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主子脸上有两分笑意,但却有点心不在焉,听他说着,余光往侧堂扫了一眼。
雪松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跟着看过去,发现侧堂大门紧闭,什么也没有。
“除了咱们院子,府里还有别处有桃花吗?”叶将白问。
雪松答:“有的,外头好几个院子里都有,今日难得主子心情好,要去赏赏花么?”
“可以。”
这几日叶将白夙夜不眠地处理事务,风大人都担心他累得病倒,好不容易他自己肯休息,雪松自然是尽心尽力地陪他将有桃花的院子都逛了个遍。
然而,一圈走下来,主子反而是兴致缺缺了,回屋关门,一句话也不再说,又埋头到公文里去。
国公府里不知怎么就传出了辅国公喜欢桃花的传言,一时朝臣纷纷献上好看的桃树移植进国公府,更是有人大费财力,去以桃花出名的魏国移来了珍贵的桃树栽种。
然而,辅国公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一张脸整天阴沉着。
长念浑浑噩噩地挣扎了许多天,叶良请了好几个大夫,勉强将她从阎王殿拉回来,府里不停有人告诉他没必要救了,直接禀告国公,说人死了,那还省事呢。
叶良没听。
他跟在主子身边是最久的,也是与主子最亲近的,主子想要什么,他很清楚。
秦大成不知为何对照顾七殿下这件事挺感兴趣,时常来帮忙,还去寻了不少好药材,如此折腾了五日,长念终于转醒。
一睁眼,就看见床边的秦大成。
舅舅。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秦大成眼眶有些发红,替她掖着被子道:“醒了就好,大夫说了,你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眼珠子动了动,长念看了看四周,苦笑,嗓子沙哑无比:“我以为我出了阎王殿了,没想到却是回到了鬼门关。”
“哪能说这样的话,人还活着就是有希望的。”秦大成替她斟了茶,吹得半温喂她喝下。
长念看了看,屋子里没别人,她问:“北堂将军跑掉了吗?”
秦大成点头:“已经回宫,说是受了重伤,也在休养,这几日未曾听见别的消息。”
“那便好。”长舒一口气,长念笑了笑,摸摸肚子道,“我有些饿。”
“这么多天都是吃药熬过来的,能不饿么?”秦大成嗔怪,将她扶起来些,又把饭菜端过来,“厨房做好送来的,还是热的。”
低头一看菜色,长念愣了愣,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初在国公府的时候。
瞿厨子手艺极好,做的菜都合她口味,她最爱吃肉,瞿厨子每回也给她做很多肉,眼下她有伤,膳食清淡,但那粥里还是放着切得细碎的肉糜,点上些葱花,香气四溢。
喉咙紧了紧,长念端起碗自己喝了两口,咧嘴朝秦大成笑了笑:“多谢舅舅。”
“谢我做什么?”
“如今在国公府为囚,若是没有舅舅,哪儿还能有这等待遇?”想起秦妃的事,长念垂眸,“侄儿以后会孝顺舅舅的。”
“傻孩子。”秦大成摇头,又觉得欣慰,虽然这待遇不是他争取来的,但长念是个感恩的好孩子,值得他疼。
外头有些动静,秦大成听见了,连忙坐回桌边去。不一会儿就见叶良推门进来问:“殿下醒了么?”
“醒了,已经能进食了。”秦大成答。
叶良也松了口气,朝长念拱手:“殿下保重。”
长念点头,听得窗外有人声,忍不住皱眉:“是谁要来了么,这么热闹。”
“不是。”叶良看了看窗外,道,“国公近来偏爱桃花,院子里各处都在栽种移植,这院子虽然小,但也有花圃,少不得要种上。”
“原来如此。”喝完粥,长念侧躺回去,半阖了眼道,“你家主子若是有空,便请他过来一趟,我有话要说。”
叶良闻言,立马去禀告叶将白。
然而,叶将白听着,手里的文书也没放,冷声道:“她要说话,我就必须要听?她以为她是谁?”
