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房间的大皇子一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啪”地一声。诺儿连忙进房间去收拾,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娘说打碎东西都是不吉利的,殿下快跟着奴婢念‘碎碎平安’。”
明思归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别开头没说话。
张副将在擦剑,剑身太过锋利,一不小心也割破了手。不知哪里飞来的乌鸦,在太守府上空叫了两声,瞬间四周都像是灰暗了一样。
帝王不停歇地赶路,很快赶上了顾朝南的残部。顾朝南大概是没有想到帝王会这么快来,有些手足无措。
黄色的士兵将蓝色军营包围,顾朝南和许梦蝶都出来了。
他们背后是黎江,退无可退,前头皇帝的神色,怎么看都不是来劝降,而是来一网打尽的。
许梦蝶有些恍惚,看着顾朝北的脸,喃喃道:“若不是我,你早该死了的。”
她偏偏救活了顾朝北,现在却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命运为何总是要如此捉弄人?前世她是因为害了顾朝北而被沈归燕斩首,今生难不成她要因为害了沈归燕,而被皇帝逼死?
不该是这样的啊,分明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他们可以拿下邺城,杀了皇帝,回去拥立新帝的,顾朝北为什么会这么快,这么快地回来了?
再晚一步,她的计划就大功告成了。
“皇上。”顾朝南远远看着顾朝北,还有些叹息:“您亲自来了。”
顾朝北没有说话,只安静地举起了手里的弓矢。
对准的先是许梦蝶。
许梦蝶微微一抖,摇头道:“不…我一介女流,罪不至死。皇上若是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这些残部的话,就不该杀了我!”
讥讽地笑了笑,顾朝北摇头,他这满腔的怒火,非鲜血不能洗净。杀戮就杀戮吧,那又如何?他现在的心里,对人命没有半点感觉。
顾朝南一把将许梦蝶拉到了身后,抿唇看着顾朝北道:“皇上,罪臣之过,赔命不足以抵。罪臣愿意投降,但求皇上不杀梦蝶!”
许梦蝶咬牙:“你疯了?咱们现在能做的,不过是背水一战,你若是投降,我们两个谁也逃不掉。”
“何必还要逃呢?”顾朝南沉沉地叹息:“梦蝶,我们走错路了,到这里,已经是死路。”
“我才不信。”许梦蝶冷笑道:“上辈子叫我死得那么惨,我都能重活过来,天无绝人之路。”
顾朝北慢慢将弓矢拉满,没有理会他们说的话,顾朝南挡着,那就先杀他好了。
曾经是谁给他说,这宅院之中生存艰难,你我兄弟同心,就不怕旁人欺负。又是谁每次都站在他身后,跟亲兄长一样帮他助他,替他打下半壁江山,令他全心全意信任,却又暗存不轨之心,要在他背后捅他这么一刀子。
休怪帝王无情,帝王有情的时候,已经吃够了教训。
箭出极快,顾朝南闭上了眼睛,许梦蝶却硬生生将他推开了。
飞箭入肉,不知是不是也和燕儿身上的一样疼。帝王静静地看着前头站着的人,终于开口问:“你做什么?”
许庄周咳了一声,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欠草民一命,草民来讨回。”许庄周站得笔直,脸上难得还带着笑意:“草民想求皇上,放过草民的姐姐。”
顾朝北沉眸,旁边的援军将领上前来小声道:“能将皇后娘娘接回城中,这人立下了汗马功劳。”
若不是他与张副将商议好,自愿献身吊在那桅杆之上,想必皇后也回不来。
帝王的神色柔和了一些,低声道:“是啊,他救了燕儿的命,所以现在燕儿才能活着。”
燕儿还活着。
沉默了一会儿,顾朝北道:“朕允你了,放你姐姐一条生路。”
许庄周轻轻松了口气,身子笔直地倒在了地上,溅起些许灰尘。血从泥沙里渗进去,颜色很深。
许梦蝶傻眼了,呆呆地看了他许久,才慢慢地走过去:“庄周?”
