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显功心里一凉,脸色瞬时又差了三分:“红弦…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尽管将萧白被卷入江湖纷争最终不得安宁死去的事归罪于夏倾鸾,但毕竟是萧将军的血肉,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程显功心里是不能忍受连她也出事的。
“问你的好儿媳吧!”手中狠狠一推,怀胎九月的云衣容狼狈地摔在地上,捂着腹部脸色苍白,却不发一语。
事情总要败露的,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衣容,到底怎么回事?”程显功手杖重重顿地,眼看着孱弱的孕妇倒在地上却全不感担忧心疼。
云衣容紧紧抿着唇,强忍腹中剧烈疼痛抬起头:“我什么都没做。”
“那我问你,红弦堂主去了哪里?”
躲开少丞锋锐的目光,云衣容拒绝回答。
“你跟红弦堂主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与你交谈之后就匆匆离开破月阁而后不知所踪?还有打伤玄瞳的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关系,说!”
毕竟年轻气盛,跟随少丞同来的阁内子弟一心只想着逼问出夏倾鸾下落,丝毫不顾及自己踢打的是个大腹便便即将生产的女子,程显功看不过去出口阻拦,却也没有弯下腰去扶上一把。对这个以脏污之身进入程家的不洁女人,他虽说不上有多嫌恶,却也爱惜不起来,何况明知道她腹中骨肉并非程萧白的。
人走茶凉,人心都是如此。云衣容冷笑,额上冷汗涔涔落下,腹中翻腾如裂。
“血,血!少夫人流血了!”一旁的侍女眼尖,立刻发现有大片殷红血迹自云衣容裾裙上溢出,已经染红了身下大半土地。
“去叫大夫。”少丞皱眉,余下几人这才散到一边,仍是怒气未消。
红弦是长久以来唯一一个能让阁主心动的女子,又是唯一一个有足够实力守其身后抵御万敌的人,对她,破月阁中的子弟皆是既尊敬又畏惧,如今被逐出阁的医娘竟然与外人勾结陷害红弦,自是激起了他们的愤怒。
除了程显功和云衣容本人外,世上再无人知道她腹中的孩子不过是个孽种,少丞顾及程萧白与红弦之间关系亦不敢伤到未出世的孩子,立刻命人去叫来城中大夫,简单把脉后被告知是小产,怕是要提前临盆。
“作孽啊!”程显功仰天长叹。
萧家满门忠烈却因一个女人无端遭遇横祸,拼命救回的萧白年纪轻轻卷入乱流中无辜惨死,仅剩得待产遗孀却又并非萧家骨肉,这条血脉,竟是到此就要断绝了。
“老爷!生了,少夫人生了!是个男孩儿!”
房中传来侍女欣喜惊呼,片刻后,产婆笑着将刚出生的婴儿抱到外堂。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程老爷全无高兴之色,脸色反而较之之前更加沉郁。
“这个孽种不许姓程,更不许姓萧,养得起便养,养不起让她自己看着办,程家绝不会为他浪费半粒粮食。”
少丞与随行面面相觑,程显功对待自己的孙子竟是如此苛刻,就算程萧白并非他亲生也不至于连抚养都不肯吧?其中可是还有其他隐情?然而时间来不及让他们细细推究,红弦下落不明,不顾刚刚生产的云衣容虚弱得近乎失了半条命,几人竟强拖着将她与呱呱坠地的婴儿带回了破月阁中。
小产失血已是痛苦万分,而在那七层朱阁上等待她的,只有更严酷的逼问。
即便如此,云衣容苍白无血的脸上仍带着怪异笑容,从程府一直笑到破月阁,笑到议事堂内。
为何不笑?红弦此去凶多吉少,云家的仇,萧白的仇,她痛失所爱又惨遭侮辱的仇,终于可以酣畅淋漓进行报复,哪怕要用她的性命作为代价。
“红弦堂主去了哪里?”暂代阁主行事的天市堂副堂主面色森寒,抱着孩子委顿在地的女人未能引起他丝毫同情怜悯。
