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一别本以为再难相见,谁曾想不过数月之后她竟会主动前来,这恩赐万俟皓月不得不欣喜,却也不得不涌上担忧。
若无事发生,她不可能来这里的。
“稀客,里面请。”
夏倾鸾并不推辞,径直跟在月白身影后面走进外堂,可心里依旧有些犹豫。
刚才,他叫她红弦姑娘,而不是听习惯的昵称。
一族的血海深仇怎会视而不见?同样是背负怨恨,夏倾鸾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种滔天的恨意可以铭记到何种地步,更何况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惨死在他面前——被她所守卫的人亲手杀死。
“万俟公子,红弦有一事相求,若公子肯答应,任何代价我都愿意偿付,哪怕是这条命。”
背光下,不染尘世烟火般的清丽容颜微微垂首。
第五十章 江山不夜月千里
果然是有求而来。
伴在那人身边,她怎会无故跑来找自己?
万俟皓月并不立刻回答,抬手让觥关上门后默默坐在桌前,纤长的手指端起茶杯啜饮,眸中琥珀色清亮如水。
夏倾鸾不明白他意欲何为,至少也该询问下所求之事才对,何至如此沉默淡然?
“韦墨焰同意你来?”许久,平和微带冰冷的声音问道。
“自然不同意——”提及那个名字,夏倾鸾心里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自生命中融化消失。曾经并肩生死的人啊,如今,偏要背对而行,或许此生再不相见。蚀骨腐心的痛意蔓延全身,而她只能强作平静,逼自己冷漠地说出实情:“我与他再无关系。”
精致更胜女子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可眼底的清冷瞬间消散,他一直等待的,就是这句话。
“鸾儿,坐。”对她的称呼又恢复至从前,既不问缘由也不问目的,万俟皓月让了让身边的凳子,一杯茶已先于白色身影落座前倾好。
还是那个沉默却温和的月哥哥,没有丝毫改变。夏倾鸾彻底放下悬着的心,双手捧着温热茶杯抱在怀中,借此来寻得一丝半点温暖。一路奔波颠行,因着经脉受损不得妄动内力,夜寒露重她都是穿着单薄衣衫挨过来的,这会儿虽是白天却还留着夜里赶路的余寒难以祛除。
“不打算再回破月阁了?”历经世事,万俟皓月仍然温文贵气,清雅似谪仙一般,全然没有半丝人间俗味,金玉之声,月魄之貌,十几年从未改变。
“萧白中了毒,我只能来找你。”
相见时难,可她真的没有时间去闲话旧日蹉跎,每晚一刻程萧白便危险一分。
“呵,你看我,一时高兴竟忘了你来找我的目的。”自嘲地摇摇头,淡雅身影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别动,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刚见面没有细看时只道是赶路劳累,一盏茶的功夫都过了,夏倾鸾的脸色仍未好转,反而愈发苍白、嘴唇青紫,万俟皓月这才意识到她这是受了伤而非神智困顿。
简单诊脉便知,不轻的内伤。
“谁伤的你?”长而清晰的叶眉挑蹙,他想不到有谁能伤得了她却不趁机取其性命,除非…
蓦地,平和的气息起了混乱,如若止水的清澈眼眸中一阵激荡:“是他?”
“没什么,一些误会。”夏倾鸾抽回手,本就气色不佳的脸上黯淡无光。
要如何说?总不能告诉万俟皓月是因为他才与韦墨焰决裂甚至被伤,否则这二人之间的过节只怕会更大。
然而已经混乱的气息再收不回去,他是万万见不得她受伤害的,哪怕亲入刀光剑影也必保她无虞,即便,对手是神魔一般难以企及的韦墨焰。
云纹锦袖下柔软白秀的手掌抚上脸颊,像小时候他为她拭泪一样轻轻摩挲,声音柔和得足以驱赶一切伤痛:“鸾儿,救过你弟弟后跟我走吧,别再管什么江湖纷争家族仇恨,那些不适合你去做。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在毒王谷地一生不再踏入俗世半步,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唯有那里他不可能伤害到你,最是安全平和,无忧无虑。”
过一世太平日子吗?她倒是想,只是,并非现在。
“我只想尽快带解药回去救萧白,他的情况很不好。”
“你的要求我怎会不理,放心好了。我去拿些药你先服下,总不能拖着如此重伤到处奔波。”
夏倾鸾点点头,莫说是调养之药,便是毒药她也会毫不犹豫服下。
救人如救火,常年与毒药打交道的夜昙公子自然了解这点,当下简单收拾几样常用解药后便嘱咐觥备马锁门,准备赶往兰陵。
又是这样,一旦与红弦有关的事他想都不想,全然不顾是否危险。觥没有照做,而是伸手挡在二人面前:“等等。整片江南地域都是破月阁势力范围,贸然闯入无异羊入虎口,凭什么要相信她的话?倘若她是韦墨焰派来引你入陷阱的,十面埋伏中你如何脱身?”
