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杯没关系,我没那么容易醉。”楼雪色一本正经狡辩。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信。
君墨离才不理她的抗争,倒一杯喝一杯,楼雪色来抢,他便往旁边一挪,故意心满意足的咂咂嘴。
“…世上怎么有你这么讨厌的人?”楼雪色抢不到酒,白眼直甩。
“没有我这么讨厌的人,谁来克制你这么凶悍的女人?酒量差就别怨天尤人了。”
比起云苏的霸道不讲理,君墨离更多了一层无赖讨嫌。
楼雪色皱皱眉头,忽然低吟一声,弯腰按住膝盖。
“怎么了?”君墨离愣住。
“那天从马上摔下来弄伤了腿。刚开始没觉得怎么疼,可能是昨天动作太大又抻到了,今早开始就一阵阵抽痛,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坐着别动,我去取跌打药膏来。”
君墨离丢下酒壶匆匆离开房间,前脚才一走,后面楼雪色就露出狡黠笑容,抱住酒壶深深一嗅。
宿醉的感觉很难受,但她实在抵挡不住酒的诱惑——醉了,就不必再烦扰于诸多苦恼,对现在的她来说,宿醉一场、忘却一夜,那便是一种享受。
就如君墨离所说,那些深藏心底的痛苦,一个人背负着,实在太过沉重。
然而楼雪色并不知道,应该被她骗走取药的人,其实就在门外静静站着,带着一丝比她更加狡猾的淡淡浅笑。
188.第188章 猜疑之源
“你把她灌醉了?”
御书房里,步远阁一脸惊诧。
“不灌醉,她一定跟我一起进宫,就算我说不行也没用。”
君墨离坐在侧座,对面是沉默不语的纪尘,除此之外御书房中再没有第四个人。
这是一场有些怪异的见面,最重要的两个当事人都没在场,反而是不相干的人跑了过来,一个比一个神色沉肃。
君墨离的要求十分简单,干脆而粗暴。
“请皇上收回指婚。”
步远阁收回视线,低头看着书卷语气清淡:“朕是指婚给铎亲王世子,不是你。”
“那就当我是在代秦先拒绝。”君墨离不肯退让,直视一国之君,“楼雪色的意思,我也可以代表,这场指婚双方都不会同意。”
“金口玉言,岂能随便反悔?君墨离,你管的太宽了,对自己也好,对苍逸王府也好,都没有益处。”
步远阁的口气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威胁之意。
纪尘见状朝君墨离摇了摇头,沉声道:“还请皇上三思。秦先是铎亲王独子,以后要承袭亲王封号,按理说所娶正妃的家世地位都不能太低。暂且不说淮良侯只是从二品武官,单是楼雪色已脱离淮良侯府这点,就万万不适合秦先迎娶。”
步远阁打了个哈欠,一脸无精打采模样,看向二人时也没什么精神。
“睿亲王世子什么时候在意起这些了?朕记得,你一直反对门第之见,主张的都是些平等之类言论。”
纪尘低头,牵强笑道:“事关好友,微臣不得不找些托辞,还请皇上体谅。”
步远阁撑着额角,看看君墨离。
“那苍逸王世子呢?又为的什么?睿亲王世子直接说实话是在找借口帮朋友,苍逸王世子也是如此么?”
“就当是这样吧。”君墨离漫不经心随口回答,“与秦先有关,我怎么也得出分力才对。”
步远阁沉默半晌没有说话,放下书卷后懒洋洋起身走到君墨离座边,抬手拍了拍君墨离肩头。
“两位世子还是多考虑考虑,谨言慎行这四个字,你们不会不懂。”低头眯着眼看向君墨离,步远阁唇角一丝无情弧度,“特别是苍逸王世子,与其他王侯之家相比,你们苍逸王府可一直在风口浪尖上。”
步远阁收回手的一瞬间,宽带衣袖下露出半截手腕,上面一道伤痕一闪而过。
君墨离垂下眉思忖片刻,不动声色继续端坐。
“皇上的好意,心领。我听说最近皇太后娘娘身体欠佳,不知道皇上可否批准做晚辈的前去探望?一别许久,着实有些想念太后娘娘了。”
听到君墨离提起仁禧皇太后,纪尘不由一愣,一种怪异之感在脑子里流窜。
步远阁倒没有什么异样反应,失声笑笑,返回椅中摆了摆手。
“随你,想去就去看看,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
纪尘本以为君墨离会与皇上激烈争辩许久,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攻克皇上的旨意,无可奈何随他退出御书房,一脸不解神情。
君墨离根本就不需要纪尘开口询问,主动答道:“越是居于高位苦衷越多,皇上这么做必有其原因,而且,已经做出的决定确实不便于更改——除非有外力影响。”
“所以,你想通过太后娘娘来干涉皇上的决定?”
