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if一惊,半口肉从嘴里掉出来:“我着什么急哪。”他看着姜戍年,“哥都没着落呢,哪轮得着您说我,要催也该先催他不是?”
姜博然看看他,又看看吴亮:“你俩两年不回家过年了吧,抓紧时间自立门户去,年年赖我家不走,招人烦。”
Leif贫:“唷,您还烦上了,我俩要真走了,寂寞的不是您哪?”。
吴亮给他夹块儿肉:“我待这儿是为了陪您,走不走都跟别人没关系。”
Leif喝了口酒:“看把你牛的,谁稀罕跟你有关系。”
说罢几人都笑起来,再看姜戍年,依然一张扑克脸。
大概是没救了,大伙儿也不理他,可这饭刚吃到一半儿,有人来了。来者是一姑娘,穿着鲜亮的大衣,提着保温盒款款走进来。
姜博然喜笑颜开:“我当是谁大过年的不跟家里待,原来是你啊。”
贾曦仪笑:“我寻思您这儿没人会包饺子,就从家里带了些过来,你们尝尝,还是热的。”
Leif瞥一眼保姆刚上的饺子,说:“大过年的,谁家不包饺子啊,还劳烦你大老远送来,说吧,是专程送饺子来的,还是专程看人来的?”
贾曦仪展开明亮的笑:“要你管!”又说,“我既是送饺子来的,又是看人来的,行不行啊?”
姜博然抽椅子:“行行行,当然行了,你跟这儿坐着。”又叫保姆,“去拿副碗筷。”
吃完饭姜澳闹着要放烟花,姜博然便一个劲儿冲贾曦仪眨眼睛:“你们年轻人爱热闹,都去玩吧。”又碰碰姜戍年,“这天儿太冷,寒气重,我昨儿把你放院里的炮竹挪库房了,你跟曦仪去库房拿吧。”
姜戍年却张口就来:“那么点儿东西用不着俩人,你去院里看着姜澳,别让他乱跑。”
贾曦仪只得照办。他去库房拿好东西,走到院儿里又想起打火机,于是折返到楼上。
书房的窗紧挨湖边,对岸灯火通明,五彩的焰火在空中绽放,四面的炮竹声声震耳,他从墨色的砚台边抓了打火机,漂亮的手有刹那停顿,接着放下手里的东西,从笔架后拿起穿绿衣的胖头公仔。
那修长的手指在公仔脸上不断摩挲,接着摁下白色纽扣,低沉的荷塘月色再度响起,许是设备不高级,那音质不如现场。
可他仅是听着,也能勾勒出她拉琴为他录音的样子。
窗外震天的响推动人们情绪高涨,隔老远也仿佛听见四下传来的嬉笑玩闹,独他一人,仿佛被时光隔绝,只一曲琴音萦绕整个世界。
时间晃晃悠悠流逝,他照常吃饭睡觉,照常上班工作,仿佛那个人永远被埋藏在过去,又好像那人一直未曾离去。
正月十三,利比亚第二大城市班加西爆发大规模示威□□。他将抽了一半的烟灭掉在花园的水池里,徘徊踱步半小时未曾进家门。
二月二十六日,利比亚领导人资产被冻结,交由国际刑事法院处理。他在办公室反复看新闻重播,推了俩会,拒绝一合同。
三月初,大批驻利比亚华人由政府派专机接回,与此同时,利比亚政府军进攻反对派在东部的据点班加西。
他终于坐不住了,从窗前转过身:“我要去趟利比亚。”
正看资料的leif抬头睁大眼:“你他妈疯了!”。
第三十四章
“你去安排,就这几天,我要去一趟。”
leif合上资料:“那边局势紧张,人都拼命往回撤,你倒好,上赶着去死?”
他没接话,已打定主意。
Leif又说:“现在航班都停了,我上哪儿去给你安排?”
他说:“从外交/部想想办法。”
Leif冷笑:“人是有规矩的,谁敢通融你过去,要出个什么事儿谁负责?”
