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崇华帝御桥遇刺,威烈王匆匆赶来。幸好帝驾无恙,他才放下心来。威烈王与年华互相见过,平息了御桥风波,已经是子夜时分。威烈王为年华安排了南殿住宿,年华将刺客押入皇宫地牢后,回到了南殿安息。
作者有话要说:擦汗,年将军是真·爷们不解释。。。
117 囚徒
乌云隐月,桂华流瓦。
年华浸泡在浴池中,洗去了一身赶路的风尘,十分舒适。幸好,她今夜及时赶到,才阻止了刺客。那些刺客是什么人?明日得去仔细盘问…
年华正在沉思,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以为是女侍,“过来,替我梳洗一下头发。”
“是,年将军。”
年华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宁湛,你、你怎么进来了?”
宁湛一脸无辜,摊手:“外面没人,我就一路进来了。”
年华冷汗,正要说话。侍女拿着骨梳、皂角进来了,她看见宁湛也在这里,吃了一惊,竟连礼节都忘了,只是怔怔地站着。
年华抚额,自沉水底。
宁湛对侍女道:“放下东西,你先下去吧。”
“是。”侍女如蒙大赦,放下东西,退着出去了。
年华望着退走的侍女,心中无奈。明日,金羽宫中一定会有奇怪的话语传出来。
“宁湛,不要闹了,你先出去。”
宁湛笑了,拿起骨梳、皂角,走向年华:“年华,我来替你洗发。”
年华冷汗:“还是…我自己来…”
宁湛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悲伤,“从前在天极门,我也曾为你在桃溪边洗发,怎么如今你倒是见外了。”
年华想起了少年时光。那时因为习武,长发不方便,且懒得梳洗,她总是想削短。宁湛说什么也不让她把一头浓密整齐的青丝,削成青阳那样的乱草头,承诺每天帮她梳发洗发,她才没有学青阳。每天傍晚,练完射箭后,宁湛就为她在溪边洗发。掬起一捧清泉,沿着长发滑落,水珠跳跃如珍珠,桃溪边荡漾着两人的笑声。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五年前?十年前?已经遥远得仿如前世了…
年华指着屏风,对宁湛道:“把衣裳给我。”
宁湛一愣,有些悲伤,果然回不到过去了么?
“夜风太冷,穿上衣裳洗头才不会着凉。”
宁湛笑了,“是,年将军。”
年华一身白衣,站在水中央,微微侧低了头。宁湛站在她身后,掬起一捧清泉,轻轻浇在她的发上。青丝浓密而顺滑,水流沿着发丝滑下,折射出温莹的光晕。青丝浮在水面上,纷乱如墨色的浮萍。
宁湛拿起骨梳,替年华梳发。
“三年不见,长长了不少,你没有修剪过吗?”
“没有。连番战事,又建西州都护营,没有时间管它。”
“西州已经平定,朔方也臣服了。年华,这全是你的功劳。”
“哪里,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这三年来,你吃了不少苦。”宁湛心酸。
“西荒局势动荡,辛苦难免。不过,却也长了不少见识,结识了一些有趣的朋友。”
“哦,说来听听?”
“你有兴趣听?”
“当然,我想知道你这三年的经历见闻。否则,总觉得我们错过了三年。而且,我在玉京深宫中,根本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你是我的眼睛,年华。”
年华同宁湛聊起了三年来的见闻,经历,宁湛很有兴趣地听着。说到与还是夔奴的威烈王相识,相打,宁湛好笑:“年华,我如果不是皇帝,你如果不是武将,我一定带着你四处摆擂卖艺。说不定,我们不仅不愁吃喝,还能发一笔小财。”
年华也笑了,心中却黯然。如果真能自由无束,摆擂卖艺又何妨?只是,这也只是“如果”罢了,现实中从来没有“如果”。
年华问宁湛:“今夜的刺客,你觉得会是什么来历?”