根据玄瞳所说,在盟主继任那日云衣容便有些古怪,从破月阁回来后总是心神不宁,也不知在阁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剧变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他在程府外秘密看守时发现有几个陌生人在附近徘徊,并在昨日深夜与云衣容私会,虽未能听得他们详谈内容,玄瞳却从断续飘过的声音中捕捉到了极为敏感的名字,红弦。
震惊之余他忘记屏息躲闪,不小心发出声响被对方发现,而后便是混沌一战,终是落得身负重伤逃走。之后他在城郊野地昏睡大半日,强撑到破月阁中时,红弦已经离开。
“杀了我罢,我是不会说出她下落的。”身上的狼狈与眼中近乎死寂的冷静对比鲜明,云衣容抱着刚出生的骨肉跌坐在议事堂中央,面色决绝。
她对红弦的恨早已超越自身性命,想要逼问实情谈何容易。沈禹卿对从云衣容口中获得答案不抱太高期望,一时盛怒把她抓来,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沈禹卿!”堂外忽然想起清脆嘹亮的女声,艳丽的身影急匆匆闯入堂内,正是安平公主莲施。
“出去,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沈禹卿喝道。
“别跟我喊,我是来给你报信的!”骄横的安平公主满眼委屈,还好她明白何为重何为轻,虽然心里不舒坦仍是抓紧时间说出至关重要的消息,“与她私会的人,我已经抓到了。”
第四十四章 山岚凶险孤影重
越往塞北越是人烟罕见,途中紫袖几度危急,不得已只好停下路程暂住休息,也正是这几日的耽搁才让信鸽更早落在了修长手中。
“阁中有事?”紫袖撑起身体坐在床上,眉头皱的竟比韦墨焰更紧。如果不是发生难以掌控的大事,沈禹卿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发来信笺的。
信上字数不多,却让那张冷淡的清俊面容蓦地变寒,单薄的信纸被握成一团。
红弦出事了。那一刹那,紫袖便已想到。
“你干什么?”窸窣响动惊醒了沉浸在怒火中的破月阁阁主,回过头正见那袭虚弱身影硬撑着站起,心里又是一暗,“别乱动。”
若是开口询问他定然不会说,倒不如自己去看。紫袖伸着手目光急切:“把信给我。”
迟疑片刻,皱成一团的信纸还是交到了她手中,而上面的内容看得愈发惊心,紫袖知道,塞北,是去不得了。
“回去,墨焰,趁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离那个神医所在之处已经不远。”
“再不回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用尽所有力气,堇衣女子抓住冷漠男人的衣袖,语气中从未有过的不容反驳,“离教的目标就是红弦,不管昆嵛山有没有什么仙草灵药,他们一定会在那里埋伏。对付普通人尚可,若是对上那些擅用妖邪之术的离教教徒,你让她如何应对?”
在重华门时那个怪异的离教教徒就曾经表示,他们的目标是夏倾鸾,是她所背负的玄机之谜,此番云衣容与其勾结引夏倾鸾前往昆嵛山,其目的不言自明。
离教擅长邪术蛊毒,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一向被武林人士所不齿兼畏惧,也正因此才称其为邪教,纵是能力战群雄的高手也难以在其手中讨得便宜。
这些,韦墨焰心里清楚得很。
可是紫袖怎么办?为他碾落一生光华的女子,难道要在最后关头放弃吗?这一走,也许就是她此生的终结。
有沈禹卿和华玉赶往昆嵛山,也许结果未必如他所想那般难以挽回。
但愿如此。
墨色深瞳中的犹豫与最后的决绝全部落在紫袖心里,从未被感情蒙蔽过双眸的聪明女子猜到,他抱着侥幸心理想要继续这趟求医之旅。
或许结果真的未必很糟,但是,知道这一切的红弦心里会怎样想?