“觥。”看眼身边的女子脸色并无变化,万俟皓月无奈抬手,“别说了,鸾儿不会那么做。”
“知人知面不知心。”黑衣少年伸出手,掌心指肚大小的薄胎瓷瓶安卧,目光冰冷看向夏倾鸾,“吃了它。”
“觥!”
“万俟公子不必介意。”身为大宅主人的万俟皓月当然知道瓷瓶里装的是什么药,沉下脸正欲阻止,淡漠白衣却先一步接过瓷瓶将两粒药丸倒在手掌,仰头咽下。
自幼相识的故人可以义无反顾地信任她为她付出,其他人则没这必要,觥的怀疑理所当然。怎么说也是看过多少烟云幻局的人,夏倾鸾不想因自己令得他们之间有所矛盾,为旁人落得两相埋怨,这种滋味她一个人忍受就够了,她不愿见自己最信任的人也尝此苦果。
至于是什么药,问不问又如何?
最多不过是个死,而现在的她与死并无过大差别。
“这药不会伤你性命,只是半月内压制内力无法运功,假如发现你有任何不轨企图,我会亲手送你去地下为无数冤魂陪葬。”冷至极点的声音毫不留情,隐隐地期盼她快死的味道。
“现在可以走了吗?”
万俟皓月默然点头,又一连声轻咳。
想不到,觥对她提防到如此地步。平心而论, 换做别人他定不会痛快同意救人,只因为她是鸾儿,是他心中唯一能留下身影的女子,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付出他心甘情愿,然,觥对他而言也是极为重要之人,可算是平生仅有的依靠,这两人的对峙让他不知所措。
世事人情总要这般无可奈何。
侧目怜望,玉颜华容,近在咫尺。
期盼,是与她相伴此生,平淡也好,短暂也罢。昔年一别牵挂半世,当她转头重回那人身边时才恍然发觉,原来在自己心中她已经不是曾经柔弱需要安慰的妹妹,而是他想要保护,想要执手相望的女子。
所谓情爱,所谓倾心,不过痴恋一人,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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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靖润二十一年十二月,破月阁、重华门、万俟府三方鼎立,四公子均卷入纷争纠葛风雨变幻,朝廷争议不断妄图插手,江湖血雨骤然起,难得归路。
武林新贵的夜昙公子拖着病躯赶往兰陵之时,重华门少主正满心压抑向中原方向疾驰,一场父子纷争鼎足之势逐渐浮出水面,而即将掌控整个江湖河山的破月阁阁主,仍静默站在五层朱阁之上冷瞰天下杀伐。
只是身边、眼中,少了一人。
飞雪连天苍云华,曲拨江山半倾塌。
谁叹红尘三杯酒,只作霸业一壶茶。
————————《第二卷?经年爱恨》终————————
————————《第三卷?离殇陌歌》浩荡开启————————
第三卷 离殇陌歌
01-10章
第一章 缘尽情散誓难续
都城洛阳百年繁华不衰,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唯皇宫之前噤声一片。
皇帝常年浸淫声色犬马之中不思国事,每每决意多仰赖几位心腹重臣,眼下连年灾荒民不聊生,加之自成一体的武林动荡不安,许多琐事都等着上朝商议,却不想最得皇帝信赖的少傅许久不曾露面。
安平公主莲施平素与少傅息少渊交好,想起他几日前说是要回重华门见父亲,于是便以寻找之由踏上了往洛阳城外焉龙山去的路途。
沿路风景依旧,可所见人 事竟与不足三月前大相径庭。饥荒已过,流民渐渐安定,然而满街随处可见提心吊胆匆匆奔行的人们,多数手中腰间刀兵森然。
都是一群所谓的江湖人士。莲施多随息少渊走动,经由这位第一大门派重华门少主的介绍了解不少,往年平静的武林似乎迎来了空前浩劫,人心惶惶,总听得哪里哪里又死了谁何方何地又哪个门派被血洗,而这些,都与兰陵城外朱红阁楼有关。
