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湛咬着嘴唇道:“六国诸侯。”
百里策笑了:“那圣上就不该对萧氏与李氏,太早落下那一步杀棋。”
宁湛想起国丈萧平成嚣张跋扈,一脸天子尽在我掌握中的神情,就不由得愤怒难当:“朝中大臣尽为萧平成所揽,兵中大权尽为李元修所持,朕如今虽然坐在龙椅之上,但实际上却是举步维艰!今日早朝时,萧平成要朕封他为九千岁,偌大金銮殿竟没有一人反对!”
百里策淡淡道:“自会有人沉不住气,圣上大可静观其变。”
“你是说清王和李元修?朕可不敢放任他们坐大,李元修手握八方兵权,气焰比萧平成更加嚣张。如果不是朕把高猛调去临羡关坐镇,分去了一部分兵力,只怕整个京师的军队都姓了李。”宁湛沉吟了片刻,道:“萧国丈终究年纪大了,只要他殁了,外戚党也就浮云散去,但势头强健的将军党可不能掉以轻心。”
百里策道:“先帝驾薨前,将辅佐幼君之责,分与萧太后,微臣与高猛。因为有先帝此令,萧氏党羽才敢如此猖獗。圣上虽然不必太早对萧氏落白棋,但若是李元修想要除掉萧氏,圣上也没必要阻止。”
“能兵不血刃地诛除萧氏,集中分散的朝权自然妙。”宁湛将白子紧紧攥在手中,皱眉道:“只是,李元修向来奸猾谨慎,哪里肯让朕坐享渔利?”
百里策笑了:“那就要看圣上是否表现出足够诚意,让他觉得自己能够取萧氏而代之。”
宁湛挑眉:“什么意思?”
百里策拨弄着黑色棋子,缓缓道:“李大将军之女亦倾,天姿国色,贤淑温良,正是后位的绝佳人选。”
宁湛断然回绝:“不行!”
朝中所有人都在奇怪,秋日的选妃大典为什么会被崇华帝的一场暴疾冲散,但这所有人当中,并不包括百里策。百里策知道宁湛不册立皇后的原因。他在等待一个人。
百里策若有所思地望着宁湛:“当年,差点葬身马蹄下的那个女孩,如今应该是一名骁勇的将门弟子了。算起来,她还有三年,才能离开天极门。”
宁湛捏紧了手中棋子,道:“我会等她三年。”
百里策不动声色地道:“圣上等待一名优秀的战将,不需要悬置后位。”
“咳咳!”宁湛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皇宫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并没有使他的痼疾好转。每日殚精竭思,勾心斗角,反而使他更加衰弱、疲惫。过了半晌,宁湛的咳嗽才平复下来,他悲伤地道:“太傅,你明明知道这七年来,我和她…”
百里策道:“自古君王无私爱,圣上请以大局为重。她是将门弟子,宿命注定了她在这纷繁的乱世中,也不能是耽于儿女情长之人。玉京不是天极门,您也不再是清王世子,而是梦华的君主。”
宁湛陷入了沉思,从天极门回玉京时,一路上见到的都是山河破碎,苍生涂炭的惨象,和七年前去往天极门时丝毫未变。七年前逃亡时,在马车中对百里策说出的誓言,在今春回玉京的路上,化作一团烈焰焚刻入他的心中:平定战乱,重振梦华。
不是为了什么帝星临世的谶言,也不是为了史册上的千载留名,只是因为他是这个国家的君王,他体内流着宁氏的血液,他不想看见自己的国土满目疮痍,百姓颠沛流离。她,年华,应该会理解他的吧?
宁湛揉了揉额头,抬头望向百里策:“那,依太傅之见,如今应该怎么做?”
百里策欣慰地笑了,他果然没有看错人,他是真正的帝王,审时度势,以大局为重,大爱无情,以苍生为念。
百里策缓缓道:“圣上上次的行径,已经让众人心生猜疑,六国私下也颇多微词。唯今之计,应该广立妃嫔,拉拢各大士族的势力。”
宁湛突然觉得疲惫,声音也变得乏力:“先封李氏为淑妃,赐主凝香宫,看李元修会有什么动向。”
百里策点头:“圣上册封的第一位妃子是李氏,这一定会让李元修欣喜若狂。微臣相信不出数日,他便会有所行动。”
宁湛无奈苦笑:“其余的妃嫔人选,以家世为首要条件,就有劳太傅替朕甄选了。”
百里策笑了:“圣上终是想通了,微臣深感欣慰。日后,深宫春宵苦短,只怕圣上再无闲暇与臣对弈了。”
“春宵苦短?”宁湛苦笑更甚:“没有年华,终究还是长夜漫漫啊!”
