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手机,一路狂奔进那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子,推门之前才喘着气整了整衣服。推开虚掩的门,却见张婶还在和管和揪扯。张婶看见他,顿时慌乱不已,揪着管和胳膊的手不免更加用力,疼得他哇哇叫。
“哎呀,我的祖宗!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敢来!”管和护着自己的脸,极力挣脱她的手,还扭头朝楼上吼:“宋宋,快下来,你四叔来看你了!”
张婶使劲敲打他的背:“死孩子!你要害死宋宋不是?宋宋晚饭后偷我手机发信息,他爸爸发现
之后大发一顿脾气,然后把她关在屋子里不准出来。小姑娘该伤心了,你们还敢来这里捣乱,也不怕郑先生打断你们的腿!”
管和心一横,干脆一把将张婶紧紧搂在怀里,龇牙咧嘴地扬起下巴:“这里交给我,你快上去!”郑杨三两步往楼上跨,为郑家尽职尽忠的张婶却像发了疯的豹子,胖胖的身躯使劲扭,大脑袋用力磕在管和的下巴。
管和的牙被用力闭合,并且狠狠咬上舌头,一瞬间空腔里都充满血腥味。他无奈松了力道,张婶摇摆着梅超风般的发型往楼上追,一边追一边说:“你去也没用呀!郑先生他们出门前把这屋子反锁了,连我这里都没钥匙,你要怎么进去啊!”
他蓦地停在她的房间门口,左右拧不动把手,于是用力敲得木门咚咚响,又气急败坏地抬脚踹。张婶扑上去抱着他的胳膊:“都说了没钥匙!你这可是要踢坏的!”
他还要继续抬脚,却被张婶横着身体挡在门前:“你快走吧!他们出去也该回来了!要是撞见可
就害惨了宋宋呀!”
他蓦然停下,久久盯着门,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楼下的管和冲上来:“你就让他们说说话不行么!”张婶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嘴角流出鲜血,于是更加惊慌失措:“你这样像鬼似的吓人,快去厨房找冰块敷敷吧!”
“我这是内伤,冰块治不好!”管和抹了一下嘴角,“你就让他俩说说话!俩孩子都这样了,你让他们说说话还不行么!”
张婶看了看郑杨,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隔着门的女孩发出喃喃疑问:“是你么?”
张婶忽然就心软下来,默默退到一边:“我下去守着,你说完就赶紧走。”转身的时候,半百的
老人家却落下泪来。这是怎么了,从前那么好的两个孩子,如今却被虐成这样。管和似不忍心看,默默转身走到尽头的窗户边上。
郑杨靠着门缓缓坐在地毯上,怕打碎玻璃瓶般的小心翼翼,轻轻喊了声:“宋宋。是我。”
郑宋宋的眼泪唰唰往下掉:“你都不想我么?今天偷偷给你发信息,爸爸知道后又把门反锁了。”她哽咽着说,“我看不到你,四叔我看不到你。”
他疼的喘不过气,紧握的拳头骨节突出分明,遂又缓缓松开:“你乖,我在这呢…他们经常这样关着你?”
“前天就没有了,但是今天又开始…我都习惯了。”屋里的女孩紧紧贴着门,“我们不能像从前一样了,是吗?”
“傻瓜,谁告诉你的。你再等等,等我回来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你经常去学校看我吧,我都看见你的车了。可是为什么不带我走呢,你不喜欢我了么?”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正是因为喜欢的快要疯掉,才更加不能带你一走了之。离开父母你也会痛,我怎么舍得你痛。“宋宋你还想去非洲大草原么?”
“…不想去。你都不在了,我哪里都不想去。”
他狠狠咬牙:“你乖,以后我带你去好不好,去哪里都带上你?”
她包着哭腔,低低嗯了一声。他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傻丫头!又哭鼻子。”
“我就哭了!你都不想我,又不来看我,我就哭了!”
“笨蛋,不想你能来看你吗?今天我还打算翻墙上来呢,可是太费时间…我想早点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
她已经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可是你看不到我呀!”
他轻轻地笑,头靠着门:“那你多说说话,我听着。”于是她断断续续和他说话,没有主题,想到什么说什么,说金融系的同学,说舞蹈系的老师,还说林北,说凡沙沙。最后大概是累了,停
顿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郑杨。”
“嗯?”
