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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她那格外突兀的话语停顿,以及过分复杂的眼神,宋立言是不会太注意她的。
“听霍捕头说,掌柜的有案情要禀?”他收回目光,往客栈里走。
楼似玉深吸一口气,扭头跟上他,低声道:“是,昨夜有野狼闯入我客栈里,还带来了一具尸体,我想,大人若不来亲眼看看,恐怕不会相信小女子的说辞。”
野狼?宋立言抬头。
半旧的客栈里有不少打斗的痕迹,但最显眼的,还是杵在中央那根顶梁柱上一丈多高处的四爪抓痕。
“那狼形状如何?”
“回大人,外形与普通的狼无异,但有两人高,且为站立行走。”
一听她这话,旁边的霍良就笑了:“楼掌柜,大人面前莫要胡编乱造,这世上哪有站立行走的狼?”
楼似玉眨眼,很是无辜地道:“我这一客栈的人可都瞧见了,大家都能作证。”
霍良一噎,还是不信地摇头,小声对宋立言道:“大人,有些情况您还是先知道为好。”
“说。”
侧身挡住楼似玉,霍良压低声音道:“这位楼掌柜不是坏人,但就是有些神叨叨的,信什么妖魔鬼怪之说,去年还曾被发现在城隍庙外偷设祭坛。”
宋立言挑眉,深黑的眸子再往他靴子上一扫,问:“你鞋面上的灰,是在哪儿沾的?”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霍良疑惑地低头:“今日就只走了县衙和这客栈两处地方,路上来回都是骑马。”
“那便行了。”宋立言拂袖,“你带人去验尸吧。”
霍良有点懵:“大人,您不去看看?”
“验尸一事,还是齐岷更为在行,他在就行了。”
那您过来干什么的?霍良很想这么问,但看看大人那明显不是很想解释的表情,他咕噜一声就把话咽回去了,老实地拱手退下。
宋立言回头,看着楼似玉问:“掌柜的,可否将昨日情形详细说说?”
楼似玉垂眸没看他,脸上倒还挂着笑:“般春当时也在,就让她先来禀告大人,大人若还有疑惑,再问奴家不迟。”
言罢,屈膝朝他行礼,将般春推了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宋立言感觉到了一股子敌意。面前这掌柜的虽然笑着,可眉梢紧绷,语气也不太友善,方才分明还定定地盯着他瞧,眼下却是连抬眼都不愿,还后退半步,站去了一侧。
有什么隐情不成?
来不及多想,那被推上来的姑娘已经开口了:“奴婢般春,回禀大人:昨夜子时奴婢起夜,听见客栈外头有奇怪的叫声,便从窗户缝隙里往外看了看…”
宋立言收敛心神,认认真真地听她说完经过,将她的话与客栈里的痕迹做比对,很容易就得出结论——她们没撒谎。
客栈是真的进了狼,只不过不是一般的狼,而是狼妖。
狼妖好吃人脾肺心脏,昨夜是祀神之夜,阴气极重,保不齐就有贪婪的妖物控制不住自个儿,出来觅食。
只是,听般春所说,这楼掌柜不仅从狼妖手里逃生,而且还救了她一命?
宋立言再度看向楼似玉,这人身子骨娇小,看起来也不像练家子。普通女儿家,看见狼妖近在咫尺,会镇定地逃跑吗?
楼似玉正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她今儿受的刺激比昨晚上还厉害,眼下只能自己慢慢消化,只是,再怎么消化,她也受不住这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
“狼是自己跑走的?什么时辰?”
“可否将你说的符纸拿来与本官一看?”
“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越听心里越痛,仿佛一把钝刀在来回磋磨,楼似玉捏紧账本,千万句粗话就在嗓子眼上了。
然而这时候,她听见宋立言问:“楼掌柜?”
浑身一震,楼似玉忙收了情绪,抬起头来,将嘴角往两边耳根拉,自认为亲切地问:“何事?”
宋立言:“…”
他什么样的妖怪都见过了,头一次被一个人的脸给吓着。好端端的美人盘子被她给拉成了午夜凶尸,竟好似还在冲他笑?