013 风雨
玉京位于沃野千里的云汉平原,其间有凝河,淇水,弄江三条河流穿过。玉京北倚绵延千里的雁荡群山,南临天下第一关的临羡关,自成一股坐拥九州的王主霸气。
年华来到玉京时,已经是深冬时节。
玉京不愧是千年古都,商贾兴隆,人烟鼎盛。走在鳞次栉比的建筑与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年华心中茫然。本以为到了玉京,就能够见到宁湛,等真的到了玉京,她才知道不过是离他近了一些,真正想见到他,简直比登天还难。年华心中悲伤,春去秋来,已过一载,自从相识以来,她和宁湛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
年华在皇宫前求见,没有人理会她。禁卫军纷纷赶她走,她和禁卫军起了争执,险些被抓入大牢。年华只好去丞相府,想先找百里策,不想更是渺茫,门人冷冷地道:“没有拜帖?没有预约?那你就在门口等候吧!我们丞相日理万机,虽然三天两头宿在议政阁,但十天半个月总会回来一次的。”
年华又再辗转到高猛的将军府,门仆却告知高将军在临羡关,不在玉京。
如此百般无奈地过了几日,年华仍在玉京中四处徘徊。想起天极门中与宁湛两小无猜的岁月,她的心头泛起一阵甜蜜,望着朱门紧闭的重重宫阙,她又涌起一股不可言喻的悲伤。将心思全然放在见宁湛这件事上,年华没有察觉两道鹰隼般的目光,在她跨入玉京城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牢牢地攫住了她。
这一日,又在相府外等待未果,年华闷闷离开了。她肚子有些饿,就走进一家客栈,在一张靠角落的桌子旁坐下,点了一碗阳春面,开始埋头吃。
客栈中来往走动的,多是一些形貌怪异的江湖人。喧闹嘈杂中,不时有碎言片语飘过,即便年华心不在焉,也多少听了个大概,心下顿时吃惊不小。
自古以来,江湖与庙堂就是互相平行的势力。在这乱世之中,二者多有交迭。当世江湖分为儒,释,道,异邪,魔五道,五道之下,又衍生出各大山庄,门派和组织。五道之中,以异邪道奇人最多,势力最盛;异邪道中,又以北宇幽都的圣浮教势力最大。
原来,大约在半年前,圣浮教主下了一道密令,号令异邪道众人齐集玉京。接到密令的异邪道教众,纷纷从四海九州赶来玉京。江湖中,其它五道之人,也各怀目的齐聚帝都,等着看玉京即将发生的骤变。
江湖人难道想要造反?年华大吃一惊,正想再仔细听听,店小二托着一壶酒走了过来,“姑娘,这是您的酒!”
年华迷惑:“你弄错了吧?我没有要酒。”
店小二笑道:“小的知道您没点,是那边那位公子,让我给您送来的。”
年华朝店小二指的地方望去,看见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子。男子向年华走来,他锦衣玉饰,手握折扇,嘴角挂着一丝邪魅的笑。
年华心生厌恶,起身欲走。
男子嬉皮笑脸地拦住年华:“此酒略表小生一番心意,姑娘喝完再走嘛!”
年华道:“对不起,我不喝酒。”
男子从店小二手中取过酒壶,轻轻地掀开青瓷酒盖:“不喝,那闻一闻也是好的,这店里的花雕可是远近驰名呢!”
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四周弥漫着花雕特有的甜糜。当年华察觉不对劲之时,她的手脚已经有些发麻。
“你…卑鄙!”年华没有料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方竟使出毒香这种不入流的卑鄙伎俩。
男子笑了笑,眼中邪意更甚:“谁叫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子的折扇轻佻地伸向年华的脸,年华暗运内力疏通被毒香麻痹的筋脉,手慢慢地伸向腰间的圣鼍剑。
“断肠公子,人家姑娘都说不喝你的酒了,你又何必自讨没趣呢!”轻软如丝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戏谑和嘲弄。
折扇倏然停住,吓了一跳的男子回头,望向声音的主人。——一位明眸善睐的美艳女子,她身边跟着一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大汉的额上横贯着一道可怖的伤疤。
男子皱眉望向女子:“哼!又是你们苏氏兄妹,我断畅哪里惹到你们,为什么你们老是跟我过不去?”
