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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摇摇头,想不明白。
“春满?”
春满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大约要死了,才能看见这样一张脸,笔墨难描、世间难寻,不过是一眼的风情,便能勾魂夺魄。
同是女人,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是地上泥,她是天上月。
苏令蛮皱眉看着这病得神志不清的女子,伸手要探脉,却被杨廷按住手:“蛮蛮,莫惹上病气。”
秋实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她之前没日没夜地照顾春满,一直睡在屏风隔出的小间上,听到动静出来,第一眼便瞅见了敬王,眼睛一亮,还没注意苏令蛮,便奔了出去,欣喜道:
“王爷?您终于来看我们了!”
待到眼前,见到与敬王并立的女子,才呆住了。
“拜见王妃。”
秋实喏喏道,小心翼翼地看了敬王妃一眼。
春满听到动静,勉力睁开眼,才发觉旁边还站着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眼睛立时湿了:“王爷,您也知道春满要死了,所以来看看春满是不是?”
孰料在她臆想里该百般柔情的敬王一眼都没给她。
第209章 拍马屁
与秋实不同, 春满并非犯官之后,纯粹是灾荒年间被爹娘半斗米给换了的。在教坊司长大的娘子,虚荣攀比倾轧经历得不少,有项基本技能是人人都会的——
那便是察言观色。
是以即便春满泪眼朦胧,病得昏沉,也能察觉到敬王对身旁女子若有似无的关心,纵使他面无表情, 威武赫人。
“……阿满这病拖了好几日,一直不见好, 求王爷给阿满找个大夫来。”
秋实急急地跪倒在地, 满脸惶急。
“将名字换了。”
杨廷冷不丁开口, 那张冷脸上, 凤眸起了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秋实愣神,没明白这话题怎么转到了名字这块, 正糊涂着, 却听王妃跟前那细长眼婢女板着一张脸道:
“春娘子名讳冲了,满字以后切不可用。”
春满烧得糊里糊涂,朦胧中只见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小妇人将王爷手拽开, 俯身细细朝她看了看, 声音软糯糯如最甜的蜜枣饯儿:
“这烧持续多久了?”
秋实俯下身毕恭毕敬道:“禀王妃,约莫有三日了。”
春满迷迷糊糊地想, 原来是敬王妃啊,难怪生得如此绝色。
苏令蛮伸手探脉,这回杨廷没阻止, 只杵在一旁,眉毛拧得可见锋锐,不耐之色显而易见。秋实隐隐约约觉得,这情形与她设想得不太一样……
苏令蛮收回手,方才还柔和的脸绷直,乍一眼看去竟然有着与敬王如出一辙的冷然高傲。
“春满?”
“秋实?”
声音天生柔软,偏生里面掺了凌厉剑锋,秋实不由绷直身姿,姿态伏得更低,“茯苓草、白丹皮……”
苏令蛮每说一样,秋实身子便颤一颤,到后面人基本已趴伏在地,抖得如秋风扫落叶。
“你们可知罪?”
苏令蛮问得轻柔,秋实身上却密密起了一层冷汗,按说这方子极其偏,还是她幼时从一赤脚郎中那无意得来的,缓服如风寒入体,急服如大病险死……
当初教坊司寻来的几位长安城出了名的大夫都看不出,却不料在这被敬王妃一语道破。
正不知所措间,却听春满长“嗳”了一口气,晕死过去。
“妾、妾……实在不知身犯了何罪。”秋实揩了揩眼泪:“妾与春娘子虽是圣人赐下,可既进了王府,便是王府之人,向来规规矩矩地幽闭不出。春娘子素来身子康泰,也不知染了何疾,妾六神无主,只求王妃速速请来大夫,为春娘子诊治。”
这话说得巧妙,可字里行间都在挑拨离间。
素来规规矩矩、身子康泰之人,在敬王府得了要命的病,不论如何,作为敬王府实际的后院掌权者——敬王妃摆脱不了嫌疑。
若敬王是个重规矩重德行的,自然也要怀疑起王妃的品性来。
苏令蛮一哂,那双秋水般潋滟的双眸含着凛冽时,便如瑟瑟西风,绝不和柔,她厌烦地道:“秋娘子,今日本妃教你一件事。”
“本妃要治人,不需缘由,不需前因。”
“来人,将秋娘子关入柴房,除了水三日不得进食。”
莫旌自门外进来,躬身应是。
秋实身子抖得更厉害,温婉的脸扬起,泪眼婆娑道:“妾如何不打紧,只求王妃将大夫请来,春妹妹的病耽搁不起。”
“不必再装。”孰料方才还一声不吭的敬王猛地开口,声如出涧的泠泠冰泉,又似剑锋的一声昂鸣,在这偏僻阴凉里响起,凉凉击打在伏地的秋实心头:
“不论你奉了谁的命令,本王也欲叫你知晓一件事。”
“王妃杀人,本王便负责递刀;王妃救人,本王便负责寻药。王妃的意愿,便是本王的意愿。”
谁也没想到,看上去冷厉而不苟言笑的敬王口中,今日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苏令蛮心头滚烫,笑若春花。
秋实愣了一瞬,便被林木锁着双臂,径直送入了柴房。
圣人赐下,不可要人性命,可这罚法,也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能轻易挨过来的。
苏令蛮平日里眼儿弯弯,娇声软语,全让人察觉不出厉害,不料今日突行此举,着实让全府上下震慑。
按说谁家府上妾室姨娘没有闹些龃龉和偏私手段?
