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翅大喜,手脚并用地爬上床,乖乖地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没一会儿,偷偷掀下来一点看她。美人姐姐没有盯着他看,倒是靠在墙上发呆,一双凤眼闪着若有若无的光,漂亮极了。
“姐姐在想什么?”他问。
楼似玉没有回神,轻声答:“姐姐在想呀,若是心尖上放了人,要如何才能让他妥帖呢?”
鸡翅听不懂,问:“心尖上能放人吗?他们都是放在嘴里的。”
美人姐姐瞪他一眼:“你说的那是吃人,姐姐说这个是心上人,就是你喜欢的、看见他就会高兴、看不见会想念、总能在他身上闻见别人闻不见的香气的那种。”
鸡翅眨了眨眼:“那我也喜欢姐姐,看见姐姐很高兴,看不见会想念,姐姐身上有醉酒鸡的香气。”
“…”楼似玉好气又好笑,正打算说他两句,窗外突然就跳进来个人。
她这屋子是布了妖阵的,为的就是防裴献赋突然闯进来对鸡翅不利,这动静吓了他们一跳,然而楼似玉定睛一看,来者不是裴献赋,倒是个惯常只该走门的君子。
“宋大人这么好的兴致?”她失笑,“夜半乘月而来,自荐枕席?”
宋立言扫视四周,又看了她床上场景一眼,脸色一沉,上前就将被子裹着鸡翅打了个卷儿,扛上了肩。
“你做什么?”楼似玉吓了一跳,“这…就算要对个孩子动手,也不用这半夜三更的吧?”
“裴献赋出现了。”宋立言道,“我先带你们回官邸。”
楼似玉感动了:“原来大人是担心奴家。”
“不是。”宋立言坦诚的地道,“本官担心这小妖王被他夺走。”
“…”
垮了脸,她想撒娇抱怨他两句,然而话没出口,就听见了林梨花的魂音:“主子,救命!”
眼神一变,她下床就道:“大人先带他回府,奴家有事,要先出去一趟。”
宋立言想喊住她,然而这人已经飞快地往外跑了,看起来很焦急,尾巴都露出来小半截。还扛着鸡翅也不好追,宋立言摇头,带人回府。
“我能自己走。”鸡翅瓮声瓮气地道。
宋立言没搭理他,一路回府,与赵清怀一起设下法阵,才将他关回自己的房间。
比起在楼似玉面前的活泼,鸡翅对着他显得格外安静,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意外有了些成熟之感,两人面对面而坐,鸡翅突然开口:“你也放心她一个人出去?”
宋立言扫他一眼,捏了茶壶来倒茶:“她成年了,岁数比我大,也很聪明,想出去办事,本官还要拦着不成?”
“多少也应该担心。”
“她比你我都厉害,你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宋立言将茶杯放在他面前,“别拖了她的后腿。”
鸡翅没有要喝茶的意思,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往软榻上一躺,不说话了。
宋立言半阖了眼:“你其实没有你表现出来的这么年幼。”
男人看男人是最准的,他一早有想法,碍着楼似玉没说,但不表示他当真不知道。
鸡翅背对着他,轻声开口:“年幼不年幼有什么关系,我与她同是妖就足矣。”
宋立言轻嗤:“同是妖又如何?”
“同是妖,就有我们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事,你至多活百年,而我可以陪她成千上万年。”
“…”
宋立言拿出了浮屠困,面无表情地将他封了进去。
让他睡床榻果然还是太舒服了,囚犯就该有囚犯的样子,身怀宝贝也一样。
将浮屠困往更深的法阵里一封,宋立言兀自坐在软榻上生闷气。想起裴献赋,心里又添两分担忧。
他只要是魂体的状态,他就拿他没什么办法,若一直这样下去,他们永远是劣势。
目光在屋子里逡巡,宋立言突然盯住了放在他房里的、盖着纱帘的孟婆镜。
或许,宋承林知道封印魂体的办法?