美艳女子睨视断畅:“你那卑鄙的行径,我苏流雨就是看不过意,赶快放了那位姑娘,否则…”
“哼!”断畅冷笑一声,袖间闪现数点寒芒,却是淬了剧毒的飞刀。
飞刀疾风般攒射而来,苏流雨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不过,毒刀却没有伤到她分毫,而是尽数被一根玄铁长棍扫落。握着玄铁长棍的人,是她身后的魁梧大汉。被救的苏流雨反而瞪了大汉一眼,道:“谁叫你出手?我难道避不过么?”
“看来,我真是把妹妹给宠坏了,不过这也是做哥哥的乐趣啊!”疤面大汉苏流风叹息,随即冷冷地盯着断畅:“小子,敢向我妹妹扔飞刀?你是活腻了吧?”
说完,苏流风手中的玄铁长棍已向断畅的脖子招呼过去。断畅急忙掠身闪避,同时,掀起长桌扔向苏流风,硬木长桌顿时被铁棍击得粉碎。
那厢,苏流雨抽出月形弯刀袭向断畅,断畅长袖一挥,又是一把毒蒺藜出手。毒蒺藜绊住了苏流雨的攻势,但苏流风的铁棍又虎虎生风地来攻来。
“哼,算我断畅今日倒霉,居然遇见你们这两个煞星!”闪身避过铁棍攻击,断畅识相地开溜,他已看出在苏氏兄妹的夹击下,自己决然讨不了什么便宜:“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断畅一溜烟地逃离客栈,苏氏兄妹倒也不穷追。
苏流雨来到年华面前,掏出一个瓷瓶放在她的鼻端。一股奇臭刺鼻而来,年华几乎呛出了眼泪,但手脚的酸软感却消失了。
“谢谢。”年华对苏氏兄妹道。
苏流雨笑道:“别客气,像你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独自在玉京可是很危险的。你叫什么名字?看样子,似乎不是京城人氏?”
年华笑道:“我叫年华,来玉京是为了寻人。”
“我叫苏流雨,这是我大哥苏流风。”苏流雨道:“你在玉京找什么人?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上你,我苏氏兄妹在京城倒还薄有人脉。”
“我想见百里丞相。”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玉京乱撞,终究不是可行的办法,但也不能对还不熟悉的苏氏兄妹说实话,年华采取了折中的说法。
苏氏兄妹对望了一眼,苏流雨笑了:“原来是找百里丞相,那妹妹你可找对人了,我家现在正有人在相府当差呢!既然相遇,那就是缘分,你的事就包在我兄妹身上了!”
虽然年华心中尚有疑惑,但怎奈苏氏兄妹古道热肠,连拉带劝地硬将年华拉回自己家中。
苏氏兄妹住的地方叫风雨楼,坐落在玉京东南的一片胡同中。风雨楼内的人并不多,都对苏氏兄妹极其恭敬,楼中森严且紧凑的秩序感,让年华觉得诡异且不安。
“啊哈!原来妹妹竟是天极将门的人,怪不得浑身散发着一股英豪之气!”苏流雨斟满一杯美酒,递到年华跟前:“来,再喝一杯,今晚我们又一醉方休!哥哥,你也来喝!”
苏流风举杯一饮而尽之后,又同妹妹一起来劝年华。
虽然不喝来历不明的酒,但对于苏氏兄妹善意的劝酒,年华终究无法拒绝。她已经在风雨楼呆了三天,苏氏兄妹绝口不提寻人之事,只是每日殷勤地陪她饮酒玩乐。每当年华问及见百里策的事情,苏氏兄妹只推时机尚未到,并信誓旦旦说一定让她遂愿,年华也只有忍耐着。
这三天里,苏氏兄妹与年华无话不谈,他们不仅对年华的师承很感兴趣,对年华带着的两柄绝世好剑,更是兴趣极浓。
苏流雨轻轻地抽出荧煌剑,刹那间剑光耀得满室生辉:“这荧煌剑妹妹是怎么得到的?”
“这荧煌剑不是我的,是一位朋友托我保管一段时间。”年华道。
“真是好剑!”苏流雨还剑入鞘,递还给年华:“明晚,你跟我们去一个地方,后天你就能见到百里丞相了。”
年华喜道:“真的?”