偏敬王妃雷厉风行半点不留余地地将人给罚了,那美人还是圣人初初赐下,王爷非但没阻止,反屁颠屁颠地架起了了梯子,一副罚得好罚得妙的模样——
这下敬王府阖府上下,对王妃地位更有了清醒的认识:得罪王爷,许是会受罚;可要得罪了王妃,可能还会要命。
唯有小八整日里笑眯眯,还哼起了小曲,绿萝问她缘何如此,小八快活道:“小八还以为娘子嫁了人就没脾气了,原来还跟从前似的。”
绿萝笑她不懂。
可不是不懂?
人活得自在舒心,那峥嵘的刺便会自然而然地收起来,便跟修佛似的和气,脾性自然看上去软和不少。可一个人性子里的刚性和野蛮,并不会因此当真磨了,只是蛰伏起来,当利益受损,便会再一次浮现出来。
倒是那原先看着有出气没进气病的半死不活的春美人,在没有请大夫的情况,竟两日便好得跟没事人似的,只是连着几回让婆子出面替她向王妃喊冤。
苏令蛮逗小八:“小八,你觉得她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
小八装模作样认真地想了一番,试探地问:“……假冤?”
苏令蛮卖起关子,但笑不语。
小八没得着答案,傻愣愣地挠脑袋,绿萝见她苦恼,没忍心便告诉了她:“其实不论春娘子真冤还是假冤,都不要紧,毕竟无所谓。”
重头戏不在她自己瞎吃药装病,而在后头。
果然,不过两日半,柴房便有了动静。
让一个女子不断水却断食,饿得满肚子饥荒却只有丁点水吊着不死,尤其柴房又不如住舍方便,不说净室,连出恭都得在里面解决。
秋实再聪明再会使小手段,熬了两日,也守不住了,她那点子对付男人的手段,在对方完全不接招时,便废了。
彼时杨廷正抱着小媳妇鏖战正酣,夜深人静,床幔以一阵规律而激烈的动静小幅度摇晃着,隐约能见一片雪色透过初夏浅绿的纱幔,在空中荡出勾人心魄的弧度。
“蛮蛮,你松一松,松一松。”
那自山泉溪涧里出天然带着一点冷淡的朗音,带着一点哑,一点宠,吹入身下女子的耳朵,深沉幽远的龙涎香随着挞伐一点点侵染进去。
苏令蛮半睁着眼,迷迷茫茫间只知道随着那人动。
身上那人,有一双幽远又沉郁的眼眸,如天山雪却沾染了火热的欲色,男色到这境界,也已是看一眼便活色生香、惊心动魄了。
春水涟涟,波涛暗涌。
每一回的缠绵,都险死还生一般,她半喘着气,月白色中衣皱巴巴汗津津委委屈屈地团在床榻角落,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被折成了弓形,肚兜殷红的绳结被咬落,欲落不落地挂在身上,峰峦叠翠,横波欲涌。
月牙儿穿过薄薄的纱窗,落在暗地的床榻之上,只照见扣得死紧的一双手,在床下铺陈出深深浅浅的暗影。
这暗影深深浅浅,起起伏伏,是欲望横流,是人生至乐。
衣衫早就剥尽,雪锻似的皮肤落在衾枕上,杨廷扯着人翻了个身,拘着她臀儿弓起,偾起的腰窝猛地陷下去,勾出一段荡人心魄。
蛮羞红着脸深深地将脑袋陷入柔软的枕里,只觉得身后那一下重似一下的力量,顶得她发慌又发颤。
“别……”
语不成声,那一点残存的理智随着大浪的卷起,迅速湮没不见了。
杨廷兴致正浓,按着画册将女子摆弄来去,只觉得这一副身子,无一处不合心意,无一处不曼妙无双。
门外林木手里捏着一个蜡丸,为难地搔了搔脑袋,见素来口舌伶俐的小八脸颊红透地躲在一旁,不免怂恿道:
“小八,不如你去禀告?”
