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的挣扎渐渐缓了下来。
他抱歉地朝她看了一眼,琥珀色的眼里有了痛苦。
柳余却又一次想起了盖亚, 那个用性命保护了她的少年,再也不在了,他永远地躺在了那冰冷的洞穴里。
她的心,像浸在了这满地的雪里,既冷又凉。
“教授,您也想烧死我。”
柳余用了陈述句。
“不,我只想将你带回神殿,交由神殿审判。”
罗芙洛教授摇头。
“可神已经做出了审判。”柳余发现,自己竟然笑了出来,“难道你们想要挑衅神的权威?还是,你们认为,你们能越过神,审判他的女人?”
“可神抛下了你,狡诈者。”
是的,神抛下了她。
她走了九十九步,最终,还是败在了最后一步。
柳余想起了那个冷漠的吻,更想起了那刺入胸口的光茅——他是想杀她的,她很确定。
“可神也没有杀我。”
柳余寸步不让地和罗芙洛教授对视。
她发誓,她在教授的眼里看到了警惕、防备,和……最深切的恐惧。
好像她就是一条毒蛇,随时准备喷溅毒汁。
“您害怕我?为什么?”
罗芙洛教授的脸冷了下来:
“弗格斯小姐,您所有的辩词,请在神殿诉说。”
圣使和圣骑士们列成方队,权杖和长剑朝她高高举起,仿佛只要她一个反抗,就要将她击毙在这里。
要继续挣扎吗?
这个世界如此得荒谬和冷漠。
可不挣扎吗?
柳余想,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啊。
就这样放弃,怎么对得起那曾经在泥里的自己,她要活,还要好好地活,他告诉过她的,“珍惜你自己”。
“好,我去神殿。”
柳余道。
布鲁斯主教一向通情达理,也许,会帮她。
看着柔顺垂下脖颈的金发少女,罗芙洛教授不敢掉以轻心。
那不是个野史,也不是故事,应当是……预言。
她想。
未免夜长梦多,所有人一致决定立刻出发。
圣使们恭敬地褪下阿诺德身上的红衣,将它和代表着大主教权柄的王冠和权杖,一起带上了路。
柳余快离开时,忍不住往回望了一眼,却只见白茫茫一片的雪地,所有的罪恶、冲突,和爱恨,都好像被这大雪掩埋了。她转过头,沉默地跟上了队伍。
从那斯雪出发,到达神殿,不眠不休赶路,四天的行程,缩成了短短两天。
所有的神眷者,都像被风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的,只有柳余还神完气足,像是枝头鲜灵灵的、开得正艳的花朵。
她也发现了自己的特殊之处。
这样的赶路方式,即使是个壮汉都接受不了,可她到现在,依然觉得很轻松,体内像是有个大循环,能与外界相连,不断地补充能量。
是……神给她的那根骨头吗?
柳余摩挲了下失而复得的右臂,一时思绪复杂。
此时近深夜,只有寥落的星辰照亮着眼前的道路。
他们要穿过神殿的广场,去往大殿。
但走上广场,就被拦了下来。
马兰大人领着两列全身披挂的黄金骑士,堵住了广场通往大殿的路口。
“马兰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罗芙洛教授问。
“我来抓渎神者。”马兰看向人群中的金发少女,她像是格外被偏爱,在其他人都灰扑扑的情况下,她干净得像晨间的露珠,“弗格斯小姐,出来吧。”
“这是布鲁斯大人的意思?”
