“你还是怕我。”易宸璟终于放下书卷走到她面前,修长手指一点点挑开衣带,“既然怕,为什么还要屡次三番违逆我的意思?不见易宸暄你不会死,见了他,你会比死更不如。”
“见不见谁不是我能决定的,如果我能决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半面。”
“输战不输嘴。”一声轻蔑冷笑,最后一条衣带无法阻止地解开,素白中衣飘然滑落,在二人脚下堆成一团。
没了最后一层御寒之物,白绮歌战栗更甚,现在是寒冬腊月啊,阴冷房间内居然连火盆都不点,无需置疑,又是易宸璟故意而为之的。白绮歌偶尔会觉得他像任性的小孩子一样,偏执,顽固,总是因为一点小事迁怒于旁人,可笑却也可怜;更多时候他则是个心智成熟而又城府极深的可怕男人,猜疑心重,手段狠厉,那时的他强悍无比,任何想要触他逆鳞的人最终结局都逃不过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如此分裂的人格,如此可悲的人。
打横抱起战栗不止的女人丢在床上,依旧是没有任何前戏直接进入正题,易宸璟出奇地安静,耳畔只能听见沙漏流转的细微声音以及规律响起的某种响动。
少了几分慌乱,多了几分经验,这次白绮歌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死死攥着被子直到沉默的男人抽身而出,低低喘息着躺在身侧。
易宸璟粗暴未改,只是缺乏兴致草草了事,是而白绮歌并没有像上次那般痛苦,结束后除了腰背酸楚和下身微微疼痛外没有其他感受。翻过身挽起凌乱长发,白绮歌抹去额上汗珠:“我走了。”
“外面在下雪。”
“来的时候也在下。”
又一阵相望无话,易宸璟懒得再找理由,拉着纤细皓腕把人拽回床上,莫名其妙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白绮歌无声叹息,扯过被子盖好,光洁脊背亮给身后无话可说的冷漠男人。
这感觉很奇怪,两个互相厌烦甚至憎恨的人成了夫妻,怀揣各自目的暗中较劲,月起时冷言冷语态度生硬,月未落时,两个人却又同床共枕,在潮湿阴冷的房内、在同一床大红锦被下,感受彼此温度的同时继续互相猜忌。
孽缘,蓦地,可笑词语跃入白绮歌脑海。
“转过来。”背后结实胸膛贴近,温暖更胜薄被。白绮歌犹豫一下默默转过身,昏暗光线下那双深邃眼眸迎面而来,含义复杂不明。
大概是倦了,易宸璟闭上眼抱住有些凉的身子,下颌抵着白绮歌汗珠未干的前额,呼吸渐渐安定。
“制造炸药的原料十分难得,寻常人不可能大量弄到,我查了宫中最近物品出入,太子东宫曾以制造爆竹为由拿走许多,而遥阖殿未沾分毫。”白绮歌知道易宸璟没有睡着,索性趁着夜深人静把自己想法通通说了出来,“别的事情暂且不提,这件事似乎与五皇子确无关系,胡乱栽赃未免有失公允。”
平稳鼻息毫无变化,只搂在腰上的手臂紧了一些:“我知道,已经派人去查过。”
白绮歌哑然,还以为他是不知道实情才迁怒于易宸暄,竟不想易宸璟早就暗中调查清楚,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对易宸暄充满敌意?总不会是因为易宸暄颇得人心因妒生恨吧?越想越觉得弄不明白眼前埋藏太深的男人到底在计划着什么,白绮歌索性闭嘴,僵硬地躺在易宸璟环绕手臂间,身上传来他的温度。
过了不知多久,当白绮歌以为易宸璟睡了的时候,低沉声音再度于耳畔响起。
“如果你是小莺歌,不管红绡是不是你害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逃离我身边;如果你不是,那么作为我夺这天下的棋子,同样不能为他人所用。”猛地一翻身,易宸璟双手撑在白绮歌两肩之上,滚热身躯沉沉压着下面瘦弱不堪重负的女人,“白绮歌,生或死,你都是我易宸璟的人。”
若是告白的话会让无数少女兴奋不已吧?漂亮话最是难以抵挡。
可惜正相反,这是一场霸道而凶残的掠夺。白绮歌伸手推着易宸璟胸膛尽量保持距离,一双眼在昏暗中明亮如星。
“这就是你生气的原因?猜疑,不信任,对所有与外人相关的事情都认为是背叛,宁愿亲手摧毁也不肯让别人染指。易宸璟,你的独占欲太强了,你究竟有没有在意过对方的想法?我真的很好奇你的性格扭曲到了什么地步,能让你像疯了一样连讨厌的女人都可以压在身下,不觉得恶心吗?”