宁湛想了想,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北冥国派来的杀手。”
年华微微一惊:“北冥国?难道是皇甫钦…”
宁湛点头,神色沉重:“西方朔方臣服,南方若国永和,皇甫钦那头北方的睡狮终于按捺不住了…”
年华想起手无缚鸡之力,花痴脱线的北冥国九王爷,还是无法将他和睡狮联想在一起。
“明天,我亲自去审问刺客,弄清究竟谁是幕后主使。”
宁湛颔首:“嗯,好。”
从骨梳的齿缝中透过的乌发,顺滑如一匹黑缎。年华垂头望着水中宁湛为她梳发时专心致志的神情,又想起了天极门里的快乐时光,不由得怔住。
水珠滴入池中,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宁湛的倒影支离破碎。年华才回过神来,伸手拿过宁湛手里的骨梳,“还是,我自己来吧。”
宁湛望着年华伸来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神色大变,“你的小指,你的小指…”
“哦,小指。”年华淡淡一笑,道:“我用它去换一件东西了。”
“什么东西?”
“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宁湛没有问年华用小指去换了什么,只是心痛地握住了她的手,“疼不疼?”
年华摇头:“已经不疼了。据说,小指上缠着姻缘线。小指断了,不知道姻缘线是不是也断了。”
宁湛一把抱住年华,紧紧地拥住了她:“不要胡说。你我的姻缘线绝不会断,你我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
年华将头埋在宁湛胸前,久久没有说话。良久,她抬起头,伸手抚摸宁湛的脸,悲伤地笑了:“不管怎么,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一阵风吹来,浴池上方的宫灯熄灭,淡蓝色的月光洒入天窗,照在水中相依相偎的两人身上,缠绵悱恻。
第二天,年华去地牢审讯刺客。朔方王宫中的地下囚室中,甬道幽曲迂回,让人头晕。
年华走在昏暗的甬道里,入鼻皆是铁锈味和腐臭味,心里十分后悔没让狱卒带路。她没有料到,地下囚室的格局竟如迷宫般错综复杂。
“蹬!蹬!蹬——”年华的靴子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甬道中带起了一片回音。年华走着走着,光线越来越阴暗,脚下的路越来越潮湿,四周的空气越来越污秽难闻。
“蹬!”年华停住了脚步,因为前面已经没路了。昏暗的壁灯下,是一面斑驳的墙壁,墙壁旁放着一个半米见方的铁箱子。甬道两边是囚室,囚室中都是空的。
年华转身回走,谁知地上青苔湿滑,她一脚没踏稳,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也是周围没人,不然还真丢脸。年华暗自庆幸,撑起了身体,准备站起来。她微微抬头间,一张苍白如纸,没有眉毛、睫毛的脸孔,突兀地映入眼帘。
“啊!”年华七魂吓走三魂,急忙向后退去。那张脸的唇角裂开,如一个裂缝的石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年华从心底涌起一阵寒栗,牙齿直打颤。那是个什么怪物?!
昏黄的壁灯中,她渐渐看清了那个人。不,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他被囚禁在半米见方的铁箱中,身体以残酷的方式叠成一团,缩在一起。铁箱的栅栏锈迹斑斑,锁眼也积满了铁锈,显然很久不曾打开了。箱子里污秽不堪,让人欲呕。小小的铁箱里,只留他的一张脸,朝着外面。那张没有头发、眉毛、睫毛的脸,苍白而怪诞。他定定地注视着年华,嘴角突然又如石榴般裂开,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年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在朝她笑。那人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破碎而含混。
年华走过去,才勉强明白他的意思,“放…我…出…去…”
身体被这样挤压着,关在一个半米见方的箱子里,如此诡异,如此残酷。这个人究竟犯了什么重罪,才会遭受如此残忍的囚禁?!
年华问:“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那人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像是漏了气的风箱,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年华望着那人的脸,隐隐觉得五官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年将军…”
“年将军您在哪里?”狱卒们的呼喊声,打断了年华的思绪。想必是狱卒担心她走岔了路,进来寻她。
“在这里。”年华站起身,回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铁笼子里的人见年华离开,眼睛渐渐睁大,似乎要凸出眼眶,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鸣,却不成连贯词句。
年华回头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回走的路上,正好遇见狱卒。狱卒见到年华,大喜:“年将军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害小的好找。”
“岔路太多,迷路了。”年华淡淡道。
狱卒带领年华去往关押刺客的牢室。
年华问在前面引路的狱卒:“地牢尽头的铁箱里,关押的是什么人?”