“姐姐。”许庄周已经闭上了眼睛,却还笑着在说话:“周太师说,人行不正,必为所诛。你不喜欢听人劝告,我也不劝你什么。能再活一次,就莫要再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了。”
许梦蝶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她有强求过什么吗?这一步步,不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可真是个讨厌的人,分明是他害得自己失去了沈归燕那张王牌,害得自己与朝南现在被堵在这黎江之边,却又是他非跑出来,替她挡下这一箭。
要她消气吗?这样的弟弟,她下辈子才不会要他呢,这个背叛了她的人,就算死了她都不心疼。
嘴里小声碎碎念着,眼看着许庄周没了呼吸,身子在这风沙之中越来越冰冷,眼里的泪水还是忍不住一颗颗地砸落下来,落在他尸体的旁边。
“下一辈子,我们还做姐弟。”
笑着陪她被砍头,笑着替她去送死,这种傻子,谁还要再看见他!
“梦蝶。”顾朝南拉起她,低声道:“回去京城的时候,将庄周厚葬了吧。”
“要回京城你回。”许梦蝶沙哑着嗓子道:“我不回。”
帝王冷哼一声,挥手就命令身后的士兵进攻,顾朝南已经想投降了,但是与许梦蝶僵持在这里,顾朝北不耐烦了。
铁骑踏破四周,许梦蝶大喊了一声:“出兵!”
四周的人拿着刀剑,不知所措地看着顾朝南,顾朝南闭了闭眼,无奈地点了头。就随她这最后一回吧,也只有这一回了。
还没来得及收拾地上许庄周的尸体,四周的人都已经汹涌而上,有人的马蹄从许庄周的身上踏过,许梦蝶睁大了眼睛,尖叫了一声。
“不要!”
人群是停不下来的,既然要最后一战,谁还听得见其他的?
许梦蝶疯了似的挣脱开顾朝南的束缚,往许庄周的尸体那边跑。马蹄和脚肆意踩踏,周围都是厮杀的人,许梦蝶张着嘴巴哭着,被人撞在地上,便慢慢往那个方向爬。
顾朝南想上去将她重新拉回来,顾朝北的第二支箭已经离弦。
“嗖”地一声,帝王的羽箭飞进了他的胸膛,力道十足,一箭穿心。
“万两黄金被朕自己拿了。”顾朝北轻笑了一声,丢开弓,静静地看着人群里胡乱窜着的许梦蝶。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头,还在找她心爱的弟弟。
他会留她一命的,答应了人,就要算数。顾朝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策马退到后方。
将领一死,残部几乎就直接投降。月亮升到正空中的时候,顾朝北听见将领来禀告:“已经将残部全部拿下。”
“嗯。”帝王点头。
“顾朝南的尸体…该如何处置?”将领小声问。
帝王道:“做副上好的棺材,送回京城,就说是在与番邦的大战之中,光荣殉国。”
将领领命去了。
顾朝北就在这黎江边看着江上月,静静地等着。
战场上除了尸体什么都不剩,许梦蝶身上脏了头发乱了,很茫然地坐在一边。没人来动她,但是也没有人来接她。
朝南呢?庄周找不见了,还可以让他来帮着自己找啊。许梦蝶想,他的眼神比自己好,一定能快些将庄周的尸体找到,她会带他回京城的,他要她活,那她就与朝南什么都不要了,好好地活。
然而,她连朝南都找不见了。
有人来给她说,顾朝南死了,许梦蝶没有听进去,她才一会儿没看见他,怎么可能就死了。
她也在这黎江边等着,等着朝南来接她,然后他们一起去安葬庄周。
天渐渐亮了,帝王坐在马上一夜,将领担忧地过来道:“皇上,不回邺城吗?”
“不,朕在等人。”顾朝北笑得倾国倾城:“没有等到,朕就晚些回去。”
等什么人?将领很想开口问,但是看着皇帝脸上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哽咽。
若是燕儿没事,刘太医就会派人来知会他,他怕错过那人,所以,就再等上两天吧。
黎江水悠悠,长流不休。

 

第198章 相思又一年

等了两天,顾朝北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身后的将领都想劝他回去,在这黎江边上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但是帝王不动,无论谁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
机灵的将领跑回邺城去请了大皇子来,明思归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家父皇沧桑的背影,好奇地问:“父皇为什么不肯回去?”
