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田美纪噙着泪说:“我希望是你邀请我们去中国,去参加你的婚礼。”
她又拍拍她的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飞机上她一路辗转难眠,因着近乡情怯既觉得时间太快又觉得太慢。当终于抵达目的地,她只身走出机舱感受铺天盖地的潮热时,那种既熟悉又遥远的陌生感让她有些紧张,热血澎湃到指尖都微微颤抖。
她看了看表,指针刚好指向十一点半,她于是拎着箱子去附近找了间酒店住下。
那间客房面朝大海,她洗完澡出来站在窗边看风景,那窗户面朝东,盈盈海峡的正对面是金门,往北有条漫长的海底隧道,三年前她刚考上研究生的那年,谭稷明不管刮风下雨总是来回在那条路上接送她去上学。
顺着隧道一路往南,可通向最南面的演武大桥去往靠东的胡里山炮台。她微微闭上眼,几乎能看见观景平台络绎不绝的游人和装点海面的彩色灯柱。
就这样两个小时过去,她仍然不能平息而眠,于是问前台要了红酒,就那么穿着睡袍坐在窗前喝酒,一杯接一杯直到天明。当整座城市在白昼下彰显出清晰轮廓时,她仍然不觉得困,也顾不上吃早饭,换了身衣服就去往思明南路。
金灿灿的阳光洒满栽满绿植的小道,她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任温暖的风拂乱头发。片刻后汽车停在那幢熟悉的楼下,她下车后在楼下站了很久,甚至来回横着走了几遍,有些踟蹰有些紧张更有些害怕。
当她心怀擂鼓终于鼓足勇气爬上楼时,却意外看到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景象,曾经布满格子间的小公司不知何时变成了宽敞明亮的饭店,已看不出任何办公间的足迹。
门口的接待员将她往进迎,一边问着她几位。
“这是什么时候开的饭店,原来的公司呢?”
那服务员说:“开了两年多了吧,原来是什么公司我也不清楚,你还吃饭吗?”
她心中的擂鼓还在咚咚敲响着,却不似方才那般激烈骇人,转变成沉闷的雷声,带着隐隐作痛。
她又下楼去,掏出手机拨打从未删除的手机号,听筒里传来陌生的语音提示,她抖着手指又打给符钱,仍是不认识的人接听。
这才惊觉,他们的电话号码早已易主。
她在太阳下站着,高跟鞋戳着地砖笃笃的响,连续走了几个来回她才又拿出手机,打给了刘晓娟。
电话那端的刘晓娟听见她的声音很是意外,俩人约在大学门口的茶餐厅见面。
刘晓娟来时还穿着工装,额头冒出密集的汗,她跟单位请了半天假匆匆赶来。再看对面的项林珠,穿着素色连衣裙,针织的阔肩低领飘逸的裙摆,细长的锁骨匀称的腿,浅口的高跟鞋露出秀气的脚背。
“你变化真大。”刘晓娟看着她,“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口气不善,似对她有怨。
“我一直以为你单纯朴实,却没想到也能干出过河拆桥的事。”
项林珠说:“我没有过河拆桥。”
“为了自己的未来抛弃爱人,踩着别人给的跳板出国留学,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你和李臻都是同一种人,不珍惜别人的好,有了更好的机会就六亲不认。”
她很意外:“李臻怎么了?”
“分手了。”刘晓娟怅然的说,“为了工作和领导的女儿结婚了,他和我一起三年都没提过结婚,和那个女孩儿在一起三个月就结婚了。我以前真是傻,租房照顾他还挣钱给他花,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他,可他却这么对我,我真恨他。”
她这么说,项林珠心里很不好受,刘晓娟对待李臻就像谭稷明对她,如今刘晓娟被李臻伤的这么深,还不知谭稷明是什么样。
刘晓娟看着她又说:“你不告而别之后,谭稷明发疯一样到处找你,只我们单位就去了好几次。”
“我知道。”
项林珠说。不然也不会想通过她打探谭稷明的消息。
“你真残忍。”刘晓娟道,“什么都能料到却还是走了。”
她搁在桌上的手颤了颤,盯着面前的茶饮没接话。
稳了稳情绪半晌后才问刘晓娟:“我去原来的公司没找着人,你知道他在哪吗?”
