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掌柜的。”
般春的声音像是一把斧子,将黑寂的世界劈开,带着窗外的鸟语花香闹喳喳地将她从无边孤寂里拉出来。
楼似玉猛地睁眼,翻身坐起来看看四周,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抹了把脸。
“怎么了?”
“宋大人在楼下等着,说是您应承了今日要引他去镖局。”般春道,“我看您屋子里半晌没动静,料想您又是睡过头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楼似玉连忙下床更衣点妆:“大人等了多久了?”
“也不久,您不必慌张,我看宋大人今日似乎心情甚好,脸上一直带着笑呢,就算您迟些,他想必也不会怪罪。”
心情好?楼似玉挑眉,简单梳好发髻就开门下楼。
宋立言坐在方桌边,像是刚用过早膳,正拿帕子擦着嘴。侧眼瞧见她,便道:“掌柜的今日出门倒是利索。”
“大人过奖。”掩唇一笑,楼似玉接过李小二递来的包子,道,“大人既然有事,那咱们就直接出发吧,镖局离这儿还远呢。”
“好。”宋立言起身,将桌上放着的四合阵收入袖中。
楼似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两人一起上车,楼似玉发现宋立言今日的确心情不错,她一路叽叽喳喳他都没嫌吵,眼里还隐隐有笑意。
楼似玉忍不住问他:“大人有什么喜事吗?”
“历任县令暴毙一案已破,本官写了文书上禀,算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宋立言道,“也要多谢掌柜的,帮了不少忙。”
“哪里哪里,奴家一介小女子,能帮什么忙?都是大人英明。”楼似玉笑眯眯地奉承,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奇,“命案是鼠妖做的,大人的文书上如何写?”
“鼠疫。”宋立言垂眸,“朝廷定天下无妖,便是天下无妖。任何离奇之事,都总能归于寻常之理。”
自欺欺人啊?楼似玉撇嘴,又看向他袖袋里那鼓起的一团。
“这东西你知道就罢了,切莫外传。”顺着她的视线,宋立言收了收袖口。
“奴家明白。”拿扇子挡了嘴,楼似玉笑道,“奴家外传也没好处,自然是愿意替大人保守秘密的。”
说是这么说,但这秘密她显然是守不住的。
她安抚了鼠妖残众,能震住他们不再对宋立言下手,可却是无法阻拦他们抢夺常硕内丹之心。更何况还有个美人蛇在侧虎视眈眈,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手。
这东西放去镖局,会发生什么事呢?
马车在镇远镖局门口停下,楼似玉跟着宋立言往里走,心里正想着事儿呢,就听得他问:“县上除了这一处,可还有别的镖局?”
楼似玉回神答:“浮玉县商贸往来甚多,镖局也是极多的,除了这一处,还有好几家声名不错的,大人要再挑挑?”
宋立言点头,却是继续往里走,找了镖师写下单子,便将四合阵交出去,让他们放在箱子里锁好。
楼似玉愕然地看着,刚想说这也太草率了,就听得宋立言道:“继续去下一家,劳烦掌柜的指个路。”
还有什么要押送的?楼似玉不解,却见他翻手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四合阵来。
“…”这玩意儿还挺多?
“本官听人说,妖怪手段多端,所以总要有些准备。”宋立言上车,神色依旧轻松自若,“有劳掌柜的了。”
干笑两声,楼似玉摆手:“不辛苦不辛苦,为大人做事是应该的。”
车行过集市,隐隐能听见外头热闹的吆喝声,宋立言侧头,突然喊了一声:“宋洵。”
马车停下,宋洵掀开车帘:“大人,有何吩咐?”
“去买些吃的。”
宋洵应声而去,楼似玉好奇地问:“大人刚用过早膳,这就饿了?”