柳余问。
“布鲁斯大人?噢,当然不是,布鲁斯大人去了庄园,明天才会回来。”
柳余对上马兰鹰隼一样的眼睛,突然间明白过来:布鲁斯大人是被他支使走的。
而他,一定会在今夜处死她——
书中,他对灰姑娘的围追堵截,如今,应到了她这里。
她必须逃走,起码要等到布鲁斯主教来。
“变羊术。”
柳余先发制人。
马兰却似早有准备,往后一退,两个神使挡到他面前,手中的权杖一碰,一道白光碰了出来,化作一道光罩将马兰罩在了里面。
那咒语找不到人,消失在了半空。
“抓住她。”
马兰一挥手。
无数神使和骑士从他身后涌来,而一旁的圣使和圣骑士却退开,看起来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浮空术。”
柳余娴熟地使了出来,没有一点迟滞,就像吃饭喝水那样自然——
早在赶路间隙,她就发现了,她现在使用任何神术,成功率都是百分百。
只可惜,她学习神术的时间太短,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术法。
她升到了半,身体似乎变轻了,从血液到骨骼都好像充盈着风,迎面而来的山风渐渐剧烈——她选了个方向跑。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落到她的身上:
“降落!”
白光拧成股绳,朝着她的背狠狠来了一下。
柳余一下子被拍到地上。
“你们会摔死她的!”
卡洛惊叫了一声,他试图冲上来,却被拦住了。
柳余却发现,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居然只是擦破了皮。
“捆绑!”
一道光索将她全身缠绕,柳余立刻就动弹不得了。
她的神力随着手脚,被这光索一起禁锢住了。
她下意识看向一边,看起来不参与的圣使们列成一个方队,他们手中的权杖同时放下。
这些来自圣殿的圣使们终于朝她展露出了他们真正的实力。
“抱歉,我们不能看着你逃跑。”
他们朝她彬彬有礼地道。
柳余并不说话。
她看向黑漆漆的夜空,任他们将她绑在广场上参天的石柱上,她这时才知道,她以为精美巍峨的建筑,原来是火刑柱。
罗芙洛教授和她错身而过,那声音轻得听不见:
“……你蛊惑了神,这就是你的原罪。”
“是你们恐惧,”柳余道,“你们恐惧神有了私欲,有了贪婪、和嫉妒,从此后,将不再公正。”
“……也许。”
神使和骑士们几乎是顷刻间就搬来了柴火,浇上了烈油。
马兰大人举着火把,冷酷地站在她面前,对她宣布罪名,并且道:
“渎神者,就该绑在火刑柱上,被熊熊烈火焚去她的一切罪恶。”
火烧了起来。
浇了油,火势立刻膨胀,将她包围了起来。
隔着熊熊的火焰,柳余看向人群。
很奇异的,他们很安静。
并没有狂热地呐喊,只是像在举行一场盛大而肃穆的送行礼。卡洛被人控制住了,但她看得出来,他的挣扎并不十分有力,娜塔西……娜塔西看向自己的眼里有泪,但也有恨。
柳余感觉到了疼痛。
皮肤被火舌舔过,她闻到了焦枯的气味,头发,是最先烧起来的,它们烧起来时,气味有些难闻,不一会,就成了一团一团的……
如果,他看到自己现在的头发,一定会很愤怒吧。
她看向天空,一滴水落到了眼睛里。
柳余眨了眨眼睛:哪来的……水呢?
“下雨了!”
“下雨了!”
几乎在顷刻间,狂风夹杂着暴雨,没头没脑地砸了下来。
狂风吹散了柴火,暴雨像石子一样打了下来。
神殿广场上屹立百年的石柱倒塌了。
“轰隆隆——”
“天神发怒了!”
圣使和圣骑士们不约而同地跪下,连着信众们一起长久匍匐。
罗芙洛教授、马兰大人也一起跪了下来,久久没有抬起。
唯有柳余木然地站在广场中央,任暴雨击打在脸上,身上。
她身上的光索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
长长的头发,像水藻一样披散着——
好像从来没有被火烧灼过一样。
“你还在,是不是?!”她疯了一样朝天空吼,“是不是?!”
“是的话,就让这雨停下!”
