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别来无恙。”顾宸玉那清雅如水般的磁性嗓音,仿佛多年未变。
“宸玉…哥哥。”六娘子凝了神,踩了坚定的步子迎了上去。
两人并不像久而未见那般左右生疏,相反的,六娘子觉得顾宸玉知道自己今日要见他的用意,反而显得特别的自在和坦然。她很喜欢这样,不用刻意的去维护那早已经消失殆尽的旧友之情。
“你过的好不好?”看着神色淡然的六娘子,顾宸玉忽然有一丝的晃神。记忆中的阿遥和眼前的女子相距甚远,他记忆中的阿遥是青涩灵透、芳泽无加的。那时的阿遥分明还是个孩子,拿着酸甜的果子,香香糯糯的跟在他的身后,一口一个“宸玉哥哥”,帮他执卷,帮他磨墨,和他一起淋雨,帮他采花凝露,那时在怀阳,他的心几乎要为这小小的人儿融化了。
可眼前的阿遥,霞妆敷面,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只看一眼,顾宸玉就能被她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尊华和从容给折服了。他从不觉得阿遥是那种美若天仙倾国倾城的女子,可他却承认她胜在质傲清霜色,宛若幽兰怒。
“拜哥哥所赐,阿遥过的很好。”六娘子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卷摆轻落,顺着窗棂随手坐了下来。
顾宸玉一愣,轻轻的笑了笑,然后落座在了六娘子的对面道,“其实阿遥,你三姐姐的事儿,真的只是个偶然…”
“是不是没有人和宸玉哥哥说过,两个月前,我小产了。”六娘子嘴角带着一丝阴柔的笑意,若不仔细的看,只怕不易察觉。
顾宸玉一愣,瞬间变了脸色,“你…什么?”
六娘子见状,眼眉渐冷,温怒道,“宸玉…哥哥,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便认认真真的唤你一声哥哥,我从小养在外祖父母跟前,虽说家在宣城,但其实和孤儿并无两般。我把你当成亲哥哥,也觉得你若能护着我照顾我一辈子,那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但是,我却万万没想到,我第一个孩子小产了,竟是和你有莫大的关系。”
“当日在去临安的船上,我说了那些决绝的话,我当时在想,是不是我对你太狠心了,其实,我们本是两小无猜,即便这辈子无缘继续儿时的情分,但做朋友总还是可以长长久久一辈子的。可现在我想来,当时只怕你心里是一个劲的在笑我自作多情的吧”
“阿遥…”顾宸玉面如土色,上一刻的从容和淡定在这一刻被六娘子的几句话给击了个粉碎。
六娘子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径直压下了顾宸玉的话头继续道,“其实,本来在你们顾家,就看不起沈家的门楣,即便我是嫡出,即便我是赵家的外孙女,但顾家要的是像方家这样高高在上的千金女子,我小小陆云筝,是只配在小的时候陪你玩耍左右,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青梅竹马的。”六娘子说着缓缓的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神色微虑的顾宸玉道,“顾家是不是心系皇权我不管,顾家是不是攀高踩低我也不管,可顾宸玉,你怎么能开始学会利用身边的人,利用我和你从小的情分,做出这种天逆的事儿?你可知,当时,我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没有问你一声,你心里是不是曾经有过我?可现在,我却真庆幸,其实我们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彼此,你又有什么资格问子延,他何德何能可以娶我?”六娘子气不过自己终究还是心疼了,眼上浮起的一层氤氲便是止也止不住。
顾宸玉颤抖着肩,忽然失笑道,“你们一个个都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问我,父亲说,我是顾家嫡子,我肩负顾家使命,可这使命是什么?为人臣子,能大势还是不得志,终究也只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父亲当年权握一方,还不是说倒就倒了?”
“你以为皇上还会犯先帝爷的老错误?如今早已经改朝换代了,顾家就算能由你来支撑门楣,可你这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伎俩,若是使多了,也定不会为皇上重用的!”六娘子轻蔑的看了一眼顾宸玉道,“你以为凭着顾家就能拉侯爷下水吗?我告诉你,今儿即便侯爷落了马,能上台的也不可能是顾家!”
