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四勒在手里的线又加了些力道:“我他妈叫你把枪放下!”
他在雨里站着,目不斜视地盯着对面,出汗的手心变得滑腻,最终控制住有些发颤的身体,缓缓蹲下,将那把枪放在了涓涓细流的马路上。
猴四像个疯子,满脸都是残忍地笑:“他妈的,终于等到今天!当年我哥被你打死!这仇我一直记着。杨振你听清楚了,老子不要钱,不要你的地,老子就是不想看你得意。别以为我什么都输给你,你就是赢家!”他空出一只手,握着把手枪,炫耀地朝天举起来,“今天只是吓一吓你,逗你玩玩,好戏还在后头!”杨振看着他将那把枪口对准天空的手枪上了膛,即使他以再快的速度捡起刚才放在地上的枪,也赶不上猴四松开手指的速度。于是就那么看着苏颜跌坐在雨里,捧着脖子剧烈地咳嗽。他立时像头发怒的狮子,对着猴四逃跑的方向连开四枪,还有两枪打在了砖墙上。平静的小路,顿时像炸开了锅,枪声一过,惊叫声四下响起。
他想继续追,顿了顿又转身,只看见五彩的灯光下,有浓浓鲜血从苏颜的身体往外溢,汇合雨水,像条溪流,涓涓作响。几乎不自觉地丢了手里的枪,他三两步跨到她面前,捧着她的脸叫她,怀里的人却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晕了过去。震速地产的股票大跌,连同在G市的所有产业也被波及,而老板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这几天各大头版刊登的是个虎头虎脑的青年,据说是公司什么部门的负责人,关于很多问题都是一问三不知。这家公司连同老板的黑色背景都三三两两被搬出来,只是神秘的幕后大老板却一直未现身,记者去公司楼下和酒店门口堵人,没堵着人不说,反而被西装革履的十几个壮汉撵了出去,于是这个大老板的身份地位变得更加神秘。
杨振一直躲在酒店,也不准苏颜出门。他不知从哪新学了一招,据说对待这种新闻,越理会事就越大,不如索性由媒体去写,过不了几天便有新的更大的消息代替。于是每天清晨,他都坐在阳台的沙发椅上看报纸,小茶几上总是放着一杯茶。报纸上六指以老板的身份去看望死者家属,那些家属由第一天又哭又闹到第二天义正言辞拒绝一切赔偿,再到第三天愤愤不平捧着支票,这量到质的转变总共用了三天而已。到这周末,死者家属已经能和公司老板同坐屋檐下,一起面对镜头微笑,新闻标题上写着,无良工头携款潜逃,有心老板负责到底,标题下洋洋洒洒几千字,叙写了跳楼事件的整个过程,以及死者家属及其工友获得的大笔金额和物资。
他捏着报纸,抿了一口茶,赞道:“六指这么多年一点没变,这些事交给他准没问题。”
苏颜正在给花浇水,头也不抬:“每次都让六指出面,你这大哥也当得太窝囊了。”杨振惊诧,长这么大头一回听人说他窝囊,再看她的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果然听她接着说,“你窝囊藏在家里就够了,非得把我也圈在这里,我又不是老板,又不怕媒体采访,干什么要在这里躲着!”
其实她还是乖巧的,每天抱怨七八遍,但是每天都没想过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逃跑出去。冲着她这份乖巧,杨振收了报纸,拎过花洒替她浇水:“这有什么不好,我还想就此不干了,每天在家陪着你。”
苏颜似乎认真想了想,说:“这主意不错,平平淡淡有什么不好,要不你干脆退出来别干了吧,做这些出风头的事有什么意义!”
杨振笑:“撂下这担子逃跑?何况还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是真以为我没能力摆平,还是不相信我的为人?”
这番谈话相当于白费劲。他杨振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在冲到最前面的时候往后退,如果能退,他早就不是今天的杨振了。苏颜没理她,跑到客厅去画画,这几年她喜欢上这门艺术,虽然画得的确不怎么样,其实最开始是因为不敢出门,呆在屋里又实在没事可做,而那次短暂失明叫她十分珍惜这双眼睛,便产生把美好的景象记录下来的想法,就这样她每当闲得实在没事可做时,就会画上一画。
一幅画下来已经好几个小时,随便吃了点午饭,她就躺在沙发上睡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有人靠了过来,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像食指,骨节粗糙,像是茧,很轻,磨得她有些不适。怎么会有茧呢,想啊想的,想到了枪,然后就想到了杨振,眉头一皱,睁开眼睛,果然是他。不耐烦地翻个身,继续睡。
“别睡了。”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八点了。”
不理他,眼睛都不睁开。过了会儿,身后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响起:“闷这么多天,不出去走走?”