纪尘一声苦笑,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君墨离的算计,既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
毕竟是楼雪色的事,他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
舒口气,纪尘道:“现在一起过去面见太后娘娘么?还是…”
“分开行动。”君墨离眼眸一眯,“我去找秦先,让他去向皇上说明真实想法,这环节绝不能少;你去找太后娘娘,把这件事利弊关系说个明白。”
很显然,去请仁禧皇太后出山是更艰巨的任务,而这任务明明是君墨离想到的,却要让纪尘出面,想想总有些不合理。
纪尘不是多事的人,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君墨离交待,他便去做,很快就踏上通向康寿宫的小路。
前脚纪尘才走,夜轩妆就从御书房里出来,径直走向君墨离,手中还捧着两幅卷轴。
“日前皇上得了两幅山水画,据说出自名家手笔。皇上知道苍逸王对笔墨素有研究,特地让奴婢随世子去往贵府,向王爷请教一二。”当着御花园守卫的面,夜轩妆大声说道。
君墨离看看两幅卷轴,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夜轩妆,点点头:“那就一起走吧。”
夜轩妆施了个礼,默默跟在君墨离身后,直至二人走出皇宫登上马车,这才放下卷轴满目沉着睿色。
“宫中耳目众多,御书房内外都不再是安全之地。皇上希望世子明白,世子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某些人注意,还请世子务必谨言慎行,别坏了多年苦心经营。”
君墨离倚着车窗,微调眉眼,唇边一丝淡笑。
“夜姑娘应该是太后娘娘的人,怎么不去监视皇上,反而替皇上做起事来了?太后娘娘可知道?”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夜轩妆仍面无表情,平静道,“暗中有人蠢蠢欲动,势态于皇上极其不利,世子再做什么额外举动,真的有可能要牵连皇上了。之后的事,请三思而后行。”
“这是皇上的话,还是你自己想说的?”
夜轩妆稍稍一顿,目光幽邃:“是我的想法。”
“好,我明白了。”君墨离严肃点头,而后又露出淡淡的一抹笑意,“能得皇上信任的人,还真是不多,夜姑娘别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
低头盯着手中卷轴,夜轩妆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此时的楼雪色仍在宿醉余梦中。
梦里,周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师门,青山绿水,古树飞禽,没有喧嚣黑暗,只有清闲与一派自然。
那是怀念的感觉,怀念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一切。
“小雪。”
有人从洁白雾霭中走来,手里捧着红彤彤的野果子,看不清的面容上,只有一抹和煦笑容十分清晰。
她认识这人男人,记得这颗果子,知道她必须要逃。
可是要逃到哪里?
一转身,周围景色全都变了,所见之处皆是混沌黑暗,就连自己的身子、手臂也看不到。
黑暗中,分不清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楼雪色只感觉到胸口有东西沉甸甸压来,带着贪婪的喘息声。
所有一切痛苦,都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189.第189章 梦魇纠缠
风雪初霁,云影千叠,幽深巷子里寂静无声,雪满长街。
君墨离吱嘎吱嘎踩着又厚又粘稠的积雪,远远就望见睿亲王府后门站着一道身影,焦躁不安地在原地徘徊。
秦先快要变成雪人了,见君墨离出现,又是高兴又是焦急,匆匆向前迎着跑去,脚下一滑,咚地一声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
君墨离扶起好友,意外地没有嘲笑,而是深深皱眉。
“你一直在这里等?”