“阿遥,你…”
“可顾望之,我求你。”六娘子眼神忽然一滞,露出了一丝寒意道,“我求你,这辈子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阿遥!”顾宸玉闻言猛的抬了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管是只言片语也好,是消息还是信笺也罢,只要是和顾家有关的,我求你统统不要再让我听到,让我看到。我无法做到不恨你,在对我姐姐,对陆家,对我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儿以后,我若是要你一命抵一命你都不够死的。可宸玉哥哥,你让我最心寒的却是这世俗的一切竟能把你当年那随性潇洒的性子给磨损殆尽了。可为什么,权利再大,你也抵不过一句皇命,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从前的外祖父,从前的沈家,从前的顾家,眼前的封家,哪一个不是血淋淋的教训,你真的觉得牺牲了周围的一切而去要一个虚无缥缈的官位,值得吗?”
顾宸玉一愣,忽然敛了之前放肆的神情狠着眼神道,“若不夺,又怎知下场会如何?”
六娘子心一沉,看了看琴台上的古瑶道,“我对哥哥的记忆,只保持在我八岁以前,以后顾家三郎是福是祸,陆家小六是安是乱,大家冷暖自知。你今日对我的种种,只盼你能真的知道是对不起了儿时故友,而明日你想要得到何种抱负,我只能衷心祝你不能遂愿!宸玉哥哥,只怕这辈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一声哥哥了,他日你若和侯爷对阵朝廷,我定会让侯爷不遗余力的让你看清这世态炎凉,让你后悔今日对我三姐姐,对侯爷的所作所为!”
第二卷 喜烛盈盈,凤冠霞帔浅相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繁华绮•此生何求
“阿遥,外面又起风了。”
正当六娘子和顾宸玉两人眼露微寒相视无言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沈聿白深沉的轻唤。
仿佛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六娘子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变的清晰如水,晃晃明媚了。
顾宸玉说不出此时此刻自己的心境是何等的复杂,他记忆飘忽,蓦然就想到小的时候,阿遥站在那株怒绽的桃树下,粉衫轻曳,笑声悦耳,他追着她跑,分明只要再迈两步就能抓住她的衣摆,可等他一转身,阿遥已经站在了沈聿白的身边。
皇上钦赐的煜宁侯,他不懂,分明是罪臣一家,可为何沈聿白就有这样泼天的鸿运,从一介庶子跃然成为尊贵的侯爷,而自己明明胸怀一腔的抱负,却终究不得圣上重用,甚至连封家的人也不如。
顾宸玉不甘心的冷冷一笑,对着六娘子说道,“阿遥,或许今日这话也是我该对你说的,你和沈聿白,都会后悔今天这般看轻我。”
“究竟是看轻还是看清…”六娘子看着顾宸玉,顿时有一丝绝望的心疼,“如果你连自己坐在什么位置上都分不清楚,你又有什么资格值得我们去另眼相看。顾宸玉,你的博古通今,你那渊博的知识,到底是要用在朝廷的尔虞我诈上还是要用在造福黎民百姓上?你以为侯爷凭什么能得到皇上的重视,又凭什么能得到诸位朝臣和大周百姓的尊重,是因为侯爷一心为国,从不为私欲。”
看着顾宸玉凝神的站在原地,六娘子黛眉紧蹙,也便没了再和他对峙的心思,只拉下了沈聿白的肩头问道,“侯爷带银子了么?”
沈聿白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我上来的时候付了银子了。”
六娘子舒心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顾宸玉道,“若你还能想到儿时志在天下纵游四海皆为家的抱负,或者以后,我还能找回以前的宸玉哥哥…”说完,她便轻轻的拉起了沈聿白宽大的手掌,两人十指紧扣,相视而笑,随即便一起出了醉天阁。
外头确实起风了,却不是山雨欲来的急风,而是雨过天霁的煦阳暖风,沈聿白觉得自从三娘子出事儿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六娘子脸上看到过这种温栩自然的神态了。
他不禁微微加重了一些指节的力度,一边带着她小心的顺阶而下,一边佯装漫不经心的问道,“和他都聊完了?”
