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违司规,不合常理!
严肃着表情骂了自己两句,宋立言想起楼似玉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摇头轻叹,又不自觉地勾起唇来。
四周的蛇妖行色匆匆,前头的古树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结界大开,从外头就能看见里面情况——蛇族长者和美人蛇正围着个黑影,又怒又惧。那黑影站在蛇胆草旁边,伸出尖锐的爪子轻轻碰了碰它的叶子。
无数毒液铺天盖地地朝他喷洒过去,黑影却是毫无顾虑地站在原地,宋立言凝神看着,就瞧见那些毒液穿过黑影,像是什么也没碰到过一般落在了泥土里。
与他当日挥刀斩过狼妖时的情况一样。
“你想干什么!”美人蛇怒斥,“藏头露尾的,连个面也不露,算什么本事?”
黑影轻笑一声:“我藏头露尾,你蛇族圣物不也是藏头露尾?还装模作样种上一株草,怎么,蛇王勾水的内丹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此话一出,宋立言一惊,四周尚不明白真相的蛇妖也是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什么内丹?”
“我好像听人说过,咱们蛇妖一族古早有王名勾水,为人所斩,也没有留子嗣,族中长老就将其内丹用来福泽后代,却没说过是埋在圣草下头啊?”
“怪不得咱们所有的蛋都要留在这里承接福荫,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那是什么人,怎的会知道这个的?”
白胡子气得直抖:“你休要胡言!”
“我是不是胡言,挖开这圣草看看下头不就知道了?”黑影冷笑,“上清司找这东西可是找了一百多年啊,如今他们已经知其所在,等到找来,你们这蛇窝还能幸存吗?”
像是被戳中痛处,白胡子老头当即化出蛇身,长啸一声,猛地朝那黑影一甩尾。然而,凌厉的风扫过去,却只是将影子吹散,不消片刻他就重新聚拢,嗤笑道:“快跑吧,上清司那些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话若是平时说,大家定是当他在吓唬人,但方才的庆典上就发现过上清司的黄符,眼下再听此言,众妖皆乱,就连美人蛇都颤了颤,焦急地朝他甩去一击。
只是随意的一击,远比不上白胡子甩尾的力道,可光炸过去,那黑影竟是不见了,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层层包围之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又是这匪夷所思的妖法,宋立言飞快凝神感知四周,却发现除了蛇妖之气,别的什么都没了。
“这怎么办?”蛇妖们挤在一块儿,担忧起来,“咱们要不要跑啊?”
“跑也来不及吧?更何况这是咱们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地方,离开这儿的话,还能去哪儿啊?”
“不跑难不成在这里等死?”
“别着急啊,咱们如今可不像一百多年前那么弱,人多势众,咱们蛇多还能胜虎呢,就算上清司再来,咱们也未必会输。”
白胡子吐着蛇信将这四周扫了三圈,又盘在圣草周围守了一会儿,确定那黑影是当真消失不见了,才化回人形,皱眉道:“都先散了,各自回家,实在胆小的就去邻山走走亲戚…殷殷,你随我来。”
美人蛇颔首,跟着他退去无人的树根后头,就听得他道:“上清司是拿着圣草的图鉴来的,必定是对勾水内丹有所图谋,你是族里选出来守护圣草之人,眼下老朽也别无他人可托,就希望你能将圣物带走护住。”
说着,就将一个铜匣子递了过来。那匣子上刻满符文,沾着些潮湿的泥土,显然是刚从土里挖出来。
“我一个人?”美人蛇摇头,“那还不如放在原处。”
“你且听着。”白胡子看向沐浴在光里的圣草,低声道,“此地已经被人发现,圣物断是不可再放着了。你趁乱走,去找当初救下我们的恩人,看能不能帮帮忙。”
那个人…
美人蛇神色复杂,正犹豫呢,白胡子却是将匣子硬塞给她,转身就去安抚年幼的蛇妖。
不得已,美人蛇张嘴将铜匣吞进肚子里,跟着他走出去。
蛇妖们已经开始疯狂地往外逃窜,悉悉索索的声音响彻整个城镇。美人蛇不声不响地混进去,随他们一起涌出城镇,路上十分拥挤,有人往她荷包里塞了个东西,她也没注意。
一出结界,外头正是晌午,美人蛇化出原形飞快地下山,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看。
身后什么也没有,但她总觉得不太对劲。奇怪地嘀咕两声,她潜入草丛想继续走,却差点与蹲在她前头的黑影撞上。
“跑这么快,也不怕肚子被撑破?”黑影挥袖,散去身上的遮掩,露出一条灰狼尾巴来。
竟然当真是狼妖!美人蛇戒备起来,退后几步化出半个人身,信子几吐,已经是准备攻击的姿态。
“这么紧张做什么?”灰狼轻笑,“我找你做交易,又不是要明抢。”
“与你有什么好交易的?”美人蛇啐了一口,“给老娘让开。”
痛心疾首地看着她,灰狼感慨:“常硕这才死了多少年啊,你竟就连他的内丹都不想要了。”
常硕?一听这名字就神色大变,美人蛇立直了身子,怀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常硕的内丹在你那里?”
