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留汗青,佞贼遗铁册!”楚啸天道:“你今日所为,必然让天下人看清你多年来的伪装。谋朝之臣,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哈哈哈。”韩朔被逗笑了,仗剑指着他们身后的宫门,道:“你们今日都不会活着离开,宫里的人韩某也自会清理。等这一天等了这么多年,你们觉得,韩某会没有考虑周全么?只待你们一死,这天下不会有人知道韩某篡位。皇位悬空,韩某有圣旨接位,似乎理所应当。”
筹备这样久,也经历过楚王那一次的失策。这一次的行动,当真可以说是万分周全了。韩朔也知道潋滟会有动静,也提早将她的动静算计在了其中。楚啸天和毕卓何畏?战场上的胜将,未必是谋场上的赢者。
一场婚事变成了夺宫之谋,变化之快,局外人都反应不过来。司马衷抱着潋滟,看着韩朔脸上的笑意,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崇阳门已经到了,还不快放了扎雅公主?”赞布怒道。
解雨臣点头,很是淡然地将扎雅放开,松开手上的剑。
扎雅好奇地回头看他,问:“这样放我回去,你们会被杀,你怎么也能这样放了我?”
这公主,有时候也挺可爱的。解雨臣轻笑一声,挥手道:“君子一言,不能失信。这场纷争,也不该牵连女人进来,你回去吧。”
“扎雅!”赞布急得吼叫:“快回来!”
扎雅点点头,看了解雨臣一眼,小步跑回了赞布身边。
“动手。”韩朔轻声下令:“除了女人,其他的都可以杀。”
秦阳很是鄙视韩朔这句话,不过还是依言行动。楚啸天和毕卓的人算是被前后夹击,有些难过。潋滟想睁开眼看看,却是无力。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若是今日始终难逃一劫,那也没有什么办法。大不了,她陪着小傻子殉国好了。
“胡天。”司马衷轻唤了一声,身边的人从怀里拿出一支信号烟,飞速丢上天空。
“啪!”焰火在空中炸开,韩朔抬头,微微皱眉。
又是胡天。
“爱妃你好好睡一觉,记得梦见朕。等你醒来,一切便都好了。”帝王在怀中女子耳边呢喃,蹭了蹭她有些汗水的脸。
“谢谢你替朕,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潋滟觉得很困很困,耳边的话都听不太清楚。但是抱着她的力道却好像突然变踏实了,从温柔,变成了一种可以让她心安的稳重。
晋惠帝三十七年春末,太傅韩朔篡位,逼宫弑君。晋惠帝在众位将军的守护之下,逃出皇宫,一路往黄河而去。
韩朔宣旨,昭告天下,道晋惠帝已亡,并派兵追捕余党。胡天率兵阻之,与韩朔之军战于长河。楚王派兵攻打洛阳,为世子之死复仇。韩朔退而守城,暂时放弃追击。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苦追三千里,黄河奔流去
海阔天空,青山绿水。潋滟靠着司马衷的肩膀,望着路上的风景,心情竟然不错。虽然是逃亡,但是追兵没了,倒也多了一份闲情雅致。
“娘娘。”长歌采了野果来,递到潋滟面前:“这果子甘甜无毒,妾身已经尝过了。”
潋滟没接,几天的赶路让她都没时间理清一些事。而现在,是该好好清理一下了。
“我很好奇,长歌你这样跟着我们出来,不打算回太傅身边了么?”她问。
长歌眨眨眼,狡黠地一笑。身后的迟暮跟着过来,淡淡地道:“本就不是太傅的人,回那贼子身边做什么?”
潋滟挑眉,不是韩朔的人,那是谁的人?她早该觉得奇怪的,从长歌帮她把名单从春风楼顺利地带回来开始。若是韩朔的人,她为何那般尽力地帮她?
司马衷警告似的看了她们一眼,长歌和迟暮心里一凛,都到现在了,皇上还不打算告诉娘娘真相么?
“胡将军。”长歌机灵,看着胡天提了一只鸡回来,连忙拉着迟暮奔过去,帮着杀鸡煮汤,躲过了潋滟的眼神。
潋滟仔细想了想,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不太清楚,但是螳螂捕蝉,有人黄雀在后了是真。光凭她一个人的计划,是不可能带着这么多士兵跑出来的。那么是胡天还是谁?救了大家于水火之中?
