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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按照陌颜所说的,以一月为期,若到时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就将孙吉驱逐出世香堂。”苏绍谦盖棺定论,心中却又隐约升起了另外一个念头。
苏绍谦已经发话,苏慕贵也无话可说,只能怏怏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苏绍谦和苏陌颜两人,苏陌颜忍不住问道:“父亲,大少爷如今处处顶撞父亲,您怎么就这么忍了他?还将府里的生意教给他打理?”
自从白莲庵事件后,她对苏慕贵的称呼就变成了大少爷。
而对于两人之间的恩怨,苏绍谦也很清楚,但这种恩怨对他来说是有利,因此他也没有在意,听到苏陌颜的询问,苦笑道:“陌颜,你不明白。”
这件事,就要牵扯到苏府的起家,以及苏绍谦的父亲,苏老爷子。
苏家原本只是地方富户,有良田百顷,然而苏老爷子极有经商头脑,眼光又准,早在前朝末年便看出天下形势不妙,早早屯下数十万担粮食。紧接着前朝末代皇帝暴毙,各方诸侯、军阀割据,混战连连,又接连遇到旱涝灾害,粮食价格飞涨,几乎价比金高,这数十万担粮食换来了数十万的金银。
有这数十万金银在手,加上苏老爷子的眼光和手腕,利滚利,苏府迅速地暴富起来。
等到天下平定,大华建朝,苏府已经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豪。然而苏老爷子并不满足于此,将老家的产业变卖大半,带着独子苏绍谦入京,用钱财铺路,终于搭上了隆兴长公主这条线,将苏绍谦送上仕途,同时趁着战乱初定,百废待兴之际,以手中的雄厚资产,暗中购买大批店铺,继续在暗中经商。
因此,发现长孙苏慕贵在读书上没有天分后,苏老爷子当机立断,将苏慕贵带在身边,随他学习经商之道;等到苏慕清出生,又发现他在读书上很有天分,苏老爷子老怀大慰,含笑而逝。
在他看来,长孙经商,次孙仕途,将来两兄弟齐心合力,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苏府必能繁荣昌盛。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苏慕清会在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上莫名而死,苏慕贵与李清芬母子又仗势凌人,越来越不将苏绍谦放在眼里。
苏府的生意是苏老爷子一手打造出来的,那些管事也只听信苏老爷子,苏慕贵是苏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接班人,等到苏老爷子过世后,那些管事便奉苏慕贵为主。苏绍谦与隆兴长公主,以及朝廷内其他的高官权贵交往,大多是要靠钱财开路,每年都要送上数目巨大的钱财,这些钱财必须要经苏慕贵的手,因此,即便苏慕贵这段时间言行放肆,苏绍谦却也不得不诸多忍让。
“原来如此。”苏陌颜这才明白过来。
怪不得苏府如此豪富,怪不得苏绍谦对苏慕贵诸多隐忍,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这样一来,父亲岂不是要一直受制于大少爷吗?”苏陌颜“忧心忡忡”地道。
苏慕贵只当她为自己着想,心中欣慰,叹道:“不过,刚才陌颜的话倒是给了我一个启发,说不定有机会接管苏府的生意。”
那些产业的管事之所以听信苏慕贵,一方面是因为苏慕贵是苏老爷子指定的接班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苏慕贵本身的才干,这些年的确将苏府生意打理得很好,在管事们心中有很高的威信。
可是,这次世香堂所受打击沉重,苏绍谦顺着苏陌颜的意思给出了一个月的期限,如果苏慕贵到时候没有办法,不得已将孙吉逐出,那就等于是在那些管事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无能,不能挽回世香堂的声誉,不能庇护自己人,这样一来,难免人心浮动。
到时候,他就有机会插手那些产业。
若是能够将这些产业从苏慕贵手里接过来,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也不至于为苏慕贵所挟制。
“不过,就算接手过来,我只怕也没有时间打理,毕竟我还是户部官员,公务已经够繁忙了,实在没有多少时间再去处理那些商场上的事情。唉,说起来还是府里人丁凋零…。”苏绍谦叹道,想到人丁凋零的根源,不由得更怨恨起李清芬来。
其实,这些年李清芬的所作所为,他并非没有觉察。只不过从前苏慕贵打理产业,苏慕清攻读仕途,倒也十分圆满,他还不觉得什么,也就默许了李清芬的行为。但现在一出现事端,苏绍谦才发现,古语有云,多子多福,当真一点没错,倘若他能多一个儿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苦恼无奈。
苏陌颜心中却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父亲…不如让我试试?”