他给吴亮拨过去:“给丰华杨总打电话,就说那批钢材我让三个点儿卖给他,他驻利比亚的公司我再投资五个点儿。”
Leif吃惊地说:“你真是疯了?往那儿投资五个点儿,新项目不搞了?”又说,“这节骨眼儿上,谁有功夫跟你谈投资。”
片刻后吴亮回电,说丰华的杨总正忙着去利比亚安抚员工,准备把人接回来。他想了一会儿,亲自约他见面。
丰华集团是有名的驻外中资机构,大批华人员工常年随公司辗转各国,眼下出了这么大事儿,负责人没理由不出面指挥决策,像这种特殊情况,政/府也会提供支持。姜戍年要往这公司投资五个点儿,无疑成了大股东,他找杨华商量,叫他把去利比亚的机会让给他。
杨华不可思议:“你投这么多钱,就为了去趟利比亚?那边已经开始打仗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说:“有个重要的朋友在那边,我必须亲自把她带回来。”
杨华说:“政/府派了几架专机过去,外交部也发了照会,凡是中国人一个不落下,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她身份特殊,专机过去也不一定走。”
杨华问:“什么身份?”
“记者。”
他恍然大悟,想了会儿说:“如今你也是丰华负责人了,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去吧,那边公司的事儿交给你了,我在国内提供后勤,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三月十二日,姜戍年跟随一批外交官员坐上专机飞往利比亚。那会儿就水深火热的班加西来说,中部塞卜哈相对平稳,他们的目的地便是塞卜哈机场。
飞机上的姜戍年并未因即将到来的见面心怀雀跃,因为身旁的人就现今局势商榷各种撤退方案,包括预设的危险和困难,其事宜让人不由肃穆。
战争,不是件开玩笑的事儿。
却没想到,他们的飞机一落地便遇到一件棘手的事儿。那时机场已被大量人群包围,停机坪上的埃及航空班机已被砸烂窗户。一问情况才知道,这飞机原是中/国从埃及紧急租借,用来接侨胞回国的专机,可不明就里的埃及人民见了自家飞机不接自家人,却让外人登了先,便一发不可收拾,闹得不可开交。
埃及方面没招儿了,把租金退回中/国。大使馆当机立断,联系国内紧急调运空用运输机,同时又和别国商榷租赁。
那参谋姓邹,问姜戍年:“你什么安排?”
他说:“丰华近千人被困在艾季达比亚,我必须赶过去。”邹参点点头,却听他又说,“还劳烦您帮我找个人,叫冯殊阮,是战地记者。”
他引领他穿过混乱的人群,说:“你先去艾季达比亚,路上再和大使馆联系,记者的事儿他们比较清楚。”。
他依言上车,那司机是丰华员工,见了他也不陌生:“我是杨总秘书,您可以叫我小刘。那边情况不太好,昨晚工地被抢了,什么电脑、行李都被洗劫一空,这些人没有什么政/治立场,不过是趁火打劫,想发个灾难财,我们不便和他们争,毕竟保证生命安全最重要。项目经理已经带领大家撤到安全地带,没有人员伤亡。”。
姜戍年点点头,问:“机票呢?”
小刘说:“这您放心,机票护照都在大伙儿手里。”。
那时候整个国家人心惶惶,每经过一区域,都有扛着机枪巡逻检查的关卡。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偶有破旧的皮卡轰隆驶过,立在车厢的少年不过十七八,拎着步/枪,满脸张狂兴奋,仿佛终于找到一功成名就的据点。
汽车飞驰而去,滚滚尘土似硝烟弥漫,寂静的空气掺杂着紧张畏怯,人们丝毫不能意识,这是在自相残杀。
他们途径多个清真寺,那斑驳的尖劵窗,绿色宣礼塔,老旧的白墙,像亘古不变的立体画,矗立在城市中央。偶有一两座已被破坏,露出指头粗的裂痕,残垣断壁散落在地,无人问津。
到第三个关卡时,有一身形魁梧的外国人请求搭便车,他穿着吉普马甲战地靴,手里拿着相机,灰蓝的眼睛满是笑意,用流利的中文说:“我不是坏人,我是记者。”。
姜戍年示意小刘开门,他便钻进车里,热情洋溢地打招呼:“我叫Tim,很高兴认识你,你们是驻利比亚的中国商人吗?”
姜戍年点了点头,看着他手里的相机问:“你是摄影记者?”
他也点点头,接着打开相机给他看,一边说:“我是英国人,主跑战地新闻,往返西非八年了,这是我的作品。”他翻到一张头戴黄巾,耳穿大环的黑种人,“这是塞拉利昂新娘,他们实行割礼,很残忍的。”
又翻到一张皮包骨的小孩儿,“这是埃博拉泛滥时拍的,他们全家都因为疾病死亡。”说着,还在往后翻,问,“利比亚战事升级,你们怎么不回去?”