“倒不是本官饿。”宋立言回眸看她,“掌柜的早起只吃了半个包子,待会儿还要去许多地方,还是先垫垫肚子为好。”
竟然这么体贴?楼似玉很不适应,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宋洵回来得也快,将纸包递给宋立言便继续驾车。
“味道不错,掌柜的尝尝?”打开纸包,宋立言将糯米烧腊递到她眼前。
糯米烧腊是浮玉县的特色,将腊肉与糯米包着荷叶同蒸,糯米便浸透肉香,一口咬下去,香溢满口。楼似玉爱极了这东西,但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乍被他递过来,还有点恍惚。
“多谢大人。”伸手接过,楼似玉感动得很,“您堂堂县令,还会关切奴家这一介平民饿不饿,奴家实在是感激涕零。”
宋立言笑而不语,看着她抬袖啊呜两口咬下去,淡淡地收回目光。
楼似玉一边吃一边拿余光瞧他,总觉得今天这人有哪里不对劲。可真要说是哪儿,又说不上来。
两人一起去了十个镖局,每到一处,宋立言都拿出一个四合阵。从最后一处镖局出来的时候,楼似玉实在没忍住,抓过他的袖袋往里看了看。
“你做什么?”宋立言按住袖口,左右看了看,微恼。
楼似玉唏嘘道:“奴家就是好奇,大人这袖子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东西?那圆盘不是宝贝么?大人既然有这么多,不妨送奴家一个?奴家那博古架上正好缺个摆件。”
宋立言轻哼:“十个四合阵里,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余不过是幻化。”
楼似玉一愣,眼珠子转了转就明白了,连忙奉承:“大人也太英明了,简直是诸葛在世!如此一来就算有人觊觎宝贝,想必也无从下手。”
宋立言似笑非笑地朝她走了一步,欺身问:“掌柜的对这宝贝可觊觎?”
楼似玉身子后仰,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奴家要这邪祟之物做什么?”
“那甚好。”放轻了声音,宋立言在她耳畔低声道,“本官便告诉掌柜的,这十处镖局里,只有镇远镖局那个四合阵是真的。”
楼似玉:“…”
心里莫名一沉,她哭丧着脸看着面前这人:“大人,您告诉奴家做什么呀?”
“掌柜的不是总抱怨本官怀疑于你?”站直身子,宋立言轻笑,“这一回,本官便全心全意信你。”
第25章 不蹚浑水也得蹚
还是别这么信她吧?楼似玉欲哭无泪,这事儿他要是不说,她还能自己想法子。可他直说了,不就摆明了这四合阵的安危就系她身上了,万一出事,她就是重点怀疑对象。
不带这样的呀。
“本官今日要升堂,就不与掌柜的闲逛了。”退后两步,宋立言道,“路上小心。”
“大…大人慢走。”楼似玉屈膝低头,瞥着车轮子骨碌碌地转走,心里这叫一个愁啊。
常硕内丹,她不抢也不可能,但要是抢了,又该拿什么话给自个儿开脱?先前的嫌疑她好不容易才洗清,再被牵扯进去,宋立言是得有多傻才会再相信她?
方才还风和景丽的天气,突然就阴沉了些,楼似玉看也没看,埋头就往回走。
掌灯客栈尚未重新开张,但今日门口却是围着不少人,楼似玉有气无力地走过去,就听得年轻的姑娘们嘻笑议论。
“怎么回事啊?”她嘀咕。
般春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瞧见她回来,连忙迎过去道:“掌柜的,那位裴大夫来了,这些姑娘堵在门口,怎么也不肯走。”
眼皮一跳,楼似玉提着裙子就跨进了大门。
裴献赋坐在大堂里优哉游哉地喝着酒,余光瞥见她,放了酒盏就笑:“掌柜的回来了?”
楼似玉眯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道裴大夫大驾光临,倒是怠慢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也只是来给人看伤的。”他说着,还朝外头那一群姑娘招了招手。
门外一片倒吸气的声音,矜持点的姑娘只捂着脸笑,不矜持的捏了手帕就往里抛。
绣花手帕纷纷扬扬地从身后飞过来,被风卷开,挡住了她的眼睛。不过也只一瞬,帕子就落了下去,露出后头裴献赋那得意的眉眼:“掌柜的看起来不太高兴,是也在担心上头那位的伤势么?”
上清司之人,除了宋立言,别人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担心什么?楼似玉笑着转身,吩咐李小二将门关了,然后维持着笑的弧度咬着牙道:“上回是奴家低估了您,这回可要再试试?”
“哎,你说你一个女儿家,一言不合就动手,多不合适?”裴献赋摊手,“况且,你抓我有何用?我又不会拆穿你的身份。”
“那阁下想干什么?”