现在他们身边还有解雨臣、江随流、楚啸天和胡天之流,含笑和休语正在火边给她熬汤。三千将士跟在后头,扎了营地,再走一段时日,才能到黄河。司马衷从韩朔夺宫那日开始就很沉默,潋滟以为他是受了刺激,也没多在意。
渡了黄河到新都,他们便可以重新拥立司马衷为皇,揭穿韩朔的谎言,昭告天下晋惠帝未亡,韩朔是窃国之贼。
这么多年了,终于还是有了这一天。韩朔牺牲了那么多的东西,换来如今的局面,不知道他甘心还是不甘心。
“报!禀告皇上,北方二十里有军队正朝这边赶来,敌我不明!”有哨兵大声道。
司马衷微微皱眉,潋滟亦是惊讶:“不是说韩朔已经放弃追我们了么?那这军队是谁的?”
韩朔杀了世子,楚王定然不会同他善罢甘休。也不知道是谁传的消息,楚王知道了司马络被杀的来龙去脉,挥兵直接攻打洛阳,现今不知战况如何,不过韩朔应该是无法继续来追他们的才对。
“不好!”楚啸天站在高处,看了看远方的烟尘,脸色一变,大声命令:“留一千士兵原地整装,其余人拔营,赶紧离开!”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但是楚啸天是军中之首,军令如王令,三千精兵也训练有素,立刻执行。一炷香的时间没到,营地便被收拾起来,潋滟和司马衷坐上马车,带着两千人继续北行。
“爹爹是看出什么了么?”潋滟皱眉。
毕卓骑马跟在他们的马车边上,闻言道:“是敌非友,那么急地冲着我们而来,定然不是来帮我们的。将军这做法最为保险,咱们继续赶路,再一天,就能到黄河了。”
渡过黄河才能安心啊。
潋滟点头,靠在司马衷怀里不再说话。帝王稳稳地抱着她,虽然马车颠簸,也没让她磕着碰着。他眼里一片深沉,很苦恼地在想,应该怎么和爱妃说清楚真相呢?要是爱妃知道自己骗了她这么多年,她…她怎么才能原谅自己?
帝王很苦恼,本来他的计划里,是没有楚潋滟的。然而没有她,他需要多卧薪尝胆个几年,也不一定能这般顺利地跑出洛阳。他未曾想过利用潋滟,她却是在无形之中帮了他很多。
对于他来说,怀里的人大概就是一道救赎的光,要永生不灭,他才能慢慢走出黑暗,得到幸福。
虽然以前,他是不觉得自己还会有儿女私情的。
躲在她身后这么久,旁人都该笑他窝囊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堂堂正正走到她面前去,说一声正正经经的告白呢?
“嗖——”一支箭从马车旁边飞过,惊了毕卓的马。大军正行至峡谷,突然就乱了。
旁边的高处,有人一身紫衣,手里的弓弦还在颤抖,眼神冷冷地看着下头。
毕卓勒住了马,望着上头的阵仗,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韩朔。
他竟然来了。
潋滟想去捞开车帘,却被司马衷按住,将她的披风系紧,嘟嘟囔囔地道:“一路劳累,还不停地吹风,当真伤风了,留下后患可不好。爱妃别动了,朕出去。”
说罢,出了马车,望向上头。
韩朔看见马车上的人,冷哼了一声,再次引弓,对准了司马衷的头。
“韩太傅。”解雨臣开口道:“上头风大,您射不准。不如下来一决雌雄?”
看这阵仗,韩朔是带着精兵追过来的,不过几百人。奇怪的是他竟然知道他们的路线,方才那么多岔路,他竟也追了上来。解雨臣心知有内鬼,却也只能拿话激他。他们人数虽多,地势却太是不利了。
“下去做什么?韩某担心血脏了衣裳。”韩朔轻笑一声,眼里凉凉的:“交出晋惠帝和沉贵妃,韩某可以饶了你们性命。”
解雨臣哈哈大笑,拿剑指着他:“我楚弘羽早就死过一次了,还稀罕你饶我性命?韩朔,你谋朝篡位,狼子野心,必然是没有好下场的。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里,化为厉鬼,也会回去找你报仇!”