“听说你离开之后不久他也走了,具体去了哪里我不清楚。”刘晓娟顿了顿,“不过有件事情我倒想告诉你,半年前我听原来隔壁宿舍的同学说,路之悦好像死了。”她压低了声音凑近她,“和她男朋友一起吸毒死的,据说消息传开时她都已经死了一两年了。”
项林珠怔住,那不就是符钱吗,他竟然和路之悦一块儿吸毒,还死掉了。
符钱是谭稷明的合伙人,他既然吸毒死掉,那谭稷明呢,她不由得心上一跳。
“真是造化弄人。”
刘晓娟说。
项林珠顿了顿道:“她那样的人,不管什么事都只顾自己喜好,发生这种事倒在情理之中。”
“可谁不是自私的呢。”刘晓娟看着她,“我一直很想问问你,前途对你们来说,真的比爱情重要吗?”
这句话像剂针,戳着她冒着血泡的心,那疼痛感沉重压着呼吸道,她似半天才喘上气。
再开口时,背脊都冒着凉汗:“背信弃义只能说明那时俩人之间不是真正的爱情。”
“不是爱情你还回来找他?”刘晓娟道,“明知自己错了,何必找这些借口。就算是背信弃义,那也只有你一个,你们这种人擅长把别人的心当成玩具,玩腻了就丢掉。你知道谭稷明最开始是怎么过的吗,你们整个系怕是没人不知道他在找你,邓蕊蕊说那时候的他每天都去你们实验室楼下等,经常一等就是一整天,谁劝都没用。”
因着对李臻的怨念,再碰上发生同类事情的项林珠,刘晓娟没忍住将那些心底的情绪泼向她,一个劲的替谭稷明说话。
“你现在知道回来了,可他被你那么伤害,还愿意见你吗?”
她句句在理,说的也都是实情。纵使项林珠早已做好心理建设,却仍然不得不波动心情。
心中的痛楚似陈年老酒,揭开尘封已久的盖,似乎连空气都浸入那独有的味道。
这一回,虽然痛着她却丝毫不打退堂鼓,他离开这里不就是回北京么,那北京虽然大,但她还不信一寸寸找一片片摸,还找不出一个谭稷明来。
66
因着知道这或许会是一场持久战, 项林珠倒没有贸然前行, 见完刘晓娟的当天她就罗列各大机构的招生办,准备报名考博士, 甚至还给几家单位投了简历,想着若是由于各种原因不能上学,出去工作也不是不行。
或许是因为磨难已尽, 上天总是眷顾勤劳耕耘的人, 她多年的刻苦努力总算到了厚积薄发的时候。招生办的事情还没办妥,招工单位也还没明确回复,在第三天的凌晨她却接到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
这通电话是史蒂芬的助理打来的, 助理说史蒂芬思考了几天终是因为不舍她这位爱徒,怕她一时糊涂就这么放弃学业,更怕从此人类在关于海洋探索的旅程上少了一位未来巨匠,于是以美国海洋协会与西太平洋水下技术研究中心的名义给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及几大重点实验室发了一封关于她的推荐信。
这无疑是巨大的喜讯, 她和助理通完电话后连忙写了封感谢信发给史蒂芬。
紧接着第二天,她便收到这几家机构的邮件,经过对比思考, 当天下午她拿着资料去当地国海局第三研究所报到,那是目前中国唯一的生物大洋基因研究开发基地。
她去时研究所的主任正联合几大高校的教授开学术研讨会, 她在公共办公室的沙发上等了半小时,开完会后那主任亲自过来见她, 身后还跟着一拨教授。
那主任看见她时很震惊,伸出手来和她握:“昨天我收到消息时还很惊讶,现在像你这样出国进修还愿意再回来深造的年轻人不多啦, 你来的正是时候,所里正需要人才,我代表研究所热烈欢迎你的到来。”
她也客气地回话。却见那主任身后有一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太阳穴附近有颗褐痣。
项林珠瞧见他,恭敬地叫了一声:“曹老师。”
曹立德朝她点点头。
主任问:“你们认识吗?”