破月阁。
算是三生有幸,莲施曾得见破月阁阁主与其眷侣,一个风华断世惊才绝艳,一个红颜倾天沦落山河,是为名副其实的人中龙凤。那二人策马并肩,生死相守,一弦一剑,舞天斩地,默契得不留半点破绽,所到之处,唯有臣服。
而她,只一眼芳心便付与冷漠肃杀的破月阁阁主,韦墨焰。
重华门是首屈一指的正派领军,虽并不屈服于朝廷之下却也不损彼此颜面,是而公主到来也当做了贵客一般款待,只是,笑容满面的门主息赢风总不提其子息少渊之事。
“安平公主难得巡视民间,今日暂且住下,明天我命门中弟子引带公主去各处逛逛,少不得找些地方特色以作招待。”不等莲施发问,息赢风已先行离去,留下两名弟子一左一右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说是心怀鬼胎有些过,但重华门确实有许多事情不会让外人知道,譬如三日前难得一见的少主息少渊归来后竟被软禁在门中无人得知。虎毒不食子,尽管当年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息少渊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息赢风虽气他不但不帮自己反而冷着脸来要解药去救红弦的弟弟,却也不能对儿子狠下毒手,只能囚在后山隐院中直到诸事休矣。
老谋深算未雨绸缪,猜到安平公主是为找息少渊而来的重华门门主,却没想到一介女流竟会毁他计划。找不到小师父莲施自是不肯回都城的,趁着夜色施药迷晕监视的弟子后,胆大心细的皇室之女独自搜遍整个重华门,终于在破晓时分找到了后山隐蔽别院中被封了穴道锁上镣铐的息少渊,而等到天色大亮,息赢风发现独子与安平公主双双消失时,二人已在赶回兰陵的路上。
息少渊虽取药不得却有惊无险,相比之下,七重高阁上看似风平浪静,却已经杀机四伏。
红弦何时离开的,又为什么离开没有人知道,阁内子弟只接到阁主的命令对近几个月来不断东犯的万俟府进行反攻,若见到原太微堂堂主红弦,格杀勿论。
那袭从不与人交付心事的墨色身影重又陷入极寒,多少夜更深露重,独自坐在面相西方的阁台上自斟自酌,不发一语。
要断,就断得彻底干净。
嗔痴迷恋,浮生回首,一载更胜百年身。
所向披靡的身后再无人可守无人能守,是谁的气息已经深深刻印,再容不得外人涉足。
下杀令,断旧情,他能做的只有这些,既然她心意已决不肯留在他身边,那么便毁了罢,若不能与他生死相交,也绝不许她成为其他男人的专爱。
无声冷笑,抬手将整盏酒洒入夜色,当做是最后的祭奠。
祭奠他曾经所爱,祭奠缠绵今绝。
从此,再无为一人倾天下负江山的淡漠男人,只剩不惜血染寰宇冷酷嗜杀的破月阁阁主,任谁来阻拦,必入阿鼻永生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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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锁兰陵满城霜,萧条中,瞬逝匆匆身影。
流年似刀,斩断了多少韶华流砂,又抹去了多少人温黁浅笑,温润如玉的面庞上再找不到慵懒淡然的笑容。
平生挚友若死在生父手中,他这一生孝义都将无从谈起,看得再开终归忍不得眼见最是无瑕的程萧白黄土掩埋,而自己要在混沌世间等死往生。
“息少渊,萧白是不是病得很重?你笑一笑,别吓我…”坐在马后的莲施眼圈泛红,她从没见过息少渊这般模样,半是惨淡半是晦暗,也只有莫逆之交的程萧白会令他如此一反常态。
“若最好的朋友死于你一直向往的人手中,你还笑得出来?”