“啊?没、没啊,我就是出来看看雪景,啊哈哈…”秦先揉着额头傻笑,却掩盖不住干净眼眸里担忧神情。
叹口气,君墨离指了指巷口马车:“万香楼。”
作为往来达官贵人最喜欢去的酒楼,万香楼竭力在布局和环境上保证冬暖夏凉,哪怕是客人最少的午后也能及时供上炭火小炉,一口气儿暖到了秦先脚底。
有君墨离的叮嘱在,秦先不敢去苍逸王府看楼雪色,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好友身上。
从昨天开始,秦先就一直在自家王府后门转悠,眼巴巴期盼君墨离能出现,把楼雪色带过来也好,或者只给他一些楼雪色的消息也好。
这一等就是一天,连夜里仅有的几个时辰休息,他也没能睡安稳。
君墨离把面见皇上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又提醒秦先这两天务必要与皇上见面,说清楚芷清公主威胁等事,以免中间有什么误会或者被人恶意隐瞒的细节。
楼雪色的情况,君墨离只轻描淡写提了几句,不多。
然而对秦先来说,这足以弥补他一整天的辛苦寒冷了。
“我还要回府安排其他事情。刚才让掌柜上了壶热酒,暖暖身,别喝太多,之后回去好好睡一觉,等事情解决后我自会让你去见楼雪色。”
见君墨离打算离开,秦先急忙放下茶杯将他拽住:“等下、等下,墨离,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说。”君墨离走得急,险些被秦先把衣衫都扯开,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秦先深吸口气,又倒杯茶一口灌进肚,舔了舔嘴唇,吞吞吐吐好半晌才把话挤出来。
“墨离,雪色她…她喜欢的人还是云苏对吧?所以啊,我觉得…我觉得墨离你…是不是对她太好了?”
去剑门也好,悄悄潜回帝都也好,所有事情都是君墨离在安排,与楼雪色的关系自然也比其他人更近。
君墨离明白秦先话外之意,嗤笑一声,提起筷子敲在秦先头顶。
“我感觉,你快成她奶娘了,什么事都担心得紧。有这时间想想该怎么跟皇上说明吧,再不动动脑子,你这脑子就要塞满肥肉了。”
丢下一脸凄然的好友,君墨离踏上马车赶回王府,还没等走到楼雪色门前,便听里面陡然传来一阵近似哭泣的痛苦呜咽。
“雪色?”
君墨离匆匆推开门,楼雪色仍躺在床上,闭着眼满头大汗不停扭动,脸上表情异常痛苦,俨然是被噩梦困住了。
轻轻关上房门走到床榻边,君墨离小心翼翼推了推楼雪色,结果楼雪色非但没有醒来,反而惊叫一声,受了惊吓一般开始胡乱抓扯,手指掠过君墨离脸颊划出长长一道伤痕。
君墨离倒吸口凉气。
这种程度已经不能单纯称之为噩梦,而是梦魇的程度了。
越来越多的汗水沁出,楼雪色的脸异常惨白,连唇瓣也失去血色不停发抖,拼命挥动的手掌攥成拳头,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接近歇斯底里的地步。
君墨离眼看秀白掌心有血珠渗出,心里一痛,急忙把楼雪色两只手都按住,掐着脉门迫使她松开手。
“雪色?雪色!别怕,是梦,只是个梦。听见我的声音没有?不管你看见了什么,跟着我的声音走,快回来…”
楼雪色仍在痛苦中拼命挣扎,卷翘眉睫下,双目颤动着,就是不肯睁开眼。
君墨离喊到嗓子嘶哑,楼雪色挣扎得却越来越厉害,一个不小心,又被她挣脱束缚在脖子上留下一道伤痕。
“雪色,醒醒!楼雪色!”