“真的。”苏流雨眨眨眼,笑道:“但是,你得答应一件事。”
苏流雨道:“关于明晚所做的事,什么也不要问。”
年华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014 越狱
冬夜萧索,月小城寂。
第二夜,除了年华之外,苏氏兄妹还带了三个人。夜色昏暗,年华看不清三人的面目,但从他们悄无声息的脚步,和浑身散发出的慑人气势来看,三人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一行六人施展轻功,掠过重重屋宇,最终抵达皇宫附近的一座石桥。六人静静地潜伏在桥畔的柳树下,对于苏氏兄妹将要做的事情,年华一头雾水,不过昨天既然答应了不问,她也只好把疑惑压下。
苏流雨在年华耳边轻轻地道:“待会儿,你什么也不必做,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好。”
年华点点头。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石桥尽头出现了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马车周围皆是枪戟森森的禁卫军。
年华尚未弄清车马中坐着什么人,苏氏兄妹与那三人已经倾巢而上,年华只得跟随在苏流雨身边。
“有刺客,保护国丈!!”随着禁卫军的一声喝喊,六人与禁卫军激战于一处。
苏氏兄妹此时的身手,与那日客栈内同断畅对决时简直是云泥之别,但见他们招招狠辣犀利,挡之者无一不是身首异处。那三个人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极有默契地牵制着禁卫军,掩护着苏流风杀进中间的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中仓惶逃出一名锦服老者,他没逃两步,就被苏流风一棍击毙。
年华大吃一惊,她一边在混战中机械地自卫,一边寻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宫的方向隐约有杀喊声逼近,似乎是增援的禁卫军杀到了。苏流雨在杀斗中向年华靠来,年华正欲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冷不防她袖中散出一道迷烟。
这道迷烟极其霸烈,年华立刻觉得头晕目眩,苏流雨的笑脸变得狰狞:“明天见不见得到百里策,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但是大理寺刑查使,你是肯定能见到了。”
陷入昏迷之前,年华神智模糊地看见苏流雨拿走荧煌剑…
苏氏兄妹与其余三人杀出一条血路,将年华独自留在这尸首遍地的杀场。
玉京。皇宫。深宫之中,锦幔重重。
宁湛和百里策正在隔桌对弈,燃着龙涎香的兽炉中,飘散出缕缕轻烟,模糊了两人凝重的表情。
“昨夜,萧平成出宫时,遭了刺客的暗算。”一方势力已经在昨夜无声瓦解,百里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喜悦:“大理寺张朔之审了活捉的一名女刺客,竟问出是风雨楼所为。”
宁湛脸上阴云更甚:“李元修果然与江湖势力有勾结,朕之前实在太低估了他。”
百里策忧心忡忡地道:“风雨楼是异邪道中排名第七的杀手组织,首领是苏流风,苏流雨两兄妹,楼中四十九位顶尖级杀手,又以断肠公子断畅最为出色。圣浮教近年来图谋非小,风雨楼是圣浮教布在玉京中的一枚棋子,苏氏兄妹对圣浮教主忠心不贰。这么一牵扯下来,事情就不简单了。不日之前,微臣家中还发现两名风雨楼的人,只怕朝中众臣家里多少都有风雨楼的卧底。”。
宁湛皱眉:“你去审问过那名刺客了吗?可曾挖出一些风雨楼的内幕?”
百里策道:“由于忙着操办国丈的丧事,微臣还没来得及亲自去审。不过,张朔之办事还算可靠,他说刺客只是一个末流杂兵,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想来也可知道,风雨楼是何等精密森严的组织,怎么会留下大的纰漏让人追踪?”
宁湛想了想,道:“那你就不用去大理寺了,外戚余党方面,还得你去周旋。朕在母后面前,必须有一个交代,就将这刺客处决了吧!也算给母后一个交代了。”
“圣上英明。”
“太傅,天极门的规矩,真的不能破么?”宁湛突然问百里策,语气有些悲伤:“朕真的很想见她。而且,现在的局势也需要她,三年实在是太漫长了。”
“不能。”百里策道:“即便圣上是九五之尊,天极门也不会因您而破例,不过…”
宁湛抬头盯着百里策:“不过什么?”
“不过,如果她能自己出来,天极门就奈何不了她了。”
“天极门关隘重重,她能自己出来吗?”