曹立德说:“她出国以前,当了我几个月的研究生。”
“那看来曹教授本事不够呀,都没留住这么好的人才,现在项同学回来了,可不再是你的研究生了,是博士生,中科院的王书记点名了要亲自带她,在我们这也就是挂个职,以后还不一定能留在我们这个小地方的。”
她立即说:“主任言重了,我就是个学生,是来学习的,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几人客气地寒暄着,中午在所里食堂吃饭时,曹立德捡了个漏靠近她。
“你跟着史蒂芬研究的微生物宏基因组新成果,我通过期刊都认真看过了,很有价值。”
她笑了笑:“我打打下手而已,沾了史蒂芬的光。”
“打下手也是分等级的。”曹立德感叹,“当年虽然诸多困难,可你依然有了今天,这下不管谭总还是李总,谁也不能阻拦你。我对你表示祝贺,也欢迎你回实验室看看,育苗的项目我们已经进入尾声,也算是有个不错的结果,国民和王飞还在实验室工作,看见你肯定高兴。”
她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因着人多,俩人没说几句就被岔开话题。当饭局逐渐进入尾声时,项林珠却意外听得这样一件事儿。
原是研究所近年开展一项目,因着技术条件不成熟迟迟没有结果,原先的赞助商在合同到期后因为无盈利不肯再出资,可项目不能耽误,所里从实验室的开放基金里已经调出一部分,挪走的钱已致别的项目很难开展,现在全所上下正为钱的事儿发愁。
那主任说:“所里的委员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北京,找的是谭氏集团负责人,据说几年前他们曾赞助过一个和我们行业有关的项目,好像就是曹教授他们实验室。”
说罢眼神抛向曹立德,曹立德随即点了点头。
主任又道:“可我们没见着人哪,去了好几趟都被打回来,连秘书都见不上一面。在座各位都是有资源有人脉的老教授,还请各位帮帮忙疏通疏通门路,看看能不能找着别的投资人。”他又看向曹立德,“既然曹教授曾经和他们合作过,应当是有这层关系在,也请曹教授多打听打听。”
曹立德严肃正经的坐在那儿,若有似无瞟了项林珠一眼。他当年也是苦寻无果,亏得及时出现个项林珠,才有人找上门投钱,可当时别人是有别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他们实验室,现在目的没了,他上哪去找这层关系。
他心里盘算着,或许只能通过程德忠去找关系试试,但那也不是十足的把握。他们的项目,生意做的小投资不起,生意做的大人根本看不起,像谭氏那样的集团,每年只吞并裁除小公司都多达上百个,谁有空招呼他们。
他正合计如何回话才不扫主任的面子,却见一旁的项林珠拨了拨盘子里的鱼丸。
那圆滚的鱼丸在盘子里不沾边的滚了滚,只听一姑娘在众人缄默中秀秀气气开口:“或许,我可以去试试。”
主任反应慢半拍,疑惑地看着她:“你说的是谭氏吗?”
她点点头。
主任霎时高兴极了:“这美协中心可真是雪中送炭哪,不仅把这么优秀的人才归还祖国,还能替所里拉上项目,早知道你有这层关系,我就应该一见面就请你帮这个忙。”他拿起杯子,以茶代酒,“我代表所里先谢谢你了。”
项林珠客气地回敬他。
她正愁该怎么请假去北京,这下可算是逮住一个天赐良机。
于是在所里的安排下,隔天上午她便收拾行李飞去了北京。
那会儿的北京已进入初秋,凋零的树叶在风中起舞,光秃秃的树枝似张牙舞爪的诡怪。
不过天气倒是不错,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项林珠打车去了建国门附近的酒店,安顿好之后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出门了。
她出门倒不是为了立刻去找谭稷明,她几十年从未这么紧张过,比面试史蒂芬时还紧张,怎么敢立即去找他,可更不能安静地待在那儿,一紧张便待不住,一待不住便要找些事情干,于是她出门准备走一走。
沿着一号线坐去□□广场,再往东走经过王府井,然后一路向北去了南锣鼓巷,这是一套标准的游客式站点。抵达最后一站时天已近黄昏,她走在石板小路上,经过灰砖瓦屋的成排商铺,耳畔是听了近半日的标准儿化音。