楚弘羽?韩朔一愣,微微眯眼,他竟然当真没死,还换了个身份,回来做了禁军统领?他不禁看向马车,又是那里头的人做的吧。她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心思?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便不要怪我了。”韩朔轻轻挥手,司马衷眼睁睁看着上头的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落在马车后头,将后面的士兵与他们切断,而后赶着马车往峡谷外头走。
犹豫着要不要暴露自己的晋惠帝被潋滟一把拉进马车,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低声道:“坐稳了。”
“随流,驾车冲出去。”
“是。”江随流拉过缰绳,在一片箭雨之中,扬鞭而驰。
韩朔是冲着皇帝的性命来的,他登基的最后一步,便是取了司马衷的性命,而后安坐江山。可惜了,他到底是顾忌着谁的性命,放在高处的大石头,没能一把推下去,砸烂那马车。若是那样,他会省事许多的。
“太傅?”裴叔夜看着下面的情况,皱眉道:“您还要给司马帝一条生路么?再让他们往前跑,春风吹又生。”
黄河一处有援军,是要助司马衷他们渡河的。若是让他们去了黄河边上,想要取皇帝性命,就难了。
“猫捉老鼠的趣味,你们不懂。”韩朔翻身骑上马,跟着马车一路往外头跑。
秦阳翻了个白眼,与裴叔夜一起跟上去,忍不住道:“这年头猫爱上耗子的事儿也不是没有,留着玩不一口吃了,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是真爱啊真爱!”
前头的马鞭突然甩过来,差点甩到他脸上,韩朔侧头,很是温和地笑:“冲轩小心些,马鞭不长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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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阳:“…”
惹不起还是闭嘴吧。
双方都在往前冲,皇帝那方的人死伤要多些,出了峡谷的时候,只剩了一半人继续跟着跑路。马车里很安稳,看不见外头的腥风血雨。司马衷眼神闪啊闪啊,在这危急的关头,最关心的还是怎么跟他的爱妃坦白。
解雨臣带了一部分人断后,毕卓就领着他们飞快地赶路,连歇息也不曾,直奔黄河而去。
“太傅,耗子要回洞了,您拦还是不拦啊?”秦阳看着这地界儿,在马背上大声问。
韩朔眸子一沉,一挥手,身后的精兵便越过了他,将前头不远处的马车团团围住。
只差一里路了呢,可惜。潋滟捞开帘子看着外头,叹了口气。
毕卓下马,将潋滟和皇帝都请下马车,他们的人剩得太少,没法儿和人家对抗了。如今只看,该怎么周旋到援军赶来。
“臣这算是,跟着皇上和娘娘,来了一回走天涯。”韩朔下马,走进包围圈里,看着潋滟和帝王,轻笑道:“跑得尽兴了么?”
潋滟静静地看着他,脸色很是难看。连日的奔波和劳累,她这要坐小月子的人半分没得到休息,身子本就损得厉害,如今更是伤了根本。
“太傅追得尽兴了,我们也便跑得尽兴了。”她淡淡地道:“难得的好时机,太傅可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吧。以后再见,怕是黄泉之下了。”
“哦?”韩朔轻笑:“娘娘还有把握能杀了我?”
潋滟摇头:“我说的不是你。”说她自己不行么?若是今日皇帝死了,她定然是跟着殉葬的。
韩朔慢慢敛了神色,看着她道:“臣的确有很多话要问娘娘,不过,得借一步说话了。”
周围的人分开一条路,韩朔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走出包围,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站着。
第一百六十章 欺我一世情,恩怨自此尽
潋滟抬脚便想走,手却被司马衷拉住了。
她回头,看见他的脸上依旧是清澈的神色:“爱妃,我们今日要是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怎么办?”
他害怕了么?潋滟叹息一声,反握着司马衷的手道:“没关系,臣妾会一直陪着您。”
皇帝的眼眸里有温润的东西闪过,而后点头,冲她笑得灿烂如朝阳:“那好,我也陪你过去。”
两人执手朝韩朔走过去,潋滟是有些不太自在的。司马衷虽然傻,可也是个人呐。韩朔定然是有什么不能公之于众的话要同她说,带着他去,当真没关系么?