百里策笑了:“除非,有奇迹发生…但,她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当年,百里策和紫石虽看不透帝星、将星所主的祸福,却都已看出宁湛和年华的宿命正应了当年的双星异象。
宁湛也笑了:“是啊,她就是朕生命里的奇迹。”
宁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亲口将奇迹处决了。
玉京。大理寺。
正午刚过,年华又一次被人从天牢中提出来审问。
刑察使张朔之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人,但他审犯人的手段却一点儿也不和善,各种铁制刑具排列在案,寒气森森,令人没来由地毛发悚然。
年华非常配合地将事实和盘托出,却仍然吃了不少苦头,因为人家根本连一个字也不信。
“你叫什么名字?”
“你住在何处?”
“风雨楼。”
张朔之一拍桌子,大怒:“哼!那你还狡辩说自己与风雨楼无关?”
“…”
“国丈可是你们一行所杀?”
“是,但是…”
不理年华的分辩,张朔之又是一拍桌子,暴怒:“那你还称自己被人冤枉?看来不用大刑伺候,你是不肯说实话了!”
挨了几下鞭子,年华也终于明白了,苏氏兄妹这一招可真是阴毒,她不但成了替罪羔羊不说,他们害死她竟连手都不必弄脏。可是,她和苏氏兄妹无仇无怨,他们为什么要设毒计坑害她?想起苏流雨拿走荧煌剑时的满足神情,年华脑海中灵光一闪:难道,他们是冲着宝剑而来?不,不对,他们如果是为了图谋宝剑,为什么不连圣鼍一块儿拿去?难道,他们单单只是为了荧煌剑?念及至此,年华心头一凛:荧煌剑是云风白交给她保管的东西,弄丢了,她将来怎么向他交代?
张朔之正愁逼不出话,无法跟上面交代,却有黄衣使者手持圣谕降临天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刺客祸乱朝臣,藐视国威,其罪当诛,天理难容。明日午时,于午门将刺客斩首。钦此。”
跪接圣旨,送走使者之后,张朔之松了一口气,他挥发狱卒押年华回天牢:“既然明天就要问斩了,这顿鞭子就省去了罢,将她押回牢里好生看守!”
年华听见圣旨中说,自己明日午时就要处斩,心中着急:“我不是刺客!我要见宁湛,他不能杀我!我要见百里策,我要见宁湛…”
“大胆!圣上和丞相的名讳岂是你叫的?”张朔之惊骇而暴怒:“来人啊,狠狠地抽上二十鞭,让这个疯子闭嘴!”
吩咐完后,张朔之拂袖而去。
傍晚时分,绿衣狱卒口中哼着小曲,左手玩转着一串钥匙,右手端着牢饭,向关押死囚的牢房走去,粗糙的牢饭上有几片肉,算是对死囚的特殊待遇。给天字一号的女囚送完晚饭,就可以去偷偷地喝几杯了,想到这里,狱卒加快了脚步。
关押死囚的牢房是一间间密闭的石室,站在石室外面,可以从石门的小窗中窥见锁住犯人的地方。狱卒在天字一号牢房前驻足,口中哼着的小调突然中断。从小窗中望去,石室里没有人。狱卒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定睛望去:没错,被紧紧锁住的女囚消失了,地上只留着一堆断掉的铁链。
狱卒趴近窗口,向牢里望去,空荡荡的牢中哪里还有人?他大吃一惊:难道女囚竟长翅膀飞了?不对,有翅膀也飞不出密封的牢室啊?!当了大半辈子的狱卒,还从没遇见过这等怪事,他急忙用钥匙打开牢门,想看一个究竟。
狱卒刚跨进牢中,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他侧头向牢门后的死角望去,遍体鳞伤的女囚正扬起了手,再度击向他的面门。晕过去的瞬间,狱卒笑了笑,囚犯果然还没飞出牢笼啊!
将狱卒击晕后,年华急忙搜他身上的钥匙,虽然以内力挣断了身上的铁链,但手脚上的镣铐却要钥匙才能打开。好不容易试对了钥匙,打开了手脚上的镣铐,年华忍着浑身鞭痛逃出了天牢。
年华还没走出大理寺,就惊动了看守。接下来,她和卫兵卖力地上演了一码官兵追逃犯的好戏,等到彻底摆脱掉缠人的追兵,已是三个时辰之后。
年华带着一身伤痕,踽踽独行在玉京的夜色中。她此时的目的只有一个——风雨楼。
015 闯楼
风雨楼外,风雨飘摇。天色已经蒙蒙发亮,楼外悬挂的灯笼火焰极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