姜戍年说:“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带他们回去。”想了想,又问他,“战地记者你都认识?”
Tim得意洋洋:“那当然了,干这行的能有几个,平稳期我们各国记者还聚在一起吃饭呢。”说罢,看着他,歪了歪眉毛,“你要打听谁?”
他顿了顿:“冯殊阮你认识?”。
Tim便笑了起来,长茧的大手灵活快速滑动相机,直至翻到一张昏暗照片。照片里是一美国大兵,歪斜了身体靠着哨岗的土墙,手里抱着钢盔,挨墙立着的是支机枪,那枪上落满了灰土,大兵正伸手擦额上的汗,盯着镜头的眼神充满疲惫和绝望。
“这是我拍的,题目是《疲惫的驻阿富汗美军士兵》,获得了51届荷赛奖年度照片大奖。”他笑着说,“为这张照片配文的,就是来自中国的冯殊阮。”
姜戍年心如擂鼓,有些异常激动。
却听Tim接着道:“她很厉害。我们在科兰戈山谷前哨战住了半年,那里没有房子,都是木头和沙袋圈出来的区域,没有水,也没有电,屋顶都是密密麻麻的弹孔,几乎每天都会和对面的塔/利/班交火。她一点都不害怕。”
Tim竖起了大拇指,又说,“她还在坎大哈救过一个小孩子,当时美军有位士兵突闯民宅,是她扑过去把小孩压在身下救了他一命,胡桑一家可感谢她哩,还把传家宝送给她,以报答救命之恩,那传家宝是头绿宝石小象,你见过吗?”
他微微笑起来,摇了摇头。突然觉得开心,又很自豪,他爱的人,竟在干这样伟大的事。
Tim又问:“你是他什么人?”姜戍年没立时回答,他便急性子般的摇摇头,“你们中国人太含蓄了,什么不都肯说。”
将聊到这儿,忽闻砰一声巨响,车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前排的小刘发动两次,都失败了,他颓然地拍了拍方向盘,转头看着姜戍年:“爆胎了。”
又见两三个嚷嚷着阿语的青年忽然冲来,领了七八个人,将他们包围住。Tim连说了几声no,一边下了车,一边举起手投降和他们解释。
片刻后,他低头看着车里的姜戍年:“他们以为我们是政/府军,把车胎炸了。不过我已经解释清楚,他们也觉得抱歉,请我们下车去店里坐坐。”
可时间紧迫,不能耽误。
小刘看出他的担忧,便说:“要不去坐坐吧,走了半天也饿了,看看能不能弄上点儿吃的,再找个地儿补胎,这东西爆了,再着急也走不动。”
于是三人去了店里,小刘问老板要吃的,那人知道他们为当地居民盖房子,便二话不说去厨房了。
还未等菜上桌,有人打来电话,路边不知道哪派人又发生冲突,吵得很。小刘便去里间接电话,等到挂了电话再出来,脸色十分沉着。
姜戍年看着他,就听他说:“大使馆来消息,说米苏拉塔反/政/府武装遭到政/府军袭击,所有跟队的记者,都失联了”
第35章
他的心渐渐沉下去。
一旁的Tim说:“可能他们聚一起了,这种时候不应该集体行动,容易被当成袭击目标,谁会知道你是记者。”又劝他,“你别担心,她有经验,肯定不会有事。”
再说远在米苏拉塔的冯殊阮,方才火箭弹从天而落时,她将走到酒店对面的停车坪,伴随着震天巨响,回过头时木头玻璃瞬间成渣,碎成片往外飞,西面的墙轰隆一声坍塌,空气中弥散惊天尖叫,熊熊烈火中淌出浓烟滚滚的热气。
半截炸飞的集装车厢在空中打了个滚儿,燃着大火嘭咚跌落到地上,一时黑烟四起,到处都是奔走惊叫的人。
政/府/军戴着面罩端着枪,冲进半残的大楼搜寻目标,眼看着已开/枪扫过几人,她迅速拔了麦,又往裤兜里塞了手机,拎了双肩包背在背上,再把记者证挂在脖前,头也不回地撤离。
她到这片空地是为了和台里连接信号,确定下一个采访点是远在艾季达比亚的中资机构,她需要报道当地中国人的情况。却没想到这一离开,反救了她一命,也顾不得楼里的同行生死未卜,她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之后巷战全面爆发,空袭警报不曾间断。她跟大使馆联系过两次,均打不通电话,这才想起通讯设备已被炸毁,便关了机,在当地居民的帮助下,穿过一条条巷子,徒步往港口走去。