叶良好奇地看着他。
叶将白拿文书挡了脸不耐烦地道:“有空再去,忙着呢。”
第134章 她活着更有用
院子里的桃花栽上了,粉嫩嫩的一树,当真是挺好看。
然而长念一次也没机会瞧,伤口崩裂,又靠大夫好一番妙手回春才缓过气来,她觉得自个儿的小命是有点脆弱,于是托秦大成送出去一封长信,请二皇兄回京帮忙。
“若是我这一遭没能扛住。”她白着小脸道,“便让二哥去找疏芳和北堂将军,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秦大成应下,带信远出。
长念等来叶良,又求他一次:“劳烦大人,再传话给国公,请他见上一面。”
…
“不见。”
叶将白冷冷地回绝叶良,抬着下巴十分傲气地道:“今日也没空。”
她当他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才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傻。
起码也得求三次,他才去,显得他没那么好对付吧?
叶将白抿唇想了想,又吩咐雪松:“去给我挑个好看的姑娘来,要那种小家碧玉小鸟依人的。”
第三次就算要见,他也定要把之前丢的颜面都找回来!
然而,等了两天,叶将白也没等到赵长念的第三次请求。
叶良站在他身边已经站了半个时辰,就只是像平时那样站岗,完全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叶将白斜眼瞧着他,心想不说就不说吧,他也没期待什么。
然而,没一会儿,雪松进来禀告:“侧院的开销有些大了,管家让小的来问您一声,是要继续救七殿下,还是…”
叶将白皱眉:“是何等大的开销,竟需要你来禀我?”
雪松叹了口气:“七殿下伤口深,反复崩裂,人也失血过多,一直拿血参和灵芝吊着命,开销自然小不了。”
叶将白一顿,收了袖子别开头:“我让你禀开销,没让你禀她伤势。”
雪松很无辜,他也就只是顺口提了一下而已,不说伤势,怎么能明白要用多少血参灵芝呢?
“主子想去侧院看看吗?”叶良轻声问了一句。
叶将白将身子靠回椅子上,淡声道:“看她做什么?吩咐下去把人救着就是了,宫里还没反应,在我下令之前,你们把人给我留好了。”
“是。”雪松退下。
叶良偷偷打量了一番自家主子,想了想,问:“您要去看看桃花么?”
“…”叶将白抬头看他一眼。
叶良移开目光,面色正经。
半柱香之后,两人站在了侧院的桃花树前。
“府里那么多树,还是这一处开得最好。”叶良淡声道,“主子以为呢?”
叶将白站在旁边,神色深邃难辨,半晌才低低应了声“嗯”。
丫鬟在院子后的侧堂里进进出出,见着他在,远远地朝着行礼:“国公。”
长念躺在屋子里,隐约听见了声音,勉强撑着身子起来,却是一阵头晕,又栽倒回床上,半晌才缓过神。
“您要做什么?”随侍的丫鬟为难地看着她,伸手想扶,又不敢。
长念朝她招手:“帮我一把,我要下床。”
“可大夫说了,您要静养两个月才行的。”
“帮我。”
见她执着,丫鬟也心软,上前帮着她下床,费劲扶着她问:“您想去哪儿?”
“往外。”靠在她身上,长念道,“扶我到门口便是。”
叶将白与桃花树大眼瞪小眼,正想走了,就听得一声弱弱的“国公”。
心里一动,他抿唇,假装没听见,继续抬步往外。
果然,身后有人追上来,拉住他的衣袖,大声了些:“辅国公!”
停下步子,叶将白没回头,只问:“殿下有何事?”
“有个条件,想与国公谈。”长念冷汗涔涔,声音虚弱,“国公若是不想落得千古骂名,不妨与我坐下聊聊。”
一声冷笑,叶将白回头:“殿下凭什么就觉得在下一定会落得…”
话没说完,他看见眼前这人的模样,眼睛眯了眯。
长念只着单衣,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上也没有丝毫血色,半个身子都倚在旁边的丫鬟身上,只剩眼里还有些亮光。若是这会儿风再大些,她定是要被吹飞远去。
就这么一个鬼样子,还与他拿着架子道:“叶家老爷子弑君之名已经载入青史,国公若觊觎皇位,必定坐实叶家上下谋逆之名,为后人所骂。国公若及时勒马,尚能保全富贵,福荫子孙。”
心里一股子火气,叶将白嗤笑:“我若继位,青史如何写,还不是我说了算?”