六娘子没有抬头去看沈聿白,不过却轻笑道,“侯爷不是都听到了么,掐的点儿也掐的正好,我还在怕一会儿冷场了要怎么办呢。”
沈聿白眼神一闪烁,突然下意识的咳嗽了一声道,“咳,我不过是、是怕一会儿又下雨了山阶不好走。”
六娘子止了步子顺势抬了头,笑着道,“本来也就是要说给侯爷听的,我和顾宸玉确实也从来都没有什么私情可言,若真要说,其实在怀阳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儿时的玩伴罢了。”
“阿遥…”见六娘子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眶,双眸氤氲泛润,沈聿白忽然慌了神,但六娘子却不自知,继续道,“可是侯爷,究竟为什么,我从小便不屑皇权,若非皇权,父亲不会在母亲死后娶了林氏过门,我也不会被送回怀阳,若非皇权,外祖父满腔抱负也不至于付之东流,成天只与棋子花鱼为伴。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越是想躲,就越是躲不开,可到底是有多大的魔力,才让他变成如今这般我也不认识的残酷模样…”
沈聿白听着听着便轻轻的一用力,然后将六娘子紧紧的拥入了怀中。
“最凉不过人心,这一辈子,每个人求的东西都不一样,有些人求名,有些人求利,有些人求清廉,但也有些人求贪奢,你若想凭一己之力扭转他人的意愿,只怕顾望之是很难了,我这里,你倒是可以试一试。”
沈聿白的一番调侃终于让六娘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侯爷求什么?”
沈聿白情染双眸,怔怔得注视着六娘子道,“求国泰民安再无战事,求为官廉明阖家平安,也求…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我在很早以前知道要嫁给侯爷的时候,内心就有过忐忑,并不是因为情系旁人,恰恰相反,我心无旁骛,可却担心侯爷见了太多世面太多人,会对我有所保留。我开始只求与侯爷相敬如宾,可现在我却不甘心只与侯爷相敬如宾,我敬佩侯爷是铮铮铁血男儿,也知你心思细腻只是温柔不显。所以我今儿才敢说,我和侯爷是一类人,一旦认定,至死不渝。”要让六娘子说出这番话,其实很难,她和沈聿白一样,都是属于不太擅长表达内心想法和感情的人。
可是在经历三娘子的事儿、自己小产的事儿和顾宸玉的事儿以后,六娘子却觉得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有些情,该诉的还是要诉。因为在小的时候,六娘子记得赵老太爷就告诉过她,若要让别人知道你的想法,无端的猜测是最不实际的,只有说了,对方才能最准确的明白你想要传达的意思。
果然,六娘子话音刚落,沈聿白搂着她腰身的手就微颤了起来,“我也…并没有怀疑过你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过只是看不得他早了那么多年认识你罢了。”
“早认识又如何,若是道不同,势必也是不相为谋的,我和侯爷,还有一辈子的路要…”
可六娘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聿白悉数低头吻入了唇齿间。
而这一温情的一幕,刚好被从醉天阁走出来的顾宸玉看到。
青山环绕间,那一对璧人深情相拥,雾轻云薄,万翠无尽,衣摆飘飘,长发墨蕊,此情此景,让顾宸玉无端的想到了一句话——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偏看的他生出了满腔的嫉妒。之前和六娘子的攀谈历历在目,六娘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钉锥一般一记一记的砸在了他的胸口。有些感情,从前在他触手可及的时候,他从未认真的思考过归处,可当彻底远离自己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份看似浅浅不恋的情愫已经埋在了自己的骨血中,若要抽离,则有万般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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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沈聿白见天气放晴云卷云舒的,便起了兴致带六娘子在鹤山玩了大半圈,六娘子如那终于被放出了笼子的小兽一般,拉着沈聿白,漫山遍野的走,黄鹂般悦耳轻盈的笑声响彻沈聿白的耳畔。他忽然觉得若是能得六娘子高兴,他以后便是再忙,也要抽空多带她到山野间走走看看的。
这一玩闹,待两人回到侯府,已过了酉时。两人携手相伴并肩入了府,迎面就看到明路笑着迎了上来道,“爷,您可回来了,祁王来了好一阵子了。”
六娘子闻言一惊,连忙松开了沈聿白的手道,“侯爷没说今儿有正事要办的。”
见她忽然一本正经却神采奕奕的模样,沈聿白眉眼一柔,笑道,“他来不过是叙旧喝酒,哪儿有什么正事,若真是正经事儿,就该在皇宫里头找我。”见六娘子暗自松了一口气,沈聿白又道,“祁王接了皇上的调令,下个月要掌管内务府了。”
六娘子轻轻的点了点头,神色不明道,“如此一来,侯爷还是要和母亲商量商量,早些定了湘娘的事儿,拖的久也不好。”
沈聿白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脸颊道,“这事儿你别担心,我和你说的事儿你也要放在心上。”
六娘子抬头看了沈聿白一眼,忽然明白了他指的是主持中馈的事儿,便点头道,“侯爷放心,我不会让侯爷为难的。”
夫妻俩说着,便在二进的半圆拱门前左右分道而行,一个右转去了葳蕤轩,一个则进门往内宅而去。
不过在垂花门的时候,六娘子却碰到了刻意候在此处的竹韵。见了六娘子,竹韵急急的碎步迎了上来道,“夫人,孟回九家的来了,这会儿正和康姨娘一并在暖香坞候着呢。”
六娘子点了点头,顺着竹韵的虚扶和她继续往前迈了步子,一边走一边问道,“今儿我不在,可有什么事儿?”