她像触电般忽然就弹起来,头发乱得像草,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吗真的吗,你是说真的吗?”
这个反应…本来只想逗她玩的,既然她以为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吧。他顺了顺她的头发:“换衣服,带你去吃饭。”
这一次,他破天荒地没叫人跟着。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其实他们像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而苏颜在这七年里早就习惯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这个晚上,她特别快活。在小浮桥吃海鲜的时候,杨振越发觉得自己临时做的这个决定是对的,她拨小海螺,眼睛里都出现海螺的倒影,她对着炒龙虾笑眯眯,还破天荒地替他剥了一个。有时候杨振会想,她有什么好,竟值得自己那样喜欢,后来似乎明白了,她身上有种安定的力量,而这份安定,是他毕生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不管世事怎样变化,不管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她的心智一如当初,简单又纯粹。
“唔,你怎么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苏颜掰着一只生蚝,正吃得香。他也拿起筷子,吃她剥好的虾,辣辣的,果然很香。
S城向来天空不作美,就这吃口饭的功夫,又下起了雨。往广场走的时候,苏颜撑了一把伞,趴在杨振背上,两只细长的腿来回地晃啊晃。“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以后你都这样背着我好不好?”她的头发滑下来,贴着他的脖颈,麻酥酥地痒,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耳朵根,也是一阵痒。他带着笑意说好,又补充一句:“你得少吃点,重了我就背不动了。”
“怎么当人家大哥的,连个女人都背不动!”她满不在乎,大喇喇地晃来晃去,似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具有份量些。淅沥沥地雨敲在伞顶,低沉的声音却带着几分欢快。到海子路的旧胡同,窄得只容一人通过的石板路,她举在手里的伞,总是磕碰到两边的屋檐,于是从他背上跳下来,递给他伞:“你在前边走,我跟着你。”
他似乎哧笑一声,抓过她的手:“我要这玩意儿干什么,把你自己顾好就行了。”
就这么一只手被他擒着,一只手撑在伞在逼仄的石板路上走着。说起这路,还是S城的一大特色,一人的宽度,两百米的路,窄得你转个身都困难,抬头看见的天空却很特别。出了胡同,有块五十度的斜坡,这一带的游客较多,下行的路又撑着伞,变得十分不好走,木桩上的彩灯照亮脚下的路,又下着雨,涓涓细流像五彩的带子,她松开杨振的手,指着前面的鹅暖石:“看,像不像宝石。”
“你喜欢?”他背着身说话,声音像从胸腔里发出来,又蹲下去,“喜欢我给你捡回去。”
约摸等了五秒钟,他的左耳微微一跳,几乎同一时刻猛地站起来,转身的时候还从腰间掏出一把枪。这一刻,周围已经有些慌乱,拥挤的人潮渐渐扩散,只留路中央对峙的两人,还有那个被人勒住脖子的女人。那把方才她还握在手里的雨伞,已经跌落到旁边,翻着面,里朝天,雨点落在上面,嘭嘭响。
苏颜被身后的人用钢丝线勒住脖子,越来越紧,她疼得站不稳,身体往后仰,双脚已经离地,颓然地挣扎。猴四此刻尤为兴奋,一张脸上全是狂妄,冲着两米远的杨振喊:“把枪放下!”
杨振举着枪没有半点动静,一双厉眼像鹰,有东西顺着额角往下淌,他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汗。“你要什么?”他的喉咙干哑,嗓音混合着雨声有些颤抖,“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猴四勒在手里的线又加了些力道:“我他妈叫你把枪放下!”