小八见这姓林的黑炭笑得跟狐狸似的,一看便没好事,登时翻了个白眼,打量她傻?里头那动静不小,现下去,必是打搅了王爷的好事,她小八的皮被剥了,到时谁来帮她出头?
“不干。”
见骗不到这傻丫头,林木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心中打气,好歹是喝一个人的奶长大的,怎么也得有点“同泽”情谊。
可惜林木想得有点美。
自家郎君黑着一张脸,囫囵披着大麾乱七八糟地出来时,林木心里只觉得有点糟,可事还得做,将捏热了的蜡丸递上去,轻声道:
“郎君您让盯着的柴房,有动静了。”
“府中的钉子,与那倒夜香的接了头,可要拦下来?”
杨廷满肚子火气,登时朝那不知安分的妇人发去,“不必,让暗卫跟着,看那倒夜香的都与谁接触了。”
林木匆匆领命而去,杨廷进门时突然道:“柴房那的恭桶,给本王撤了。”
秋实傻眼了。
她确实是教坊司专门训练出来对付人的暗探,可功夫全在床上,自己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扛了两日半,眼看要出头了,柴房内的恭桶却突然没了。
因着饿,喝了一肚子水填饥荒,满肚子晃荡的水,如今没处放,憋到不能憋,只能随地……放水了。
以至于第三日,掐点算着时间进来押人的都忍不住捏起了鼻子。
这一地的骚味,可真真是……
被侧目看了一眼又一眼的秋实,真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觉得王妃这招,委实是狠。
那边杨廷却得了消息,倒夜香的一路走街串巷,整个长安城几乎都串遍了,唯独在霓裳楼呆得格外久。
霓裳楼,是长安城里除了红袖招、天香阁外最有名的青楼宵禁窟,听闻今夜中山王重金拍了一个淸倌儿的初夜。
“有趣。”
杨廷丢下手中的纸条,翘了翘嘴巴。
“那姓秋的如何处置?”
林木示下。
“既然她喜欢装病,便让她病着吧,何时想通,何时再来报。柴房——”林木一愣,回道:“听闻王妃已经将人放出来了。”
“蛮蛮素来聪明。”
杨廷难得得意地翘起了嘴角,林木闻弦歌而知雅意,也拍起了女主人的马屁:“王妃能与王爷配合得当,自然是聪明无双。”
“阿木,你马屁功夫见长啊。”
林木便听着敬王大喘气地道了后半句:“对了,听闻信伯这几日正巧那缺个试针的,本王便推了你去。”
第210章 欠东风
秋实觉得不大对劲。
春满, 不,春花真的得了大病,一病不起,没过上几日,王妃一脸凝重地进来,领进门一个白胡子老头,人称陌太医的, 纡尊降贵地来给春花瞧病。
陌太医一个探脉下来,出了噩耗——春花得的, 是时疫。
疫病者, 历来是三灾五难里的严重一环, 这下整个敬王府立时被团团围住, 精兵三千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太医署一连十几位太医如临大敌, 串串子似的一溜进来一个个诊, 俱都面色灰败地出了府。
不日圣人传旨下来:“时疫事关重大,长安百姓为重,敬王府阖府上下不得进出。”
连厨房采买都是由外头送进来, 平日里宾客盈门的敬王府一下子便冷清得几乎是门可罗雀。
可买通的婆子说, 敬王不得出门上朝也不忧心,整日里做足了闲王的样, 被圈在府里悠哉度日。外面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消息传不出,即便是那出了名的麇谷居士, 也被拦在府外不得进。
长安百姓连走路,都要绕着敬王府才安心。
时疫一爆发,可是会死人的,区区一个敬王府便罢,若天子脚下都遭了殃,恐大梁国不成国。
果然,朝中有人坐不住了,鸿胪寺卿,连同几个明摆着与杨宰辅不是一路人的官员纷纷出列,要求将敬王一府悉数隔到长安西郊,远离百姓,以免造成更大的贻害。
“孤就这一个弟弟,如何忍心将人就这么隔出去?”
