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抬头看了看天色,“摆在梅花林里吧!”
皇甫钦喜道:“好主意!这样就能常常看见了!”
“因为快出太阳了,摆在梅林里可以早点晒化了…”年华解释。虚假的东西,不该存在于世上,比如她和皇甫钦之间建立在合纵连横上的婚姻。她从来没有爱过他,想必他也一样。他这样的男人,从不会爱人。他们两人不过借着那一点共同的利益,维系着婚姻的虚名。一旦利益不在了,婚姻迟早会散去,他们也会成为敌人。
“来人,将冰雕放入冰窖中,无论冬夏,都不可以使它融化了…”皇甫钦吩咐侍卫。
年华一怔,她竟从皇甫钦的声音中听出一丝伤感多情的意味。或许,是幻觉。不,一定是幻觉。年华自我解释。
年华嘲笑皇甫钦,“藏入冰窖中,不见天日,九王爷你可就不能常常看见了…”
皇甫钦笑道:“无妨。小王再叫北冥最优秀的雕塑师来,仿着冰雕做出一尊石像,放在白梅林里。石像不会融化,一年四季都能看见…”
年华嘴角抽搐,一掌拍飞皇甫钦,“你是在诅咒本将军么?!本将军还没战死沙场,谁要你给我塑石像?!!”
梦华习俗,武将在沙场上为国战死,则塑石像供奉纪念,以嘉其忠烈之魂。
139 子桐
崇华十年春,禁灵战场上,崔天罡屡施奇袭,青龙骑、金狮骑连连失利。刘延昭和崔天允率领的主力军在桐城中了埋伏,被困于子桐山。刘延昭负伤被擒,青龙骑失去了主帅,群龙无首,情势大乱。崇华帝急令风华将军入禁灵,挽回战局,稳定军心。
深夜,晋王府。
年华忧心禁灵战局,夜不能寐。她坐在书桌旁看行军地图,思忖如何才能扭转战局。
夜风吹落花,飘入窗户中,落在地图上,宛如血迹。窗外,有幽缈的箫音传来,缱绻缠绵,虚无若幻。
年华焦虑忧焚的心情,因为箫声而平静了许多。这一年以来,在她悲伤时,寂寞时,忧虑时,不安时,这箫声总是伴随着她,不曾远去。吹箫人从不现身,年华隐隐知道是谁,可是却刻意去忽略。她自困于自己的孤城中,他的箫声再深情,也无法让她开启城门。
年华听着箫声,心中苦涩。这一次出征,又是生死难料,命悬一线,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活着。她一世戎马杀伐,他又何苦对她付出深情?她一身罪孽,满手鲜血,不值得他如此深情。
“笃!笃笃!”有人敲门。
“进来。”年华道。
来人走进来,年华抬头一看,是皇甫钦。
年华望着皇甫钦,“这么晚了,九王爷有何指教?”
皇甫钦折扇一展,靠近年华:“三天后,爱妃就要远赴禁灵作战,小王实在舍不得你。你我新婚燕尔,乍逢别离,让人断肠。这最后三天,小王怎么都要和爱妃你形影不离…”
年华掉落了一地鸡皮疙瘩,一掌拍向皇甫钦,“谁是你爱妃?!谁要跟你形影不离!”
皇甫钦向后一退,竟躲开了,窃笑:“久病成医。如今,小王也已练得身手敏捷,你已经拍不飞小王了。”
年华拍了一个空,也不生气,坐回椅子上,望向皇甫钦,“你究竟来干什么,不妨直言。”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此必有目的。
皇甫钦笑了笑,以折扇指向桌上铺开的地图,薄唇勾起一抹深沉的笑弧:“春日宜战,又逢变生,这一次你我不妨以禁灵为赛场,比试征战。”
皇甫钦的话语云淡风轻,年华却从中听出了血雨腥风,心中一惊,“什么意思?如何比?”