实在无可奈何,君墨离狠下心在楼雪色脸上打了一耳光,这一耳光不轻不重,连个红印都没留下。
好在楼雪色终于醒了。
一声痛苦低吼,楼雪色猛地坐起睁开眼睛,直直撞进君墨离怀里,不停大口喘着粗气。
君墨离没有躲开,而是用力抱紧楼雪色,将她汗流不止的头颅埋进自己胸口,轻抚一头凌乱乌发。
“没事了,只是个梦…只是个梦而已…”
额头上汗水成股缓缓流下,浸湿了衣衫和碎发。
楼雪色胸口剧烈起伏,浑身颤抖不止,一双眼呆滞地盯着被自己汗水打湿的淡色衣衫,耳畔温柔呢喃一阵有一阵无,过了好久方才能听清。
那是轻声安慰着她,把她从噩梦缠绕中解救出来的微哑嗓音。
是君墨离的声音,却又有些像云苏。
梦中的黑暗仿佛还没有彻底散去,楼雪色脸色仍苍白如纸,恍惚中,下意识往温暖的怀里钻了钻,在那一片坚定安全的怀抱里渐渐找回宁静。
殇听见声音跑过来时,屋子里已经趋于安谧。
轻轻推开门往里看看,见君墨离和楼雪色抱在一起,殇若有所思摇摇头,悄无声息又把门关好。
一片静谧中,君墨离就这样抱着楼雪色很久很久,直到她不再发抖,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即便如此,被惊慌带走的红润面色还是久久没有归来,楼雪色半是呆滞半是黯然,足有小半个时辰后才动了动,轻轻推开君墨离。
君墨离扯过被子将她包裹住,又细细为她擦去残存的汗珠,之后才发觉自己脸上和脖子都有些痒。
手指抹过,一小片血红。
“对不起。”楼雪色蜷着身子双臂抱膝,裹在棉被中闷声道。
无所谓耸耸肩,君墨离擦掉脸上和脖子上的血珠,紧挨楼雪色坐在床榻上。
“不想说说么?你遇到的可怕的事。”
楼雪色摇头,眼眸中一缕痛楚划过。
君墨离忽然伸出手臂绕过她双肩,手一勾,把楼雪色勾到在自己肩头揽住。
“那我就陪着你,直到你想说为止。”
190.第190章 倾诉噩梦
未出正月,凤落城百姓有互相走动送贺礼的习惯,富贵人家更是看重这时机,竭尽全力四处结交。
谢家夫妇都是朴实的人,不会有那么多势力心眼儿,从老家回来后也没走什么朋友,只让谢音怜捧了一篮子老家特产的冻梨送去给苍逸王府。
每年这时候,谢音怜都十分开心,因为可以有机会见君墨离。
傍晚时,在爆竹声陪伴下,谢音怜捧着篮子喜滋滋登门,恰逢苍逸王不在,便直接奔内院走去。
“谢小姐?”
为了防止楼雪色回帝都的消息泄露出去,君墨离这两天禁止任何下人进内院,只有殇在里面守着。
见谢音怜不知情闯了进来,殇一时不知所措。
“我还以为墨离表哥不在家呢,听人说他白天去了宫里,这才知道他已经回来。”谢音怜低头自顾说话,挑了两只冻梨塞到殇手里,“呐,这是给你的,去年听王爷说你出去办事没吃到,今年给你补上。”
“啊?哦…谢谢…”
殇接过梨一阵紧张,磕磕巴巴半天才紧赶一步拦到谢音怜面前。
“谢小姐留步,少主他…他…哦,少主他在接待客人,我去给谢小姐通传一声,谢小姐稍等。”
哪有在内宅偏房里待客的?
谢音怜有些不解,却没多想,红着脸点了点头。
院子里有几缕微风,吹着冷,谢音怜便走到房檐下想避避风,不经意朝大门虚掩的房中看去。
偏房正屋无人,殇正站在卧室门口,开着门朝里面说话,应该是正在向君墨离告知谢音怜来送东西的事。
许久没有见过君墨离,谢音怜一片倾心思念得紧,悄悄踮起脚尖想要越过殇背影往里望,这一望,却让她的心咯噔一下。
君墨离站在床榻边,眉目平静向殇摆手,而在他身后,有个女人裹着棉被坐在床榻上。
那女人,谢音怜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楼雪色。
屋子里的三人对外面偷看的少女浑然不觉,殇多少还知道小声些,君墨离则满不在乎。
“就说我没时间,让她先回去吧。”
“少主,怎么说也该见一面啊!”殇有些为难道,“往年王爷都会让您去谢府回个礼,今年快出正月了也没提这事,大概是看少主太过忙碌。既然谢小姐来了,少主就去说两句话吧,一个女孩子送礼上门却没人理会,怎么想都有些可怜。”
君墨离揉着额头,微微有些不耐烦:“我这模样怎么出去?不知道还以为我被母老虎抓了。”
殇呆呆看着君墨离脸上一长道伤痕,叹口气,无可奈何退出卧室。
回身出了偏房,殇正困扰于该怎么向谢音怜解释,蓦地发现院子里早没了谢音怜影子,只有一篮冻梨安安静静放在门口。
换做平时,楼雪色一定早就开口嘲讽君墨离薄情寡义,然而这会儿,就算君墨离扮鬼脸逗她,她也不会有半点表情。
从下午到傍晚,她就这样沉默坐着,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些什么。
君墨离就像是个无赖,楼雪色不动,他也赖在床榻上不动,甚至还倚着墙壁闭目小憩了一会儿。