雨势淅淅沥沥,长久不歇。
柳余眼里的光熄灭了下来。


第八十二章
但柳余还是一直站着。
雨淅淅沥沥地下, 打在身上又湿又冷,可心里总有股拗劲梗着,让她的脚像生了根, 牢牢扎在地上, 半步都不肯挪开。
雨下了一整夜。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彩照到身上时,柳余彻底地清醒了。
再没有什么盖亚·莱斯利。
如果有,也不过是存在在神几万年记忆长河里最微末的一段,他保护了她, 却不会有更多了。
这时,一辆黄金马车从外驶入神殿的广场,车身上的日月徽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布鲁斯主教的白胡子飘出窗外。
他将头探了出来, 一眼就看到了广场中央的金发少女。湿漉漉的长发包裹着她,她面色苍白, 眼神无助,像只刚失了祜的、瑟瑟发抖的幼鸟。
一根巨大的石柱倒在地上,恰好避开了她。
“弗格斯小姐, 这是……”
布鲁斯主教推开车门, 下了车。
广场中央乌压压匍匐着一地的人。
他们看起来狼狈极了,全身上下都浸泡在雨水里,凑近还能闻到一股酸臭的气息。他们面色惊惧, 神情仓惶, 有的在轻声祈祷,声音嘶哑,有的……已经昏了过去。
十来根大理石柱像是遭遇了巨大的风暴, 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一个个深坑露出来,满目疮痍。
“马兰大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又问马兰。
一身黑衣的马兰抬头,他眼眶通红,神情沮丧,撇过头,像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是神!是天神发怒!天神发怒了!……”
爱德华教授跳了起来,“我们惹怒了天神!艾尔伦大陆将再也不得安宁,噢天哪……”
他失声痛哭起来。
“罗芙洛教授,你说。”
罗芙洛教授神情还算镇定,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昨夜,马兰大人领着神使们将渎神者绑上火刑柱,火烧起时,狂风暴雨也来了!它将大火熄灭,让石柱坍塌……”
“胡闹!马兰,这就是你昨天坚持让我出门的理由吗?”布鲁斯主教颤颤巍巍地走到柳余面前,“弗格斯小姐,我为他们的残忍和暴虐,向您道歉。”
这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在她面前低下了他一贯高贵的头颅,可柳余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他有什么错呢?
这些人,又有什么错呢?
他们不过是被教坏了。
始作俑者,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啊。
柳余看向了天空,这一夜的雨没有在天空留下任何痕迹,太阳金灿灿地照着大地。
你也在看着吗?
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教化下的信众。
“如果……”她开口,“昨晚被绑在火刑柱上的,是你们的亲人或情人,你们也会干看着吗?”
“当然!”
马兰站起身来,“……十六年前,我的父亲,一个车夫,他驾驶马车经过城池时,没有控制好车头,让马车冲撞了神像,当晚,他就在自己的房间自焚。我和母亲就站在屋外,看着我们的房子陷入一片火海。”
“我很自豪,为我有这样一个父亲。”他眼神狂热,“而我也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柳余却不愿再听下去。
她抬脚往外走,经过马兰大人时,脚步顿了顿。
“我可怜您。“她道,“为您的父亲,还有马兰大人您,感到可怜。”
“可怜?”马兰大人微笑了起来,“可我也觉得您可怜,弗格斯小姐。”
“您总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们,好像我们是被圈养的猪羊,只有您一个人清醒。可您没有信仰,您什么都没有,您有的,只是贪婪和欲望。您感到幸福吗?我们很幸福。”
柳余挺直了背脊。
“我的信仰,是我自己。”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坦白了自己,“除此之外,谁也不信。”
“滚开!异教徒!”
“神殿不欢迎你!”
连和善的布鲁斯大人都板起了脸:
“弗格斯小姐,看在神的份上,您从前的欺骗我们都不再计较,神殿只为光明信徒敞开大门,还请您……离开。”
“当然。”
柳余颔首。
她也不想再待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派一辆马车,我要将行礼带走。”
“罗芙洛教授,带她去。”
行李收拾起来并不难,藤箱内许多大件还没未取出,柳余只需要将衣服和零碎的几样塞进去,就都干净了。临走时,她盯着爬梯发了会呆,突然想起,她和盖亚·莱斯利曾经靠着这个地方亲吻。
她拉着他,摸她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那时,他耳朵红得像要烧起来,十分可爱。
啊,真可惜。
石像也不知道去哪了,还有她的金色鸢尾花。
“姐姐在想莱斯利先生?”