皇甫钦的折扇停在了子桐山,“子桐山中,刘延昭被擒,青龙骑军心大乱,你率领白虎、骑从郓城去解子桐山之危。”折扇缓缓后移,从边春原到禁灵王城——晟城划出一道虚线,“郁安侯率领灵羽骑大军围困子桐山,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青龙骑上,晟城附近兵力空虚,小王领金狮骑从后方直捣晟城。”
年华冷冷一笑:“兵分两路,攻其不备,九王爷果然‘好’谋略!只是这么一来,青龙骑,白虎、骑便做了为您挡郁安侯这柄利剑的盾牌。”
皇甫钦笑道:“玉京和北冥既然是同盟,何必分谁是谁的盾牌?只要最后能够攻破禁灵,获得双赢就行了。”
年华低头望地图,陷入了沉吟。她不得不承认,皇甫钦这一计不仅可以解困局,还能扭转情势,反败为胜。她不由得暗叹,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定乾坤。
“好。我应战。”年华道。
“在你解子桐山之困前,小王一定会率先拿下晟城。”皇甫钦自信地道。
年华笑了笑,“拭目以待。”
窗外的箫声依旧缱绻,似近似远,似真似幻。年华侧耳倾听,心中百味陈杂。皇甫钦说了一句什么,她只注意听箫声,没有听清他的话:“你刚才说什么?”
皇甫钦笑了笑,眼神微黯,“没听清算了。”
年华也懒得追问,反正又是让她拍飞他的戏语诨话,没听清,倒省了掌力。
年华以手托腮,看桌上的地图,怔怔出神。夜风吹入轩窗,几瓣飞花沾在她的发上,她也没有注意到。
皇甫钦忍不住伸手,拂去沾在她发丝上的飞花。
“你做什么?”年华惊愕抬头。
“飞花。”拂下的落花从皇甫钦的指缝中,缓缓飘落在地图上。
年华望着皇甫钦,心中疑惑。他今晚怎么了?怎么怪怪的,不像是平时的他。是出征在即,所以心神不宁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的那一句。”年华问皇甫钦。
皇甫钦神秘一笑,“你如果想知道,等禁灵一战结束,小王再重新对你说一遍。”
“?”年华心中疑惑,隐隐感到不安,但又不知道为何会不安。
“沙场之上,刀兵无眼,你要保重。”离开时,皇甫钦道。
“好。你也是。”年华心中一暖,同样叮嘱。不管将来会怎样,眼下他们是盟友,生死相系,荣辱相依。
“在和小王洞房花烛之前,爱妃你可不能死。”皇甫钦握住年华的手,再一次殷殷叮嘱。
年华一掌拍飞皇甫钦,大怒:“谁是你爱妃?!谁要和你洞房花烛?!”
“呜呜,爱妃你真凶!”
崇华十年春,刘延昭中伏,困于子桐山。华领兵入禁灵援之。一路破嵪城,愩城,任城…流血漂橹,尸骨盈野。崇华十年夏,华至子桐山,与青龙骑会合。——《将军书·风华列传》
“…禁灵烽火困,郓城集神兵。边春腾金气,子桐动将星。潜军渡玉河,扬旌掩桐城。阵如明月弦,箭作折镝声。白骨曝荒野,铠甲化虏尘。将军百战威,方传风华名。”——《征戍诗·风华》
后世的长篇叙事诗中,对风华将军入禁灵,解子桐山之危,如是描述。
年华率领白虎、骑入禁灵,一路的烽火杀伐,破城斩将,尽在这寥寥数字之中。残酷的战争,血腥的征伐,将士的尸骨,成就了风华的千古荣耀,千秋英名。
子桐山脉位于禁灵腹地,山中多草木,鸟兽,盛产玉石,是淇水的发源地。淇水边,有古城名曰桐城,是禁灵的交通要塞。
刘延昭、崔天允攻取桐城时,中了崔天罡的埋伏,五万青龙骑折损两万,其余三万人败逃入子桐山,被六万灵羽骑从外面包围,切断了与左、右翼军,以及盟友金狮骑的联系。
子桐山地势幽邃,易守难攻,崔天罡暂时没有出兵围剿。青龙骑被困在子桐山,幸运的是,还有一部分粮草在身边,又值春夏,子桐山中多果树,野兽,淇水中有鱼虾可以作为食物,倒不至于饿死。不幸的是,青龙骑的主帅刘延昭被禁灵生擒。将为军队之灵魂,失去了刘延昭,不仅被困于子桐山的青龙骑阵脚大乱,就连子桐山外的青龙骑左、右翼和金狮骑中,也都谣言四起,军心不稳。