第131章 红尘劫
生于黄泉之下的镜子,能照人前世,哪怕被盖着,也隐隐散发出一股不详的气息。
宋立言起身,缓缓地围着它踱了两圈,想去扯盖着的纱绢,顿了顿,又收回了手。他若能知前世因果固然是好,至少能找到封印不死妖魂的办法,可若要如千秋楼那几个人一般一消失就是半个月,那就不太妙了。
更衣就寝,他把浮屠困放在了枕头边。
“能换个地方吗?”鸡翅不满地道,“我不想同你这杀妖之人共卧一榻。”
宋立言面无表情地提醒他:“楼似玉也杀妖。”
“她不一样。”鸡翅蜷缩在浮屠困里,认真地道,“她杀的是有罪的妖怪,你是不分是非,是妖皆杀。”
有什么不一样?妖怪里有几个无罪的?宋立言嗤笑,摇摇头就不打算再理会,侧身躺进床内。
屋子里安静下来,烛光没了,外头的月华悄悄从花窗里爬进来,照亮了半间屋子。
鸡翅没睡,他在浮屠困里生闷气,同样是小妖王,为何他这么弱小,连宋立言都打不过?他不想被人当孩子一样护着,他也想护着自己喜欢的人。
月下柳梢,宋立言沉睡入梦,鸡翅还恼恨地在琉璃塔里画圈圈,突然觉得屋子里有光一闪,他抬头透过琉璃塔往外瞧,发现那一直盖在铜镜上的纱帘竟是落了下来,镜面映着月光,然后直直地朝床榻这边照过来。
什么东西?他疑惑地仔细看了看,然后喊了宋立言一声:“喂,你这镜子发光了。”
宋立言面朝床内,呼吸均匀,睡得正好,没有应答。
鸡翅觉得不对劲,这人一向谨慎,怎么会睡这么沉?镜子折过来的光越来越强,将四周照得堪比白昼,按理说怎么也该翻个身看看吧?可他毫无知觉,甚至身子还莫名地跟着泛白光。
见的世面太少了,鸡翅看不明白这是什么,只能茫然地打量,眼睁睁地瞧着宋立言身子越来越亮,然后越来越淡。等他猛然惊醒的时候,床榻上已经没人了。
“糟糕!”鸡翅急忙起身拍打这浮屠困,发现砸不透之后,又想传音给楼姐姐。
然而,楼似玉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听不见这声音。
她面前是裴献赋那张始终微笑着的脸。
秋末的山风刺骨,楼似玉对着手心呵了口气,化出一条长尾巴来当褙子穿了,然后眯着眼问:“这又唱哪一出啊?”
裴献赋和林梨花坐在悬崖边的大岩石上,若不是他捏着梨花的命门,两人看起来还真像是夜半出来赏月的才子佳人。可惜了,才子满肚子坏水,佳人龇牙咧嘴的已经要咬人了。
“听说楼掌柜将白仙家的小妖王护得紧,在下特地来问问。”他撑在岩石上回头,满眼看好戏的神色,“若在下要掌柜的用小妖王来换她,掌柜的是换还是不换?”
楼似玉揣着尾巴缩着肩,像极了冬日里裹着棉袄出来晒太阳的老大爷,她吸了吸鼻子,颇为懒散地道:“大家都活了上千年,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你也拿出来,是不是跌份了些?”
林梨花听得一动也不敢动,裴献赋的手只消稍稍一用力,她的内丹就没了,此情此景,怎么也不是该问这话的时候啊,可她家主子就问了,更奇特的是,裴献赋还认真地想了想,点头:“掌柜说的有理。”
她想哭:“有道理能不能先放了我?”
“不能呀。”裴献赋笑眯眯地摇头,“你这小丫头别的本事没有,翻古籍倒是有些厉害,若放了你,你走漏我的秘密,我还怎么杀你家主子取内丹那?”
林梨花脸色一白:“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裴献赋轻笑,“你家主子一千两百年前继承老狐王内丹,各大妖族皆知,可惜狐族不争气,刚继承内丹的小妖王打不过来抢内丹的大妖雍和,狼狈出逃,只能靠吃死人维生。”
梨花身子颤抖起来,十分担忧地回头去看她家主子,主子的故事她从木掌柜那儿听过一些,她怕她再想起旧事难过。
然而,楼似玉脸上一点动容也没有,倒还正经地道:“我纠正一下,当时吃的不是死人,那些人是先被我打死再吃下去的。”
裴献赋恍然点头,单手击打着掐着林梨花的手腕给她鼓掌:“这么一说在下倒是想起来了,楼掌柜当年可也是个十恶不赦的妖怪,若是放在今日,宋大人那獬豸剑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你。”
林梨花面上镇定,眼里却是压也压不住的震惊。
主子会吃人吗?那般说着不让她再吃尸体的主子,竟也吃过人?