那个倔强冷漠却比谁都重情重义的名门遗孤为她落入阴谋之中,而她却要继续寻找根本就毫无希望的答案,即便世上所有人都说她没错,她也不会宽恕自己。
红弦,她这一生的跌宕流离已经够过了,不能让她直到最后都在为别人生,或者死。
“墨焰,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别让她一个人面对生死。”
今天就是龙芯果浮出血狱龙池的日子,而那袭翩翩白衣仍在半山的杀戮之中寸步难行。
夏倾鸾没想到在此埋伏的敌人会有这么多,任她如何挥弦厮杀总有同样的身影不断涌上来,最令她无法理解的是,很多人如同幻影,被拦腰斩断后竟然消失不见,连一片残布衣角都不留。
那是何等可怕的景象。
“玄机在哪里?”虚虚实实不知真假的人群中,总有人在擦肩而过时低低问道,而每当这句问话过后,她的身上都会多一道伤口。
一夜的拼杀后夏倾鸾终于明白,她面对的敌人与以往不同,那是她从未交锋过的怪异力量,而这力量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逼她交出玄机,纳得天下。
看着渐渐升起的初冉,速战速决的打算已经沦落为空。
幻术,离教。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能。
面对三大邪教中极为低调却无人敢轻视其实力的一支,夏倾鸾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所有敌人,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集中于一个方向不停进攻,闯出一条血路。
赤情的攻势渐缓,不再华丽而广泛地向四周袭去,而是攻击在前不停不歇,红光盘旋,血色漫天。
撕裂一个,再不管两边扑过来的身影,继续向着正前方挥舞奔走,三千杀机荡涤天下绝不后退半步。而这急速逼近山顶的代价,是她身上越来越多的伤痕与血迹,淋漓落地,寸草芳菲,无不是盈目的赤红。
“不愧是第一杀,如此凌厉不惜性命的攻击实难抵挡,看来红弦姑娘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至少于我而言你是个难以应付的对手。泠河不才,请向红弦姑娘讨教。”难辨性别的声音淡淡响起,碧色身影懒散地坐在前面巨石之上,而当这带着银色面具的人出现时,方才与夏倾鸾厮杀的人影竟有大半都消失不见,“雕虫小技,让红弦姑娘见笑了。”
如此纯熟的幻术夏倾鸾从未见过,儿时只听师父月老隐约提起,唯有配合香气或是药物才能制造极为真实的幻境。她上山以来并未接触任何东西,想来是受到什么难以察觉的味道影响,而这也说明,眼前这个人对幻术的控制已经到了令人难以察觉的地步,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破月阁与离教并无宿怨,我上山只为取药救人,若贵教能行个方便,红弦感激不尽。”
“呵,红弦姑娘不觉得自己的话毫无意义吗?”泠河浅笑,手中一把竹扇轻摇,“为了能引你到此,我们可是费尽心思远赴千里赶到兰陵,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设下此计,如果让你就这么回去了,你让泠河回去后如何向教主复命?”
对方的话令夏倾鸾心里一沉,催促她来此的是云衣容,也就是说一切都不过是场阴谋罢了,那么,龙芯果呢?山顶之上是否真有血狱龙池,真有能救紫袖性命的龙芯果?她的死活并不重要,唯一在意的事情便是,那个待她如亲人一般的温柔女子是否还有获救的可能。
掩在素白面纱下的表情泠河看不清,但他知道,此时红弦在意的未必是他,而是她舍弃防御也要赶去的山顶,也就是告知云衣容的那样东西。
竹扇合拢,银色面具后目光阴柔迷离,笑意如故:“红弦姑娘不必担心,龙芯果并非造谣,而是真实存在的——尽管它不能彻底救紫袖性命,却足以延续她阳寿许久。”
那就好,只要有一丝希望。
扬散的赤色丝弦收拢于皓腕,素手微抬,轻轻抹去溅落面颊的几滴殷红血珠,澄净的眼中平静淡漠。
“杀了你,就可以上去了吧?”
第四十五章 白羽破风暗挽弓
星垂平野,暮霭辽阔,江南夏风习习,带着馥郁花香与潮湿雨气。
夜色中,七层高阁前点点火把光亮,跨马于前的男子腰际弯刀赫然,仿佛等待着吞噬谁人血肉。
“所有人都要把好口风,阁内空虚之事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少弼,你平素谨慎机警,若有风吹草动可看情势随机应变,不出十日我们肯定回来。”
少弼重重点头。
按排位资历本轮不到他来支撑阁中事务,然而阁主和紫袖堂主远在中原与塞北途中,红弦堂主又私自跑去昆嵛山,为了及时救援,现在连副堂主沈禹卿和几位宿主也要连夜赶往,而华玉副馆主则要往北行进沿路接病重的紫袖回程。
偌大的破月阁,如今竟只剩几位宿主和痴迷书本不谙武道的天市堂堂主驻守,若有外敌攻来必然是措手不及,难以抵挡。
同样身为副堂主,华玉要比沈禹卿的辞行简单得多,一语不发,在所有人还来不及道声小心时便已纵马狂奔,直向北方而去。
“倒是情痴,说句话的时间都舍不得。”沈禹卿苦笑,他也急,却不如华玉那般弹指间都不肯浪费,也许这就是情之差异所造成的不同吧。交代完所有事项后正欲扬鞭,冷不防一袭劲装俏影跃上马背紧紧抱住他腰身,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莲施,下去。”微微皱起眉头冷喝,身后出身高贵的皇室公主反倒抱得更紧。
“我也要去,你带我。”
非要在破月阁中等韦墨焰回来的安平公主滞留许久,与一直代阁主行事的天市堂副堂主沈禹卿愈发熟稔,这几天更是闹起来没个深浅,听得他要赶往齐鲁之地救人,说什么也要跟着同行。
沈禹卿没时间与她纠缠,手臂一转不耐烦地把人从马上拎下,不等莲施回过神,人马已经在数十米之外。
“沈禹卿!”惯了飞扬跋扈的安平公主狠狠跺脚,紧咬着嘴唇却是一脸担忧,咆哮的声音忽而转小,变成了几不可闻的呢喃,“你要小心…”
比起那个遥远到难以企及的神秘阁主,共处多日的沉稳男人似乎在她心里占据了更多位置,他一走莲施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变得空空落落。转身,向着另一匹马上即将被带着出发的女子恨道:“云衣容,都怪你,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如果他伤了一根汗毛,本公主保证让你人头落地!”