“你?”苏绍谦一怔,虽然说本朝并不歧视女子,甚至开国时还有女子领兵打仗,先皇封为女将军的美谈,但…。“陌颜,你的确聪慧,不过,商场上的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这个女儿倒是乖巧听话,从来都为他这个父亲、以及苏府着想,但是…
苏陌颜却坦然道:“行还是不行,总要试试才知道。”
这个念头是突然兴起的,但是,越想,苏陌颜便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从刚才的情形看来,只要苏慕贵还掌管着苏府的生意,分量就在那里摆着,苏绍谦就不能和他撕破脸,而对她这个女儿的宠爱,也不过是因为她结识了萧夜华和林鸿渐等人,再加上,是苏绍谦用来牵制苏慕贵的好棋子,这才有她现在的地位。但这些宠爱,都只是在苏绍谦的一念之间,得来虽难,失去却极容易。
而苏绍谦天性薄凉,翻脸无情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如果她能够接管苏府的产业,那就能够成为她坚实的依仗,就算苏绍谦想要动她也要三思而后行。
“府里那么多的产业,可不是给你拿来玩笑的。”苏绍谦虽然有过片刻的心动,却还保持着理智,摆出一副慈父的面孔,用带着些宠溺的口吻拒绝了。
苏陌颜同样摆出一副小女儿的姿态,笑道:“苏府产业这么重的担子,就算父亲真敢交给我,我也不敢挑啊。我的意思是,先给我个不起眼的小产业,让女儿试试,若是真的不行,亏损也不会太大,只当父亲疼我了。万一女儿真能做好,那岂不是更能为父亲解忧?”
苏绍谦心中一动,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陌颜真有经商的天分,倒是一件幸事。
“既然如此,也不必动到苏府的产业,我名下有个酒楼,在外城桂花街那片,你若真想试试,我明日便命管事来见你。”反正那座酒楼一直亏损,苏绍谦原本就有收掉它的打算,就算陌颜经营不好,也不过是再亏损几个月,这点损失,苏绍谦根本不放在心上。
苏陌颜道:“那女儿就先谢谢父亲了。”
商业的事情她懂的的确不多,不过,为了能够在苏府安身立命,为了赵姨娘和染画,她愿意去学。而她更新,这天底下,没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到一个有心的人!
“咦,陌颜你怎么穿的是丫鬟的衣服?”说了这许久,苏绍谦终于察觉到她衣着的异常。
这自然是苏陌颜故意让他发现的,闻言顿时委屈地道:“回父亲的话,之前姨娘一直没有回府,我因为担心就去相国寺赵姨娘,谁知道在路上遇到一群黑衣人,说奉命来杀我。幸好是在丛林之中,女儿百般躲藏,后来又来了一位侠客,否则女儿只怕没办法再见到父亲了。女儿的衣服都在躲藏的时候刮破了,后来找到姨娘,这才拿了丫鬟的备用衣物船上。”
“有这种事情?”苏绍谦大为震惊。
现在他对这个女儿可以说颇为倚重,自然关切。
苏陌颜点点头,一脸余悸犹存的模样:“女儿也奇怪呢,我又不经常出府,应该不会结下什么仇人,怎么会有人派那些黑衣人来追杀女儿呢?”
“黑衣人?说起来,之前周府寿宴上出现的那群刺客也是身着黑衣,难道说是同一批人?”苏绍谦思索着道,神情疑惑,“可是,周府寿宴弄得朝堂大乱,可见幕后之人图谋非小,又怎么会派人来追杀你一个苏府的庶女呢?但若不是,这些黑衣人又会是何人所派?”
苏陌颜原本是在暗示他,她在府外没有仇家,只有苏慕贵视她如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却没想到,苏绍谦居然联想到周府寿宴上去,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要点醒他,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心中一震,说不定…。这次苏绍谦还真是歪打正着了呢!