他在雨里站着,目不斜视地盯着对面,出汗的手心变得滑腻,最终控制住有些发颤的身体,缓缓蹲下,将那把枪放在了涓涓细流的马路上。
猴四像个疯子,满脸都是残忍地笑:“他妈的,终于等到今天!当年我哥被你打死!这仇我一直记着。杨振你听清楚了,老子不要钱,不要你的地,老子就是不想看你得意。别以为我什么都输给你,你就是赢家!”他空出一只手,握着把手枪,炫耀地朝天举起来,“今天只是吓一吓你,逗你玩玩,好戏还在后头!”杨振看着他将那把枪口对准天空的手枪上了膛,即使他以再快的速度捡起刚才放在地上的枪,也赶不上猴四松开手指的速度。于是就那么看着苏颜跌坐在雨里,捧着脖子剧烈地咳嗽。他立时像头发怒的狮子,对着猴四逃跑的方向连开四枪,还有两枪打在了砖墙上。平静的小路,顿时像炸开了锅,枪声一过,惊叫声四下响起。
他想继续追,顿了顿又转身,只看见五彩的灯光下,有浓浓鲜血从苏颜的身体往外溢,汇合雨水,像条溪流,涓涓作响。几乎不自觉地丢了手里的枪,他三两步跨到她面前,捧着她的脸叫她,怀里的人却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晕了过去。
第25章
医院像座空架子,在这样的雨夜灯火通明,却没几个病人。突然出现的担架床像装了利器,在平滑反光的地砖上被推着噌噌往前飞奔,床上的女人昏迷不醒,后肩有鲜血不断往外涌,浸湿了半块床。跟在床后头的是二十多个年轻男人,西服料子沾了不同程度的雨渍,寸头的发尖上还滴着水,分列挨个齐刷刷在不同的位置站好。跟担架床走到一半停下来的是山猫,脸色很严肃,转身对这几十个人指挥分布。
连平常活蹦乱跳的康耀明,此刻都收起情绪,脸上像乌云密布,马不停蹄地跟着担架往手术室跑。最后小床被推进白色大门,砰地一声,将几个人隔绝在外。杨振的鼻梁几乎贴着大门愣了愣,退了两步,往走边走,伸手摸上衣口袋,空荡荡的,又往右边走。康耀明立即掏出烟叫了声哥,递给他。他捏在手里,由康耀明点火,两个人的手都在颤抖,拨了几次都没碰上,最后唰地一下燎开,他压制住情绪狠狠抽了一口。有护士端着药路过,见他满衬衣的血,沾了土的黑皮鞋上全是水,再想起那二十个人站岗的状况,不敢说什么,埋头就走了。
杨振的思绪从没这么乱过,想这出事的前因后果,却越想越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脑子里来回闪现的是小浮桥的海鲜,海子路的旧胡同,斜坡上的鹅卵石,她一直带着好端端地又说又笑,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了,满身的血。她被人勒着,压迫得双脚都挨不着地,双手去掰套在脖子上的钢丝绳,他却只能看着,那枪只能放下,他不敢想象如果开枪,猴四把她挡在身前会有什么后果。猴四?头脑忽然清明,吸了三四口烟,丢在地上用粘土的皮鞋狠狠踩,然后掏出枪握在手里,就那么满身是血地往外冲。
六指连叫了他三四声也拖不住人,康耀明追上去,横开手臂挡住他的去路:“医生刚进去,手术还不知道怎么样,哥你现在不能走。”杨振顿了顿,仍然决定往外冲。六指走过来:“那几枪动静不小,附近的路都被警察戒严,满大街都没人了,你上哪去找?”眉也皱起来,“迟早找他算账,何必急于这一时。”
六指口气不善,也不知道是冲着谁。杨振的火一下子窜上来,仿佛找到一个宣泄口,口气也相当不善:“敢算计我,我他妈恨不得立马毙了他!怎么冷静,苏颜对我的意义你不懂!”六指完好的右手指头渐渐曲起来,握得很紧,面不改色地说:“要不是你带她出去,她这时候应该躺在床上而不是医院。”
杨振抬眼看着他,六指的眼神也不弱,冷静地和他对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第一次出现,康耀明从没想过六指和杨振之间会出现这一刻,立即跳到中间阻隔两人的视线:“两位哥别急昏了头,咱们一致对外的敌人可是猴四,这孙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什么深仇大恨叫他这么执着地针对我们!”