年华带领白虎、骑破开灵羽骑的包围,来到子桐山与青龙骑会合时,已是仲夏时节。青龙骑一见年华,如同寻回了魂魄,军心渐渐稳定下来。
夏木阴阴,蝉鸣声声。
子桐山,青龙营。
营帐中十分阴凉,甚至有些阴森。年华跪坐在竹席上,昆仑——崔天允坐在她对面,两人中间放着一叠纸,一方砚,一支笔,两杯清茶。
一年不见,崔天允瘦了许多,身形更加佝偻畸形,他的眼睛上仍罩着一层黑纱,但皮肤不再苍白得可怕,有了一些人色。
年华和崔天允之间,已经有了不少写满字的纸。年华和崔天允已经“交谈”了许久。年华了解到,这一年里,刘延昭和崔天允配合无间,才能率领青龙骑深入到禁灵腹地。但是,刘延昭被擒后,其余将领皆不听崔天允的调度,崔天允不良于行,更兼声哑,不能慑服众将,才会使青龙骑落得如今这步田地,使禁灵之战功亏一篑。
140 换将
崔天允感到愧疚,因为这是年华赌上性命的一战。她用武将的性命与荣誉,立下军令状,为他争取来和崔天罡一决沙场的机会。可是,因为他的残废无用,他辜负了她,连累了她。这一年来,他深深地感到,他已经不再是二十年前叱咤风云的郁安侯了。他只是一个废人,行动不便,形容可憎。如果不是强烈的恨意支撑着他,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年华道:“崔天罡将灵羽骑大军都安排在子桐山脉一线,牵制青龙骑左、右翼与金狮骑,禁灵王城——晟城附近兵力空虚。皇甫钦领金狮骑从边春原进攻晟城,一路十分顺利。崔天罡已经开始焦急,陆续撤兵回援晟城。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做的,一是救出刘延昭,二是将崔天罡牵制于子桐山,不让他回援晟城。”
崔天允点头赞同,将崔天罡牵制在子桐山,能为皇甫钦攻取晟城争取更大的赢面。一旦晟城攻破,失去了王城,灵羽骑必定军心大乱,崔天罡也将成为强弩之末。不过,以年华现在的兵力,要牵制崔天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平安救出刘延昭,更难。
“要牵制崔天允,很难。要救出刘延昭,更难。你可有良策?”年华问崔天允。
崔天允思忖了片刻,露出一抹哀伤的笑容,提笔写下八个字:“阵前换将,以某易刘。”
他要以自己向崔天罡换取刘延昭。崔天罡之所以倾注全部心力,设计围困子桐山,就是为了打败崔天允。在世上,崔天罡承认的对手只有崔天允。从一出生,他们就是敌人,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这一场禁灵之战是他们的智谋角逐,生死争斗。崔天罡视崔天允为最大的威胁,如果年华提出以崔天允换刘延昭,崔天罡一定会答应。
“不行!”年华断然回绝。一旦崔天允落入崔天罡手中,结果会如何,稍微一想便可知。崔天罡一定会折磨他,羞辱他,甚至杀了他。
“只有这样,才能换回刘延昭。”崔天允提笔。
“那你呢?你怎么办?”年华摇头。
“吾乃废人,死不足惜。”
“不,昆仑,你不是‘废人’,没有‘废人’可以领兵与郁安侯周旋一年,深入禁灵腹地。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不是‘废人’。虽然我很想救刘延昭,但我不同意阵前换将。”
崔天允突然匍匐在地,以额头触地。
年华吓了一跳,急忙扶他,“昆仑,你行此大礼做什么?”
崔天允抬起头,嘴唇动了动,费了极大的力气,才从喉咙里发出破碎而诡异的声音,“阵…前…换…将…”
年华想了想,问道:“你可是有借‘阵前换将’而制敌的良策?”
崔天允点头。
年华问:“什么计策?”
崔天允提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了数行字。
年华拿起来看了,脸色渐渐凝重,“昆仑,你确定要这么做?”