“哦,那个人啊,小的也不知道。五年前,小的来做狱卒时,他就已经关在那里了。听前辈们说,他似乎已经关了十多年了,是王主下的命令。从来没人提审他,也不知他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反正就这么一直关着…”
年华感慨,“十多年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铁箱里,呆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深处。无论犯过怎样的重罪,这样的刑罚也太残酷了。他还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狱卒点头附和:“是啊,他还活着,确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哩!”
年华来到关押刺客的囚室,审讯了刺客。刺客招出,主使者是北冥王室之人。
深夜,金羽宫。
灯火下,宁湛坐在御座上,翻看刺客的供词。年华侍立在下首。
年华道:“通常,刺客行刺都抱着必死之心,失手后宁可自戕,也不会招出幕后主使。这一名刺客尚未用刑,就招出了北冥王室,会不会有诈?”
宁湛皱眉,将供词仍在御案上,“应该没有诈。这是宣战。皇甫钦早就想挑起战争,挥师玉京。可是,他希望我先动,北冥才不会落下‘不敬天子’的垢名。如果我拿刺客为由,出师伐北冥,就正中了他的下怀。”
年华垂头:“西州刚定,短时间内不宜再与北冥起战争。”
宁湛点头:“越国轩辕楚卷土重来,南方小战乱不断,幸好有皇姊和若国青阳在周旋,才没有酿成大乱。东方禁灵,崔天允也在蠢蠢欲动,他狡诈如鬼,总是见机而动。一旦与北冥开战,正称了他的心,让他坐收渔利。玉京中,李元修倒势,我与太傅正在慢慢地洗去朝中腐朽、糜败的积垢,压制萧氏渐渐复苏的势力。暂时,实在不宜与北冥交战。而且,皇甫钦的实力深不可测,‘用兵如神,决胜千里’八个字用在他身上,一点也不过分。如果可以,我永远不想我的‘将’与他在战场上狭路相逢。”
宁湛又道,“可是,如果我忍耐,北冥的刺客还会源源不断地出现。”
年华道:“一味隐忍,也非良策。”
一直忍耐下去,反而会让北冥气焰更盛。该来的战争,还是会来,不会因为一方的忍耐,而让另一方消弭野心,放下屠刀。
宁湛叹了一口气,以手揉着额头,“我明白。不宜开战,也不能一味忍耐。我会想一个万全之策,维系与北冥之间哪怕是虚假的和平。”
年华点头。
宁湛道:“为了避免在朔方多生事端,三天后,我们就起程回砂城。我出来了三个月,也该回玉京了…”
年华点头:“是。”
年华离开时,宁湛突然叫住了她,“年华,无论如何,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
年华颔首:“我永远,都会站在您的王座边。”
118 宁琅
崇华帝归期已定,威烈王举行了一场隆重的饯别宴。正式的大型宴会过后,是永乐园中的私宴。与宴者,除了崇华帝、威烈王外,还有年华、管于智、威烈王的三位庶出的皇子、和一部分朔方老臣。
永乐园中繁花似锦,薰风如醉。宴会中笙歌交错,美姬舞夭。崇华帝与威烈王坐在上首,交谈对饮,气氛融洽。
威烈王笑着望向坐在下首的年华,慷慨地道:“此次小王复位,多亏年将军襄助。年将军想要什么,凡朔方国土上之物,小王全部相赠。”
年华笑道:“威烈王客气了,能够攻破三桑城,全是您抉择英明,领导有方,年华不过是在旁陪衬罢了。”
威烈王大笑:“哈哈,丫头你太谦虚了。不过,比起一副谦恭模样的你,大叔我倒是更喜欢在砂城都护营与我拳脚相向,打得酣畅淋漓的丫头。哎,丫头你的拳头实在是硬到让大叔一想起来,鼻梁就隐隐作痛啊!”