旁边的李小二见势不对,连忙干咳一声,递了符纸到她手里,小声提示:“大人在问这符纸哪儿来的。”
楼似玉恍然,挽了挽鬓发将符纸呈上:“这是从一位云游的道士那儿买的,五文钱一张,说是能辟邪。”
宋立言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有点凉,接符纸的时候不小心与她碰触,又不着痕迹地收走了。
楼似玉却是一震,一股子酸麻从心窝子里直蹿四肢,逼得她打了个寒战。
“操。”这回忍不住了,真的爆了粗口。
宋立言:“…?”
楼似玉扭曲着脸接下去:“…操之过急的话,那道士说了,这符就容易不灵。”
她说完,倒是越笑越自然,淡红的嘴唇抿着,露出一股子天真无邪来,仿佛方才的狰狞都是别人的错觉。
宋立言眼眸微阖,扫了两眼那符纸,道:“想不到当今盛世,还有人会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大人不信吗?”楼似玉侧头,“可是信总比不信好,您瞧,要是没有这符纸,昨儿我一客栈人的命都搭上头也说不准。”
“荒唐。”宋立言将符纸收拢入袖,正色道,“早在建朝之初,妖物就已经连同上清司一起湮灭于世,朝廷也有明文,不许任何人妖言惑众,扰乱民心。楼掌柜开口之前,还是想清楚的好。”
楼似玉一噎,扁扁嘴,顺从地低头:“大人说的是。”
睁着眼都说瞎话,那她也没啥可反驳的,跟着点头就完事了。
宋立言对她这敷衍的语气似乎不是很满意,别开脸道:“这客栈味儿重得很,宋洵,点些香来。”
“是。”
一根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檀香插在了她供着的财神爷面前,楼似玉斜眼看着,心里直骂这人事儿多,给她添堵就算了,还去给财神爷添堵。
然而,当青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之时,楼似玉脸色骤变,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冲上前,一把将账本扣在了闪着暗火的香头上!
第4章 灭神香
刚燃起的香,被账册的油皮封面压灭,发出“嗞”的一声响,烟雾霎浓,很快却又消散了个干净。
楼似玉屏住呼吸,表情严肃极了,待看见那香再也冒不出烟来,才松一口气,收回了账本。
客栈大堂里鸦雀无声,等楼似玉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旁边坐着谁的时候,她僵硬地扭头,就对迎了宋立言不太友善的目光。
“掌柜的身手敏捷,真不愧是狼爪下逃生之人。”他轻扣桌弦,皮笑肉不笑地夸她。
楼似玉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抱着账本挡在身前,企图解释:“这香味儿太大了,怕是闻着伤身子,我那儿有轻些的檀香,这就拿来给大人点上?”
淄衣的袖口拂过板凳,又被宋立言拢起捏住。他起身,慢步走到楼似玉跟前,垂眸看她,眼里跟刀子似的,将她脸上僵硬的笑意一点点给刮下去。
“可我若是偏爱这香,就喜欢点它呢?”
楼似玉不笑了,两人离得太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初闻是沉沉木香,再嗅,却是一股子香灰味儿。
这种味道她爱极也恨极,曾在前调里得到过安稳一觉,也曾在余香里经历过肝肠寸断。如今再闻着,只觉得窒息。
楼似玉脸有点发白,手也有点发抖,她侧过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他:“浮玉县境内,大人为尊,大人喜欢,那便点,我拦不得。”
宋立言的直觉告诉他,这位掌柜的有问题,并且问题很大。
“掌柜的认识这香?”他伸手,将后头佛龛前的香抽出来,放在她眼前。
楼似玉不看他,只拨弄账本:“怎么可能不认得呢?不就是檀香么?隔壁街上的制香铺子里什么样的都有。”
“是吗。”他颔首,将香重新递给宋洵,眼睛却是盯着楼似玉,一半探究,一半怀疑。
楼似玉装作没发觉,兀自低头翻着账册。
青蓝色的烟重新缭绕在大堂,不一会儿就经过窗户和楼梯,蔓延去后院和二楼。
如果在场的人都能看见这烟的话,那他们会很惊奇,不过半臂长的一根细香,烟雾却起得很大,如高山瀑布一般从香头涌出,翻滚欢腾地卷过客栈的每一处,蔚为壮观。
然而,除了楼似玉,没人能看见,而楼似玉就算看见了,也只能低头装瞎。
这是夺神香,乃上清司得意之作,一旦点燃,百步之内妖气必消,是上等的宝贝。
并且,它很贵,十两银子一根,不还价。
有钱真是好啊,楼似玉想,这么点妖气也值得他花十两银子。
翻腾的烟雾没过了她的膝盖,这人却也毫无反应。宋立言不死心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不得不放弃怀疑——
这掌柜的不是妖,因为没有妖怪能在夺神香的烟雾里站着。
可是,夺神香既然与她无害,那她为什么这么紧张?