“我想你。”
“…宋宋。”
“嗯?”
“我爱你。”
马路上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张婶在围裙上揩了揩手,慌慌张张地爬上楼:“快走吧,车子都快都门口了!”
郑杨坐着不动,急得张婶弯下腰去拉他:“快啊!我求求你了,再不走就完蛋了!”
他仍然赖坐在地上不起来。管和从窗户口听见大门有动静,迅速跑过去拉起他:“来日方长!你为宋宋想想,忍过这一时,以后时间多得是。快起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郑松松不断抽泣着,也隔着门板劝:“你快走吧,爸爸知道了会打你的。”
他叫她:“宋宋…”
“我听话,好好照顾自己。你也听话,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却再无说话的机会,他被张婶和管和两个人一左一右驾着,顺着侧边的小楼梯往下走,然后在张婶的推搡下从小后门挤了出去。
经过她的窗户下,他抬头终于看见了她,可是距离太远,看的不真,还想往回走,却被管和倒拖着走出了拐角。楼上灯下的姑娘捂着嘴,顺着窗户边缓缓坐下去,哭得肝肠寸断。
拐角又是一片安宁,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清净。郑杨转身打了管和一拳:“你他妈拦我干什
么!”
管和也还送给他一拳:“我他妈不拦你你就被人打死了!她都知道为你着想,你他妈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是啊,他的宋宋劝他走,怕她爸爸打他,更怕从此见不到他。她这般为他着想,才在那样不舍的情况下也劝他离开。
骤然,郑杨猛地蹲在地上,他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双手狠狠扒自己的头发。这一回,头顶的路灯似将他的影子,拉得更长。
第二十八章
开完布维多和姜氏合作盖五星级餐厅的计划会议,项国钟将蓝色封皮的文件夹丢在郑杨面前,啪一声惊得在座高层鱼贯而出。
“心不在焉,不是干大事的料!”
郑杨垂眸,清亮的眼睛波澜不惊:“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项国钟点燃烟,放松靠在椅子上:“那天晚上的事,你还没有跟我解释。”
他笑着说:“提前离开处理些私事,项总不会连这个也过问?”
项国钟吐出一口气,浓烈的烟雾四处弥漫:“媒体已经放出消息,后天是你的订婚喜宴,到时候可别再放鸽子!”
他清冷地笑,仍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轻松地回答:“当然不会。”
项国钟表示满意,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婚礼之后,这个案子就成了。这家酒店是布维多拓展经营的第一个外行企业,涉及的东西很多,各方面你多用点心。”郑杨点头,说:“你放心。”
他抄起文件站起来:“有你在,我自然放心。对了,虽然只是订婚宴,但姜家也是有头面的家族,我已经派人印发请柬到各界商贾名流。当然也包括郑氏,这样有业绩的企业,我项国钟怎么舍得放过?”
他笑得春风满面,郑杨摸出一支烟,将自己沉浸在烟雾缭绕里。
**************************************
林北找到郑宋宋时,她正在对着镜子转圈圈,一个接一个。听她同班的女孩说,她又打破了上个月的纪录,还建议她去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说是这样刻苦专研的天才是一朵旷世奇葩。
林北斜着眼睛看那位娇小的姑娘,说:“你才奇葩,你全家都旷世奇葩。”
女孩子不可置信地仰脖子瞪他:“林北,亏你还是校草!竟这么没教养!”
小伙子怒了:“我cao,谁草谁还不一定呢!你个女孩子张口草闭口草,害不害臊!”
小姑娘红着脸退出了,她批评他时也没忘记夸他帅。但是这个大男孩,怎么能连校草这么美妙的赞誉都能理解成是在骂人呢。老师果然没说错啊,美丽的人儿缺大脑,男女通用!
郑宋宋从教室里出来,松垮的几缕发贴在汗湿的脖颈,她仰头咕咚咚喝下半瓶水,问:“你怎么来了?”
林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幅平淡的表情要么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么就是事过境迁心如死灰。念及电视台上午才播放了新闻,他猜她是没有时间看电视。幸好她转到舞蹈系,转几个圈圈就能置身事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没什么。”林北说,“你要有什么事,别忘记找我帮忙。”
凡沙沙像一阵风,穿着背带短裤忽然出现在林北身后,也笑着和郑宋宋说:“还有我呢,我也愿意帮你。”
林北瞪她:“你凑什么热闹?”