威烈王生性豪放,不拘小节,丝毫不在乎曾经身为夔奴,被年华打得鼻青脸肿的窘事,反而很怀念那段拳脚相交,相惜的时光。
“丫头,说吧,你想要什么?小王一定相赠。”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年华笑道。
威烈王笑眯眯地道:“丫头,大叔实在很喜欢你,不如你留在朔方,做我儿子的王妃,怎么样?你看,大叔的二儿子凯因一表人才,博通雅艺;三儿子泽木威风凛凛,武艺超群;四儿子安塔粉雕玉琢,聪明灵慧。虽然他们都是庶子,但是你成为谁的王妃,我就立谁为储君,可好?”
年华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三名皇子,一脸黑线:“安塔王子今年…可满五岁了?”
朔方王的三名王子中,年龄最大的凯因王子,也不过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
宁湛板着铁青的脸,干咳一声:“咳,年华,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威烈王爽朗大笑,赞同宁湛:“帝君说得很对,年龄不是问题的关键,只要年将军耐心等待,他们总会长大的…”
宁湛挫败:“威烈王,朕不是…这个意思…”
年华望了一眼满脸郁色的宁湛,心中好笑。他的意思不过是气威烈王乱点鸳鸯谱吧。无论曾经经历过怎样的隔阂,猜忌,利益权衡,他终究还是爱着她。她也一样。
年华对威烈王道;“多谢威烈王美意,年华此生此世早已决定侍奉吾帝,守护吾帝,不离御前,不违帝令。所以,恕年华不能留在朔方。”
威烈王一怔,随即笑了:“如果是这样,那大叔也就不勉强了。丫头,愿佛祖保佑你一生不迷,不执,不痴,不妄,永得安乐清宁。”
威烈王的祝愿,也只能是祝愿,安乐清宁对于武将来说,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奢求。年华苦笑,但还是感谢威烈王:“多谢威烈王。”
威烈王喝了一口金樽中的美酒,“丫头,你既然不愿意要大叔的儿子们,那就另挑一样东西吧。”
年华觉得再拒绝威烈王的盛情,就不礼貌了。突然间,她想起了皇宫地牢中,那名被囚禁在箱子里的人,“如果,您一定要赠我一样东西的话,那就请将地牢深处被囚禁在箱子里的那个人赐给我吧。”
威烈王神色倏然一变,手中的酒竟然洒出了金樽,复杂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次第闪过,“丫头,你真的要那个人?”
年华垂头:“如果,您不觉得不合适的话…”
威烈王笑了,黑齿森然:“如果你要他,那小王就把他赐给你。小王说过,你想要什么,凡朔方国土上之物,小王全部相赠。”
“多谢威烈王。”年华颔首致谢。
宁湛颇好奇,“装在箱子里的人?那是什么人?”
威烈王垂首道:“回帝君,小王也不知道。大约十五年前,一位故人相托,说是寄放一物在宫中地牢里。小王答应了。然后,这个人被送来了毕方城。当时,他就已经被装在箱子里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故人一直没来取。如果不是年将军提起,小王都忘记了。”
“谁是那位故人?”宁湛问出了年华想知道的问题。
“禁灵,崔天允。”威烈王道。
第二天,崇华帝一行起程回砂城。威烈王守诺,将地牢中的人送给了年华。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由于被禁锢在铁箱里十余年,他的骨骼严重变形,已经无法再挺直身体,甚至也无法走路。他的毛发全部掉光,没有了头发、眉毛、睫毛的头颅,显得滑稽而可怖。由于常年不见阳光,他的眼睛已经不能适应太明亮的光线,只好戴上黑纱遮眼。
年华询问他的姓名、来历时,才发现他的喉咙上有一道横贯左右的刀痕。这一刀切伤了他的声带,他只能吃力地发出破碎的声音,含混到不成言语。
年华见状,也就不问了。他很感激年华放他自由,匍匐在地,用额头触碰年华的皮靴。
年华怜悯他,“你既然无法说出以前的名字,而我又是在朔方国遇见你。朔方的圣山名昆仑,我就叫你昆仑,如何?”