长念眼神恍惚,又强自定住,沉声道:“国公也该听过,春秋时期的崔杼弑君,史官记载入史,他杀史官,后上者依旧载‘崔杼弑君’,再杀亦然。青史这东西,强权未必能改之。”
“殿下以为所有的史官都有那样的骨气?”叶将白冷声,“多的是为求自保颠倒黑白之人。”
长念喘息,咬牙道:“国公若执意如此,怕是要兵戎相见了。”
叶将白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在京郊附近没有兵力,三镇兵力皆在北堂缪和太子之手,当真厮杀起来,这国公府未必有一席之地。
“殿下真是爱威胁人。”叶将白阖眼,“可惜了,在下要如何做,绝不会受殿下左右。”
“国公可以好生想想,我不急。”长念眼前发黑,看不清他模样,只低声对丫鬟说了一句,“带我回去。”
然后整个人就没了力道,软跌下去。
丫鬟似乎扶住了她,将她整个人架起来,大步送回了房间,一挨着床,长念彻底失去了意识。
“怎么回事?”叶将白问叶良,“不是让人救她了吗?”
顶着他冰冷的视线,叶良从容回答:“殿下伤得重。”
“伤得重也不该…”
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着急了,叶将白平复了一番,闷声道:“好生给着药,人别死了。”
叶良抬头,不解地问:“您不杀她了?”
“都说了局势未清明,这么急着动手做什么?”叶将白恼怒地别开头,“你们这几个人,做事都不过脑子,动不动便取人性命。七殿下活着比死了有用多了。”
叶良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过了许久才轻叹一声,应道:“是。”
第135章 没有人要你
毕竟他是主子,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了,叶良半句不反驳,认下这“不过脑子”之名,然后轻声请示:“您可要回主院?”
叶将白扫了一眼床榻,赵长念毫无声息地躺着,连胸口的起伏都没有,他很想伸手去探探她的鼻息,可屋子里这么多人瞪眼看着,他只能抿唇,冷声道:“回去。”
跨出门槛的时候,大夫恰好来了,与叶将白擦身而过,行了礼便急急忙忙地进了屋。
叶将白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院子里的桃花,突然道:“雪松选进府的那位姑娘,听闻擅以花煮茶。”
旁边的雪松连忙答:“是,人已经在偏院住了两日了。”
“今日天气甚好。”叶将白道,“便将人请来,在这院子里煮茶罢。”
“是。”
叶良是不知府里什么时候进了人来的,看看月门外站着的良策,他悄无声息地退过去问:“雪松选的什么姑娘?”
良策唏嘘:“主子突然想要美人,雪松便去官邸里选的,听闻是姚阁老的千金,大家闺秀,仰慕主子三年有余。”
叶良听得沉默,半晌才摇了摇头。
长念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梦里他的父皇被叶将白掐着,七窍流血,眼神狰狞,她大叫着上去救,刚扑过去,叶将白转过身,却变成了太子,阴着脸对她道:“凭你贱婢之子,也妄图与真龙争位?”
长念惊慌退后,不慎撞着个人,回头一看却是秦妃,轻蹙娥眉,幽幽怨怨地朝她喊:“我的孩子…”
不是在喊她,是在向她索要。
长念摇头,喃喃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可我…”可我一直将您当成生母。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秦妃的影子就淡去,转而来的是一抹幽魂,看不清脸,长念却知道她是贤妃。贤妃怀里抱着襁褓,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嘴里哼着童谣,似痴如呆,半疯不傻,却是一眼都没看她。
长念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方向,却始终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小步跟上去,想拉一拉她的衣袖。
然而贤妃走得太快,袖子都淡成了一抹烟,她伸手,什么也抓不住。
四周突然涌满了人,像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长念变得很小很矮,周围都是大人,她费劲地仰头找着自己的父皇母妃,却只被人推来撞去,最后跌坐在泥潭里,放声大哭。
“没人要你么?真可怜。”有一抹清朗如月的影子在她面前停下,声音低沉而好听,“那你跟我走可好?”