顾朝北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他,眼睛微微泛红,张口,声音像委屈极了的小孩子:“父皇没有等到想等的人,父皇不想回去看什么都没有了的床榻。”
明思归没有听明白,身后的人就将他推到顾朝北的马旁边放着。
“朕欠你母后太多东西了。”顾朝北低声道:“一直让她等,一直在为这江山奔走,都没能好好陪她多久。”
明思归点头:“父皇和母后在一起的时候很少。”
顾朝北苦笑:“你母后一定是生气了,所以这次朕终于可以好好陪她的时候,她不再等朕了。”岛反讨才。
就这么最后一次,她都不肯再多等等了。
这定然是对他的惩罚吧,罚他让她等了半辈子,剩下的时间里,就要他一个人过,想着、念着、求不得、难再会。
每天每天他都将活在相思的煎熬里,看着香囊会想起她,看着皇宫会想起她,甚至看着飞过的燕子,也会想起她。
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顾朝北已经要不顾形象地哭出声了,大皇子才后知后觉地道:“母后没有不等父皇啊,她不是还在太守府里等着么?”
微微一愣,帝王侧头看着自家儿子:“你说什么?”
明思归乖乖地又重复了一遍:“母后在太守府等您。”
死寂的眼里点亮了星光,瞬间灿烂了整个眸子,顾朝北声音都颤抖了,下马蹲在大皇子的轮椅前:“你母后没有事?活过来了?”
大皇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母后什么时候有事的?只是今日儿臣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而已。”
小孩子的话,他信还是不信呢?顾朝北胸腔里的东西飞快地扑腾着。要是信了,那换回来一个失望,他可能会承受不住。要是不信…
回去看看不就好了!
帝王急急地翻身上马,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多说,策马扬鞭,飞快地消失在了路上。
后头一群将士许久才回过神来,带着大皇子连忙追上去。
他出来的时候跟刘太医说好的,若是皇后无事,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来告诉他,为什么没人来?难不成是怕皇儿伤心,所以没人告诉他这个消息,所以皇儿以为燕儿还在?
马蹄跑得慢了些,帝王喘着气,看着前头的邺城,张副将在城门口行礼:“恭迎圣驾。”
小孩会不知道真相,张副将总知道吧?顾朝北连忙下马,跑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张副将脸上一僵,别开眼道:“…皇上自己去太守府看看吧。”
他要是敢直接去看,还用费这么多周折?帝王怒:“你直接告诉朕!”
身子抖了抖,张副将摇头,眼里慢慢涌出了泪水,张口想说话,却还是跪了下去。
心里一沉,顾朝北瞪着他,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空了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城里走。
皇儿给他的希望,终究是破碎了。他就知道不该听小孩子的话,他早就知道的。
“皇上,您上马啊。”张副将跟在后头道。
顾朝北轻笑一声,摇头:“朕用走的,你们有足够的时间,让皇后去远游,朕回去的时候,要听见皇后远游了的消息,明白吗?”
张副将红了眼睛:“皇上想送娘娘走?”
不走怎么办?要他回去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样子,确认她已经不在了?顾朝北摇头,他才不会那么做,他要当燕儿去远游了,一辈子都活在世上某个安宁的角落里。
“去办吧。”
“可是…”张副将为难地道:“娘娘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现在应该不宜搬动。”
哦,缓过来…帝王神情悲伤,抬头四十五度正准备仰望天空发表悲叹。
嗯?缓过来了?一个激灵,顾朝北转身就抓着张副将的衣襟:“娘娘缓过来了?”
“是…”张副将神情悲伤地道:“娘娘受了多大的苦楚啊,这两天差点都要没了气息,硬生生被刘太医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顾朝北深吸一口气,一拳打在他胸口:“既然缓过来了,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朕,还一副那样的神情?”
张副将无辜极了,掏着帕子出来擦脸:“因为皇后娘娘真的太可怜了…”
哭笑不得,帝王一把将他推开,二话不说就上马继续狂奔。
燕儿捱过来了!现在还活着!顾朝北一张俊脸都已经扭曲了,想哭又想笑。身下的马都该觉得这个皇帝是个神经病了。
一路如风般卷到太守府,刘太医刚刚从皇后娘娘的房间里出来,就被顾朝北给撞到了一边的墙上:“怎么样了?”