怪异笑容漫上唇角,易宸璟看着身下完全没有挣扎意思的白绮歌,目光越发阴冷。
“恶心,或许吧,可是再恶心也比不过你说你爱易宸暄。我告诉你白绮歌,当你选择把心交给他把身子交给我时,一切就已经不可挽回了。如今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取悦我,至少,还能保住你视若生命的那些亲人。”
第32章旧案新谋
一宠贪欢
第一卷前尘未泯-第032章旧案新谋
易宸璟的话让白绮歌不知如何回应才好,再别扭的姿势总比不上两人之间尴尬气氛。
他居然认为她爱上易宸暄了,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情,在易宸璟口中轻而易举变成了“现实”,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算了,我跟你说不明白,反正你只要了解我的态度就好。”趁易宸璟不备,白绮歌忽地扬手向他右边手肘推去,易宸璟未加提防,手肘一曲失去支撑,险些摔在床上。一转眼的夫罢了,白绮歌迅速从沉重身躯下逃走,等易宸璟反应过来半是诧异半是恼怒看向远离床边的女子时,她已经穿好中衣立于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图纸明天拿给你,作为交换,今天的事别再追究下去,查到最后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利落穿好衣服,白绮歌从容不迫将一头瀑布似的乌发掖在风氅里,“你若信得着,出征之事不妨告诉我,也许我有些想法能帮上忙也未可知。”
半明半暗烛影摇曳,易宸璟懒散半躺,目光始终盯在白绮歌身上不曾挪动半分,沉默得仿佛并不存在,直到那抹瘦削却挺直的身影走到门边方才淡淡道了一声“路上小心”。
冷风在开门关门交替刹那卷入房内,桌上残烛噗地熄灭,听门外脚步渐行渐远,易宸璟闭上眼倒在一片余香中,稍稍提高声音。
“战廷。”
少顷,房门一声细微响动:“殿下有吩咐?”
“这次的事暂且记下不提,倘若你再敢骗我,数罪并罚,有什么后果全部你自己承担。还有——”颇为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易宸璟语气里满是无奈,“还有,以后再有这种时候不必在外守着。”
“…哦。”过了半天,门外传来木讷而尴尬的回答。
预料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到来,就连一丝阴云都没能看见,徽禧居冷清安静一如既往,只是院里大树上多了一只灰色的苍鹰,时常低声咕咕叫着,金色眼珠明亮闪耀。
原来在此侍奉的扫地侍女被换到膳房帮忙,虽然干活比从前轻松许多,面上却总是惊慌失措,好像丢了魂似的。素娆起初还常往膳房跑关切地问上几句,没过几日也渐渐淡了下来,最后一次见到那侍女时,易宸璟也在场。
“看着眼熟。”偶然路过那侍女身边,易宸璟漫不经心地绕过一缕青丝,指尖拨弄着环金翠玉耳环。
那侍女一心讨好素娆,脸颊羞红未去,细声细气偏要刻意抬高声调:“素娆夫人素来待下人极好,这耳环也是素娆夫人赏给奴婢的,其他宫里的丫头都羡慕得紧呢。”
“这点好处就羡慕了?那我要给你的岂不是会让她们嫉恨?”平静脸色忽地凝结成霜,易宸璟一声冷哼,毫不留情撸下那侍女腕上的一对儿玉镯,“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终此一生不得再踏入皇宫半步。”
“奴婢该死!殿下恕罪啊!素娆夫人,素娆夫人!您救救奴婢,奴婢都是按您说的做的啊!”