长念抬头,看见了叶将白的脸,他像是与父皇的死无关似的,温柔地对她笑。他笑得可真好看啊,好看得她脸上泛红,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
然而,这人将她拉起来,却是塞进旁边的囚车,捆上了锁链。
“你做什么?”她睁大了眼,抓着栅栏慌张地问他。
叶将白站在囚车边轻笑:“逢场作戏而已,殿下当真以为当权者有儿女情长?”
他也不要她。
长念怔愣地坐在囚车里,看着两边的景物倒退,终于慢慢明白过来。
谁都不要她,除了她自己。
她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
北堂缪重伤,消息未敢往外放,沐疏芳穿了宫女的衣裳,半遮着脸坐在屋子里,低声道:“已经叫人去探查过国公府,守卫实在森严,硬闯恐怕是不行。”
白着脸盘腿坐在榻上,北堂缪冷声道:“任凭他多少守卫,大军围府,他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将军三思。”沐疏芳摇头,“先前殿下下过旨意捉拿弑君之徒,可您看看,当真敢闯国公府的有谁?那旨意还不是不了了之?辅国公根基太深,朝中众人都轻易不愿动他。若让人知道殿下在国公府,情况更是不利。”
“他们早晚会知道的。”北堂缪皱眉,“殿下安危最是要紧。”
“可是…”沐疏芳道,“这都好几日过去了,国公府仍旧没放出来任何消息,也就是说,国公没有要让众人都知道殿下落在他手里了的意思。”
“在消息未明之前,还是暗中行动来得好。”
北堂缪有些焦躁,抬眼看沐疏芳,冷声道:“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殿下更重要的,哪怕局势倾覆又如何?她若有什么闪失,就算满朝文武都定心在她身上,有什么用?”
沐疏芳有点气,仪态也不想顾了,没好气地起身叉腰:“世人都说将军耿直忠勇,倒不如直说一个莽夫来得确切!”
北堂缪不悦地瞪她。
“您瞪我也是一样。”沐疏芳狠狠地瞪回去,“若是殿下在此,考虑的定先是安定局势,再想如何与国公周旋。您倒是好,不管不顾地就要为殿下冲杀,当真能救得下殿下还好说,可现在人在叶将白手里,你我心里都没底,又为何还要给殿下添乱?”
“…”
“我算是知道您为何会输给叶将白了。”沐疏芳翻了个白眼,“不说别的,叶将白的心眼都比您多长了两个。”
微恼地抿唇,北堂缪想了半晌,竟然觉得她说的话挺有道理,气闷之下扭过了身,拿背对着她。
“您还犟气?”沐疏芳又好气又好笑,“多大的人了呀?”
北堂缪不理她。
不理就不理!沐疏芳扭头就走,心想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他受着重伤也下不得床,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大步走出锁秋宫,沐疏芳放缓步子,想了想,又有点不忍心。
这人也是个痴情种,都是为了殿下才这样的,眼下受伤又不肯回北堂府,一个人呆在这里,只有宫人照顾他,怪可怜的。
想了想,她平息了怒气,扭头去了御药房,亲自熬药、验毒,然后给他送去。
北堂缪犹自闷头坐着,沐疏芳看了看,放柔了声音:“将军喝药。”
背影一僵,北堂缪回头看她一眼,神色复杂。
沐疏芳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温柔地把药放进他手里,然后嘱咐宫人替他收拾了屋子,又送了两套衣裳来。
这么一连串的关切,也算给台阶下了吧?沐疏芳满怀期待地回到他面前坐下。
然而,北堂缪开口,却还是一句:“你当真觉得带兵去救殿下不妥?”
第136章 钢铁直男北堂缪
妥,妥你个大头鬼啊!是个人都知道不妥,他还硬生生想了两个时辰?
沐疏芳气极反笑,抓着椅子扶手咬牙切齿地回答他:“将军别再想此事了,好生养伤。黄统领已经在与冯大人商议营救之策。”
听着这话,北堂缪神色才缓和下来:“如此,我便等着安排。”
说罢,又轻描淡写地道:“对了,御医每隔多久过来一趟?”