“大人,齐仵作那边有进展了。”
收回神思,宋立言立刻带着众人去往后院。
楼似玉自然也是跟着走的,只是,撩开后院门口的帘子,她问了李小二一句:“人呢?”
李小二低声道:“走了。”
轻舒一口气,楼似玉放了帘子跨过门槛。
后院墙上的男尸已经被取了下来,盖上了白布,背着木箱的仵作恭敬地朝宋立言拱手:“大人,此人致命伤为咽喉处的兽齿咬痕,内脏全无。就血迹和身上刮痕来看,客栈不是其咽气之地。”
宋立言颔首,接过仵作笔录又看一遍,方道:“将尸身抬去义庄复检,这后院暂时封锁。”
听前半句,楼似玉跟着点头,觉得这人做事尚算谨慎。可听着后半句,她没忍住跳了出来:“大人,仵作都说这儿不是案发地了,怎的还要封锁?”
宋立言侧头看她:“案子未结之前,此地理应封锁,这是规程。”
那她的生意怎么办?楼似玉暗自跺脚,想开口争辩,可一看这人,又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只剩一张分外扭曲的脸,挤得额心的梅花钿都变成了狗爪子状的。
“掌柜的有话说?”宋立言斜眼扫到她,侧头。
楼似玉咬着牙笑:“哪儿敢啊?大人说封,那就封吧,就是可怜了我这客栈里的伙计,下个月不知道能不能吃饱饭。”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捏起袖口抹了抹眼泪。
霍良偷偷打量大人的面色,觉得心里发忤,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圆场,却听得宋立言慢条斯理地开口:“掌柜的放心,客栈的生意耽误不了。官邸要修葺,出入不便,你这客栈既然离衙门近,那本官且就住上两日,直到结案。”
楼似玉:“…”
要是说这话的是个普通的县令,那她肯定当场给人磕头行礼,欢天喜地迎接大人入住,顺便再把那收起来的红幡子堂堂正正地挂在门口。
然而眼下,她笑不出来,也不能哭,整个人傻愣愣地站在他跟前,拳头微紧。
“怎么?掌柜的还是不满意?”
“…没。”深吸一口气,楼似玉仰脸拉开嘴角,“满意,这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大人肯屈尊莅临,我掌灯客栈自是万分荣幸。小二,快去收拾客房。”
“好嘞。”
“大人。”霍良有些不放心,“您若住在此处,那是否要多调派些差人?”
“不必。”宋立言返身回去前堂,“你们照常做事便是。”
他这么说,霍良却不敢当真啊,跟着往外走,却轻轻拉了拉楼似玉的袖子:“掌柜的,你可得多费点心。大人真在这里住下,若是有什么差池,那可就麻烦了。”
楼似玉应付地笑着,心想这人还用别人担心呢?他不去让别人有差池都算好的了。
之前她还一直想不明白,那穷凶极恶的狼妖,怎么会在即将得手的瞬间止住动作,甚至眼里充满了恐惧、转身就跑?
如今见着这位,楼似玉猜到了原因。
昨夜,他怕是刚好抵达烟霞镇,从邻街去往官邸,所以十丈之内群妖退避、百怪皆惧,碰巧救她一回。
修为还是不低啊,却在那儿跟她说什么不信怪力乱神。
腹诽两句,楼似玉还是对旁边的般春招了招手,低声吩咐:“让厨房做些糕点给大人备着。”
“是。”
夺神香的烟雾消失殆尽,客栈各处重新变得清晰,好像干净了不少。宋立言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就见头一间房门口很是随便地挂着个“天字一号”的牌子,推门进去,灰尘扑面。
“…”
“大人见谅,这间房许久没人住过了。”李小二赔笑着进去擦桌子换枕头被褥,“马上就能收拾干净,委屈大人稍等。”
宋洵站在宋立言身后,眉头拧得死紧:“大人,您确定要住在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跨过门槛,宋立言在擦干净的凳子上坐下,看向正在忙碌的李小二。
“你们掌柜的,开这客栈多久了?”