那后来是发生了什么,她才会变成这样一副温顺得不像话的模样?
“您也别说这没用的了。”楼似玉轻啧,“当年宋承林不会杀我,如今就算是宋立言知道这些,他也不会杀我。”
裴献赋了然地颔首:“这样啊。”
顿了顿,他脸上的笑意陡然扩大:“那在下倒是真想回官邸去看看,看宋大人在目睹您当年的所作所为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心里一跳,楼似玉反应了过来,手慢慢紧捏成拳:“你给他下套?”
她早该察觉的,就算是颜好将孟婆镜偷去千秋楼放着,可哪有那么巧照了镜子的人的世仇都刚好同在千秋楼。这人只是想让宋立言知道孟婆镜这个东西,然后去照。
可按理来说,他应该没这么傻才对。
“这怎么能算套呢?在下不过是在为宋大人排忧罢了。他那么想知道的过去,让他自己想起来,不是比什么都好?”裴献赋很高兴,“况且,就算他不想知道,孟婆镜也会让他知道的。”
“你疯了?”楼似玉眯眼,“他若再想起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你我就是两败俱伤,你永失你的妖王,我永失我的爱人。”
笑意一顿,裴献赋沉了脸:“什么妖王?你在说什么?”
楼似玉跺脚娇嗔,脸上又不正经起来,朝他挤了挤眼:“还能说什么,你还能忘了尤蚩不成?”
第132章 一人一妖同屋檐
两千年前一统天下的妖王尤蚩,强大不可一世,屠戮苍生,以除妖怪之外的万物为食,拥有三大亲卫妖族,狼族不在此列,可裴献赋身为狼妖,却是仰慕妖王上百年,甚至不惜在尤蚩将殒的最后一刻以身为祭,也要死留妖王魂魄,令其只能被封印,不能被剿灭。
那时候的裴献赋不叫这个名字,叫卫堂,是被狼族长老硬推上来的王,没有先王内丹,没有王族血脉,名不正言不顺,本是注定要成为族中势力争斗的牺牲品的。然而那年百妖朝贡,尤蚩坐在主位上往下看的时候,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
有老妖说看见尤蚩当时笑了,虽然也就一瞬,后来也与卫堂再无交集,可打那之后谁也不敢再小看这个捡便宜的狼王,而卫堂自己,更是自此对妖王死心塌地。
这些都是林梨花从不知道哪儿翻来的古籍上发现的,真假不可考,只能当个野史看看,尤其那古籍的名字还是《上妖风流录》。不过楼似玉觉得,这些还真能解释裴献赋这步步为营的是想干什么,诈他一下也不亏。
这不,他就上当了,方寸突然大乱,捏着林梨花命门的手也微微松开了。
楼似玉笑归笑,动作一点也不慢,抓准时机就闪身上去将梨花给薅了下来,伸手摸摸她内丹还在,才长出一口气敲了敲她的脑门:“让你乱跑,瞧瞧,被狼叼走了吧?”
林梨花很委屈:“奴家也就出门倒个水,谁知道突然就遭了黑手。”
不过幸好裴献赋再聪明也有算漏的时候,她查出他的来历,就算被他抓在手里,只要主子跟来,她就能以魂音传话。这狼妖诡计多端,但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千年前的妖身还封在岐斗山主峰之上,应该是保存完好,所以他的妖魂才能留存人世这么久。
只要找到他的真身毁了,这人也就会消失于天地间了。
裴献赋跃下岩石,脸色阴鸷了好一会儿,不过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拂了拂衣袖:“给你们知道了也无妨,反正那孟婆镜他进去了就没那么容易出来,而你们,就算知道对付我的法子,又上得去岐斗山主峰之顶么?”
楼似玉不笑了:“你忘记尤蚩是怎么被封印的了?还敢让他想起来?”