“为了不引人猜测,御医是每天傍晚过来看将军伤势。”沐疏芳上下打量他两眼,“怎么?有不适之处?”
“嗯。”北堂缪平静地道,“刀口似乎又渗血了。”
哦,渗血了。沐疏芳点头,往外走两步,倏然顿住。
“已经缝好了五日的伤口,怎么会又渗血了?”她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低喝。
北堂缪似乎丝毫没将这伤当回事,淡声道:“小事,随意找人来补上两针即可。”
“您当这是缝衣裳还是缝袖口啊?”沐疏芳气得跺脚,“本来要瞒住您的伤势已经是不易,再让御医三番五次地过来,内阁那几个老东西少不得又要借题发挥。”
说着,又打量他一番,叉腰横眉:“方才说话为何要坐起来?躺着不好吗?这伤口多半是您折腾裂开的!”
平时瞧见的沐大小姐,傲气冷艳,少有这么咋呼的时候。北堂缪皱眉多看她两眼,道:“行军之时再重的伤都见过,委实不必惊慌。”
言下之意,还觉得她大惊小怪了。
沐疏芳冷笑道:“沐家祖上太师也曾南北征伐,受伤无数,年少时长刀烈马,带伤仍能取敌将首级,是何等恣意的英豪。”
颇感兴趣地撑起身子,北堂缪问:“后来呢?”
“后来。”沐疏芳面无表情地道,“年过五十卧床不起,大小便失禁,浑身疼痛难忍,直至六十二岁病逝。”
“…”
北堂缪拿起旁边放着的羊肠线,认真的地道:“伤势要紧,请娘娘回避,我自己能缝好。”
他伤在后腰上,怎么看也是不好缝的。沐疏芳道:“请人来帮您一把为好。”
然而,往外看看,外头站着的都是水灵灵的宫女,一看就胆子不大。沐疏芳想了想,关上门道:“若我执针,将军可怕?”
开玩笑,北堂缪是谁?十二岁跟着骑战马上战场的少年英才,空手夺白刃立下赫赫战功的威望大将,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会怕…
真的有点怕。
打量一番面前这姑娘的神情,发现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北堂缪拧眉:“缝肉不比缝衣,娘娘未必做得来。”
“这里除了我也没人能帮你了。”沐疏芳耸肩,“坦言说,我是没有避讳的,也不怕…不怕见血,将军只管放心。”
要是她不结巴,这话听起来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北堂缪微哂,可着实觉得不太舒服,便只能坐起来,脱衣裳。
沐疏芳“刷”地就转过了身子。
“嗯?”身后的人低声道,“不是没有避讳么?”
沐疏芳这叫一个随机应变啊,伸手就啪唧一下拍在空中,然后摊开手一吹,道:“这天儿怎么就有蚊子了。”
“…”很想忍住不笑,但委实没忍住,北堂缪勾了唇,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以掩盖,然后正色道:“有劳了。”
去旁边找了御医留下的药箱,翻出针和羊肠线来,沐疏芳强自镇定地坐下,尽量只盯着他的伤口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什么“渗血”这种说法真是太谦虚了,这厮哪里是渗血,根本是半个刀口都崩开了,伤口结痂,乌黑一大块。
“先将血块挑开,不然缝不好。”北堂缪提醒她。
“我知道,不用将军操心。”沐疏芳犟了一句,穿针引线,捏着针头咽了口唾沫,去戳了戳他伤口上的痂。
很厚,再挑开必定又是血肉模糊。
“怎么?害怕?”背对着她,北堂缪言语里带了些轻蔑。
沐疏芳是谁啊,朝臣们见了都得喊一声大小姐的巾帼豪杰,哪儿被人这么鄙视过?当即就一鼓腮帮子,快很准地将血痂给挑开了。
皮肉跟着翻开,血水顺着肌肤就往下流,伤口可怖。沐疏芳惊叫一声,连忙拿手帕捂着。但捂完想想不对啊,要缝啊,于是将手帕扔了,烧了针就去捏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