既已是生不如死,还怕什么人头落地?云衣容冷笑不语。
马背上少丞拱手:“时间紧迫来不及多叙,我们还要去追沈堂主,阁中诸事全仰赖各位了。”
乔飞雪和少弼均是深深吸气,抱拳相送。
兵分五路,凌乱的马蹄踏碎了浮华胜景歌舞升平,谁也不知道前面等待众人的,究竟是何样的未来。
多少人正在努力奔赴的昆嵛山中,某座山峰的半腰处血光冲天,杀意四泻。
庞大的幻术虽然可以困住夏倾鸾许久,然而施用幻术需要消耗极大的体力与精神力,泠河终归不是神鬼妖魔,那样费时费力的幻术他根本支撑不了太久,想到一夜杀戮红弦的体力多半也已耗竭,心里便萌生了武功上见高低的想法。
尽管知道韦墨焰曾教过她韦家内外功法,在盟主仪式上那三千冷弦毙敌之快准狠也令人惊惧,但泠河相信,现在的红弦心思焦急凌乱又满身外伤,想要击败她并不难。
竹扇蓦然出手,迅疾身法翩跹如蝶,比之夏倾鸾的凌厉及大开大阖,外貌声音皆难辨雌雄的泠河倒更像是女流。离教擅长邪术蛊毒,但并不代表教中之人都疏于武功,泠河正是离教中无论功法幻术用蛊皆排在前列的强者,其实力绝不逊于武林各大门派的佼佼者。
高手过招往往一刹定生死,越是危急时刻淡漠的白衣女子越是冷静谨慎,手中细弦挥舞得风难侵雨不透,竹扇几次向她攻来都被迅速化解,而泠河忽而以武技相逼,忽而又夹杂几点幻术,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
夏倾鸾明白继续这样纠缠下去对她不利,一来要赶时间到山顶去取药草,二来此地即便不是离教地盘也势必早有众多敌人埋伏,她担心那些虚实难辨的攻击者再度出现。
若要胜出,只能放弃全身而退的想法了。
赤情妖光猛地暴起,竟是不顾一切将所有力量都化作攻势向碧色身影袭去。泠河亦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抵挡这一击,情急下再次凝神施术想要扰乱夏倾鸾心智,以幻境阻其攻击,却不想对方忽然双目阖闭,凭借残像锁定目标,漫天凛寒赤弦不受任何影响汹涌而来。
这番缠斗已经习惯了夏倾鸾大开大阖的猛攻之势,泠河竟然忘了她本是月老弟子,最擅长奇门布阵,如何制造视线死角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
一脚踩下,眼前白色身影蓦地不见,正疑惑时,头顶亮起一片妖异红光,泠河瞬间冷汗遍身——从上而下展开的弦网滴水不漏,完完整整将他包裹于攻击范围之中,而他手中竹扇所过之处对方根本不考虑躲闪,任由皮肉撕裂,血滴飞散,分明是要鱼死网破,以轻伤的代价换他重伤甚至身死。
接下来只要收紧赤弦便可结束战斗,夏倾鸾全心全意聚力于腕上,准备给予敌人最后一击。
破空之声从远处传来,在她施力前的刹那背心一凉,白羽箭带着血花透胸而出。
“你终于来了,想耗到我死吗!”面色几经变化,刚从鬼门关爬回的泠河声音里亦带着颤抖,沉下脸指责后面突然出现的身影。
象牙长弓再次拉至满弦,尖锐箭锋对准被血染红的那袭白色纱衣,冷然无情。
“独闯上山,自寻死路。红弦,你当真以为自己有多强,还是连死都不怕了?”曾经高高在上一派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抚着短须,眼中不再是正派的傲然之气,而是阴鸷凉薄。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背后的黑手。
刺透胸膛的那一箭并未伤及要害,却也足以让她慢慢耗竭致死,时间,真的是不能再拖了。
夏倾鸾攥紧赤弦,用力折断了前胸透出的箭身,一掌击在胸口硬是将后身的断箭也逼了出去。瞬间血流如注,尽染重纱。
而那目光愈冷,往日仇恨终于被再次拾起。
“息赢风,双天寨二百零三条人命,这仇,你再躲不过!”