这时,娜塔西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用手碰了碰壁橱上空了的鸟笼。
“啾啾它总是跑得很快,先是我,再是你,最后……是神。”
“它叫斑斑。”
柳余冷冷地道。
“姐姐看起来,倒是不怎么怪它。”
“我没为它做过什么,它在我这,是自由的 。”
柳余永远记得,斑斑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救她的一幕。
“该走了。”
罗芙洛教授在一边提醒。
柳余提起藤箱,娜塔西朝她拎起裙摆:
“再见,贝莉娅姐姐。”
“不,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柳余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她发现,娜塔西有点不一样了。
她那双总是含着泪水的眼睛里,开始出现了野心——她不再像书中那样无害,起码在纳斯雪山之巅,她就曾经挠了她一爪子。
虽然这爪子没什么用。
人会变吗?
当然会。
柳余一向相信,条件优渥、对生活游刃有余的人,更有余地去表现善良,因为,他们不需要像狼一样争夺。
“贝莉娅姐姐还是这么咄咄逼人呢。”
柳余笑了一下:
“娜塔西,你这样,倒是比之前哭哭啼啼来得顺眼。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伦纳德叔叔没有遗产留下来,他也不是我母亲害死的。另外,也别再叫我姐姐。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把你当妹妹。弗格斯家,不再欢迎你。”
娜塔西显然不信,不过,她还是亲切地祝福她好。
在柳余快要跨出房门时,她突然扬高了声音:
“贝莉娅,我一定、一定会走到他的身边去的。也希望您记得,您说过,您不信仰光明。”
“娜塔西,你是怕我回来和你抢?”
柳余回过身,朝她露出个甜美的笑容。
娜塔西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知道,贝莉娅接下来的话,绝对不是她爱听的。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娜塔西,神,什么都知道,包括你和……”柳余看向旁边的罗芙洛教授,“路易斯的。”
“路易斯?那个叛神者?”
罗芙洛教授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娜塔西,我想,你恐怕需要去神殿走一趟。”
“教授我、我……”
柳余已经将两人丢在脑后,提着藤箱走了出去。
她看了眼天空。
外面阳光很好,很适合出门。
……
到达弗格斯家,已临近傍晚。
丹普大街的街灯一盏盏亮起,弗格斯夫人那夸张的羽毛头饰,和火红色的蓬蓬裙,在夜色中无比招摇,让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马车一停,她就迎了上来:
“噢我可怜的贝比!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样?累吗?”
她和她亲昵地脸贴脸,又用尖利的嗓门招呼着马车夫:
“……将藤箱拎进去!当心别碰坏了!噢,你这个笨手笨脚的贱民,天生愚钝……”
柳余早就做好了她翻脸的准备——
可谁知,弗格斯夫人竟丝毫没提这件事,她既对她长好的手臂视若无睹,又不询问她“渎神者”的始末,反倒是一边吆喝着马车夫,一边拉着她穿过小花园,到了餐厅。
一杯热可可,一根烤得焦黄的法棍,和一小盘薄饼,就这么散乱地摆在了餐桌上。
壁灯幽幽的黄光照亮了桌上的碎花布。
黑猫在桌下悄悄探出了脑袋,用那琉璃珠似的眼珠子偷偷看她。
一切,都显得温馨而散漫。
柳余紧绷着的神经,整个儿松了下来。
这一松懈,就发觉了不对。
这个房子,太空旷了。
屋中随处可见的欧仆们好像都消失了。
“母亲,玛吉她们呢?”