竹韵偏头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不过下午的时候钟姨娘来过一趟,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见您不在,她就折身回去了。”
“钟姨娘?”六娘子看着近在咫尺的暖香坞,心里不免有些好奇。钟氏素来是个不太爱走动的性子,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和早上的晨昏定省之外,闲暇时光六娘子几乎很难在园子里看到她的身影,今儿这是有什么事儿要让她特意跑一趟暖香坞呢?
正想着,主仆二人已一前一后的入了暖香坞的门,刚进屋,六娘子就看到康姨娘和一个年轻的梳着仆妇盘头的女子并肩坐在桌边。
“夫人。”康姨娘见了六娘子,便顺手拉起了身旁的女子介绍道,“这就是孟回九家的。”
六娘子一愣,堪堪的说了一句,“我没想到你竟这么年轻。”
第二卷 喜烛盈盈,凤冠霞帔浅相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繁华绮•远亲表妹(上)
六娘子这话刚说完,康姨娘就笑出了声,随即道,“哟,这话谁都能说,夫人就说不得,咱们这儿可是谁都年轻不过夫人呢。”
六娘子一愣,便随着康姨娘笑开了。因为她这一乐呵,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热络了起来。
那之后六娘子便让孟回九家的给她梳了几个花式头,不得不说,孟回九家的看着年轻,可梳头的功夫还是不错的,盘出的发髻都大方不复杂,又不会绞得六娘子的头皮发疼,当下六娘子就拍案点了头。
“以后每天早上辰时以前来给我梳头,初一、十五或是遇着逢年过节的就梳的隆重些,平日里我也随性惯了,简单的发髻也能打发。月例就按着二等丫鬟的给,每个月一两银子。”
见孟回九家的一边听一边点头,六娘子猜她应该对自己开出的条件还是比较满意的,便欣慰的问道,“你现在住哪儿,是一个人还是和家人一起?”
“回夫人,是和家人一起,在松子胡同那儿落的脚。”孟回九家的福身道。
六娘子闻言点点头,“那离侯府也就一条街,住的近也方便。”
“可不是,孟回九家的和景哥儿的乳娘是两姐妹,眼下她们两家一起住在松子胡同,彼此有个照应其实也方便。”康姨娘笑着接了六娘子的话,随后又听六娘子和孟回九家的吩咐了几句后,便带着孟回九家的退出了暖香坞。
几乎是前后脚,康姨娘她们刚走,沈聿白就回来了。
“她来做什么?”沈聿白在门口遇到了康姨娘,两人没有答话,但沈聿白进了屋子就张口问了六娘子。
六娘子正在由寻音换衣裳,闻言不免好奇道,“景哥儿乳娘的妹妹梳得一手好头,我刚好缺个梳头婆子,康姨娘就带了人过来给我瞧瞧,侯爷觉得不妥么?”
沈聿白一愣,忙转了视线道,“这有什么不妥的,你觉得那人手艺好就成。”说罢,他便转身进了净房。
六娘子觉得沈聿白有一丝不自然的古怪,可真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今儿出去了大半天又是来回马车颠簸又是爬山拾阶的,六娘子着实有些累了,便不愿再去分神想些费脑子的事儿,径直也进了净房,准备早些洗漱完后就赶紧上床睡觉。
结果等她上了架子床躺好,头一沾枕,便是一夜无梦,酣睡至天明。
第二天,六娘子起来的时候枕边已是空空如也人走被凉了。六娘子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犯着困问进来的鱼安道,“侯爷呢?”