伸爪化出四合阵,灰狼啧啧两声:“常硕的修为到底是比勾水低了些许,不过我想,你很乐意与我交换。”
美人蛇一怔,痴痴地看着那四合阵,蛇瞳发红。
她之前带伤也要去争守护圣草之任,其实是有私心的。常年在圣草旁边修炼,她的修为会精进得比别人快,只要她再修炼半世,就一定能打得过宋立言,从而拿回常硕的内丹——她是这么想的。
可是没想到,这东西已经落在了别人的手里,而且眼下就在她面前,她只要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出去,就可以换来。但她肚子里装的是整个蛇族的福荫,哪能因为她自己的私心,就轻易给出去?
“还犹豫什么?不想让他回到你身边吗?”灰狼靠近她,“你许是不知道,这常硕的内丹与别人的不同,像是有他自己的意识一般呢,还会给我托梦。”
心尖一颤,美人蛇咆哮了一声,蛇尾扫过去,穿透他的身子打在旁边的树干上。
参天大树应声而倒,灰狼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可真吓人,怨不得这么多年来除了常硕无人敢接近你。”
“你闭嘴!”
“哎,好,不提也罢。你既不肯换,那我便走了。”他晃了晃手里的四合阵,“只是,临走前,你要不要再看他一眼?”
“…”
灰狼一笑,朝她走近些,大方地把四合阵递了过来。
喉头微动,美人蛇戒备地看着他,却还是朝那四合阵伸出了手。
然而,手刚一碰着,四合阵就陡然冒出白光,美人蛇愕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径直将她往阵里扯。
不妙!她回过神来想跑,但法器已动,且离她太近,已经将她的尾巴卷进去小半截。
“哈哈哈——换什么啊,将你一并带走,勾水的内丹不也是我的?”灰狼舔舔嘴巴,笑着祭高四合阵,“多亏你跑得快啊,眼下这地方,后头可没人追得上来救你。”
长啸一声,美人蛇奋力挣扎,扭动间腰上的荷包被甩落在地,跌出一块血玉来。
绝望中看了那血玉一眼,美人蛇觉得有点眼熟,正茫然地想她什么时候买过这种东西,就见那血玉红光大作,升腾于四合阵之上,化出一个更加眼熟的八卦阵来。
有人自那阵中走出,持一把雪白的长剑,出手如电,猛地就将四合阵劈成了两半。
第37章 大人真厉害
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叫人牙齿都打颤,白光炸开,四合阵的碎片像暗器一般飞扎进周围的树干。美人蛇狼狈地在地上翻滚,被石头堪堪拦下,才抬眼去看来人。
上一回宋立言这样出现,是与她为敌,而这一回,他是径直冲着那灰狼去的,落地便祭出灭灵鼎横于他头顶,灭妖阵大开。
灰狼对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实在始料不及,退后好几步才站稳,他看了看阵中的血玉,才恍然明白,摇头嘟囔:“追思可真是个令人讨厌的法术。”
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他也笃定了后头的人追不到这里来,谁曾想到底是漏算了一个宋立言,功亏一篑。
“常硕内丹在哪里?”宋立言提着剑朝他一步步走来,气势逼人。
灰狼也不躲,古怪地笑了笑,道:“我既是带走了,就断没有再送还给你的道理,问这话岂不多余?不过大人,勾水的内丹可比常硕的厉害得多,只消将这蛇女肚子刨开,就能将钥匙和匣子一并拿到手,您不想试试?”