周府寿宴上的黑衣人,和追杀她的黑衣人,除了身着黑衣外,似乎没有任何相同点。
而身着黑衣这点,实在不能算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周府寿宴上,黑衣人杀了数十名官员,震惊朝野,却将罪名转移到五殿下身上,引发的后果却是三殿下和五殿下两派争吵不休,黑衣人的幕后主使却丝毫也没有受到波及。
而她这次被追杀,明明是黑衣人的主使想要取她性命,却很巧妙地隐身在幕后,而是借着苏慕贵的幌子行事,若非她担忧赵姨娘的安危,假装黑衣人混入其中,也不会知道这些黑衣人另有主使,而只会认为这是苏慕贵派来的杀手,丝毫也不会疑心其他。
这种狠辣、缜密,以及金蝉脱壳的心机手段,倒是透着几分相似。
而正如苏绍谦所说的,黑衣人的幕后主使所图非小,这也能够解释,那些黑衣人提到苏慕贵时不屑一顾的语气…
难道说,追杀她的黑衣人,真的和周府寿宴上的黑衣人是同一伙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追杀她?
因为周府寿宴上,她纵火焚屋,向外示警,搅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所以来报复她吗?还是…另外有什么原因?
V030章 冥域少主
深夜,月华楼。
如烟如霜的月色照在月华楼上,为这座通体雪白的楼涂上一层淡淡的光辉,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萧夜华一身白衣,独立窗前,墨色的长发静静地垂坠在身后。他遥望着月色,如仙人般俊逸的脸上是一种难以描述,也难以看透的神情,偶尔低下头,俯视着手上的掌纹,眼神幽远深邃。
这情景,静止,宛如一幅画,却无人能够读懂画中人的心思。
“世子,三殿下求见。”
张伯的通报声遥遥响起,打碎了这一刻静止的时光。萧夜华脸上下意识地挂上了温和仙逸的笑容,点燃烛火,用白玉冠将头发束好,这才道:“请他进来吧。”
“阿夜,你身体好些了吗?”赵铭熙进门便亲切地问道。
他很懂得月华楼的规矩,早在来拜见之前就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白衣,天潢贵胄所养成的贵气,倒也衬得这身白衣从容潇洒,气度不凡。
萧夜华微微一笑:“我这是陈年痼疾,多休养就好,有劳铭熙挂念。”
“你这时不时的病发,连个缓解的方子的都没有,总是熬着也不是办法。”赵铭熙找了个张椅子坐下,犹豫了下道,“实在不行,不如去找赵天一看看?听说天一药铺开业当天,他不但拆穿了世香堂陷害的诡计,还和岚湫打赌,声称能够治好她五年前收的侍女的烧伤,否则任凭处置。以岚湫的名声,赵天一敢打这个赌,一定有点把握,倒像是真的医术高明,说不定能够治好阿夜你,哪怕能缓解些也好。”
虽然之前赵天一治好了忠勤侯世子,但这种怪病的方子,说不定是误打误撞正好晓得,倒也不能全然断定他医术高明,倒是天一药铺开业当天发生的事情,让人刮目相看。
萧夜华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再说吧!”
想到赵天一和阿夜的“孽缘”,赵铭熙倒也能理解萧夜华的顾虑,叹了口气:“赵大夫的医术自然是高明的,可惜有断袖这个毛病,而且断得人尽皆知。若非如此,我倒是有心举荐他入太医院,凭他的医术,前程不可限量,真是可惜…。”
“是啊,当真可惜。”萧夜华依然笑着,心中却不以为然。
那个赵天一或许医术高明,但从忠勤侯府前见过一次的印象来看,多半是跟随哪个高人在深山野林长大,不通晓人情世故。这样的人,若是入了太医院,用不了多久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不入太医院,对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多亏了他的断袖名声,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萧夜华对赵天一并不关注,因此,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转了一转,便散去了,只含笑看着赵铭熙。
他月华楼规矩大,众所周知,因此若非有要紧事,很少有人愿意来拜访,尤其是像赵铭熙这样身份的人。想必他今晚前来,另有要事,而究竟为了什么事,他也能猜出七八分。不过,赵铭熙不说,他也不急,只悠悠然笑着,顺着他的话闲话家常。
最后还是赵铭熙忍不住,揭破了来意。
“阿夜你还记得周府寿宴上的事情吗?”赵铭熙心有余悸地道,“当时情形当真紧急,幸好阿夜你病发,到了后面的厢房休息,没有被波及到,否则只怕性命堪忧。但那次寿宴,有十数名官员身亡,其中不乏我大华之栋梁,思来令人唏嘘不已。而那幕后黑手这样明目张胆地杀害朝廷官员,实在令人激愤!”