“侯爷一大早就出府进了宫,侯爷说他今儿当值,夫人晚上不用等他一起了。”鱼安一边伺候六娘子下床一边道。
六娘子点点头,由鱼安服侍着拾掇了一番后,终于神情舒畅的坐在了镜妆前,然后她指了指妆台上的一支秋蝶碎金簪对一旁已经到了有一会儿的孟回九家的说道,“今儿梳得正式些,我要去老夫人那儿请安,你瞧这支簪子如何?”
孟回九家的看了一眼道,“若夫人想正式些,这支秋蝶碎金簪还是略显轻浅了些。”
六娘子见她有些主见,很高兴的点了头道,“那你看着办。”
孟回九家的一边称“是”一边拿起了梳子给六娘子梳起了头。她的手艺不错,按着六娘子的想法,轻松的就给六娘子盘了一个偏圆髻,斜插了一根镶宝鹿鹤同春金簪,衬得六娘子面若皎月双眸烁烁,似少了一份俏丽而多了一份端庄秀雅。
六娘子很满意,笑着夸了孟回九家的几句后,便换了身衣裳然后带着鱼安出了暖香坞。
“到底是快六月了,只走两步便觉得热了。”从暖香坞去清懿阁其实不算很远,不过一袭繁缛装饰在身,六娘子总觉得走的不轻快,才出了园子额头就开始冒汗了。
鱼安在一旁细心的帮她打着团扇,一边摇一边道,“夫人很久没有在园子里散步了,前两日湖边的那两株槐花开了,夫人若是再不去看只怕花都要开败了。”
“又不是昙花。”六娘子抿嘴笑了笑,忽然发现眼前一个蓝色的身影由远及近姗然而来,她定睛一看,是钟姨娘。
六娘子不免又想到昨天竹韵在垂花门口等自己的时候说的那几句话,当下眼神就黯了黯,然后吩咐鱼安道,“你先去清懿阁,和老夫人说我被日头晒的有些晕,回去吃两颗清风丹马上就过去。”
鱼安顺势看了一眼迎面走来的钟姨娘,然后福身点了点头,先一步往抄手游廊走去。
“夫人。”和擦肩而过的鱼安点了点头后,钟姨娘便冲六娘子行了个福礼。
“方才听鱼安说月牙湖边的槐花树开的特别好,姨娘陪我去湖边看一看再走吧。”六娘子冲钟姨娘一颔首,然后提了裙摆微微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钟姨娘莞尔一笑,顺着六娘子的手势就迈了步子。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这样私下和姨娘散过步呢,姨娘平日深居简出的,咱们俩总不太凑的到面。”六娘子放眼看去,偌大的园子里偶有两三个在旁打理的仆妇,不过见了六娘子缓缓行来,她们纷纷都低头远退了几步,一张张质朴的脸上写满了恭敬。
钟姨娘笑着道,“和夫人说话一点也不累,不过夫人平日里琐事繁多,我也不敢多打扰。”
六娘子缓了步子,凝神不语,只静静的等着钟姨娘的下文。
钟姨娘读懂了六娘子眼神中的意思,微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后开口道,“府上这两日来了一位谢家妹妹,夫人知道么?”
六娘子一愣,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可紧接着她便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先不管这位“谢家妹妹”是什么来历,但为何家中来了客人这么大的事儿她却一无所知?到底是现在的下人们都以为内宅换了主子而不来禀报还是因为上面有人刻意想瞒。
见六娘子神色不动却目光渐冷的盯着她,钟姨娘心一震,这才确定了昨儿康柔在暖香坞待了那么久,到底还是没有把谢韫欢的事儿告诉六娘子,便轻了嗓音继续道,“谢韫欢的母亲和老夫人从小是养在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别人,她早年丧父,母女两来投靠沈家的时候沈家刚好也正是多事之秋,老夫人没有帮上忙,心里一直存着遗憾。这次她只身一人来,母亲问及老姐妹的事儿,才知道谢母去年也已经去了。”钟姨娘寥寥几句话,就把谢韫欢的事儿交代了个大概。
六娘子挑眉道,“母亲该心疼了吧。”
钟姨娘扭头看了看六娘子,心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道,“夫人当场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