仇人是他的父亲,便是想要复仇都做不到。
程府依旧冷清,程显功急火攻心已病卧不起,整个大宅里里外外都是云衣容在操持,白日里要四处忙碌求医问药,夜里又要守在程萧白身边悉心照料,不过几日不见,人已经整整瘦了一圈。
“少渊,你回来了…”床榻上病弱少年撑起笑容,半倚着床头打招呼。
“红弦姑娘来过?”眼前的少年虽然虚弱,却浑然不像之前那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思来想去也只有红弦求得解药归来这一种可能。
果然,程萧白点点头,目光里有了几缕神采:“前日姐姐和万俟公子一起来的,不过因为手上的药并不适合此症状,所以只能先用其它药稳定情势,姐姐已经跟着他返回剑南配药。”
“原来如此。”息少渊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懒散的痕迹又爬上面颊,斜斜抱肩靠在门边,一直带给萧白安心与勇气的温和笑容重现,“我就说你生来命好,不可能会折在这种事上,害的我白白跑了一趟。”
七佛山闯祸后一直在都城的莲施也好久未见程萧白,一时三人聊得热闹,直至被门外喧闹打断。
“这是程府!你怎能乱闯!”守门小厮高声喝着,自门口看去,面上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一手推开阻拦的下人,一边径直闯入内庭。
“少小姐?少小姐可在?”
程显功只有一子,何来少小姐之称呼?息少渊略一思索,急忙起身赶到门外:“阁下可是来找红弦姑娘的?”
那男人虽是硬闯者却也颇具礼节,见有人应答便不再乱走,立于原地拱了拱手:“在下萧乾,是萧家旧部,来此有要事寻找少…红弦堂主。”
第二章 欲将恩爱结来生
萧乾一直执行在兰陵城外的任务,一来夏倾鸾不想让他涉足破月阁太多江湖恩怨,二来,韦墨焰也不愿有人与夏倾鸾太过亲近。
昨夜难得回阁的萧乾从少宰那里听说了少小姐失踪、阁主下杀令的消息,今早又从偷偷前来的紫袖处得知,夏倾鸾很有可能会在这几天到程府看弟弟,是而他赶来程府就是为见夏倾鸾问清缘由。
“韦阁主对红弦姑娘下了杀令?”息少渊大感意外,那两人刚刚经历生死且眼看要结成百年之好,怎么突然间分崩离析?难道只因向夜昙公子求药一事?以韦墨焰极端专制的性格倒并非不可能,只是,起落实在太大了。
还以为,他会痴心红弦一世。
“红弦姑娘两天前确是来过,这时已经与万俟公子回剑南取药。事不宜迟,你我马上沿路相迎,或许还来得及避免她与破月阁的交锋。”
萧乾忙不迭点头。他本无什么心计才智,而息少渊处处显露的庸和智慧深得他信任,对方能主动开口帮忙再好不过。
“少渊,可是姐姐有了消息?”身后房间内传来程萧白满怀期待的声音。
息少渊换上惯常笑容遥遥挥了挥手:“无事,故人罢了。你好好调养,我去剑南看看红弦姑娘是否有什么需要相助之处,快的话不日便可回来。”
逃离萧家时程萧白尚且年幼,自然记不得萧乾其人,听息少渊一说安下心不再多问。
牵马欲行,息少渊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担忧。
“莲施,你留在程府和云姑娘一起照顾萧白——毕竟是有身孕的人,劳累不得。”
云衣容微怔。息少渊明知是她下的毒却不加计较,虽然是为了程萧白考虑才如此待她,可终究算是给她留了后路并隐瞒了腹中孩子的身世,否则被赶出程府甚至被泄恨杀害都有极大可能。
“息公子,相公的性命就拜托你了。”按着尚不算明显的肚子,桃粉色身影扑通跪在地上。
除了韦墨焰,她只跪过这一人,为了腹中胎儿,也为了自己的罪孽。
饶是息少渊也慌了手脚,急忙躬身扶起默泪不止的云衣容:“快起,别伤了孩子。”尽管好友如今惨状是她所害,然而这几日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确是发自真心,再追究未免不近人情。
离开程府后息少渊与萧乾一路向西行去,无人注意到不远处的树影下那个近乎静止的身影。
而那个身影也不曾知道,他每次回报阁主的信息,另有人传往他处。
江湖,本就如此波谲云诡,难有信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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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天寒,高楼之上更是阴冷如冰,气息,却热而躁,舞动的剑气断绝一切。
“墨焰。”堇色长裙曳地缓行,白皙素手轻轻覆在握剑的手背之上,“静下心来,我想与你谈谈。”
“若是为她,不必谈了。”落下肩臂,淡漠面上毫无表情。
“至少让我知道为了什么,如今阁中子弟一头雾水,这杀令,是行还是不行谁敢乱来?”