杨照做足了兄友弟恭之态,杨彻也在朝,表示不赞同,如此三番,总算“勉为其难”“为天下百姓计”地同意了。
杨宰辅全程冷眼旁观,连着他身后从众之人,也都缄默不语。
大家伙心知肚明,圣人抓着“民意”,若提出反对,便是逆民心,传扬出去,总归失了大义。可这么被圈出,虽说只是城内城外的距离,到底是被隔出了政治中心圈,万一城中要有什么事,到底是反应不及的。
何况谁知道这时疫何时了,还不是太医说了算。
做官的,或许当真有愣头青似的一根筋,可能做久了的,哪里心里头没点数。
听闻赐进敬王府的美人,是由圣人钦点的,一进门没多久便染了时疫,眼看要殁了——而显然既得利益者还高居庙堂,洋洋得意地将人隔出圈子,相比较此前一直被动挨打的敬王,倒是显得过分忠厚了。
圣人,无德啊。
这下许多潜在的保皇派,心里都不由掂量着,这般无亲无德的帝王,若当真坐稳了位置,是不是又得出一个前朝宣帝?
前朝宣帝暴虐恣睢,动辄得咎,百官们每日列朝,都战战兢兢,生怕帝王一个疑心病起,便身首异处,血溅朝堂。
其实若不是时疫,大部分官员只会觉得还好。
皇权斗争,从来都沾染着无数鲜血倾轧,身处其中,为了那熏人的权贵,也只能随着上头人起舞。
可时疫不同。
厉害起来,死一城人还是轻的,这种要命东西,祸及的是整个国家和百姓,若只为了对付一人,未免心太狠太厉太愚蠢。
没有人会以为是敬王自己弄出来的——毕竟这时疫一个弄不好,发生在府中,连自己性命都牵涉了进去的。
也没人认为十几个太医都能被买通说谎,也就是说,那个美人得的,确实是要紧的疫病。
早不得晚不得,偏偏被圣人赐进了府中得了,时机恰好,可不是算好了的?
谢道阳袖着手,再一次面色凝重地从皇宫内出来。
最近他觉得,很不好。
王谢两家积年的老世家,从名气到地位,无一不比,宫内新晋了一王嫔,枕头风吹得厉害,圣人愈发器重王家,又因着前段时间他从圣人口中硬生生抠下来苏四娘子,圣人恐怕心里生了些嫌隙——
最近他提的建议,屡屡不得重视,听而不闻,闻而不纳。
其实谢道阳自己也能明白圣人那一点不说出口的心理,当日入口,纵然愿望得呈,可到底圣人心里不快:若一个合格的忠心的臣子,是不该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的。
“郎君,可要回府?”
谢道阳看了看头顶的夕阳,瑰丽的彩霞在天边渲染出明媚的色彩,不知怎的,他有点想见一见那如朝阳一般热烈天真的女子。
“不,去鄂国公府。”
孰料苏玉瑶没肯出来见他。
谢道阳悻悻而返,知晓必是因着敬王府之事迁怒于他,回府时,又碰上素来清冷的七娘子。
“七妹。”
谢道阳牵起了嘴角,见谢灵清安安静静地杵在府中去书房的必经之路,问:“在此处等为兄,所为何来?”
谢灵清声音如她性子一般清冷,瞳孔映着暗下去的天色,仿佛带了点黯淡:“大兄不必烦恼,七妹愿意进宫。”
这是圣人给谢家出的一道难题。
谢道阳逆了他的意,天性多疑者,自然要从旁的地方找补,要看他谢家的忠心——谢七娘声名在外,在陈郡谢氏女子中,显然是最得宠最受重视的一个。
如今,他就要谢家呈上最得意的七娘,便如王家呈上了二娘子一般。
谢道阳自然知道,这其中有王家的手笔,谁都知道,王二娘是自己进宫,进宫方式还尤其的不光彩,后又行为不检,更是堕了琅琊王氏的清名。
而谢七娘专心治学,纵他常年随圣人左右,可谢家却未选择姻亲攀附——
无形之下,已见高低。
谢七娘若献,忠心可期,谢氏也被拉到与王家同一地步:瞧,不也是卖女求荣?若不献,那嫌隙自然更大。
“不成。”
可谢七娘不同,她便该是流云芳草里,一棵自在烂漫随风摇曳的雏菊,若关入宫里,不消几年,便会悄悄枯萎。
谢道阳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谢灵清眼眶悄悄红了:“七娘既深受谢家栽培,便该扛起责任。大兄……”
谢道阳摇头:“便谢家不覆,也不该是你一个女儿家之事。七妹,此事切勿多言。”
他为人迂腐端方,可却极有原则。
谢七娘却要转圜得多,突然说起敬王府之事,道她今日偷偷出城,远远看了别庄一眼,发觉庄内挂起了白幡,也不知是损了何人。
“圣人如此不顾惜人命,焉知我谢家是不是下一个敬王府?”