獬豸剑的白光微闪,眨眼间便空中留下一道划痕。痕之落处,狼妖似幻影一般被切成两半,风一吹就卷成两股黑色妖气,蜿蜒逃散。
宋立言伸手抓了一缕黑气,放在指尖轻捻,神情甚是严肃。
后头的美人蛇大大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踉跄着打算站起来。然而,她还没站稳,泛着白光的獬豸剑就横到了她的脖子前头。
“你做什么?”美人蛇愕然。
宋立言看她的眼神与看狼妖无异,漠然道:“禁地里救你,不过是因为你有事没交代完,还不能死。眼下救你,却是因为勾水的内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狼妖已退,你得随我走一趟。”
“…”还以为他突发了善心,亦或是被小狐狸感化,开始善待妖怪了,没想到一切都是有所图谋。这人还是同以前一样,残忍恐怖,半点慈悲也没有。
美人蛇有点恼,想起多年以前的腥风血雨,怨气也涌了上来,蛇身半立,打算做最后的顽抗。她想过了,山谷里其余的蛇妖已经陆续下山,她只要再坚持一会儿,那说不定…
没给她多想的功夫,黄符“呲”地一声在空中燃起,化出一张千机网,兜头朝她罩下。美人蛇慌忙祭出自身一半的修为去挡,本想好歹能挡出一丝喘息之机,谁料那密密麻麻的符网落下来,竟是带着灼热而强劲的法力,硬生生将她掌心的光给劈开了。
一声惨啸霎时响彻了半个岐斗。
楼似玉正拖着身子行在山脚下,闻声脚步一顿,耳后跟着就起了一层颤栗。她回头看向那郁郁葱葱的山峦,唇上没什么血色,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主子!”前头的山路口传来梨花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爪子挠地的飞奔声朝她而来。
楼似玉回头,就见一只狐狸冲到她跟前,围着她狂奔了三圈,卷起尘土无数,然后嗷地一声抱住了她的腿脖子。
“主子你可吓死我了,一走就是这么多天没消息,我还以为…嗷呜呜!”又气又急,林梨花也没敢咬她,就咬了她的裙角,眼泪汪汪地抬头看她。
轻笑一声,楼似玉道:“我刚传出去的魂音,你来得倒是快。”
“能不快吗?一路化着原形跑过来的,路上还有傻子企图抓我去扒皮,被我教训了一顿,不然我还能更快!”得意地摇了摇尾巴,林梨花又觉得不对,嗅了嗅她身上,爪子直挠地,“您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说来话长,咱们先回去。”俯身摸了摸她的脑袋,楼似玉又看了看她身后,“马车呢?”
林梨花无辜地动了动耳朵:“什么马车?”
“…我让你来接我,是因为我走不动了。”楼似玉扶额,“你不赶马车来,是想背我回去不成?”
“可以呀。”梨花当即化大三倍,朝她趴了下来。
气极反笑,楼似玉戳了戳她的皮毛:“这么大的狐狸跑进浮玉县,你是逼着县令大人把你收进灭灵鼎啊。罢了,化个人形来扶我一把。”
“好嘞!”林梨花立马变回客栈厨娘,扛过她的胳膊将她半扶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碎碎念,“您不在这几日,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客栈里人又多,大家都忙,我也只能托木掌柜去寻您,没想到一直没消息。”
“不怪你们,是我大意,着了别人的道。”楼似玉垂眸。
断妖符反噬自身妖力,是她自己没察觉才会受那么重的伤。魂魄不全,让裴献赋给压了一头,也是她自作自受。这一番下来,她没什么可抱怨的。
“我听鼠族的人说,您是被宋大人带走的。”林梨花咬牙,“可我找去县衙好几回,那个宋洵拦着我不说,还想把我关进大牢。”
“这么过分?”
“可不是么!”林梨花气急败坏地告起状来,“好歹是个官差呢,我也没让他察觉身份,他就大呼小叫的,凶死了。”
宋洵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楼似玉护短地想,等她恢复些,定要去找他要个说法。
然而,当跨进掌灯客栈大门、看见宋洵那张脸的时候,楼似玉收回了这个想法,眼神复杂地看向林梨花:“你干的?”