萧夜华叹道:“可惜到现在也查不出线索,无法追查。”
“怎么会无法追查?”赵铭熙激愤地道,“当时刺客明明已经招供,说是受李牧堂指使,而李牧堂是赵廷熙的亲信,这件事是谁主使策划的,昭然若揭。可恨大理寺卿竟然说什么证据不足,单凭那些刺客的片面之词无法断定,分明是存心袒护,更可恨的是,居然还有人说整件事是我策划,就是为了栽赃嫁祸给赵廷熙,简直是岂有此理!”
萧夜华温和地道:“寿宴之事,自然与铭熙你无关。”
这倒不是安慰之词,在寿宴上丧命的人有左都尉钱诸,此人是赵铭熙一手提拔,还曾经救过赵铭熙的性命,而且如今掌管京城巡卫,算得上手握重病,无论于私于公,赵铭熙都不可能杀掉此人,只为嫁祸赵廷熙。
更重要的是,以赵铭熙的头脑性情,不可能策划出如此缜密狠辣的布局。
“还是阿夜你明事理。”这段时间,赵铭熙因为这个嫌疑不知道发了多少火,更重要的是,似乎连德明帝都有疑心是他,如今听萧夜华说的真诚,显然是对他深信不疑,不由得大生知己之感,“这摆明是诬陷,却还真有人信,就为了那个该死的冥域少主冥焰!”
听到冥焰这个名字,萧夜华眼眸微湛:“此话怎讲?”
“还不是我在寿宴上多了句话,说冥焰是我认识的江湖朋友,便有人说是我串通了冥焰演了这出戏栽赃赵廷熙。”赵铭熙恨恨地道,“一群蠢货!我当时那么说,不过是为了保全朝廷的颜面,谁会跟那种妖魔是好友?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父皇明明应该清楚,却还是疑心我,实在令我伤心。”
萧夜华趁机问道:“这位冥域少主,到底是什么人?”
正如岚湫公主所猜测的,他的确暗地里为德明帝做事,而且很多都是不能见光的事情,因此皇室和朝堂的隐秘他十有八九都知道,却从未听说过冥焰此人,难免心生好奇。
而听赵铭熙话里的意思,冥焰此人显然和朝廷有瓜葛,连德明帝也知道,只不过秘而不宣罢了。
赵铭熙犹豫了下,想想萧夜华是德明帝的宠臣,又素来知道分寸,就算告诉他应该也没关系,何况,他也一直想要拉拢萧夜华,不如趁机卖个好给他:“父皇已经下令,不许外传关于冥焰的事情,不过既然是阿夜你问,我自然不能隐瞒。再说,也好让阿夜你有个警惕,若是遇上了,千万别跟这人杠上。”
“那就多谢铭熙你了。”萧夜华自然能够听出他言语中的示好之意,微笑道。
赵铭熙道:“冥域,不过是个寻常江湖组织,没什么特殊的,关键就在于他们的少主冥焰。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武功绝俗,剑术超凡,而且情形古怪,不能用常理来猜度。”
“就算冥焰武功高强,但按理来说,江湖人士和朝廷一般不会牵扯上关系吧?”萧夜华神情不解地道。
准确地来说,是江湖人物不愿,也不敢与朝廷作对,毕竟,无论他武功再高,也无法以一人之身敌对一国。这点大家都明白,因此萧夜华只一点,赵铭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苦笑道:“按常理来说是这样,不过…。我也说了,冥焰这个人不能以常理来猜度。”
“…。”萧夜华没有说话,目光中却尽显疑惑。
赵铭熙的神情既恼怒,又尴尬:“本来朝廷是不可能和冥焰扯上关系,谁知道会有个白痴刺史,贪得无厌,鱼肉百姓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冥域头上,触怒了冥焰,结果被血洗满门!事情传到了京城,父皇自然大怒,便派人前去围剿冥域,结果…”
说到这里,赵铭熙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中满是恐惧,惊恐不安。
“结果怎样?”萧夜华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赵铭熙目露惊恐,声音颤抖地道:“阿夜,你绝对不会相信…。如果我不是亲眼看到,也不会相信。十万大军,不低冥焰一人!他孤身一人,手执赤血剑,于十万大军之中穿梭往来,杀人无数,血染大地,如入无人之境,最后一剑刺穿主帅的胸膛…。”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人一身红衣,宛如从幽冥地狱而来的修罗,所过之处,横尸遍野。
尤其,当冥焰向他袭来时,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满是杀戮和血腥,萦绕在他周身,凝聚不散,那股魔魅的意味深入人心,令人心神震颤…。人,不可能会有那么一双眼睛的!那不是人,是妖魔,是嗜血嗜杀的妖魔!