可因为内乱,军/队已在港口集结,所有航线全部停运。滞留在岸上的百姓和军/方发生冲突,从争锋相对的言语到肢体相撞,直到有人拔/枪打死了人,那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被踩死的都有好几个。
海路行不通,只能走陆路。为了保障安全,她绕过城市沿着村庄一路往东走。途径乌加卡时,她和当地村民交易,用五十第纳尔雇了只骆驼,牵骆驼的阿卜丽是克里杜的小女儿,克里杜有仨太太,大儿子小小年纪便夭折,大女儿的丈夫和小儿子在石油厂上班。
国家内乱,石油厂在半月前停止运作,而那俩人至今无下落。阿卜丽的姐姐重病在身,阿卜丽为了全家人的生计,揽起老父亲拉骆驼的活儿,成天在沙漠里奔走。
冯殊阮穿着迷彩裤和单衣,套了件军绿马甲。阿卜丽食指戴了颗金戒,用布巾半包着脸,一边牵着骆驼,一边用阿语和她聊天。
她说战争害死好多人,他们村的小孩儿,听见物品磕墙壁的声音都会吓得大哭。还说隔壁的小伙儿极不情愿去参军,因为这世界没人喜欢打仗,不管是被打的,还是打人的。
那儿早晚温差大,夜间凉如水,四面也没有挡风的地儿。阿卜丽取下驼峰间的靠椅,往沙地里一搁,再把绳子往梭梭上一缠,两三下打结固定好,叫冯殊阮晚上就睡在那儿,又从包里掏出件桃红长袍,替她披上,还笑着说她穿太少,接着再拿出块儿白巾,让她围着脖子遮住鼻,以免风沙进了呼吸道。
她感谢这姑娘的热情善良,横着往那布缠的木椅上一坐,抻开身上的袍子,招呼她一起坐进来。
阿卜丽害羞地笑,黝黑的肌肤,明亮的眼。她一边拿了铝壶一边生火,说:“你这位中国姑娘真可爱,刚才的行为要换成我们这儿的人来做,可是要被判刑的,以后也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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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殊阮笑:“那就嫁到中国去,他们不要你,我娶你。”
阿卜丽越发笑得害羞,掌心朝天行教礼,叫安拉真神原谅这位姑娘的无礼。
又把加热的骆驼奶递给她:“你来到这混乱的地方,家里人不担心吗?”
她端着温热的奶,看着噼啪的火苗,说:“他们都不在了。”
姑娘又问:“那你的爱人呢?”
她顿了顿,转脸看着她:“你呢,你有没有心爱的人?”
阿卜丽垂下头,黑密的睫毛在隐隐火光中颤了颤:“安拉真神带他走了,我讨厌战争,是战争杀死了我的英雄。”又抬起头看着她,“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爱人呢?”
她一手端着奶,一手拍了拍裤腿,叹息着说:“他也跟着你的安拉真神走了。”
阿卜丽问:“那你还跑这么远,你不难过吗?”
她隔了半晌才说:“难过。”顿了顿,又道,“也不难过。”
阿卜丽显然听不明白。那时候她才明白初识姜戍年的立场,心中无爱便无牵挂,如此方能洒脱,可这洒脱的背后却是无尽的孤独,对爱的渴望,不知当初的姜戍年是否也和此刻的她一样,心中满怀生命无意义的孤寂感。
俩姑娘在漫天沙土中聊了一夜,阿卜丽羡慕她的学识聪慧,向往从未去过的东方世界,她还掰了树棍儿,在沙上教她一笔一划写汉字。
这头相安无事,却急坏了另一边的姜戍年。隔天中午,小刘不知从哪儿弄来俩烤鸡和土耳其卷饼,还有薯条和色拉,那会儿他们已经在目的地住了一夜
Tim从交火区拍完照片去找他们,开心得手舞足蹈:“我快有半年没吃过肉了。”发现姜戍年心神不宁,便问,“还在担心冯姑娘?”