说起来,也是一桩陈年旧事。那时候杨振还在秦六的手底下做事,距苏颜从小庙山失踪已经过去三年,他的势力不断扩大,开赌场买酒楼,除开秦六安排的人脉,自己还重新找了人组新班子。而针对秦六,这第一个要除掉的人选便是他非常看好的赖三,这个赖三好巧不巧正是猴四的亲哥哥。出来混的人多少都有些故事,赖三大猴四**岁,那些年穷得叮当响,猴四是靠这个哥哥一手带大,把他当做哥哥,也当做父亲。他誓死追随赖三,却在人生刚有点眉目的时候失去了这唯一的亲人,从此以后,除掉杨振,便成了猴四人生的唯一目标。
但是杨振的实力太强,这么多年来,猴四一直苦于怎么样才能叫他一败涂地,找到廖家当靠山,花了大力气,也算整坏了他的名声,却瞧不出他乱了章法,不露面也不解释,像这事与他无关似的。于是有些着急上火,正愁没机会让他紧张叫他难受,偏偏就撞上了两个人单独行动。这么多年,猴四从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以为他是真正的怪胎,却不晓得他也是有正常需要的,那么这唯一的女人对他来说肯定有特别的意义。虽然他猴四不屑于拿女人威胁人,但是如果这个女人能让淡定到天崩地裂也面不改色的杨振难受一番,他也是做得出来的。
这便是康耀明不明所以的深仇大恨,他刚才那么一感叹,另外两个人倒冷静下来,也没说话,就那么干站着。雷雨轰鸣,愈显整座医院更加寂寥冷清,一层的四个大门,楼梯的拐角,两头的窗户,还有三层病房的门口,都各派了人把手。杨振坐在椅子上吸烟,一支接着一支,他本不喜欢这个味儿,此时却有点儿理解这种压迫感。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防范什么,一是没人会把他怎么样,二是没人敢把他怎么样,就连苏颜他也自量没人能对她做什么,却不知道他以为不会失去的人,也会这么容易受胁迫。单说他自己,横竖一条命,如果怕死,早就不会走到今天,他不担心自己的命,却看中苏颜的命,他看中的东西,自以为没人敢动,却偏偏有人下手,无所顾忌便能不顾一切往前冲,倘若有所顾忌呢…
静坐两小时,手术没结束,反倒招来一大帮记者。山猫拦不住,跑上来汇报,六指和康耀明下去处理,杨振心烦,招来院长,把枪往椅子上一扣:“给你两件事,一是保证手术室里的人安全,二是赶走门口的苍蝇,办不了你这医院也别开了。”说完皱着眉接着吸烟。那院长颤悠悠地点了个头,去办事的时候果然比他们有效率,十几分钟后,整座医院再次陷入安静。
山猫给他泡了一杯茶,滚烫的水在密封的茶盖下渐渐变凉,他也没有喝上一口。心烦意乱的情绪还掩盖着无数自责,七年前朝她开枪是不得已,七年之后他以为可以弥补回来,却仍叫她因为自己挨了一枪。这回担心的却不是她会不会原谅,而是她会不会疼,有多疼。
手术结束的时候雨还没停,已经到了半夜。他去床前看她,沉睡的一张脸,额前还有汗湿的头发,皮肤似乎更薄了,他就那么看着液体一滴滴往下落,顺着细长的透明管子,滑进她的身体。山猫和康耀明轮番进来看过,见他那样子,也不敢劝他休息,最后仍是六指闯进来,拎着个袋子,递到他面前:“先换身衣服,你这样她醒来会吓着的。”这才把人说动,整理完了回来,他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眼睛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天快亮的时候,倾盆大雨已变成毛毛细雨。苏颜快醒来的时候皱着眉,眼睛还没睁开,已经努着嘴嚷疼,声音沙哑模糊。缓缓睁开眼睛时,有一瞬间的迷茫,待看清楚周围,再看清楚跟前的杨振,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感觉到脖子上有东西,垂下眼睛看到一层层纱布,当下疼痛感就更加强烈。杨振去擦她的眼泪,温热的指腹轻轻揩掉晶莹的泪水,他的声音很轻:“没事了,有我在。”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倒招惹出更多的眼泪。还想张嘴反驳,正是因为他在,才出了事。可嗓子疼得咽口气都难受,于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就那么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砸吧了下嘴,他赶紧拿水过来。苏颜望着他,脸上脏兮兮的,下巴上还冒出青茬,嘴唇也干得厉害,眼睛倒十分清明,不像熬了夜的人。似乎还记得昨夜昏迷前最后一眼看他的这双眼睛,那一刻出现了她从未见到过的惊慌失措,这样一想,她竟鬼使神差地觉得这样伤一回也值了。医院像座空架子,在这样的雨夜灯火通明,却没几个病人。突然出现的担架床像装了利器,在平滑反光的地砖上被推着噌噌往前飞奔,床上的女人昏迷不醒,后肩有鲜血不断往外涌,浸湿了半块床。跟在床后头的是二十多个年轻男人,西服料子沾了不同程度的雨渍,寸头的发尖上还滴着水,分列挨个齐刷刷在不同的位置站好。跟担架床走到一半停下来的是山猫,脸色很严肃,转身对这几十个人指挥分布。