李小二想了想,笑答:“小的也不清楚,许是有几年了。咱们掌柜的是个苦命人,听闻许过夫家,但夫家命不好,还没成亲就因病折了,再嫁也不合适,所以掌柜的就自己出来做生意。”
“倒是稀奇。”宋立言又问,“那这客栈里,可来过什么可疑的人?”
“瞧您这话说得,咱们客栈人来人往,什么龙蛇都有,哪儿说得上谁可疑不可疑呢?”李小二铺好床,回头笑,“大人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一声,小的随时候着。”
“有劳。”
房门关上,宋洵嫌弃地推开了窗扇,正好看见后院小门处,楼掌柜正打着扇子跟送菜来的人讨价还价。
“五文一斤?来,你让我看看这白菜是不是镶金边了,金边硌牙不?进不进盐?”
“掌柜的,咱们这赚的都是血汗钱。”
“谁的钱里没血汗啊?这么多年我指着你送货,就是因为便宜,你要是坐地起价,那我立马去找蔡大婶,从她那儿买。”
…
牙尖嘴利,咄咄逼人,分明是个美人儿,却一身铜臭,叫人怪不舒服的。
“这掌柜的真抠门。”宋洵忍不住嘀咕。
宋立言起身过去,扫了下头一眼:“宋洵,依你看,这掌柜的可有问题?”
“大人怀疑她是妖?”宋洵觉得不可能,“夺神香已经点过了,她若是妖,早该露出原形。”
“但这客栈里不止一股妖气。”宋立言道,“霍良鞋上的灰是在这儿沾的,有狼妖的腥臭,也有一股子狐狸的骚臭。”
“狐狸?”宋洵更是摇头,“若那掌柜的是狐狸,哪里敢站离大人那么近?”
上清司世代缉妖,他家大人又是嫡系里修为最为卓越之人,但凡妖族,见着都得绕道走。
“再查查吧。”宋立言垂眸,又想起那掌柜的看他的眼神,皱眉道,“把她上三辈都查清楚。”
“是。”
后门处的楼似玉好像终于谈到自己满意的价钱,侧身让送货的人进门,不经意回头,却发现二楼有人在看她。她一顿,打着香扇朝他嫣然一笑,眼角弯弯,媚气又俏皮。
宋立言眼角微抽,拉过窗扇,“啪”地一声合上。
第5章 有问题的掌柜
烟霞镇水船往来,南货北通,若只以人的眼睛来看,这是个商贾发家的风水宝地。
只可惜,在道人眼里看来,此地瘴气盖顶,妖孽横生,光午夜子时弥漫的妖气,都能克死几个无辜的路人,更莫说有大妖作祟,令八任县令暴毙任期之中,引人非议。
宋立言已经将案情相关的文书都看了个透,怪象是从今年年初开始的,八任县令都死于凶兽啮咬,在任最长的不过两月,最短的只有两天。可没人抓得住凶兽,甚至连目击者都没有。
这掌灯客栈的位置也是奇妙,临三岔路口,煞气正冲,按理说久居此地,少不了天灾人祸,可这当家的掌柜偏生是个女子,经营这么久,也没出任何事。宋洵去打听,下头的客人除了说这掌柜的抠门,再也没吐出别的有用消息来。
宋立言很好奇,那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掌柜,是怎么顶住事儿的?
“大人。”房门被叩响,楼似玉的声音恰好就传了来,“午膳备好了。”
心念微动,他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只纤纤玉手十分牢靠地托着放满了饭菜的托盘,先伸进来。接着才是那张略为狐媚的脸,带着一种应付的笑意,朝向他。
“也不知大人口味,就让厨子多做了些,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宋立言看向她,发现后者虽然是面对着他笑,眼睛却是没看他,往桌上放了菜,便将还剩着饭菜的托盘递给旁边的宋洵:“这位官爷想必也饿了,楼下有空桌,隔壁也有空房。”
“多谢。”宋洵接过来捧着,依旧站在他身侧没动。
桌上放了五盘菜,荤素皆有,还带了只鸡,色香味都勉强,但宋立言扫了一眼,突然就开了口:“等等。”
楼似玉正打算退出去,被他这一喊,半截身子在门外,一只脚还在门里,整个人形状十分扭曲地回头假笑:“大人还有何吩咐?”