韩朔眼眸深沉如海,冷着一张脸静静地看着他们。待潋滟在他面前站定,并不放心地将小傻子挡在了身后的时候,他才终于嗤笑出声:“娘娘这是把皇上当孩子带了么?哪儿都离不开?”
潋滟轻笑:“是有些离不开,我怕冷,这里风大,他的手很暖和。”
帝王安静地站在潋滟身后,大手温柔地包裹着潋滟的右手,也不看韩朔,只看着面前的人。
韩朔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较真,楚潋滟说话向来是以气死他为目的,他不能在这时候乱了心神。
可是,这场景太刺眼了,他忍不住地就想上去将那双手拆开,逼着她叫她看清楚,她心里分明有的还是他!若说温暖,他的手也很暖和!
聪明的人往往在情事上最不可理喻,韩朔很狼狈地发现,自己心里到底还是留下了楚潋滟的影子,他这么紧张这么慌乱,失去那孩子这么地难受,大抵都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心里明媚的位置给了她了。
一贯不是冲动的人,怎么就会杀了楚世子,给自己惹来麻烦。他的目标就是皇位,为什么忍着一次次没下死手除掉楚家。潋滟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怎么就没舍得先除掉她这个大麻烦。
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的事情,他像是在这一场动乱里突然有了些明白。承认吧,他现在几乎江山在握,却也依旧无半分愉悦,因为眼前的女子在别人身边,与他对立。
“走到现在这一步,娘娘可还愿意回头?”事情想通了,伟大如韩太傅,脸上也难得地见了红晕。只是潋滟现在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脱困,没有注意其他。
“回头?”她笑:“回去继续与太傅勾结,为天下所骂么?”
韩朔皱眉:“晋惠帝必然会死,你难不成也要跟着一起?”
“不巧,我正是这样想的。”潋滟轻轻一笑,风情万种地道:“虽然我这一生,做的事情都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可是最后一件事,还是要给我身后这人一个交代。”
她侧头,看着依旧一言不发的司马衷,笑道:“很久以前我还喜欢太傅的时候,太傅念着的只有姐姐。每天我回去沉香宫,都是这个人抱着我,告诉我今天御花园里什么花开了,哪个角落的蚂蚁搬了家。我做的全是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是他依旧很信任我。在外面必须笑着,可是在他面前,我可以哭。”
韩朔心里一疼,捏紧了拳头。
“傻子又如何?不懂朝政又怎样?他拿一颗真心待我,我还不了他什么,还一条命,难道还多了么?你韩子狐有治国之才没错,可是你从不把大权给他,又怎知他不能令天下安乐,做好安世之君?”潋滟睨着他笑:“在我眼里,皇上比太傅你,更让我觉得安心呢。”
司马衷垂了眸子,左手几不可察地有些发抖。
“现在终于好啦,你可以大胆地占据洛阳,登基为帝,没有人能拦得住你。”潋滟松开了小傻子的手,走近韩朔,笑道:“既然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又为何还要奢求我能跟你回去?”
韩朔皱眉,冷声冷气地开口:“我以为你会舍不得洛阳。”
我以为你会舍不得我。
潋滟愣了一瞬,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看着面前的人,眼里都是嘲讽:“韩朔,你什么都好,只可惜自视过高。总是你以为,你以为我会舍不得,以为我会再像以前一样,以为你每次伤害了我之后,我都会原谅你并依旧那么迷恋你?”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韩太傅的脸色很难看,手背上青筋暴起,要花好大的气力才能压住自己想把这人狠狠按在怀里,不再让她吐出这些话来的冲动。
原来话如无形剑,当真可以伤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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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早在姻缘庙,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情分就算是尽了吧。”潋滟笑够了,轻轻抬手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之后,你还从哪里看见我对你有半分留恋?孩子么?它没了,本就在我意料之中,我一点也不难过。哪能当真让你韩朔的血脉,污了司马皇室的江山?”
心里一沉,韩朔脸上瞬间布满阴霾:“你说什么?”
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早就不想要那孩子了是么?很多事情他没有去想,现在才想起,似乎是他忽略了。
楚潋滟那么聪明,怎么会肯在同一人身上栽两次?她知道楚世子在显阳殿,所以顺了皇后的意,借了楚世子的手,将孩子除掉,引得他发怒杀了司马络,导致楚王攻打洛阳,是么?