“都说了只是随便看看热闹,掌柜的大可以当我不存在。”裴献赋摸着下巴道,“在下闲来无事还可以替掌柜的看伤。”
戒心顿起,楼似玉后退半步。
“紧张什么?”裴献赋轻笑,“您身上的伤,别人看不出来,我这当大夫的还看不出来么?敢这么轻易与人同枝,也不怕魂飞魄散?“
李小二和般春听得一脸茫然,楼似玉却是脸色发青,挥手让他们去后厨帮忙,心里沉得厉害。
这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但可怕的是,她对他一无所知。敌在暗我在明,这种感觉未免太糟糕。
要不,还是杀人灭口?
“你看你,又起杀心。”裴献赋直叹气,“有这功夫,不妨好生调理内息。瞧瞧,断了的经脉都没接上,就不觉得疼?”
浑身一震,楼似玉抬眸:“你…”
“我说了我是大夫,没什么伤是我看不出来的。”裴献赋拉她一把,将她按在长凳上,“鼠毒奈何不了你,可这蛇妖拼着内丹的一击,你也没那么容易受。听我的,把这药吃了,再把经脉接好,别落得跟楼上那人似的,半死不活。”
瞥一眼他递来的药,楼似玉接过,原封不动地放在了方桌上。
“哎你…”
“大夫既然是来给楼上贵客看伤的,那看完就请吧。”她起身,恭敬地行礼,“奴家还有事,恕不招待了。”
裴献赋噎了片刻,倒是笑了:“你这个人,看起来娇娇软软的,怎么脾气比石头还硬?”
谁稀得听这些话?楼似玉冷哼一声,出手如电,飞快地擒向他的咽喉。然而同上回一样,裴献赋凭空消失,只余音散在空气里,带着三分怨气地道:“你待我能有待他半分温柔就好了。”
做梦!楼似玉收回手,不甚舒服地捂了捂心口,转身去开大门,顺便将药扔了出去。
然而,门一打开,外头还有个姑娘没走,柔弱弱的,着一身雪色罗裙,怯生生地看着她问:“掌柜的,能住店么?”
楼似玉眼皮子狠狠地跳了跳。
路过的百姓有知道事儿的,笑道:“姑娘换一家吧,掌灯客栈最近招待知县大人,不接外客。”
那姑娘却像是没听见,一双眼盯着楼似玉,安静地等着。
楼似玉勉强笑了笑,与路过百姓寒暄两句,将人送走,然后左右看了看,飞快地将人拉进客栈,再次关上大门。
“今儿这是什么日子?”她很头疼,“各位大佛都来找我麻烦?”
方才还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一眨眼就冷了神色,扬着下巴睨着她道:“你敢护他,就应该料到我会找你算账。”
“姐姐,以我的立场,护他有错吗?”揉着额角在长凳上坐下,楼似玉斜眼看她,“这人皮做得倒是不错,就是失了些蛇女的威风。”
小姑娘,或者说是美人蛇,闻言一脚踩上她的长凳,欺身朝她吐了吐蛇信:“你别给我说有的没的,你若还当常硕是你大哥,就将他身上同枝给去了。否则,我真拉你同归于尽也说不准。”
楼似玉无奈地摊手:“这个我真没办法,与他同枝的媒介之物,莫说是我,就算常硕大哥还在,也拿它没办法。”
美人蛇眯眼,想了片刻,脸色骤变:“灭灵鼎?”
妖与人同气连枝需要以外物为介,且那外物必须被人一直带着。她在来的路上还一直想楼似玉是用了什么东西,若是环佩手帕,那偷了也就是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灭灵鼎!
“你故意的!”
楼似玉很大方地点头:“我定了主意要护他,自然是用万全之策,姐姐与其在他身上花心思,还不如想法子去将大哥的内丹拿回来。”
一说到这事,美人蛇红了眼,小嘴抿着,微微发抖。
“怎么了?”楼似玉皱眉,伸手捂住自个儿的心口,“我还没来得及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他师兄硬闯岐斗山,被我所伤,他赶来救,与我打了一场。”美人蛇倔强地别开脸,“我本是打算化出内丹与他同归于尽,但没想到…被人拦下了。”
想也知道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楼似玉很好奇:“谁拦得住?”