凡沙沙变魔法似的掏出一叠人民币:“欠你的还你,别老惦记这个,搞得好像我是为了抵债才接近你!”
“难道不是吗?”林北也变戏法似的掏出一踏踏缴费单,“你骗我回回打电话通知你,这才几天我就多出这么多话费,还钱!”
凡沙沙目瞪口呆,倒是郑宋宋很淡定,喝口水,摸摸白哗哗的单子:“随身带着这个也挺方便,上厕所什么的也不缺纸。”
凡沙沙皱眉,指着郑宋宋:“你真恶心!丢了丢了,赶紧丢了!”
林北抢过单子折叠好,重新塞进运动短裤的大口袋里,拍了两拍,说:“不能丢,这是证据!”
“拿厕纸当证据,你比她还恶心!”凡沙沙转身预备远离恶心二人组,刚走了几步又匆匆回来,拽着林北的袖子:“女孩子在这里跳舞,你一个男人在这看什么!”
郑宋宋眯起肿肿的眼皮笑了,有朋友还是不错的嘛!看来林北是真的开窍了,没有她在旁边指导,竟也能和凡沙沙相处得这么顺利。
*****************************
晚上家里做了红烧肉,饭桌上的气氛比平常还要冷几分,但是郑宋宋没察觉,她已经习惯了。宋如挑新鲜的肘子放进碗里,郑宋宋摇头,又挑出去:“太腻了,不想吃。”
宋如又舀了一碗银耳汤,放在她面前:“天气太热,这是冰镇的,吃多了也不好,你先喝上一点开开胃?”
她没说话,接过碗埋头小口呷汤。郑达明看着女儿尖细的下巴,忽然有些食不知味,夹了一筷子清炒胡萝卜:“这个不腻,多吃点这个,补充维生素ABCDEFG,祝你像兔子一样长得白白胖胖!”
宋如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大把年纪的人,说的话怎么比小孩子还幼稚。郑宋宋还是不说话,埋头默默吃着胡萝卜,小口小口的,真像小兔子。郑达明心里是难过的,从小到大他没动过女儿一指头,每回凶巴巴地吼完她,事后还得厚着脸皮去讨好。
她和郑杨的这件事让他震惊,开始只隐隐觉得女儿大了,男女之间该注意的还是应该注意。他本想从旁指挥提点,却也只提点了两三回,事情暴露时才知道他的发觉也是晚的。那么这两个人的情愫,到底是何时产生的?他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想解。女儿是自己的,郑杨是弟弟,这么多年的认知已经根深蒂固。
其实是没有恨的,郑达明的人生观向来豁达。那个孩子从小在他身边长大,什么样的品行他自然清楚。但是觉得不能同意,这种事情怎么能同意!他已经树立决心,要和他们不伦不类的感情抗战到底,但是在这紧要关头,在他的女儿食不下咽的关头,那小子怎么要和别人订婚了?他怎么能和别人订婚?这么不专一的人,怎么配得上他的女儿…不对,就算他很专一,也不能和他的女儿在一起!
郑达明刹那间无限纠结。宋如给他盛汤,拍拍他的胳膊:“怎么了,吃个饭在想什么?”
他默默放下筷子,不开心地说:“吃饱了,我去看电视。”
郑宋宋抢先一步挽着他的胳膊:“我也想看电视。”
郑达明忽然就开心了,偏头吩咐宋如:“把那个红烧肉端到茶几上来,顺便再给我盛碗米饭!”
宋如惊诧:“你不是说吃饱了?”
郑达明笑眯眯:“又饿了嘛!”
郑宋宋爱他的爸爸,这样可爱的父亲,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她也知道他爱她,所以想得到他的谅解和支持。遥控板握在手,郑达明才意识到自己选错了地点,这个饭去阳台上吃也比在这里好呀!这个时间点不知道哪些台在重播上午的新闻。
于是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盯着购物台的丰胸广告,一动不动目不转睛,手心里捏着的遥控板却已经发烫。郑宋宋想夺过他手里的遥控板,被他迅速藏进另一只手里。郑宋宋不解:“爸爸,你确定要看这个么?”