再怎么求饶也逃不过惩罚,素娆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侍女被粗暴拖走,任易宸璟唤她名字再怎么平和,身上的战栗终是停不下来。
素鄢素娆嫁入敛尘轩也有一年多了,易宸璟自知对不起她们姐妹二人,便是有些过失也装作不见,只是这次事关重大且犯了他最忌讳的口舌之祸,实在不能继续纵容。
“想要留在敛尘轩就多向你姐姐学,我讨厌搬弄是非的女人,若有再犯——你年纪也不小了,与其在我身边虚度年岁倒不如找户好人家当个正室,也不枉我与你父亲相识一场。”留下语焉不详的话,易宸璟向徽禧居方向独自离去。
争风吃醋在深宫妻妾间不可避免,男人们不理会不在意并非因为不明白,而是不想为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付出太多心思,易宸璟也不例外。那侍女明明说当日只有她在场,为什么素娆会知道她看见了一切?这些下人侍女都清楚祸从口出是什么意思,决计不会轻易将亲眼所见秘事说给外人听,素娆赏给那侍女的耳环十分贵重,足以说明某些问题。
只是没想到,他对白绮歌的猜忌羞辱反而成了素娆嫉恨原因,看来她在异乡为妃的生活不会太好过了。
习惯早起的白绮歌一早就在桌前凝神沉思,桌面上厚厚一摞图纸改了画、画了改却始终达不到想要效果,不由得眉头越皱越紧,烦躁地把纸团成一团狠狠丢到门外。
“大清早的发什么脾气?”近来常见的身影不急不缓踏入房内,看着满桌满地的废弃图纸摇了摇头,“画不出就休息,我又没逼着你哪天必须呈上,闹的现在娘亲天天怪我苛刻冷淡,还以为你因着不受宠独自躲在徽禧居黯然伤感呢。”
心烦时又遇到厌烦的人,白绮歌自然没有好脸色:“你不急我急,难道要我在昭国白发终老?”
“在这里终老有什么不好?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多少女人拼了命想要入宫为妃却不能如愿,凭你的容貌能有今天已经是天大福气了。”
“早知道殿下口味与众不同竟偏好丑陋残颜,当初我就该躲远远的免得受这份窝囊罪。”丢下笔,白绮歌斜了一眼悠然自得的易宸璟,“有话直说,今天来又想找什么麻烦?”
在白绮歌心里,易宸璟往往是与倒霉这个词捆绑出现的,他主动登门绝对没好事。
易宸璟挑起眉梢,嘴角一丝戏谑笑意不甚清晰:“既然你觉得麻烦我就不打扰了,一封家书而已,你这么忙想来也没时间细看的。”
“给我!”听得家书二字,白绮歌一扫烦躁气息从凳子上站起,期盼之色难以掩饰。
许是自由受限不便联系,白家的来信一直很少,易宸璟倒算是守约,每封信都会亲手送交白绮歌手里。有易宸璟的暗中授意,昭王并没有降罪于白家,白敬甫获准告老还乡,白灏城则接替父亲成为昭国第一大将军,只不过是没有任何实权的傀儡、用来限制数千里之外身为皇子妃的妹妹罢了。这样的结果已经令白绮歌万分满足,至少白家没有人因她而获罪,爹爹,娘亲,二哥,弟弟,所有人都好好地活着,这就够了。
一封信看了足有大半天,易宸璟等的不耐烦开始催促时白绮歌才小心翼翼把信叠好放进匣中,心满意足长出口气:“今晚有时间我再跟你说出征计划的事,白天敬妃娘娘要听诵经,一时脱不开身。”
“今晚不行。”易宸璟立即摇头道,“今晚太子已定下宴席款待博弈名家,说什么都要众皇子前去捧场,届时三位贵妃都会同去。锦昭仪还特地派人来请你和素鄢,我来主要就是告诉你这件事。”
“附庸风雅,好好的太子不当,每天赏花斗鸟、吟诗作画倒积极得很。”白绮歌不无嘲讽一笑。
遥国自来长子为帝,天生帝王命的大皇子前途既定,整日不思进取贪图享乐,满朝文武虽有怨言却也只能憋在腹中。好在太子妃是右丞之女,外有皇亲国戚帮扶前朝,内有皇后太子妃稳掌后宫,太子之位倒也坐得安稳。然而无心朝政的太子却有一大令人无奈的喜好,便是舞文弄墨说些丝竹管弦、山水美人,动不动就请各国各地名人雅士来宫中大摆筵席,一群笑在脸上厌在心里的皇子们也只能认命,百无聊赖陪着度过枯燥时光。
“我不熟悉宫中规矩礼节,今晚三位贵妃都在我更不便出现,还是让素鄢姐姐一个人陪你去好了。”考虑到一大堆束手束脚的规定,白绮歌从心底涌上一股倦怠。
易宸璟从袖内拿出两只玉镯丢在桌上,神色淡然:“娘亲晚上睡得早,你愿意留在敛尘轩与素娆斗来斗去随你,我无所谓。”
那两只玉镯正是白绮歌为堵住扫地侍女的嘴送与的,见落在易宸璟手中,白绮歌心里已是明白八分——把消息透露给易宸璟并买通侍女指证她的人的确是素娆,与她猜测完全相同。不过难得易宸璟会先她一步解决事情,连忍痛割爱送出的玉镯也还了回来。
那对儿玉镯是娘亲托玉澈带来昭国的,一左一右刻着“莺歌”两个字,满满思念都寄托其中,若非情不得已,白绮歌说什么也不会把如此珍贵的东西送人。
“谢谢。”几不可闻低声道谢,白绮歌将玉镯套回腕上,面上露出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笑容。
“分文不值的二字。”易宸璟嗤笑,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微微低头贴近白绮歌耳畔,“想谢我就替我做件事。”
白绮歌翻了个白眼。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易宸璟更不可能无缘无故送人情,果然有目的在后面。罢了罢了,跟宝贝失而复得相比,帮他一两件事也不足为过,但愿不会是太离谱的要求。
不情不愿嗯了一声表示接受,白绮歌关上门坐在桌边,提起笔又在纸上涂涂画画:“拿人手短,活该倒霉。说吧,要我做什么?”