崔天允点头,蒙眼的黑纱下,有两行泪水滑落,“一切,都该结束了。”
年华遣使者入桐城,提出以崔天允换刘延昭。崔天罡同意了,但条件是年华必须亲自去桐城换人。年华也同意了。
三日后,桐城外,寒日生戈剑,阴云摇旆旌。
年华带领八千青龙骑抵达桐城时,一万灵羽骑在城楼前的旷地上列阵排开,军聚云暗,黄沙飞尘。崔天罡在城楼上坐镇指挥,衣衫翩飞,面容如塑。
年华抬头望向城楼,崔天罡也正望向她,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汇,硝烟无声,敌意蔓延。崔天罡始终记恨无皋岭年华诈降,毁了他霹雳车的旧事,曾扬言一定要生擒年华,千刀万剐。年华对崔天罡的为人十分不齿,一个不知感恩,残害手足的邪恶之人,再谋略过人,用兵如神,也不配为武将。
看见城楼下灵羽骑的阵仗,年华不禁笑了,心中暗叹,一切都如昆仑所料,崔天罡提出让她亲自来桐城换人,果然在事先有所准备。稍微一想也知道,皇甫钦率领金狮骑攻晟城,晟城陷入危境,崔天罡在桐城坐不下去了,但又不甘心就此撤兵回援,让费尽心血布好的子桐山困局支离破碎。他不甘心崔天允和年华就此逃出他的掌心,崔天允存在一日,他就一日不能安枕,年华存在一日,他就一日怨恨难消。所以,年华亲自来换人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一定会全力一击,将两个宿敌一网打尽。
灵羽骑的将旗下,宫少微端坐在战马上,他一袭玄色盔甲,火月蓝披风在风中翻飞。他的眸子坚冷如铁,手中的银枪泛着寒水般的冷色。看见年华,他冰冷的眸中微起波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定。
“年将军,人可带来了?”宫少微对年华道。
年华望了一眼身边的崔天允,迎视宫少微,“带来了。刘延昭呢?”
宫少微做了一个手势,两名士兵押出一名蓬头乱发,浑身血迹的中年武将,正是被擒的刘延昭。
“你把‘那人’送至阵前,本世子也将刘延昭送至阵前,公平交换。”宫少微冷冷道。他似乎不愿意叫崔天允的名字,也不敢看崔天允。玉京那一夜,崔天允与他诉衷肠,希望能够师徒相认,让他助他向崔天罡复仇。可是,宫少微却背叛了他。第二天,宫少微只身逃回禁灵,向崔天罡报告崔天允还活着,使得年华不得不先发制人,向禁灵开战。宫少微愧对崔天允,所以不敢看他。
年华冷冷道:“宫世子,昆仑不是‘那人’,他是你的师父。”
宫少微别过了头,“本世子的恩师在城楼上。”
“你…”年华一时无言。
崔天允坐在轮椅上,他的双手死死地抓紧了轮椅的扶手,苍白瘦削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显示出他此刻的愤怒、失望、自嘲、悲伤。
崔天允和刘延昭同时被士兵送至沙场前,双方换人。
“昆仑…”崔天允被带走前,年华忍不住开口唤道,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昆仑回头,笑了笑,黑纱下的目光坚毅而决绝。他张口说了句什么,年华从他的唇形中,读出了两个字:“珍重。”
崔天允和年华同为不世将才,征伐沙场,叱咤风云。在朔方,她救他出黑暗绝地,相互欣赏,成为忘年之交。玉京中,她为他立下军令状,她以命相托,他刎颈相酬。如今,一声珍重,也许便将成为永诀。
昆仑被带入灵羽骑中,年华只能眼看着他被人带入桐城中,去见崔天罡。
刘延昭回到青龙骑中,跪见年华,满面愧色,“年将军,末将无能,让您失望了…”
“请起,回营再说。”年华示意刘延昭起身。
“咚!咚咚——”突如其来,城楼上响起了三声雄浑的鼓声,声震云霄,战马屡惊。灵羽骑闻鼓而动,分散成三队阵列,左右两翼缓缓向青龙骑围抄而来。
年华用手抚摸马颈,安抚受惊的战马,她抬眼望向宫少微,“郁安侯这是什么意思?”
宫少微淡淡道,“师父的意思,年将军既然来到了桐城外,就不必再回子桐山了。”
年华冷笑,“想留住本将军?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宫少微横枪立马,也笑了,“风雷阵中,绝无生还,今日你插翅难飞!”
“本将军也正想再领教一下风雷阵!”年华冷冷道,她扬手做了一个手势。
“呜——呜呜——”三声兽角次第响起,青龙骑战阵散开,如一张绷紧的弓。
年华的脸隐在头盔下,看不清表情。她一身银色战甲,英姿勃发,红色的披风无风自动,仿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她手中的玄铁重剑轻吟不绝,沉黑的剑锋似天边的阴云。红日隐,野草衰,云层之上,隐隐滚动着轰隆隆的雷声,似在回应她的剑鸣。
年华身上散发出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那是浴血疆场多年的战将,才历练出的杀气与威慑。宫少微一时被慑住,无法动弹,他本想先发制人,令灵羽骑进攻,可是张开口,竟无法出声。就在这错失的一刹那,他看见年华唇角微扬,圣鼍剑直指灵羽骑,红唇中掷出沉重如铁的两个字:“进攻!”