这便是谭稷明从小长大的地方,她仔细去感受周围的细枝末节,从曾经万分熟悉的地方口音到街铺柜子里的糖葫芦,她心里很是忐忑,虽未见着人,却感觉到和他似乎产生从未有过的贴近。
这莫名其妙的感受以致她当天晚上有些兴奋,于是,又一个整夜辗转难眠。
且说第二天清晨,万里无云的蓝天刮起了大风,呼啸着席卷整个北京城,连进公园提笼遛鸟的居民老爷子都减少了一半儿。
太阳初露光芒的那会儿,谭稷明被堵在路上,一刻钟后堵车大队伍仍然没有丝毫往前挪动的痕
迹。
前排司机转头和他说话:“今儿虽起了个早,但还得迟到,不如明儿咱三更天就上路吧。”
谭稷明微眯着眼睛假寐,闻言笑了笑:“明儿起你甭来接我了,我坐地铁上班去。”
“那不成,那我不是失业了么。”司机说着又补充,“您要坐地铁也行,带上我。”
他还没张开眼睛,淡淡调侃:“哪儿都有你。”
正说着话呢,前面的车好不容易开始挪动,谭稷明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他看了看屏幕,是何晓穗打来的。
于是接起来,便听何晓穗隔着手机叮嘱:“今天佳慧生日,你把应酬推了啊,你们平时那么忙都没人陪我,今晚说什么也要到家里来。”
他淡淡应着,挂了电话后揭开杯盖喝了口水。
那司机开着车,似想起什么,问他:“昨天约的饭局定哪儿啊,您给个准话儿,我打电话安排。”
“推了吧。”他说,“今天佳慧生日。”
那司机机灵,立马扯出笑脸回他一句:“得嘞!”
等到了公司,他走进办公室脱下外套去泡茶。
那张弧形办公桌上摆着一台电脑,旁边堆着几份文件,再旁边是具金属色立式台灯。玻璃墙以西摆着一具沙发,沙发前的小茶几下还铺着素色地毯。
办公桌后是面嵌入式书柜,小隔间里分门别类摆着几样工具书,最下面还放着两样艺术摆件,那是胡佳慧去米兰逛展览时给他带的礼物。
自从三年前他回了公司总部,每天都在这儿上班,孜孜不倦处理文件和业务。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秘书送来文件他一样样翻看,往那椅子上一坐就是俩小时,再抬头时活动着脖子看了看窗外。
百米高空下是被大风吹拂的城市,棵棵白杨在风中摇曳,但那树身却始终直立不斜,车水马龙的热闹隔老远看着就像颗颗爬行的蚂蚁。
他揉了揉后颈,喝了口茶接着办公。
两分钟后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
他头也不抬。
“谭总,屋外有人想见您,已经等了三个钟头,她没有预约,我不能放她进来,但是怎么劝都没用,她说一定要见你一面。”
“干什么的?”
“说是什么项目融资,前期他们领导已经来过好几回,我们都回绝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派人来。”
“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他依然没抬头,“讲道理没用就叫保安上来把人轰出去。”
“是。”那秘书应着,“这姑娘看上去不像那么难缠的人,不知是不是和我们公司有过节。”
谭稷明执笔的手还在纸上签着名,随口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项林珠。”
他右手似力道过猛,笔尖穿透纸张竟划出个洞。
顿了顿,似没听清,他抬起头重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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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林珠。”
秘书字正腔圆的重复。
他又顿了顿, 将那支黑色的笔搁在桌上, 半晌没说话。
看那秘书还站在跟前等吩咐,才又开口:“出去吧。”
秘书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却也秉着职业感恭敬地推门出去了。
再见项林珠时仍好心相劝:“你还是走吧,谭总不会见你。”
她坐在廊道的会客沙发上:“我再等等吧,他再忙总有下班的时候。”
秘书为难:“你再这样我必须叫人来赶你走了, 拦截不速之客造访也是我的工作内容, 干不好这个我会被开除的,你这么温柔的姑娘怎么不替别人考虑考虑呢?”