先前散漫气息一扫而空,遥国七皇子忽地锋芒毕露,眉宇间风华不尽,傲世无双。
“我要你再演次醉酒,找机会潜入东宫后殿替我查一件事。”
白绮歌深吸口气。
东宫,那是守卫森严仅次于遥皇宫殿的太子居所。
第33章君描淡眉
一宠贪欢
第一卷前尘未泯-第033章君描淡眉
“后殿左边厢房是太子平日玩乐的地方,我曾去过两次,后来有了太子妃不便再入后殿,那里就成了男客禁足之地。”易宸璟在房里踱着步,隔间房内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袂响动。
在易宸璟的解释下,白绮歌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想要进太子东宫不难,但是身为男人的易宸璟想要进入女眷居住的东宫后殿就不大可能了,毕竟是太子妃起居所在,除了太监这种无法讨论性别的存在外,只有太子本人可以进入,所以易宸璟才要求白绮歌装醉伺机行动。易宸璟让她去的地方是太子未立妃前与通房侍女和妾室男欢女爱之处,而去的目的,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太子与后宫嫔妃有染?”珠帘发出清脆碰撞声,一抹丽而不艳的瘦长身影绕过屏风自隔间掀帘而入,华美衣裙摇曳生姿,越发衬得白皙面庞贵气逼人。
易宸璟停下脚步微微一愣,眼底惊愕之意赫然:“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般风度?”
“谁知道你眼睛用来做什么了。”新衣穿在身上还有些不太适应,白绮歌别扭地反复系着繁琐的腰间宫绦,看都不看给予赞扬的男人一眼,“你在东宫究竟有多少耳目?连人家拈花惹草、风流韵事都不放过,他这太子做的也真够累。”
但凡能讽刺易宸璟的机会白绮歌都不会放过,时间长了,易宸璟也从最初的哑口无言、横眉冷目变得油嘴滑舌、满不在乎,多少能适当反击了。
“哪个皇子宫外没一群人看着?信不信你侍寝多少次他们都一清二楚?”易宸璟走到白绮歌身前,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凌乱纠缠的宫绦,修长手指随意摆弄几下就系出漂亮的绳结,“这是皇宫,你以为还在昭国——”
提及昭国,两人目光不约而同黯淡下去。
发生过的事情不想忘也无法忘记,有关红绡的死,有关扑朔迷离的真相,即便二人关系日渐好转仍难以逃离昔日阴霾。
“我尽力,查不查得到不做保证。”白绮歌率先打破沉默,对着铜镜将长发绾起,耳垂上两吊红珊瑚耳环光泽鲜艳,衬得纤细颈项雪白修长。
平心而论,若不是容貌被毁,白绮歌长相并不难看,虽然不像素鄢素娆或妩媚或娇俏,更比不上传言中红绡公主的倾国姿色,但也不至于见到就感觉厌烦的地步,婀娜身形肤白胜雪,十足的富贵千金之躯。
易宸璟仔细端详一番后微微蹙眉,抬起白绮歌下颌满脸不悦:“胭脂水粉素鄢和锦昭仪没少给你准备,怎么不见你用过?素面朝天去参加宴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待你多苛刻。时间还来得及,去修饰一下,好歹让人一眼能看出你不是侍女丫鬟。”
不苛刻么?白绮歌神情平静,回答干脆利落。
“不会。”
“…女人该会的东西你到底会几样?”愣怔片刻后,易宸璟苦笑,“女红说不会,琴棋书画说不会,诗词歌赋也不会,就连打扮自己都不会,就算失去记忆也不该全都忘光吧?留你在身边的感觉就像多了个军师,出谋划策不错,往来厅堂就拿不出手了。”
“反正你需要的是谋士而非枕边人,需要撑面子的话还有素鄢姐姐在,占尽便宜的是你,抱怨的还是你,小心贪心不足招人怨恨。”
对于易宸璟的直白意见白绮歌无动于衷,她本来就不是喜欢妆容打扮的人,那些胭脂水粉更是连碰都没碰过,总不能因为他临时起意突发奇想要参加什么宴席就去现学吧?