郑达明摇头,又迅速点头:“我想你妈妈穿的那些也该换了,看看合适的想给她订一套。”
…郑宋宋默然,转过头盯着电视机:“哦。”
她其实无心看电视,安静地坐了大半天,才试着开口:“爸爸,我想和你谈谈。”
郑达明故作镇定:“谈什么?”
“…你怎么就不同意呢,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了,花儿撒起来呗!
第二十九章
郑达明愣了半天,转过脸来时却又盛满怒气:“这个没什么好谈的!你就别想着了!”
恰逢宋如端着米饭从厨房出来,问:“又怎么了?你乱发什么脾气!”
郑达明站起来连宋如一块吼:“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去找过他们,以后通通不许去!”
郑宋宋吸着鼻子:“为什么呀!我就是喜欢他又怎么了?”
郑达明怒不可止地扯出早上的报纸:“你这个笨蛋!你喜欢他什么?这个人后天就和别人结婚了!你还躲在这里傻等着!”
说完后却懊悔不已,拍了两拍自己的脑门,整个人被宋如连拖带拽,拽到阳台上去挨批评。
郑宋宋坐在沙发里没有动,良久才伸手摸摸报纸上郑杨的脸。粗糙的纸张不如油面平滑,清晰度也不如别的媒体高,可真真切切就是他。这几个月里她很想他,有时候想到记不清他的长相。看到报纸里西装笔挺的人,又觉得熟悉到陌生,他的旁边站着姜维。她曾说过要嫁给他,原来竟是真的。
可是郑杨你怎么能这样,几天前才说爬墙翻窗都想见到我,你还说过爱我呢,怎么这就要娶别人了?
那个夜晚,她再次彻夜未眠。房间的门一直没有上锁,她问郑达明:“怎么不锁了,是不是认为他结婚,不要我了,我就不会跑了?”宋如抱着她,哭着说:“宋宋你别这样,妈妈心疼!”
她的眼泪也落下来,一遍遍捶着胸口:“妈妈,我这里疼、我这里疼。”
宋如紧紧搂着她:“孩子,只要你高兴,妈妈不再勉强你,再也不勉强你…”
郑达明站在门口,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
隔天风和日丽,七月的太阳毒辣辣,晒得林北出了一层油。他将脱了上衣挂在旗杆上,就被教练用足球砸过来:“妈的!那是你晒衣服的地方么?你对得起国家人民和党么?”林北扯过衣服高举在手,企图利用自然风将湿透的汗衫吹干,嘴里说着:“我对不起国家人民和党!我认错我悔过!今后再也不干对不起国家人民和党的事!”
这是教练的规矩,刚进学校时他不熟悉规则,因为无声地反抗被教练罚了无数个三千米上万个蛙跳。现在他学乖了,只要顺着教练的心意,就能免罚几千米的路程。这样的天气跑三千米,不如直接宣布让他挂了。
魔鬼教练笑眯眯,双手背在身后:“多站会儿,补钙!”
林北顿时将举着衣服的手又往高提了提,响亮地回应教练:“是!”
教练十分满意,转身进了体育储藏室,五分钟后再出来,见他还保持原样站着,于是心满意足地提前下班。林北往往因此多赚一个下午的空闲,他觉得自己就像豪杰项羽,卧薪尝胆终不悔…不对,卧薪尝胆的好像不是项羽,那个叫项羽的家伙跳江自杀了…也不对,跳江自杀的是兮来兮去的屈原…那项羽怎么死的?
妈的,头疼!他摇摇脑袋醒神,果然搞体育的不适合文学么,没事干嘛说什么比喻句。他挥舞着汗衫往树下走,却见郑宋宋站在树下,正眯起眼睛贼笑着望他。林北手忙脚乱地扯开衣服遮挡自己胸前的露点:“干什么呀?”
郑宋宋和蔼地笑:“林北呀,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离家出走。”
他看了她半晌,没多余的废话,只说了一个字:“好。”
郑家随时待命的司机寸步不离校门口,连后门都派了一个人守着。他们两个人咬着冰棒,从前门
走到后门,被太阳烤得都快褪掉一层皮。正是午睡的时间,天气又热得这么奔放,偌大的校园里基本没有几个人在外晃荡。
于是遇到凡沙沙的这种几率是必然,因为但凡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凡沙沙从一开始就扮演了突然冒出来的角色。所以两个人看到头戴遮阳帽的女生气势汹汹地出现时,并没有感到惊讶。
凡沙沙叉着腰:“不是说好了要和我汇报,你为什么不打电话!”