第四十六章 离离幽恨满空冥
息赢风对玄机一事并不尽信,江湖中传言韦墨焰是因为有红弦在身边得了玄机相助才有今日之成就,所以那些对天下江山抱有野心的人才会趋之若鹜。
而他不同,在那对儿人中龙凤尚未相遇、他还与前任武林盟主韦不归称兄道弟时,那个沉默寡言然而天资惊人的少年就已经让他隐隐有了威胁之感。与韦不归妻子私通勾结并设计毒杀韦不归屠尽韦氏一族后,他本想将年少的韦墨焰一同除掉,却不想命运弄人,身在异地的少年躲过了一劫,并进入夕落山投入其祖父无涯老人门下习得一身盖世之功,终于在四年前重返江湖,将他一步步逼下暂代武林盟主之位,沦落为邪教的下贱仆从。
即便没有红弦没有玄机,那个冰冷而强悍的男人也能夺这天下江山,毫不费力。
所以息赢风对得玄机者得天下一说半信半疑,有机会夺得玄机他便尽量去做,若没有机会,能杀韦墨焰、灭破月阁便足矣。
至于红弦,不过是他谋略中对付韦墨焰的一颗棋子罢了。
“没有韦墨焰,你只是个妄加杀戮的愚钝杀手而已,永远不可能胜过我。”微霜鬓发风中飘散,息赢风冷冷打量着夏倾鸾,挽弓对准,“说出玄机下落,我倒可以送你个痛快。”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却有这么多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世人非痴即狂,都被权势欲望所吞噬。
夏倾鸾自然不会向谁低头降服,源自父亲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她这么做,何况眼前站着的,是杀了给她五年安稳生活、对她照顾无微不至的亲人的凶手,这仇不亚于萧家灭门之仇,不可不报。
泠河有幻术,她亦有阵法,不谙此道的息赢风没有注意,他脚下踩着的地方正是夏倾鸾预先布好的阵眼。红白相间的身影瞬间挪动,在失势的重华门门主长箭疾出前消失于视线之中。
唰地一声,坚硬的象牙弓身上一道红芒闪过,片刻后折为两半。
论武功,一年前息赢风想要杀她毫不费力,而今,江湖之中单打独斗能力克第一杀手红弦的人,有之却也不多。
“你们两个一起出手也没关系,反正都是要死。”曾让多少人沉沦的那双深眸中冷不见底,重新出现在息赢风与泠河面前时,受了重伤的身躯仿佛偷换日月,竟然看不出半点虚弱疲惫的迹象。
深藏不露是息赢风的老谋深算,深藏不露也是韦墨焰无人知其根底的逆天之力,对红弦夏倾鸾而言,深藏不露则是她至死方休绝不把软弱暴露给敌人的赤烈倔强。
长发三千,白衣染血,素颜惊了天下,戾气覆了浮生。
殷红之血已经令淡漠的白衣女子化身为红衣修罗,赤情震颤低鸣,兴奋地等待食人血肉的狂乱刹那。
江湖中还记得道义二字的人不多,生死攸关,向女人挥刀动剑算什么,以多欺少又算什么,只要能赢能得最后的胜利,一切都不重要。
扇影,剑光,弦舞,如绚烂烟火,交织错杂。
毕竟泠河与息赢风不曾合作,二人配合毫无默契屡屡失误,反倒是夏倾鸾越战越勇,久未挥动的赤情终于找回了曾经的感觉,华丽赤芒愈发紧密刁钻,难以防御。
“愣着干什么!人都死了吗?”又一次被仿若恶鬼的弦吟压制,息赢风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泠河为夏倾鸾猛然凌厉百倍的攻势所震慑,竟忘了自己手下还有无数待命教众,一声呼喝,又数十道森森人影自附近跃出,向中央红衣厉色的女子包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