“大逆不道!”
谢道阳怒斥,谢灵清却道:“大兄既不肯舍我,又不肯舍阿瑶妹妹,焉知世间安有两全法?”
“改弦更张,是势在必行之事。圣人自幼多疑,便此次舍出了我谢七,等下一回疑心在再起事,大兄要舍谁?”
谢道阳挺直的背脊颓然弯下。
这亦是他反复斟酌,却又不敢多思之事,圣人近来越发古怪,听凭容妃在宫内搅和得乌烟瘴气,朝令夕改,他被隐隐排斥在外。
便此次这时疫之事……
他也未探得一二。
便反复劝诫圣人,莫要太信这中山王,圣人亦是听而不闻,反是与他日日纵情享乐,莫逆非常。
“谁托你来做说客的?”谢道阳负手而立,端方的一张脸上,唯独一双眼睛还算出彩,盯人时,几乎有噬人的错觉。
谢灵清淡道:“没有人。”
“敬王妃与我在闺中时相熟,她性子纯良又机敏,最良善不过。敬王外传虽孤高傲慢,可却也目下无尘,所行所作之事,吾观之,纵有政客手腕,可也从不戕害无辜。”
“比金銮殿上的不差。”
她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
可左右除了心腹,和道旁兀自招展的树木,便一览无余的空荡荡。
谢七娘找了个好地方。
谢道阳一声不吭地回房,房内烛火下一夜未歇,直到第二日,才沤着一双红眼珠子出门,谢七娘似早有准备,候在门外。
“大兄……”
谢道阳头也不回地上朝去了。
翌日,被圈在别庄乐不思蜀的敬王便收到了这么一份大礼,他从前定下的计,在此时:才终于顺理成章地行到了这一步。
“郎君神算。”
林木好不容易自麇谷居士那逃出来,马屁跟不要钱似的乱飞。
奈何郎君一眼都没给他,手中紫金狼毫笔落墨时连一点都没颤,直到提笔写完,才缓缓道:“世家之人,从来是先有家,才后有君。”
“人心变故,寻常罢了。”
只要谢大郎没忍住向圣人要了人,这一步,或早或晚都会到来。
“谢七娘有提出什么要求?”
“七娘子道,只求郎君有一日或登大统,封她做个下西洋的行官儿。”
杨廷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转问道:“府中那秋实最近还是动作频频?”
“倒是蔫下来了。”
说到这,林木便忍不住自豪起自家郎君的计策,这染了时疫之物被王妃发现,便干脆将计就计地定下了计策,这样一来,敬王府看着是远离党政中心,却也是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中山王一箭双雕,一面往圣人身上泼脏水,一边试图让人敬王亲近染了时疫之人,若敬王一命呜呼,是最好,若不成——
也隔开了要紧人物。
只可惜,谁都不是软柿子,王妃手段高明,哪里当真会让人染了时疫,只做出了假象,姓春的美人又是个胆子小的,被一吓唬便什么都招了,配合着王妃将这戏码掩了个十成十。
现下,只欠东风。
东风很快就来了。
第211章 百花宴
容妃生辰, 恰在将热未热的六月六,天清气朗,一切都显得刚刚好。
为贺容妃生辰,宫中特办百花宴,席开百桌,将圣人跟前有些脸面的官员连同家眷老小一起都邀了个遍。
所谓百花,在这春末节气, 自然是指那如花盛开的未出阁小娘子了。圣人有言,怜惜中山界苦寒, 着意在这一群鲜嫩嫩花骨朵儿似的京畿名门贵女里为中山王寻个可心人, 好带回中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