“他想起来那些,在下的确很怕,可他想起来又出不来,那又有何惧?”裴献赋露出狼爪,慢慢朝她们靠近,“你以为我将孟婆镜拿出来,是想给他照前世今生?哈哈哈,那是他属于他宋立言的浮屠困,也多亏了你,他心里有惦记有杂念,才难逃这一劫。”
心有杂念,于梦中显形,一旦显形,便会被孟婆镜连人带念一起勾走。进了那地方,没有知情之人在外头指引是出不来的。宋立言的红尘劫,终于是在楼似玉身上印证了。
“楼掌柜一定要记清楚啊。”他幸灾乐祸地道,“宋清玄是你害死的,宋立言若是出了事,那也是你害的。”
山风没由来地狂起,林梨花想开口劝自家主子都来不及,九条大尾腾空而上,直直地朝裴献赋甩了过去。

叮铃——
宋立言走在虚无的梦境里,不明白为什么又听见了这铃铛声,声音空灵,像从雨后山寺之中传出来的一般。可他越往前走,铃铛声越响,刚开始只一声接一声,后来竟叮叮当当地响成了一片。
眼前是人不多但也算热闹的简陋集市,没有长乐街上森立的铺子和吊脚楼,也没有许多的小摊儿,只有一个卖铃铛的阿公蹲在街边冲他笑。
宋立言恍然觉得这场面自己是见过的,可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盯着铃铛看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不会买,便继续往前,走到一处小院,轻轻推开门。
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心虚地从院墙上飞快地蹿去了屋子里。
“站住。”他心里微恼,脱口而出,“你该不是又去偷人家的腊肉了。”
“没有!”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又清亮又果断,“我没偷!”
宋立言像是自己抬步跨进去的,又像是被谁控制了一般,十分自然地道:“没偷你跑什么?”
两只狐狸耳朵从门板后伸出来,接着是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眸:“我这不是以为家里进贼了么?”
“堂堂狐族,也怕贼?”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露出一整张脸来,“呸”地吐出嘴里叼着的半块腊肉:“拿去拿去,别挤兑我了,狐族怎么啦?没我你还不一定能回得来这儿呢。”
宋立言分明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可脑海里却是清晰地想起来了——
他去岐斗山除妖,受了重伤半昏在山脚,有只狐妖想趁人之危吃了他。她妖力不低,真要动手他肯定是没活路了,但这狐妖很怪,盯着他看了片刻,刚一露出牙来就收了回去,还皱眉刨了刨他,小声嘀咕:“没死呢?”
“那你死吧,等你死透了我再吃。”
他觉得好笑,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吃人?”
“不知道呀,大家都吃,我也就跟着吃。”狐妖在他身边蹲坐下来,吧砸了一下嘴,“但其实说实话,人肉还没鸡肉好吃呢,起码熬汤没鸡肉鲜。”
要是以往,他肯定会想接着法器最后拼一把的,但看着这眼神清澈的小狐妖,他竟破天荒地开口问:“那我给你熬鸡汤,你不吃我了行不行?”
雪白的狐狸正舔着爪子呢,闻言愣了愣,歪着狐狸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点头:“也行,你先给我熬鸡汤,等鸡汤不好吃了,我就吃你。”
“好。”
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一个满身人命的妖,竟就这么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并且,他熬的汤她当真爱喝极了,留了他性命,就是不知为何她又喜欢上了腊肉,总爱去偷邻居家的来吃。
“不跟你翻旧账了,我的鸡汤呢?”楼似玉刨着地嚷嚷,“再不端上来我可就吃人啦!”
宋立言熟门熟路地找到厨房,倒出了他临走前就煲好的鸡汤。
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似乎不该做与当年这人行为相悖之事,可出于好奇,他还是舀了一勺鸡汤,放进嘴里尝了尝。
“呸。”
“你往我汤里吐唾沫?”后头刚进来的小狐狸气炸了毛,“那我今日可改吃你了!”