“…。”萧夜华没有说话。
赵铭熙苦笑道:“你可能认为我在虚构,或者只是道听途说,不是,阿夜,这是真的!”说着,他解开衣襟,露出胸膛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剑伤,“当年带兵围剿冥域的主帅,就是我。若非他刺向我的那一剑略微偏了一偏,给我留了半线生机,只怕我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是荆州?”萧夜华脱口而出道。
赵铭熙点点头:“就是荆州。那一次,冥焰一人,杀了九千将士…。别说是那样的情形,就算是九千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排队让我砍,只怕我到最后都会手酸,无力为继。可是,冥焰却好像永远不会疲倦似的,不断地杀杀杀…他不是没有受伤,相反,有些伤很严重,但是,他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仍然挥剑,杀人,挥剑,杀人,似乎永无休止…。就好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凡事经历过那一役的人,对那个红衣如血的身影,都胆寒了…。包括我,还有燕宇。”
三年前,荆州上报匪患,德明帝命三皇子赵铭熙率军前去围剿,而副帅,便是忠勤侯世子燕宇。
事后,说是靖州匪患平定,但三皇子赵铭熙因为奋勇杀敌,身受重伤,数十名太医救了三天三夜,才从鬼门关抢回来他的性命。为此,赵铭熙还在朝野之间得到了极好的风评,却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提及当年旧事,赵铭熙声音颤抖,“据燕宇所说,冥焰刺了我一剑后,留下了六个字便飘然远去,‘动冥域,杀无赦’。事后,燕宇将事情经过如是禀告给父皇,父皇沉默许久,下令封锁此事,对外只说是荆州有了匪患,已经被我和燕宇平定,但暗中却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再招惹冥域。”
虽然德明帝是皇帝,却也只是一个人,面对冥焰这样妖魔般的存在,也只能服软。
那个人,能够在十万大军中来去自如,重伤赵铭熙后安然离去,那么,身处皇宫,在重重保护之下的德明帝,也未必就是安全的。倘若真的惹怒了冥焰,那这人无疑会成为天底下最可怕的刺客,即便是帝王,也会觉得寝食难安的刺客…。于是,他平生头一次,对着一个人,服软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被那一役杀得胆寒的人,也应该包括德明帝。
好在冥域似乎也无意与朝廷为敌,那次杀戮,也只是个警告,事后,双方便又恢复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冥域不会主动招惹朝廷,朝廷也不去干涉冥域的事情,甚至,有时候,冥域的行事触犯了朝廷,在某种程度内,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没有看见。
有那样一个妖魔般的少主,若非万不得已,朝廷也不愿与冥域为敌。
“所以,周府寿宴上,刚听到事情和冥域有关,我一个头两个大,好在是栽赃。但是,又不能让人知道,朝廷害怕一个冥焰,所以我只好说,那是我的江湖好友,结果就落了话柄。赵廷熙那个混帐抓住这一点不放,非说我和冥焰勾结起来陷害他!”赵铭熙说着,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我要真能和冥焰勾结,早让冥焰干掉他了,还用得着栽赃陷害这么麻烦?”
因为周府寿宴,这段时间朝堂上纷乱迭起。
他认为刺客招供说受李牧堂指使是真的,整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赵廷熙,而赵廷熙则一口咬定他和冥焰勾结,陷害李牧堂,双方互相指责,闹得不可开交。
刚开始两派之争还只限于周府寿宴,但由于双方都只靠臆测猜想,提不出有力证据,渐渐地,事情开始演变为两派党争。
今天这派攻讦那派某人贪污受贿,附带人证数名;明天那派弹劾这派某人玩忽职守,附带证据若干…一时间,朝堂上风波四起,掀起了无数的浪潮,许多官员都被牵扯其中。到头来,周府寿宴上的事情仍旧模糊着,因为其他证据确凿的罪名被褫夺乌纱的官员倒是纷纷落马,两派均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