问完这句话,顾朝北又觉得还不如自己看来得好,便又立马冲进了房间里去,留下刘太医一个人靠在墙边很茫然。
床上的人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比之前要好太多了,屋子里浓浓的药味儿,闻着竟然也让人觉得安心。
触摸到她温热的肌肤,顾朝北瘫软在了床边,浑身力气就用尽了,立刻就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站在黎江边上两天,他还一直没睡过觉。
张副将和刘太医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无奈地对视一眼,关上了门。
“皇后娘娘伤势如何了?”张副将问了一声。
刘太医道:“魂命由天,但是上天一直对皇后娘娘不错,应该是性命无忧。”
太好了,张副将大大地松了口气,看着蔚蓝的天空道:“等皇后娘娘伤势好转,我们便可以回京了。”
刘太医摸着胡子笑了笑,他猜回京去,皇帝一定会给他奖赏的,哎呀呀,当初跟着那不懂规矩的蛮横四少爷回家,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沈归燕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清晨,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温暖极了。
“醒了?”旁边有人板着脸看着她。
沈归燕转头去看,这人长得可真好看,眉宇风流,眼眸含星,一张薄唇使劲儿抿着,轮廓在晨光之中泛着暖暖的光晕。
谁家少年郎,如今已经是男儿模样。
沈归燕笑了笑:“皇上。”
顾朝北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稳重极了。伸手将她扶起来靠着,又端了药过来:“先喝了它。”
腰腹的地方有撕扯的疼痛,沈归燕坐也坐得冷汗涔涔,扫一眼顾朝北这淡定的模样,心里有些生气。
好歹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这人就不能表现得再热情一点?
愤愤地将药都喝了,她低声道:“我头晕。”
“那就再睡会儿。”顾朝北淡淡地道。
混账,就不会温柔一点,显得心疼她一点吗?沈归燕躺下,心里翻江倒海,干脆闭了眼不去看他。
她昏迷的时候对周围还有些感觉,听见顾朝北的声音,知道他回来了,也知道这邺城再也不用担心,一定是能守下来了。陷入黑暗的时候她还在想,她一定会把他吓坏的。
谁知道醒来,一点惊喜都没有。
气死个人了!沈归燕身子还虚弱,一闭眼,就又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外头已经是中午,皇帝还是坐在旁边,板着脸重复同样的话:“醒了?”
沈归燕微愣,看着他紧绷的脸,不知为何,气突然就消了。
“你一直坐在这里干什么?”她哑着声音虚弱地问。
顾朝北绷紧了下颔,道:“外头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朕什么地方也不用去。”
什么地方也不用去的时候,就只想守在你身边。
刘太医说她的身子还必须好好养上半个月才能有起色,在她睡着的时候,顾朝北已经在心里想了很多种养伤办法。
他昨日在她床边睡了一宿,醒来的时候发现,他靠着的地方,床单都湿透了。
这可实在是太丢人了,他好歹是堂堂帝王,要是叫燕儿知道,大概会觉得他软弱吧。
所以今天守着她醒,顾朝北就板着一张腊肉一样的脸,打算就算泰山崩于前,也绝对不改色。
沈归燕瞧了他半晌,突然脸色一变,“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顾朝北吓得差点跳起来,急急地拉着她的手,扭头就朝外头喊:“刘太医!”
说好的不变色,现在脸已经给急得涨红了。
刘太医匆忙进来查看,沈归燕虚弱归虚弱,却捂着脸在笑。
“皇上,娘娘伤势看起来又好了一些,多亏您这些天一直守着。”刘太医看穿了皇后娘娘,轻咳一声,如是说。
顾朝北心有余悸地看着沈归燕:“身上的伤没问题吗?”
沈归燕放下手,眼里的笑意还没散:“没事的,已经都包扎好了。”
心里大石头落地,帝王又恢复了腊肉脸:“没事就好。”
戏谑地看他一眼,沈归燕拉过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第199章 桃花开

是谁曾经说,与他何必太见外,想说什么说什么不就好了,场面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那现在,他怎么与她见了外,装腔作势绷着脸,分明十分紧张,却还要端着帝王的架子?