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带着司马衷逃出洛阳。瞧瞧,后来这一步步的人,不是都安排好了的么?要不是他亲自来追,其余的人根本就追不上。楚军仍旧在攻打洛阳,楚王定然是要他韩朔偿命的。
心口有东西很沉重,压得他要喘不过气来。他看着她,挥掉脑海里这些顺理成章的推测,固执地看着她,想求一个答案。
“便就是你听见的这样。”潋滟一边算着时间,一边静静地开口:“孩子早就保不住,你我的孽缘,也该有个了解了。我从未停止过算计你,你也一样。今天在这里,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便放了皇上吧。”
韩朔怒红了双眼,死死地看着她道:“你撒谎!”
桃花源的日子,她分明就没有算计他。偶尔看他的眼神,分明也还是有多年前的情愫在。她在自欺欺人,说的都是谎言。
要他杀了她?他才不要!她若当真这样狠心对他,他定然要囚禁她生生世世,让她还他余生!
拔剑出鞘,韩朔长剑搭上潋滟的肩膀,指着的却是后头一脸平静的司马衷。
潋滟没有再说话,她算着韩朔的身手和距离,若是当真要动手,她可以推小傻子一把,后头是毕卓,他能从包围圈里出来。援军已经接近了吧,只要往北边再跑几步,今日要平安渡河,也不是难事。
她最后凭借的,不过是韩朔对她的这一点心软。
他虽然不曾爱过自己,却到底还是对她留了些情。潋滟似笑非笑地想,这也是翻盘的筹码。
“子狐哥哥。”她开口,再次这样唤他,声音绵软,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她爱爬上桃树,折一枝桃花对树边的他笑得灿烂如许。虽然那时候,他依旧不会正眼瞧自己。
韩朔一怔,眼神陡然复杂,手上的剑轻轻一松,望进潋滟的眸子里。那里头有残存的温暖,看得他一时失神。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潋滟还没来得及将司马衷推走,身后的人却动了。
一把软剑,轻巧地越过潋滟,像一条灵蛇,极快地抵向了韩朔的咽喉。有凛凛的剑光闪过,身后传来众人的惊呼。
“别动。”帝王垂着眸子,将潋滟往怀里一带,站到了韩朔的身侧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潋滟还没反应过来,韩朔手里的剑已经落了地。三人形势转换,不过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呆愣了许久,侧头看着抱着她的这个人。
眼里不再是清澈如水,他的身子站得很直,比她高出了很多。一手护着她,一手将剑近了韩朔的喉咙一分。那软剑看起来像是他平时的腰带,却未曾想有这般锋利。韩朔的脖颈上已经有血慢慢流了下来。
“太傅!”秦阳等人惊呼,脸色难看至极。
韩朔怔了一会儿,才慢慢闭上眼睛,万分嘲讽地道:“我当真是,一步错,满盘皆输。”
潋滟茫然地看着皇帝,她还没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韩朔却又睁开了眼睛,眼里的温情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沁人骨头的凉意:“真是不能对你有半分多余的眷恋,连这一步,也是被你算计好的吧?贵妃娘娘真是厉害。”
“我…”潋滟皱眉,咬紧唇看着司马衷。
“抱歉。”司马衷垂着眸子没敢看她,这一声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他轻轻放开了她,朝着秦阳示意:“放了我们的人,退后一里,不然今日,朕便拉着太傅一起殉国了。”
“你竟然…”秦阳气得不行:“你竟然是装傻?!”
看看眼前这人,哪里有半分傻子的样子?拿着剑的手都不会抖一下,眼神清明,还带着十足的王者之气。这样一个人,哪里是扶不起的阿斗?怕是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欠下心头债,如何都是迟
毕卓在一片僵持之中破军而出,长歌和迟暮也都围了过来,将潋滟扶到一边。不远之处,有滚滚烟尘而起,援军已到。
韩朔只看着潋滟,心里一片麻木。
潋滟被长歌扶着,白着脸说不出话来。含笑和休语也都过来站着,将她护在身后。
“本来不想是以这样的方式。”司马衷低叹一声,看着韩朔道:“你若不追来,下次便是战场上相见,不必显得这样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