女为悦己者容,学会了,又能给谁看?
易宸璟沉吟良久,忽地拉着白绮歌进入内室,一只手在梳妆台的抽屉里翻来翻去,最后找到一块小手指粗长的黑灰色硬块举到白绮歌面前。
“这是什么?”白绮歌问道。
“自己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易宸璟无奈摇头,抬手将她下颌抵住,“这是眉石,你看哪个女人如你一般素着眉出去见人的?抬头,看着我。”
“堂堂皇子充当侍女?”白绮歌几不可闻嘟囔一声,依易宸璟所言仰起面孔看着他,看他认真谨慎地捏着眉石在她脸上细细描画。
想不到做事雷厉风行的易宸璟竟然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无怪乎素鄢虽不曾承宠依旧对他死心塌地。女人最敌不过男人温柔,就好比易宸暄之于她的体贴照顾,便是心肠再硬又明知他心机深沉,白绮歌终是对他厌烦不起来。
满怀期待直到易宸璟长出口气大告成,白绮歌半侧身看向镜中,唇角刚刚泛起的一丝温和笑意蓦地僵住。
“易宸璟,你看过哪个女人的眉毛一高一低都快要连在一起了?!”
“怪事,平时我画些地形图纸笔法还是很好的,怎么就这两条眉毛画不齐呢?”易宸璟双臂交抱,百思不得其解。
平和心境瞬间崩毁,一股热火直冲脑门,白绮歌咬牙切齿抢过易宸璟手中眉石,冲着那张清俊脸庞毫不犹豫就是一笔。易宸璟沉浸在有关画眉技术问题中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被偷袭,从颧骨到下颌长长一道黛色墨痕清晰浓重,足见白绮歌用力之大。
“发什么疯你?!”
“不会画就别乱动,手那么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一叠声询问急促,门外玉澈听见屋内二人激烈争执还以为又吵了起来,忙冲进来打算拼命解围,不想掀起珠帘却见易宸璟和白绮歌一低头一仰头,相对怒目而视。玉澈刚要上前,那二人听到呼声同时转头,年轻侍女的身形就这么硬生生定住。
片刻后,抑制不住的笑声传遍徽禧居,玉澈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儿打着圈往地上掉。
最后还是玉澈心灵手巧给白绮歌从新上了妆,峨眉淡扫,脂粉轻扑,既不显妖娆又不失风采,这才让易宸璟稍感满意,顺便接受白绮歌带着怒气的不断挖苦。
轻松插曲告一段落,马上就要赶去东宫参加宴席,离开徽禧居院门后易宸璟立刻卸下温和气息,换上一身谨慎警惕。
白绮歌暗自叹息,他这么下去,终归是要人格分裂的。
敛尘轩在皇宫西南角落,距离东宫尚有一段距离,管事太监早带着轿子于外面等候,素鄢因与锦昭仪约好同去先行离开。按规矩皇子与皇子妃该同轿而行,任白绮歌一百个不愿意还是得紧挨着易宸璟坐在轿内,不想看他就只能挑着帘子往轿外看。
“那人是谁?美得不像个男人。”白绮歌忽地开口问道。
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易宸璟眉梢微挑:“苏瑾琰,遥阖殿最有名的门客。传言他成为易宸暄门客并不是因为有多聪明,而是那张妖媚不逊女子的面容太过引人注目——遇到这人你要小心,他并非传言所说那么简单。”
白绮歌没有继续追问,她并不想卷入无休无止的阴谋圈套中,战略战术她可以为易宸璟出谋划策,权势争斗还是躲远些好。
如果躲得开的话。
距离东宫还有一段距离时,易宸璟执意要步行过去,先前的谨慎警惕又变作散漫浮夸,时而高声吵嚷,时而与路遇的其他皇子说些庸俗不堪的笑话,看起来就像个胸无大志而又缺乏教养的粗鄙之人。
白绮歌知道,他是在故意掩藏自己的光芒。
众所周知七皇子在前朝没有近亲支撑,后宫一面敬妃又是凭着儿子战才从冷宫出来的,别说地位势力,就连今晚其他三位二品妃均到场的宴席都没有敬妃位置。敛尘轩在遥国皇宫处处受制,举步维艰,易宸璟纵有气吞山河睥睨九州之能也不得不收敛锋芒,唯有忍耐,唯有韬光养晦壮大自己实力,他日才可一飞冲天,试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