他在厂区内来回走,说:“信号恢复,她却始终关机,大使馆的人说,昨天的袭击死了三个记者。”
Tim安慰他:“准是找到安全区躲起来了,关机是为了省电,等到有把握时,便会主动和使馆联系,她很有经验,你要相信她,死亡名单里不也没她的名字么,就说明她还活着。”
说着,抻开五指,展示食指上的戒指,“你的心情我十分明白,纽约也有个姑娘在等着我,因为她,我必须保护好自己,我相信冯姑娘也会为了你保护好自己。”
他却一个冷哼笑出声:“她要是有你一半的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Tim不太明白,认真地问:“人都是整颗心,一半的心,不就死了吗?”
姜戍年笑着递给他一杯水,没接话。
他捧着那杯水,一边掏出手机去厂外找信号。彼时,冯殊阮将和阿卜丽以及她的骆驼告别,阿卜丽上前和她拥抱,一再请她收下那套长袍,说万一又露宿在外,好歹也有个保暖的物什。
冯殊阮便不再推辞,脱下手表送给她:“好好活着吧姑娘,安拉真神会保佑你的英雄和弟弟。”
那内敛的姑娘霎时便热泪盈眶,用中文连连絮叨着谢谢。
进入相对稳定的艾季达比亚,便有反/对/派提前安排好的车送她去约定好的采访区。上车后她头一件事儿便是开机报平安,大使馆的人非常高兴,一再嘱咐她注意安全,又想起什么,说:“丰华的老板一直在找你,我昨天就把你的电话告诉他,可他一直没联系上,你先别关机,等我叫他跟你通电话。”。
她看了看屏幕上只剩百分之五的电:“他找我干什么?”不等回答,又说,“我手机快没电了,您帮我转告他,我下一个采访地就是丰华,什么事儿等见了面再说吧。”
那头将应允,这边就自动关机。
接到通知的姜戍年终于松下一口气,看了看窗外的蓝天,理了理外套,走了出去。
。
半小时后,一辆白色皮卡停在厂区门口。冯殊阮下了车,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一边往里走一边掏出录音笔,那人还在絮叨,伸出手介绍十米开外,站在两层台阶上的男人:“这是我们总经理。”
。
她一抬头,犹如晴天霹雷,怔得当场傻掉,握着录音笔的手还僵在胸前。就看那人穿一件利落风衣,个头笔挺,眉目极清,嘴边似笑非笑,那极小的幅度和记忆中一模一样。那一刻,她甚至已看见他眼角的细纹,鬓间的发际,掌心的纹路,还有胳膊上那道萎缩成千万条褶的伤痕。
。
她僵在原地,片刻不能动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天呐…”
姜戍年看着她,穿着桃红长袍,下垂的袖摆阔成一道弧,垂坠的裙边堪堪挨着鞋边,那袍子镶了金花边,风一吹来,飘飘欲仙。
他下了台阶,一步步朝她走去。
那晚被歹徒抢劫后,丰华的留守员工撤到这片高地。此刻晴空万里,头顶是绵绵的云,山下是雪白的墙廓绿色的顶,远处硝烟不停,隐约传来轰烈的爆炸和激剧的枪/声。
他在这片刻宁静中已走到她面前
她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他也看着她:“该我问你,为什么走了?”又说,“就为了享受枪林弹雨中的快/感,一句话也不留?”
她仍处在震惊中,顿了顿,呆呆道:“我来是为世界和平做贡献。”
姜戍年扯开嘴角,笑出来,用下巴示意脱险的员工:“我来是为了保障中国人民的安全。”
看见他笑,她的心一下就活了。世事变迁,唯有这人处惊不变,不管沧海桑田,他似乎永远能够风度翩翩地再度出现。她本以为,只要关上心门,那破土的萌芽就会偃旗息鼓,可这个人,竟跨越了一万五千公里,将那发了芽的种子带到她面前。
她甚至能看清那绿芽上的经脉,像雨水洗过般鲜嫩,在芬芳的泥土间,反射出太阳的光彩。
还说什么呢,没什么可说的。她松懈了肩膀,展颜而笑,张开双臂,扑进了他的胸怀。那强劲的力道,倒叫他猝不及防,往后趔趄一步,随即亦展了双臂,笑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逝者如斯,一去不返。
他的佳人,终于归来。。
第36章
那是一次大撤离,姜戍年在大使馆的协助下,计划带领丰华700余员工从利比亚撤往希腊,再乘专机直飞北京。可当晚班加西港口突发暴风雨,航船不能出行,700余人在机场附近的临建住了一晚。
身处异国内乱,有组织照料就像有母亲的孩儿,大伙儿扛不住激动,聚在一起唱国歌,声声高亢,惹得Tim拍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