第133章 过往
她吼得气势汹汹,尖嘴也张开了,能看见猩红的牙胎,牙齿很尖利,似乎只消一口就能拉下他半个胳膊来。宋立言能感受到自己心里一瞬而过的慌乱,可也只是感受而已,他知道她不会。
重新舀了一碗鸡汤递过去,他道:“你尝尝。”
小狐狸嫌弃地瞥着他,好半晌才软下毛去,伸着尖嘴呱唧呱唧地呷了几口。
“嗯,还是鸡汤好喝,放过你了。”她甩甩尾巴,将整个碗都咬住,优雅地迈爪往外走,鸡汤稳稳的一滴没洒。
若不是尝过汤的味道,宋立言许是也要相信她是因为这个才放过他的了,然而宋承林不是个会做饭的人,汤里只放了盐,而且放多了,鸡汤很油很腻,鲜味都被腥味儿给盖过去了,楼似玉那种嘴刁的人,是不可能喜欢喝的。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杀他,狐妖的傲慢让她没说实话。当年的宋承林是没发现这一点的,所以他的心里只有唏嘘和无奈,别的倒是没感受到。
这时候的楼似玉不像她失忆时那样乖巧,身上野性未消,对除了宋承林之外的人戒心极重,也一直没有化出人形来。
四周光景一转,宋立言恍然发觉自己又站在了小院的门口,晚天欲雪,他面上平静,心里却是焦急——楼似玉出去一整天了也没回来,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其实不回来也好,他少了个威胁,可以好生养伤,但她要是在外头遭遇什么不测呢?
他惴惴不安地点了头顶的两盏灯笼,橙色的光流淌下来,将门槛照得亮堂,一直寂静无声的四周,也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沙”地一下,狐狸爪子陷进了地上的积雪里,宋立言听见了,察觉到他心里一喜,然后疾步过去将她从雪地里拎了出来。
“去哪儿了?”他问得有些急。
手里的狐狸冷淡地抬眼看他,牙齿龇了龇,带着些恶意地道:“我杀人了。”
“…”他僵在原地。
宋立言发现了,他只是现在与宋承林共情,但不能左右他的想法,同样,也不会被他的想法左右,只是感受他的感受,恢复自己没有的记忆。若换做他,也许会斥责拔剑,可宋承林没有,他将她拎回了屋子里,拿毯子裹了她抱到火盆边,许久之后才问:
“为什么杀人?”
“妖怪杀人需要理由?”她冷哼,“我肚子饿不行吗?”
“我给你做了鸡汤。”
“吃腻了!”她气得发抖,“我不吃你是因为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也别管老娘吃别的人,你管不着!”
他叹息,一下下顺着她的毛,将毛间夹杂着的雪渣子捋下来,又捏着毯子把她打湿的毛擦干,低声道:“你不是个喜欢吃人的妖怪。”
毯子里裹着的楼似玉眼眶红了,嘴巴动了动,却还是负着气似的仰着下巴。
“我也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是好人。”他接着道,“你若是遇见了坏人,要吃我也不拦着你。”
“吃人也没关系?杀人也没关系?”她抬头问他,“你也不打算收妖?”
“你若是坏妖,在相遇那一日我就该与你死战到底。”他轻笑,“可你是个好妖。”
鼻尖动了动,小狐狸眼里慢慢涌上了泪,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嗷呜”一声扑进他怀里,呜呜哇哇地哭起来。
“我都没想动手,他们想扒我的皮,还要拿我内丹去邀功,还说认识你,要替你除了我这个祸害。我想动手又怕他们告状,可想走他们也不让,最后我也没敢打死他们,就打残了扔雪地里了。”
“我以为你会生气,你怎么都不生气,我身上全是他们的血。”
“你们凡人不是应该一致对外吗?”
他安静地听着她的哭诉,目光温柔而慈悲,等她哗啦啦地将抱怨全倒完,才给她擦了擦哭湿了的脸。
“明辨是非一词,从来不是让人分割清楚是与非,而是要人在是非交错之地,也能看清好与坏,错与对。”他一边擦一边道,“我看得清,你没错。”
法力那么高强的一只狐妖,闻言扯着嗓门对着他继续嚎哭,哭得惊天地泣鬼神,他都能清楚地看见她的嗓子眼儿。
宋立言扪心自问,他可能的确不如宋承林温柔,但他发现宋承林这个人很冷血,照理来说两人如此亲近,心里怎么也该有些旖旎吧?但他没有,心里干干净净的,只有点想渡化狐妖的心思。
也怪楼似玉,一直是个狐狸模样,不化人形。
一人一狐继续在这小院子里生活着,感情也越来越好,只不过小狐狸动的是凡心,而宋承林动的是恻隐之心。
镇上有人成亲,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他带她去街上看,她艳羡地道:“我也想坐那轿子。”
“不可,那是新娘子才能坐的。”
“什么是新娘子?”
“人间嫁娶,新婚之妇为新娘,穿红衣,盖红锦,坐轿去夫君家,从此两人便会永远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