心虚地低头,梨花将她扶去桌边坐下:“我去倒水!”
说完,飞快地就溜了。
宋洵顶着一张满是指甲抓痕的脸,心有戚戚地看向她跑走的方向,确定她不会马上回来,才走到楼似玉跟前抱拳:“掌柜的,大人有吩咐,掌灯客栈开张伊始,来往客人过多,未免生乱,便由在下在此看守。”
楼似玉问他:“什么时候给的吩咐?”
“半个时辰之前。”
心里一松,她笑:“大人真厉害。”
半个时辰之前能传音吩咐,也就是说他已经脱险,甚至还有余力让人监视她,起码没受什么重伤。
“掌柜的!”李小二看见她,欣喜地跑来道,“您可算回来了!”
疲惫至极,楼似玉敷衍地摆了摆手:“有什么事都容后再说,我得先睡上一觉。”
“可是掌柜的,这事儿关乎银子。”
“银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楼似玉冷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我才发现,钱财都乃身外之物,还是性命最为要紧。”
“掌柜的高见!”李小二恍然地鼓掌,将帕子往肩上一搭,“那小的这就去将曹老爷家的流水宴给推了。”
“哎,等等!”一把拽住他的帕子,楼似玉眼眸亮了亮,“流水宴?”
“是啊,曹老爷六十大寿,要给足三天的排场,一桌二两银子,估摸着得有几百桌。”
“接!”楼似玉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连声道,“这哪儿能推啊?赶紧地安排上,快快快,把账本给我拿来!”
好笑地看着她,李小二问:“钱财不是身外之物吗?”
“正因为是身外之物,才要多赚点来傍身呐!”楼似玉一打算盘,感觉自个儿的伤都没那么疼了,龇着牙直笑,“能不能当上浮玉县本月纳税最多的客栈,就看这一笔了。”
原本还憔悴不堪的一个人,突然就变得熠熠生光,连打算盘珠子的动作都利落得很,完全看不出身上有伤。
宋洵忍不住感概,这掌灯客栈里都是奇人啊,有伤人不讲理的,也有要钱不要命的。
日头西落,宋立言骑着马回到了浮玉县。他神色有些凝重,连县衙也没回,径直就去了掌灯客栈。
原以为楼似玉定是在养伤,谁曾想一踏进她的房间,就见她坐在床上抱着账本傻笑,手指搓着账面上的数目,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放缓步子,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宋洵,后者无奈地朝他摊手。
“大人。”看见他来,楼似玉回了神,上下打量他一圈,发现他除了有些疲惫之外,竟是一点新伤也没有。
“你居然没逃,倒也是让我意外。”抬步朝她走过去,宋立言不解,“不怕我抓你?”
楼似玉耸肩:“奴家自问无罪,有什么好逃的?再者,逃得了掌柜也逃不了客栈,奴家更愿意与大人好生谈谈。”
看她这不慌不忙的样子,似是早已准备妥当。宋立言让宋洵下去,关上门转身问:“你的妖法,可伤过无辜百姓?”
“没有。”楼似玉答得飞快,眼神坦荡,“奴家连在人前显露妖法自保都不敢,又如何会用妖法伤人?”
心里吊着的东西松落了下去,宋立言拿了凳子在她床边坐下,又问:“那灭灵鼎和石敢当是不是你故意让我发现的?“
“是。”
“为何?”
“灭灵鼎是上清司之物,奴家寻了很多年才终于将它找回来,理应物归原主。”楼似玉眨眼,“至于石敢当里的东西,不也正是大人想寻的?”
她做的事都没害过他,只是给了他些指引罢了,罪是肯定论不上,顶多显得别有用心。楼似玉挺直了腰杆,尽量让自己显得底气十足。
然而,宋立言沉默半晌,却是问了一句:“以三魂七魄封印妖物的禁术,是你教给宋清玄的吗?”