“照做就是。”他现在是真不想谈及任何有关夏倾鸾的事情,如果可能,这辈子再不要留下任何回忆最好。
紫袖深知他心性,此番两人再度闹崩不外乎是为了程萧白之事,想来又与息少渊或者万俟皓月有关。自他手中抽过残剑,纤指轻抚断刃,似玉华颜苍白却雍容不减:“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带她回阁,说好各凭能力,生死自顾,而后你又与她定下约定相守不离,血染天下,那时你眼中心里,可想过有一天会对她执剑杀戮?天狐教她为你奋不顾身,七佛山你亦舍命相救,既然都肯为彼此不惜性命,为什么就不能后退一步非要刀剑相对?若你信她有信我一半,这些浮云恨事又怎会发生?”
“我不信她?”一声冷笑,玄色长袖横扫,拉开了与紫袖的距离,“我若不信她又怎会等到今日,早在她第一次逃去毒王谷就该断然放手,何苦看他们二人相亲相爱不容我劝告半句?这一年来哪次不是我先伸出手等她回头,可最终,她都不肯全心交付。她信我若有你信我一半,这些事同样不会发生。”
紫袖垂眉不语。
确实,红弦对他的信任太少,心里阻碍又太多。
这两人都是淡漠冰冷的性格,一个历经背叛已舍弃所谓正善,最无法忍受的便是逃离遗弃;一个孤独沉沦俗世多年,不敢信不敢爱。难得他放下固执猜忌一次次伸出手,她却一步步后退,即便小心翼翼握住了那只手仍是百般顾忌,害怕他也如世人一样只为她身上隐藏的秘密,更害怕所谓痴情不过一时兴起转瞬即逝。
“她死了,你便安心了?”
幽邃的墨色眼眸中仿若落雪,片片惘然。
是啊,她死了,一切就算终结了吗?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任何男人,凄凉地躺在潮湿地下,带着谁永远无法完成的誓言与遗忘。那时自己是否会觉得轻松喜悦,还是从此割断所有感情整颗心随她而去?
已经驱逐不了了,她在他生命里封印的枷锁。
沉默许久,一身的冰冷化作颓然。
“生死又如何?她既然选择了万俟皓月而不是我,结局便已经注定。”闭上眼,窗外苍苍霜凛不见,只余黑暗连绵成苦海,“我宁可她死,也不愿见其他人站在她身边。”
“因爱生恨,因恨成殇,生生死死,痴惑一场。”
数不尽繁华云烟,叹不完沧海桑田,笑一声爱恨嗔恋,哭一段浮生凝绝。
她站在相背而行的两人中央无法选择,手中连接两端的红弦已断,不知当年可算天命的月老是否早看得,自己留给唯一徒弟的秘宝,却成了毒杀此生幸福的鸩酒。
“我会告知阁中子弟,再见红弦——杀无赦。惟愿你见其尸骨那日不要后悔,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她。”
空荡阁顶又只剩孤单身影。
谁曾为谁弦舞三千,谁曾为谁断剑誓言。
凝视掌心,可握万人生死的手掌竟然如此无力,连她的手都牵不住。
低声如水。
“夏倾鸾,你我此生终归无缘。”
第三章 且行且忘且回首
纵身跃下阁楼时夏倾鸾便知道,她与韦墨焰,也许此生再无情缘可续。
然而想不到的是他会决绝至如此地步,竟然下了十二分会杀令,凡在破月阁势力地域内见到她与万俟皓月格杀勿论,不需请示。不久前还答应他会履行诺言成为破月阁的女主,而今别说是站在他身后,便是靠近他也不能了,她的生死,再与他无关。
万俟皓月所带的解药能压制缓解程萧白中的毒,可是不能根除,如果想彻底清毒必须回毒王谷取得特别栽培的药草才行,为防止路上危险,夏倾鸾与他和觥三人同行返回剑南毒王谷,却在半路上便遭到破月阁子弟的拦截。
见到对面熟悉的身影时,忽然有种心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