“常硕。”吐出这个名字,美人蛇声音都发颤,“他拦住了宋立言。”
身死魂灭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拦?楼似玉很纳闷:“他不就剩一颗内…”
话没说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震惊地抬眼看向美人蛇。
“没错,他人死了,魂灭了,只剩一颗内丹,却还想着护我。”美人蛇咧嘴,像是想笑,可实在笑得凄惨,“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了,她都已经接受了他再也回不来的事实,化出内丹说是想报仇,实则也不过是想随他去罢了。谁知道一颗内丹而已,都被封在四合阵里了,还会拉着宋立言的袖子往下坠,破他的符诀。
就好像他还在的时候,不管她闯下什么祸事,都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心里止不住地酸楚,楼似玉欲言又止,最后连连叹了几口气。痴念啊,连内丹都记得的痴念,当年的常硕,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肯散尽三魂七魄?
“我今日来找你,也不为别的。你的人你若执意要护,我便不动。”美人蛇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但他的内丹,我势在必得,你得帮我。”
睫毛微颤,楼似玉紧了紧拳头,她知道这事应不得,也不该应,但嘴已经抢在脑子前头开了口:“好。”
美人蛇的神色缓和下来,蛇信收回去,眼睛却还红肿着,衬着这无辜的皮囊,当真像个可怜的小姑娘。楼似玉忍不住问:“你饿吗?”
“饿,想吃人。”
“当我没问。”楼似玉摊手,扭身就要走。
“哎,没人,来点鸡啊鸭的也可以。”美人蛇撇嘴,“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无奈地摇头,楼似玉去厨房找了三大盘子肉来,放去她面前,看着她端起盘子直接往嘴里倒。
“你的伤,吃这个药能好。”倒下两盘子肉慢慢消化,美人蛇翻手拿出一颗药丸。楼似玉一看,正是她刚刚扔出去的那颗。
“…我怕这药有问题。”
白她一眼,美人蛇道:“药和毒都是我精通的,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怕什么?我给你那一击可不轻,若带着伤,你怎么帮我拿内丹?”
半信半疑地接过药丸,楼似玉很纳闷:“那人还真安好心了?”
“你说谁?方才在这客栈里的那个男人么?”美人蛇想了想,“我好像见过他。”
“什么?”楼似玉一惊,“你在哪儿见过他?你不是一直在岐斗山?”
“是啊,所以就是在岐斗山见过。”美人蛇不明白她为何激动,“就在那上清司之人强闯岐斗山那天,他好像也在,还引着我去找到了人。”
第26章 助妖之人
岐斗山虽是美人蛇栖身之地,但又不是她的领地,所以叶见山强闯那天,她其实是不该发现的,没想到的是裴献赋到她的洞穴门口惊了她,她一路追去,但只拐过一个路口,裴献赋就不见了,倒是让她发现了叶见山。
怎么说也是上清司的人,既然遇见了,她肯定是想也不想就动手,可惜宋立言来得太快,到嘴边的肉都飞走了。
想到这里,美人蛇愤恨地又倒下去一盘子肉。
“裴献赋。”楼似玉咬牙咬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一面之缘罢了。”美人蛇道,“不过这药没问题,能让你身上的伤很快痊愈,吃了吧。”
楼似玉愤恨地将药扔进嘴里,咔吧咔吧给嚼了,嚼完才觉得苦,又皱着脸去喝了口茶。
“你藏得住身上的妖气吧?”她问。
美人蛇白她一眼:“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了,能这点本事都没有?”