顾朝北被她捏得痒痒的,轻咳一声低头,就看见燕儿朝他柔柔一笑,那双眼里有了然和娇嗔。
摸摸鼻子,顾朝北轻咳一声别开头:“看着朕做什么?不用再睡会儿?”
“睡够了。”沈归燕笑道:“可惜了不能动弹,这邺城的桃花都该开得差不多了。”
他走的时候就说好回来要看桃花,可惜现在花开了许久了,等她伤好,花都该败了。
帝王抿唇,站起来,二话没说就往外走。沈归燕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去哪儿啊这是?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推着一把十分眼熟的木轮椅到了床边,将她轻柔地抱起来,拿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小心地塞在了轮椅里头。
“想去看桃花的话,朕带你去。”顾朝北霸气十足地这样说。
扯着伤口疼得嘴唇一白,沈归燕没吭声,任由这人将自己推了出去。
隔壁房间的大皇子坐在床上生闷气,诺儿在他身边爬来爬去,眨眨眼问:“殿下还在生气啊?”
大皇子冷哼一声,愤愤地看着屋子门口。小孩子好欺负是不是?凭什么拿走他的轮椅啊?他也想出去看桃花!
诺儿转转眼睛,下床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折了桃花回来给他。
“这个,好看吗?”诺儿笑嘻嘻地道:“殿下笑起来比它还好看呢。”
明思归一愣。
小孩子的脸,只有小孩子能看出来美丑,旁人都会觉得那是没长开的稚嫩,只有诺儿觉得,大皇子最好看了,比皇上还好看呢。
明思归脸红了,对着粉嫩莹莹的桃花,犹豫了一会儿,扯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
诺儿也脸红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大皇子,再怎么口齿伶俐,也不会说话了。
顾朝北小心翼翼地推着沈归燕在太守府里的桃花园中走着,花瓣纷纷落,泥上如粉雪。
沈归燕叹息了一声:“还好是看见了。”
还好是与你一起看见了。顾朝北抿唇,站在她身后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头顶:“你要是喜欢,朕在永和宫里也给你种一片。”
沈归燕摇头,桃花只开一季,哪有人常在来得好。
顾朝南伏诛,许梦蝶据说是守在黎江边两天之后,跳了下去。番邦已经投降,这桃花纷纷之中,天下已定。
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磨难等着她呢?沈归燕望着泥上花瓣,微微失神。
背后微暖,帝王从身后拥着她,一张脸上带了笑容。
“这一世我娶你、疼你、爱你,哪怕粉黛千万,哪怕有人胜于你,朕眼里心里,都只会是你。”
沈归燕怔愣,呆呆地侧头看着他。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也将类似的话说给他听。
“《鸳鸯记》里头的公子说:这一世我娶你、疼你、爱你,哪怕粗茶淡饭,哪怕日子无趣,总之我定然不负你。”
她曾经说,她喜欢那样的感情。
他是帝王,不能与她粗茶淡饭,日子也定然不会无趣,所以他改了台词,也要与那书里头的公子一般,做一番深情表白?
沈归燕失笑,笑得眼里隐隐泛光,许久才笑着应他:“好啊。”
顾朝北勾唇,眯着眼睛又笑得痞痞的了:“娘子果然喜欢听这种甜言蜜语,为夫以前还总不知道该怎么哄你,现在倒是明白了,学着那些个书里头的公子说上两句酸酸的,保管将娘子哄得开心了。”
感动还没持续一会儿,就叫他接下来的话清扫了个干净,沈归燕哭笑不得,伸手就想去打他,这人,当真是不能多正经一会儿了!
手被他接住,没皮没脸地往自己脸上轻轻一打,顾朝北低笑道:“想驯夫也得等伤好了,等会又扯着疼,叫唤的还不是你。”
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他每一句话都能叫她哭笑不得,他唤她的是娘子而不是皇后,自称为夫而不是朕。沈归燕心里暖和,也不同他计较了,将手收回来,头往后靠,安静地看着前头一树树的桃花。
之后的半个月,沈归燕的伤势恶化过一次,顾朝北守在屋子里一直没出去,三军在各处寻找药材,上山挖人参的都有,幸好最后还是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