“掌柜的与本官,可有什么渊源?”宋立言提筷,拨弄了两下盘子里的菜,眼里充满疑惑。
心里“咯噔”一声,楼似玉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十分镇定地问:“大人何出此言?”
“这几道菜没放葱花。”他抬眼,“掌柜的怎么知道本官饮食偏好?”
宋立言对葱花的厌恶堪比楼似玉对金钱的热爱,但知道这个事儿的人只有他身边的几个人。原以为只是厨子碰巧不爱放葱花,可一看宋洵手里的饭菜,分明却是有的。
楼似玉嘴角一抽:“这…”
“掌柜的有什么事,不妨直言。”宋立言皱眉,“从你我见面第一眼起,你的表现就颇为古怪。”
古怪?楼似玉摇了摇香扇,觉得没道理啊,她自认为表现很好,除初见之时太过震惊、有些失态意外,其余地方并无错漏。
诈她呢?
眉目莞尔,楼似玉阿谀地道:“大人误会了,方才厨子做菜,是先做的这托盘里的几道,结果到后头,厨房里小葱用完了,故而没法给大人撒上些…怎么,大人不爱吃葱花吗?”
宋立言微微不爽地眯眼,觉得面前这位掌柜的真的狡猾得跟狐狸似的,找的理由天衣无缝,配上她这无辜的眼神,当真让人无话可说。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掌柜的,绝对有问题。
垂下眼眸,宋立言放松了姿态,伸手作请:“掌柜的想必也没用膳,不妨坐下。”
“这就免了吧?奴家一介平民,哪里敢同大人…”
“坐下。”
“好的。”
规规矩矩地坐在这人对面,楼似玉认命地吐了口气,而后继续朝他假笑。
“听小二说,这掌灯客栈开了很多年了,可看掌柜的岁数不大。”宋立言慢条斯理地开口,“是什么时候开的客栈?”
又是这个问题,楼似玉勾唇,照样回答他:“这客栈是我祖辈开的,世世代代传下来,如今正好传到我手里罢了。”
“这么说来,楼掌柜一直在浮玉县。”他看向她,“那对这里的前几任县令可有了解?”
“您这话可就问对人了。”楼似玉拍了拍手,“这里的历代县令,奴家都打过交道。”
“哦?”
“往前些年头,周大人坐镇浮玉县,咱们这儿那叫一个风调雨顺,商税少,商贸分外繁荣,掌灯客栈一年能挣不少钱呢。但从一年前开始,赵大人来接任,衙门的人前一天还在我客栈里给他办洗尘宴,结果第二天,他就死在了自个儿的官邸里。”
宋立言皱眉:“死因呢?”
“这奴家哪里知道呀?”楼似玉不客气地拧了个鸡腿下来,“只是自此以后,咱们县就跟中了邪似的,命案频出,后头来继任的县令也都没活过两个月。有人说是衙门修葺,更换了门口的石敢当,坏了风水。”
“第二任县令,也来过这客栈?”
“是啊,咱们掌灯客栈是离县衙最近的一家客栈了,但凡新官上任,接风洗尘大多都在咱们这儿,就连您的洗尘宴,前些日子霍大人也来定下了,就在明日。”
斯斯文文地啃掉一个鸡腿,楼似玉脸上的笑容都更真诚了些:“大人要是还有什么膳食偏好,记得提前告诉奴家一声啊。”
她神态分明在戒备他,嘴倒是下得快,仿佛这烤鸡是什么天下难得的美味,吃得满手是油。
宋立言有点嫌弃,顺口便道:“本官不爱吃鸡肉。”
楼似玉一顿,神色分外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桌上盛烧鸡的盘子揽过来,小声嘀咕:“真难伺候。”
“楼掌柜。”宋立言很客气地提醒她,“本官耳力一向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