青龙骑闻令而动,潮水般涌向灵羽骑。
宫少微急忙下令,“迎敌!”
灵羽骑闻令,列阵迎敌。转眼间,两股骑兵交战在一起,杀声震野,血光冲天。
城楼上。
崔天允被灵羽骑送至崔天罡跟前。这一年多以来,他们兄弟二人在禁灵战场上调兵遣将,斗智斗谋,但真正近距离重逢,这还是第一次。
二十年前一模一样,难分彼此的孪生兄弟,如今已是判若两人。崔天罡虽然两鬓已经染了风霜,但仍旧丰神俊朗,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有着指点江山的气势。崔天罡体型佝偻,模样可怖,只是看他一眼,就让人无端地觉得惊悚和压抑。
崔天罡看见崔天允,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唇角泛起一抹恶毒的嘲笑:“你欠我的,尚未还完,在没有受够黑暗和绝望之前,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崔天允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他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抠出一道道血痕。
崔天罡催动轮椅,来到崔天允身边,将唇贴向崔天允耳边,轻声道:“你为年华耗尽心血,打这一仗,可她却阵前换将,用你来交换刘延昭。在她眼中,你只是一个废物,毫无用处。你只是一个丑陋的废物啊,我亲爱的哥哥…”
崔天允的喉咙动了动,手指上鲜血淋漓。
崔天罡嘲笑,“我知道,你想说‘这是我自愿的,与她无关。’。可是你瞧,你现在连这十个字都说不出来,无用的废物!丑陋的怪物!”
崔天允黑纱下的目光,沉寂如死。
崔天罡笑得邪恶,“我亲爱的哥哥,你现在一定很绝望,可是接下来,我要让你看一场更加绝望的戏。”崔天允转头,冷笑着吩咐,“击鼓,布阵!”
“咚咚——咚——”随着崔天罡的吩咐,三声震耳发聩的鼓声响彻云霄。
“呜呜——呜——”不多时,城楼下响起了三声兽角,崔天允和崔天罡坐在城楼上,看着灵羽骑和青龙骑如同两股潮水,迅速交汇在一起。
“你就静静地看着,青龙骑是怎么在风雷阵中全军覆没,年华是怎么死在阵中的吧…”崔天罡冷笑。
崔天允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抓得更紧,鲜血一滴一滴缓缓滴落。
141 桐城
风雷阵阵如其名,疾如风,迅如雷,变化无限,制敌于死。在风雷阵中,灵羽骑的阵队分列为方,圆,曲,直,锐,虚虚实实,变化无常,让人不能捉摸。渐渐的,青龙骑被灵羽骑困在风雷阵中,双方浴血搏杀,青龙骑的左翼被灵羽骑一点一点地吞噬,摧毁。
城楼上,灵羽骑的旗帜猎猎飞舞。风是东南风,旗帜向西北飞扬。
崔天允从黑纱中望着城楼下的激烈杀伐,脸上没有表情。
突然,风向骤转,东南风变作西北风,旌旗转而向东南猎猎飞扬。
城楼下的战势也突然起了变化,当灵羽骑一鼓作气,摧毁青龙骑左翼时,年华带领主力军冲破风雷阵里灵羽骑最薄弱的尾翼,从后方绕道反向灵羽骑围抄而去。情势骤转,围敌于阵中的灵羽骑,转瞬间变作了笼中鸟。青龙骑渐渐缩小了包围圈,黄沙漫漫的沙场中扬起了血尘。
城楼上,崔天罡看见此变,转头望向崔天允,冷笑,“世间能破风雷阵者,只有创出风雷阵的你,你连风雷阵的弱点和破法都告诉她了?怪不得,她敢亲自前来桐城,原来是有恃无恐。不过,她还是有来无回,因为我早就料到风雷阵困不住她,而做了更周全的准备。击鼓,布四兽阵!”
“咚咚咚!咚咚——咚——”第二面牛皮巨鼓被擂响,鼓声急促如惊雷,响彻战场。
不多时,城楼下的旷地四方,涌出了四支铁骑。——这是崔天罡事先埋伏下的灵羽骑,每支骑队约有五千人,两万人向青龙骑包围而来,沙尘滚滚,刀光慑人。
“四兽阵是我这十年来呕心沥血创出的阵法,比风雷阵更具杀伤力。年华今日插翅难飞…哈哈哈哈…”崔天罡仰天大笑,成竹在胸。
崔天允的额上,浸出了一滴冷汗。
四支铁骑包围向年华的青龙骑,如同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择人欲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