林北抬起眼皮:“费钱!”
两个人正要呛起来,郑宋宋却头一次变得着急:“别浪费时间,快帮帮我啊,我今天一定要走的。”要她亲眼看着他们订婚,她不如去死。
凡沙沙笑得像狐狸:“去哪里?”
林北缄默不语,但是郑宋宋不介意:“这里呆不住了,我要逃出去,逃得远远的。”
凡沙沙击掌:“好办啊!”
于是她领着两人到了桃园后的围墙:“这里翻修,监控都拆了。从这里翻出去,保管没人知
道!”
红砖墙不低,郑宋宋徒手爬了半天也没爬上去。林北看她额头都冒出汗珠子,于是蹲在地上,指了指后背:“上来,我驮着你。”
后来很多年,林北每当回想起这一幕总是无限感慨。他那么喜欢的人第一次和他亲密接触,却是他帮着她逃出去。但是每每想到也算帮她完成了一桩心愿,他的心里仍是快乐的。
郑宋宋骑在林北的脖子上,他直起腰,把她送到墙顶。墙外站了一颗枯死的树苗,林北指挥道:“下去的时候顺墙抱着树,别摔倒了。”
等她横跨在围墙上,努力伸手去够那棵树苗时,林北的心忽然就紧了:“你坐着别动!我先翻过去,在外面接你下来。”
正是午休之后上班的时间,茂密的桃林间隐约能看见有扛着锄头的工人走来。凡沙沙拽住林北:“被记大过你就毕不了业!”
郑宋宋揪住干枯的树枝:“快走吧快走吧,我能下去!”
语毕便随着折断的树枝一起摔落在围墙之外。听得哐啷一声,林北凶神恶煞地瞪了凡沙沙一眼,又问墙外的人:“你没事吧?”
十秒钟后,林北准备翻墙时,那头的女孩才发出声音:“没事没事,你们快回去吧。”
闻得墙外的人准备离开,凡沙沙却蓦地喊了声:“郑宋宋!”
郑宋宋还没来得及应,却见一只玫红色皮夹翻墙跃起,砸中自己的脑袋,跌落在地上,溅得尘土飞扬。女王般的嫌弃声接着飘来:“富家女就爱这种把戏,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离家出走,幼稚!这钱算我借你,一天十块利息,等你回来时,一次性还清!”
郑宋宋拍了拍皮夹上的尘土,眯起脏兮兮的眼睛,一句谢谢还未说出口,又被翻墙而落的一顶遮阳帽砸中。还好帽子很轻,刚才摔得头冒金星,又被皮夹子砸了一下,若是再来第二下,她铁定晕过去了。
刚想再开口说谢谢,却听闻一声熟悉的男中音:“那位同学,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刚刚往外扔了
什么东西!”
凡沙沙转身看着后勤主任领了一帮扛锄头的工人,遂眨眨眼睛:“没干什么,就是随便散散步什么的。”
主任讶异:“在这里散步?”
林北揽过凡沙沙的肩:“现在我们要回去上课了。”
凡沙沙窃喜,这是林北第一次主动抱她呢。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郑宋宋是她的霉星,但也是她的救星。如果不是那女孩的无意撮合,她也不会喜欢上这么单纯善良的大个子,如果不是这个大个子那么喜欢郑宋宋,她也感受不到一个人沉默爱着的炙热的心。
********************************************
八点半的老郑家急成热锅上的蚂蚁,郑达明捂着胸口哀叹:“宋宋啊我的宋宋啊!”
宋如顶着两只兔子眼睛,一边用手绢擦眼泪一边责备郑达明:“你为什么要告诉她那些,明知道她接受不了…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郑达峰靠在麻将席铺的藤椅里,两颗赤色健身钢球在手心里来回转动,碰撞出有节奏的叮叮响。他眯着眼睛皱眉,一张老脸皱成沙皮,很难明辨哪里是眼睛,哪里是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