“噢,他们啊……”弗格斯夫人递来热可可,“……我辞了他们。”
似是怕她不信,她又连忙解释:
“……你上次不是说,不许母亲继续那样做了吗?我想,反正你也不在,就我一个,用不了那么多的仆人,就辞了他们。”
柳余却发现,弗格斯夫人的脸上、手上都有细小的伤口,只是这些伤口都被她用厚厚的脂粉盖住了。羽毛帽摘下后,她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盘发也掉了几绺下来,腰间的鱼骨似乎没有束好,支了一点痕迹出来……
“母亲——”
“快吃吃看,这是母亲亲自烤的。”弗格斯夫上了年纪的脸上,竟然有些羞涩,“就是烤焦了点,不太好吃。”
“砰——”
就在这时,餐桌旁的窗户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碎裂声。
碎玻璃砸到了两人的脚边。
弗格斯夫人立刻暴跳如雷地追了出去:
“这些该死的贱民!我要去找城防护卫队,把你们一个个送入监狱!”
“噢弗格斯夫人!你以为还是从前吗?一个渎神者的家!”
玛吉的声音穿过玻璃,直直传入耳朵。
柳余也追了出去,等跑出花园,却只看到玛吉胖乎乎、消失在转角的身影。
“浮空术。”
她立马飞了起来,在弗格斯夫人惊讶的视线里,直接飞出庭院,落到了哼哧哼哧奔跑的玛吉面前。
不止玛吉,还有几个从前在弗格斯家当欧仆的熟人。
“你,你,你……会飞?”
他们惊恐地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之物。
“变羊术。”
柳余却不跟他们多费唇舌。
这样的人,只有吓破他们的胆子,才不敢再来。
一只又一只白色的小羊羔出现在了街道转角,它们像是吓傻了,愣愣地蹲在地上,彼此面面相觑——等看到其他人眼中的自己,眼泪就从眶里不住往外滚,“咩咩咩”叫个不停。
柳余落在了地上。
“不走?那我可要吃羊肉了。”
圆滚滚的小羊羔们屁滚尿流地走了,四只小蹄子跑得活像背后有狗在追。
柳余在原地站了会,突然想,还是金色的好看些。
这时,弗格斯夫人才气喘吁吁地拎着裙摆赶了过来。
“是因为……我吗?”柳余看向她,“他们……伤害你了?”
“没有,贝莉娅,不用担心。”弗格斯夫人讷讷地看着她,对着这个已经成长起来、似乎不再需要她保护的女儿,她无力地安慰,“一定、一定是他们弄错了,贝莉娅,你从小就信仰光明,对神祈祷也是最虔诚的。”
柳余想起了马兰。
他提起他父亲时,声音饱含感情。
可他却能看着自己的父亲活生生地被烧死。
那么……
弗格斯夫人呢?
在信仰和女儿之间,她会…选择什么?
“如果是真的呢,母亲?”柳余问,“您——”
“如果是真的——”
弗格斯夫人突然打断她,她像是感觉到了不安,抖着手抽出一根卷烟,才点燃,又按灭了。
她捋了捋头发,却越捋越乱,最后,竟然抓了一把下来。
“如果是真的,那、那母亲……噢,我可怜的贝莉娅……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我欺骗了神。”一股冲动,促使柳余将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她似乎想朝自己证明什么,“……您见过的,那个莱斯利先生,他是神的化身……我的手,也是他接好的。”
“……噢,光明神在上……”
弗格斯夫人简直要晕过去了,她的女儿一下子向她丢了太多的炸·弹。
“您也要驱逐我吗?”
”不,不,这不可能!”弗格斯夫人斩钉截铁地道,“……这世上,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即使、即使是要我背、背弃……”
她抖着唇,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可柳余的眼泪,却突然间落了下来。
她猛地上前一步,抱住了眼前这个女人,那力道紧得,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最后一份力量。
“母亲……”
她道,“母亲。”


第八十三章
弗格斯夫人的存在, 让柳余觉得,这个世界还没那么糟。
她身上浓郁的玫瑰香气,和着热可可的香醇, 很好地抚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