昆仑点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再一次将额头触向年华的靴子。
回到砂城后,崇华帝稍作整息,立刻起程回玉京。年华继续留守西州,稳定边荒的局势。
秋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崇华八年的春天,西州的局势已经稳定,玉京传来圣旨,召西州都督年华回玉京。这一年,宁湛二十四岁,年华二十四岁。
年华回到阔别四年的玉京时,正是柳絮飞绵,繁花映古城的三月天。主将府已经改做将军府,白璧丹槛,飞檐华宇,熟悉又陌生。秦五立在门边迎候年华,四年未见,他又添了几许白发,但身板仍挺得笔直。风华小楼如故,荼蘼开得正繁艳,微风吹过,满园飞花。
这一次归来,年华因为平西有功,又获得了不少封赏。
“华获(帝)殊遇,准佩剑入殿议事,准佩剑入宫见驾。”“京畿四大营,华独占其二,统领青龙、白虎二骑。”“京畿营主将上官武,唯华马首是瞻,但有不决之事,皆问华示意。”“朝中大臣、王公,路遇华骑,莫不辟道。武将遇华,莫不相迎,拜入其麾下。”“将军府中,门客三千,座中尽英杰。六国俊杰豪士,纷纷赶赴帝京,皆以投效将军府为荣。”“帝京茶馆、戏楼,皆以风华将军保临羡,战景城,平西荒为压轴戏文。华微服观之,抚掌大笑。”对于崇华八年,风华将军集荣宠于一身的盛况,《将军书·风华列传》如此记载。
夏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年华奉旨来到承光殿,也许是到得早了一些,宁湛正和别的大臣在议事。年华等候在偏殿中。她闲来无事,开始观赏墙上的字画。梅、兰、竹、菊四幅丹青水墨画,皆是出自国手的画笔,栩栩如生,神韵非凡。
年华正在观赏风中劲竹的竹节时,有什么东西抱住了她的腿,她下意识地一脚踢开。
“砰!”那东西远远地摔开。
年华垂头一看,是一个眼睛很大的小男孩,不过两,三岁的样子,在地上爬。小男孩被踢开后,也不哭闹,居然又爬向年华,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
“呃!”年华吃惊,脚下意识地一抬,又把他踢飞了。
“砰!”小男孩摔在地上。他不气馁,不哭闹,又爬向年华。
年华吓到了,连连后退。他却似认准了年华的腿是一件很好玩的玩具,非要抱到不可。年华狼狈躲让,还是让他抱住了左腿。
无奈,年华弯下腰,伸手提起了他的后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小男孩被拎在半空中,也不哭闹,只是定定地望着年华。年华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天。这孩子是谁?怎么会在承光殿?
小男孩似乎觉得被吊在半空中十分有趣,他咯咯地笑了,伸出小手,去摸年华的脸。
年华一惊,手一松,小男孩掉落下去。意识到小男孩会摔到,年华手疾眼快,在他未落地时,一把捞起了他。
小男孩很轻,很柔软,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只小动物。年华想放下他,他却像只八爪章鱼,搂着年华的脖子不松手。就在年华觉得自己快要被掐死的时候,许忠持着翡翠拂尘进来了。
年华如同溺水者看见了一块救命的浮木,“许翁来得正好,快救我…”
许忠吃了一惊,急忙过来,伸手拉小男孩:“琅皇子快下来,您怎么跑到偏殿里来了?宝儿姑娘四处找不到你,都在御花园急哭了…”
还是许忠有办法,将八爪章鱼扯离了年华,自己抱着。
“琅皇子?”年华摸着脖子,望着小男孩。小男孩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是啊,这位是陛下与罪妃李氏所生的皇长子。哦,他出生时,您已去了西州了。”
年华想起是曾在西州听到宁湛有了一个儿子的消息。原来,这个小家伙就是皇长子宁琅。仔细一看,他的五官确实很像宁湛。
年华心中一阵怅然,百味杂陈。
“淑妃娘娘怎么样了?怎么说,她也是皇长子的生母,再大的罪愆也该宽恕了。”
许忠抬起头,叹了一口气,“殁了。生下皇长子那年的冬天,冷宫中起了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冷宫只剩下断壁残垣,连她的尸骨也没找到。那一夜,皇长子生病,宝儿姑娘在太医寮照顾他,两人才躲过了这一劫。唉,冤孽啊…”
年华大吃一惊,继而疑惑:“好好的,冷宫怎么会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