“那你就藏好,我给你开间客房。”想了想,楼似玉又告诫,“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别动半夜偷袭的主意。”
“答应你不动他了,你怕什么。”美人蛇啐她,又道,“不过,你觉不觉得他很奇怪?之前都没有这么高的修为,独这一回,像是打通什么穴道一般,快赶上千年前那时候了。”
楼似玉自然也是觉得奇怪的,但想不出什么缘由,她沉默片刻,摇头道:“别管那么多了,你要的东西在镇远镖局,但镖局四周布了阵,你等明日镖车出城之后再去劫,但是尽量别伤人性命。”
一听这话美人蛇眼眸就亮了,笑眯眯地点头,顺着楼梯扶栏就往上蛇行。
“姐姐。”楼似玉叹气,“您有人形就且走路吧,一个姑娘扭着身子在地上爬,若是被旁人看见,还不得吓晕过去。”
“规矩真多。”美人蛇嫌弃,到底还是扶着栏杆站起来,一步步往上走。
楼似玉跟着回房,运气调息了半个时辰,还别说,裴献赋的药当真有用,再睁眼,她的脸色就好看了不少,周身血脉也畅通起来。
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但宋立言还没有回来。楼似玉想了想,觉得自个儿一大把年纪了,不能还跟小姑娘似的黏人,人家事务繁忙,那她在这儿等着就好了。
然而,两炷香之后,她站在了衙门公堂外头。
今日浮玉县衙门升堂,案子好像格外地多,宋立言早上说回衙门,到现在还穿着官服正儿八经地听着堂下陈词,难得的是他竟没露什么疲态,一双眼盯着说话的人,把人家吓得直哆嗦。
“公堂之上若是撒谎,按照律例,便是当有罪论处。”
原告颤颤巍巍直磕头:“大老爷,小的可没撒谎啊。”
“那本官再问一遍,你确认是这妇人偷了你的银钱,你因欲抓贼归案才打伤于她?”
“是…是的。”
“可这妇人身上穿的是上等绸缎,你所呈上的钱袋里不过半两银子,她一柔弱女子,吃穿不愁,作何要因这点钱惹你这高壮大汉?”宋立言冷笑,“合常理吗?”
“这…”
“撒谎作有罪论处,你既触犯,便罚三十大板,定无故伤人之罪。霍捕头,有劳。”
“是。”霍良出列拱手,命人架上长凳廷杖,当即行刑。
原告惨叫冤枉,外头围观的百姓却是拍手称快,楼似玉一侧耳,就听得人道:“这恶棍是袁府买的地痞,专门去找那位姨娘麻烦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宅争斗,闹到大街上可真是难看。幸亏大人明察秋毫,还这姨娘一个公道。”
“这么久了,咱们县上可算是来了个秉公执法的大老爷了。袁家的马车一早在县衙侧门停着了,嘿,就是没让进。”
“真是痛快,善恶有报,天理昭昭!”
楼似玉听得怔然,她一直以为他来浮玉县就是为了灭妖罢了,谁曾想当县令也是有模有样,半分不敷衍。
其实他身上也有伤未愈,就算有上清司的灵符灵药,也难免疼痛受罪。可眼下在他脸上半分异样都看不出来,只有官老爷该有的威严和凌厉。一桩案子过完,回后堂休息不到一炷香,便又升下一堂。
楼似玉唏嘘地看着,觉得这人戴起官帽的样子真有趣,丰神俊朗,正气凛然,下头稍有人敢插科打诨,他眉毛就皱起来,半点颜面也不给,扔令就让打,直打得后头的人都老老实实,甚至一上来就认罪。
案子一了,他的眉头就会松开,像昙花一绽,无意间透出两分温柔。可这温柔也是转瞬即逝,再抬眼,他又是那个刚正不阿的宋大人。
这样的他,看得楼似玉心里软了一块。
惊堂木拍下,最后一案结束,宋立言一本正经地退堂更衣,从侧门打算回客栈。
然而,刚走出门,旁边就蹿出个人来,手里捧着热腾腾的一盅汤,笑眯眯地朝他道:“大人辛苦。”
香淳的鸡汤透过盖子都飘出香来,宋立言喉结微动,目光从汤盅上移到楼似玉的脸上:“掌柜的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观了大人审案,觉得大人真是我浮玉县百年难遇的清官好官,故而赶忙让人送了汤来,以表奴家之崇敬!”楼似玉笑弯了眼,双手将汤捧给他。
宋立言显然对这样的奉承不太接受,冷眼瞧着,没伸手。
楼似玉垮了脸,悻悻地道:“行吧,老实说就是钱厨子熬了鸡汤,奴家借花献佛来了。”
轻哼一声,他这才接了,朝她道:“上车。”
“多谢大人!”楼似玉笑眯眯地钻进车厢,看着他随后进来,还忍不住道,“这鸡汤熬了很久,您尝尝,可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