连平常活蹦乱跳的康耀明,此刻都收起情绪,脸上像乌云密布,马不停蹄地跟着担架往手术室跑。最后小床被推进白色大门,砰地一声,将几个人隔绝在外。杨振的鼻梁几乎贴着大门愣了愣,退了两步,往走边走,伸手摸上衣口袋,空荡荡的,又往右边走。康耀明立即掏出烟叫了声哥,递给他。他捏在手里,由康耀明点火,两个人的手都在颤抖,拨了几次都没碰上,最后唰地一下燎开,他压制住情绪狠狠抽了一口。有护士端着药路过,见他满衬衣的血,沾了土的黑皮鞋上全是水,再想起那二十个人站岗的状况,不敢说什么,埋头就走了。
杨振的思绪从没这么乱过,想这出事的前因后果,却越想越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脑子里来回闪现的是小浮桥的海鲜,海子路的旧胡同,斜坡上的鹅卵石,她一直带着好端端地又说又笑,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了,满身的血。她被人勒着,压迫得双脚都挨不着地,双手去掰套在脖子上的钢丝绳,他却只能看着,那枪只能放下,他不敢想象如果开枪,猴四把她挡在身前会有什么后果。猴四?头脑忽然清明,吸了三四口烟,丢在地上用粘土的皮鞋狠狠踩,然后掏出枪握在手里,就那么满身是血地往外冲。
六指连叫了他三四声也拖不住人,康耀明追上去,横开手臂挡住他的去路:“医生刚进去,手术还不知道怎么样,哥你现在不能走。”杨振顿了顿,仍然决定往外冲。六指走过来:“那几枪动静不小,附近的路都被警察戒严,满大街都没人了,你上哪去找?”眉也皱起来,“迟早找他算账,何必急于这一时。”
六指口气不善,也不知道是冲着谁。杨振的火一下子窜上来,仿佛找到一个宣泄口,口气也相当不善:“敢算计我,我他妈恨不得立马毙了他!怎么冷静,苏颜对我的意义你不懂!”六指完好的右手指头渐渐曲起来,握得很紧,面不改色地说:“要不是你带她出去,她这时候应该躺在床上而不是医院。”
杨振抬眼看着他,六指的眼神也不弱,冷静地和他对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第一次出现,康耀明从没想过六指和杨振之间会出现这一刻,立即跳到中间阻隔两人的视线:“两位哥别急昏了头,咱们一致对外的敌人可是猴四,这孙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什么深仇大恨叫他这么执着地针对我们!”
说起来,也是一桩陈年旧事。那时候杨振还在秦六的手底下做事,距苏颜从小庙山失踪已经过去三年,他的势力不断扩大,开赌场买酒楼,除开秦六安排的人脉,自己还重新找了人组新班子。而针对秦六,这第一个要除掉的人选便是他非常看好的赖三,这个赖三好巧不巧正是猴四的亲哥哥。出来混的人多少都有些故事,赖三大猴四**岁,那些年穷得叮当响,猴四是靠这个哥哥一手带大,把他当做哥哥,也当做父亲。他誓死追随赖三,却在人生刚有点眉目的时候失去了这唯一的亲人,从此以后,除掉杨振,便成了猴四人生的唯一目标。
但是杨振的实力太强,这么多年来,猴四一直苦于怎么样才能叫他一败涂地,找到廖家当靠山,花了大力气,也算整坏了他的名声,却瞧不出他乱了章法,不露面也不解释,像这事与他无关似的。于是有些着急上火,正愁没机会让他紧张叫他难受,偏偏就撞上了两个人单独行动。这么多年,猴四从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以为他是真正的怪胎,却不晓得他也是有正常需要的,那么这唯一的女人对他来说肯定有特别的意义。虽然他猴四不屑于拿女人威胁人,但是如果这个女人能让淡定到天崩地裂也面不改色的杨振难受一番,他也是做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