第38章 八十年的陈酿
身板一僵,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更是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去了,楼似玉嘴唇颤了颤,看他一眼又飞快地别开脸,闷声道:“大人在说什么,奴家没听明白。”
“八十年前浮玉县一役,宋清玄与鼠王常硕同归于尽,化三魂七魄将其内丹封于石敢当——他用的这种封印术应该叫俱焚,在上清司没有传承,我只在一卷禁术录上见过名字,用厚重的笔墨写在卷宗的第一个。”
“大人真是见多识广。”楼似玉抬了抬嘴角,“奴家都不知…”
“在回来的路上,有人同我交代了不少事。”他打断她的话,拿出一片蛇鳞放在她眼前,轻声道,“本官眼下问你,不是不知,只是求证,还望掌柜的据实以告。”
漆黑的鳞片带着些血迹,一闻就知是美人蛇的味道。
楼似玉变了脸色,抓着他的手腕问:“这东西怎么会在大人手里?”
宋立言不答,一双眼直视她,安静地等着她的交代。捏着蛇鳞的指尖转了转,似不经意,又暗含威胁。
楼似玉咬牙,她与美人蛇倒是没多大的交情,但常硕临死都还惦记她。她欠过常硕的人情,怎么也不能对美人蛇的生死置之不理。
手紧了又松,楼似玉放开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道:“人已经没了,再说禁术不禁术的有何意义?”
“本官只是好奇,楼掌柜看起来对那人用情至深,又怎么会教他这入不得轮回的东西?”
喜欢一个人,不是该盼着与君厮守、白首不离么?这东西一碰着就连魂魄也剩不下,如果当真是她教给宋清玄的,那他就难免怀疑她的目的。
右手微微发颤,楼似玉用左手将它捏住,沉声道:“不是我教的。”
“她说是你。”宋立言眯眼,看了看手里的蛇鳞。
“她知道什么?当年大战,她一早负伤被送回岐斗山,连常硕怎么死的都没看见,又以何立场来说我?”胸口起伏,楼似玉红着眼看向他,“当时灭灵鼎下落不明,他别无他法,只能以禁术封常硕内丹,为的就是能给后来人将之摧毁的机会——这是他拿自己的魂魄换来的太平,大人是后来人,既然拿到了灭灵鼎,也发现了常硕内丹,为何要听信他人之言,没将内丹毁掉?”
被她吼得一愣,宋立言突然想起当初岐斗山矮峰上他犹豫之时,有妖力打破灭灵鼎的白光,唤醒了岐斗山里的妖怪。
“原来是你。”他皱眉,“你想让我毁掉内丹?”
“它一早就该被毁掉的。”楼似玉伸手抹了把脸,“是我的过错才让它一直存世,所以我想弥补。送进灭灵鼎也好,亦或是交给殷殷让她化掉也好,这东西不能留。”
要是他没记错,裴献赋说过,千年之前的妖王只是被封印,而非神灭。若没有五大妖王的内丹为阵,继续加诸封印,那恐怕离妖王重现人间之日也不远了。
但现在楼似玉的意愿与他恰好相反,她觉得内丹必须毁掉。
“为什么?”他轻声问。
移开目光,楼似玉闷声道:“宋清玄是这么说的。”
“宋清玄也是上清司之人,他如何会想毁掉内丹?”察觉到她有所隐瞒,宋立言沉了脸色,“上清司的前辈和师兄都知道的事,他总不能不知道。”
“你还信裴献赋?”楼似玉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个实打实的妖怪,压根不是什么上清司前辈!”
情绪一激动,她说完就咳嗽起来,脸色更加难看,唇齿间还隐隐见血。
宋立言一顿,微恼:“你不是会妖术吗,身子怎么还这样。”
“我会妖术,又不会医术,还能自个儿医自个儿不成?”气性上来,她将被子踢开一脚,怒道,“大人还有什么要审的,一次问个通透吧。”
脑袋发热,身上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出凉,楼似玉觉得难受又委屈,连笑也不想笑了,就拉长了脸瞪着他。
无论是在上清司还是在浮玉县,这人都是看惯了笑脸的,她以为这么妄为的举止定会让他不高兴,没想到面前这人却只是恍惚了片刻,然后就低头从袖袋里拿出一叠黄符,开始翻找。
他的黄符是真的多啊,厚厚的一叠,拿去妖怪市集上卖,定是能赚好大一笔。楼似玉气归气,想到这黄符变成银票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你找什么?”她小声哼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