她依旧很淡定,嘴边噙着笑说:“你都说我这么温柔, 就算见着你们谭总,我也不可能伤害到他,我只是有些重要的事要和他谈谈,不会打扰他正常工作, 你就让我在这里等等吧。”
这番软绵绵的坚持却比不管不顾的强硬更加难缠。
秘书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找保安的当下又想起上司方才的表现,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出去吧。
出去吧代表什么这秘书不太明白,虽然老板没说要见她, 但也没说立即赶走她。既然如此,应当是不会过多追究她有没有将人赶走, 于是她又放下电话,晾项林珠规规矩矩在对面坐着,假装看不见…
半小时后, 墙上的壁钟指向十二点。
隔壁的办公大堂格子间响起细碎动静,着职业装的职员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对面的秘书也拾掇着文件整理办公桌面,忽然嘎吱一声响,那扇雕花双开木门从里面打开了。
谭稷明着皮鞋的脚踩在锃亮的浅色地板,他穿着暗色西装,笔挺的裤料垂坠平展,熨烫的袖口在行动间露出浅色衬衣,紧贴衬衣袖口的是支嵌了蓝宝石的腕表。
他个子很高人偏瘦,蓝白相间的斜纹领带上露出欣长的脖子,喉结明显不突兀,下颚英朗鼻峰俊,剑眉下是一双沉淀浮光的眼睛,这双眼睛正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对面的女人。
项林珠穿着双绉小翻领衬衣,敞开的领口隐约露出漂亮锁骨,下摆抽松扎进长裤,纤细的脚踝下套着五公分高跟鞋。
她长发散在肩头,联合颈上茶晶小吊坠愈加衬得肌肤如雪。
她小山眉匀净,鼻头翘挺,微抿着唇线正睁着一双静潭般的眼睛和眼前的男人对视。
活了这么多年,她的心脏在那一刻才似乎有了生命力,砰砰砰的跳不停,像怀揣在胸腔的兔子。
因着下班的点儿,周围此起彼伏传来嘈杂动静,这俩人却站在廊道里就这么互相对视着。
秘书很紧张,摸不准谭稷明的情绪,踩着小皮鞋蹭蹭从工位跑出来。
为难地叫了一声:“谭总…”
他这才开口:“我们公司欢迎任何形式的合作,但都得按规矩办事,你有商业需求应该经过项目部,不是来这里。”
秘书立马接话:“对对对,项小姐我领你去项目部吧。”
说话间,他已抬脚从眼前走过。
“谭稷明。”
项林珠清澈的嗓音格外突兀,周遭的人纷纷转头侧目这位直呼老板姓名的姑娘。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前方高大的背影却未作停留,顺畅地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似未听见她说什么。
项林珠也未作停留,她抓着包追了上去。
他兀自进了电梯没理她,也不管她急匆匆追进来。
电梯自三十六层逐渐下降,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正倒数着跳跃。
“对不起。”
谭稷明目视着电梯门,思绪似乎飘得老远,半晌才回她一句:“都过去了。”
她心上蓦地一空,伴随失重感又痒又疼。
“过不去。”她说,“要是能过去,我也不会来找你。”
“都过去三年了,真有那么重要,你不会现在才找来。”
“我答应过你爸,出去的几年不能和你联系。”
他歪了嘴角,攒出个笑:“我能理解,真的,毕竟前途对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她抓着包的指骨泛出青白。
“我很想你,三年内读完五年的课程就是为了早点回来见你。”
“现在你见到了。”
他口气轻淡,满不在乎。
“…你别这样。”
“你想我怎样?见着你就死乞白赖追着跑,还是感激你在忙完你的前途之后终于想起了我?”接
着道,“我他妈以前就一傻帽儿,跟一孙子似的对你好。不过幸亏你走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醒过来,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
他的话像粒粒针尖,每吐出一个字儿都往她心上扎一下。
电梯已至一层,门打开之后他率先走出去,项林珠寸步不离跟在后面。
大厦对面的转角有家珠宝店,谭稷明在狂风中趋步向前直往那家店的方向走,他腿长走得快而
稳,但项林珠腿也长,他走一步她跟一步,随后竟跟出节奏来,一点儿章法不乱。
谭稷明先她一步抵达店面,拽开推拉门将倾身走进去便松了手,项林珠没防备,险些撞上去。
她顿了顿,决定守在门口等,大风将她的头发刮飞起来,垂坠的衬衣也紧着身体往后飘,贴着瘦削的腰线。
她伸出胳膊顺了顺头发。
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