陪着她,是他唯一任务。
从黄昏到夜色降临,从烛灯明亮到蜡炬成灰,沙漏一轮一轮转动,像是楼雪色眸中千变万化的光泽,周而复始,经流不息。
“是我师兄。”
蜡烛噗地熄灭时,楼雪色忽然幽幽开口。
君墨离伸出手臂将她圈在臂弯里,握着她冰凉的手,把温暖一丝一缕传递过去。
“他比谢师兄年纪小,姓常,是同辈中资质最好的一个,师父让他教我基本剑法,到我最后一次见他,我们整整认识了九年。”
楼雪色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只是因为寒冷还是什么,君墨离想去翻一翻火盆的木炭,却被楼雪色拉扯住。
这时候,她需要一个不会离开的人。
君墨离便不再动,抖开棉被将两个人裹在一起,这样,就能用自己的体温带给她更多温暖。
“我很喜欢常师兄,他总是能从师叔们那里要来好吃的好玩的偷偷送给我,还会告诉我很多江湖上的故事,我对他说的任何话都深信不疑,就像相信自己的兄长一样。”
直到有一天,这位兄长突然变了。
楼雪色憔悴地闭上眼,歪头靠在君墨离肩上。
“十四岁那年,常师兄问我愿不愿意与他私奔下山,我拒绝了。”
“他喜欢你?”君墨离微微低头,下颌掠过楼雪色柔顺发丝。
楼雪色一声沙哑苦笑:“谁知道呢?我只知道,我始终敬他为兄长,相信着他,天真以为,就像他说的那样,会保护我一辈子。可是到最后…”
君墨离没有打断楼雪色短暂沉默,手掌动了动,无声告诉她,他在听着,在分担着她心底的痛。
细细叹息如一缕烟雾,飘渺无形。
“那之后一个月,常师兄来找我,给了我许多果子,说是师叔带回来的。我什么都没想,很开心吃了那些果子,之后就什么都知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只看见师父身上染着血,谢师兄和掌门他们都围在我身边。
又一声叹息后,楼雪色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
“师父他们告诉我,常师兄偷了剑门两件珍宝,还在果子上涂了药将我迷晕,若不是谢师兄来得及时,也许…我就失去清白之身了。”
卧房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中。
楼雪色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这些秘密藏在心里,苦了整整三年,看似时间不长,每每回想起来却总让她想起那梦魇似的一天。
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就是自那天起。
许久,温墨离动了动肩膀,沉声道:“那位常师兄,逃到剑门之外逍遥去了么?”
“怎么可能?”见君墨离并没有嫌弃自己,楼雪色苦笑,“师父断了他的筋脉,又亲手把他关进剑门罪塔之下,大概余生都要在那儿度过了。”
“算他走运。”
君墨离淡淡说道,眉眼间风平浪静,却隐隐有种冰冷杀意。
“若他依旧逍遥法外,哪怕翻遍天涯海角,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191.第191章 夜遇流氓
长长小巷中,绣着梅花的翘头鞋歪歪扭扭踩过积雪,喘息声夹杂低低啜泣,零碎洒落夜色之中。
谢音怜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方才头一热转身跑出苍逸王府,之后她就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往哪个方向走的,又走过多少地方,自己完全不记得。
她只记得心口的痛,像是被人割了一刀那样。
除此之外她还记得许多事情。
譬如楼雪色曾眨着眼调笑问她,是不是喜欢墨离表哥,她羞涩地承认了。
又譬如那次在狩猎场,薛茗娅神秘秘警告她,小心暗暗恋慕的人被楼雪色抢走。
谢音怜不愿胡思乱想,可她无法阻止自己,在她发现君墨离总是注视着楼雪色,发现只要有关楼雪色的事他就会很在意时,惴惴不安的感觉就开始将她湮没。
她也暗暗劝阻过自己,楼雪色是她好朋友、好姐妹,既然是姐妹,也知道她心所属,又怎么会残忍地抢走她的墨离表哥呢?
直到今天,她终于恍悟。
自己逃避的事情,不想看到的事实,其实早就发生了。
跑到再也跑不动时,谢音怜慢慢停下脚步,望着相距不远的巷口外热闹街市,靠着墙慢慢蹲下,大滴大滴泪水砸在地上,在与热闹无关的孤寂中无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