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苦笑:“他还是有情的…应该还是有情的…”
年华陪李亦倾坐了一会儿,心中有言,却无法成句,最终还是决定告辞:“时辰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就此别过。我明日将赴景城,以后就不会再来碧泉山庄看你。等李大将军回到玉京,自会有人送你回将军府。”
李亦倾起身送年华,“年姑娘,谢谢你,这已经是第二次受你援手了。”
年华淡淡一笑,“言重了。”
她救她,只是因为她学不来宁湛的心机和冷酷,她不能愧对自己的良心。
年华走出房门时,李亦倾突然道:“年姑娘,你很爱他吧?”
年华愕然,随即才意识到,李亦倾口中的“他”,指的是宁湛。
年华点头,笑了,“我爱他,并会一直爱下去。说起来,我们应该是情敌。”
李亦倾也笑了,“后宫妃嫔都是一起爱圣上,不嫉妒,相友爱,大家一起侍奉圣上。”
年华摇头,笑了:“不,我爱的不是圣上,是宁湛。”
对于崇华帝,她只会效忠,与文武百官一起效忠于他。如果有一日,崇华帝的躯壳里没有了宁湛的存在,那她的躯壳里也只能剩下效忠的武将。
李亦倾道:“这也许就是你在圣上心中是最特别的人的原因,只有你能触碰脱去冕旒龙袍的真实的他。”
年华一怔,心中苦笑。她能触碰脱去冕旒龙袍的真实的宁湛?不,恰恰相反,经此一事,她发现她越来越不了解真实的他了。
告辞李亦倾后,年华回到大厅,云风白仍在喝茶等她。
明日辰时,在午门还有一场崇华帝亲自主持的出征仪式,年华必须在天亮前赶回玉京。
年华对云风白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云风白望着年华,起身:“我送送你吧。”
年华笑道:“不用了,今晚已经扰了你这么久…”
云风白打断年华,“没关系。这一别,不知何时才得相见,今夜月色很好,正好踏月送你一程。”
年华也有些伤感,淡淡一笑,“好吧。”
冷月孤远,荒林静寂。
年华牵着汗血宝驹与云风白踏月步行。一路上,云风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年华,眼神眷念难舍。莫名的,年华心中也涌起一阵悲伤和难舍的情绪。
年华、云风白经过一片荒凉的乱坟岗。乱坟岗中野草凄迷,白骨暴野,几株老树黑枝虬结,枝上栖着夜鸦。夜鸦偶尔发出几声诡嚎,甚是瘆人。远处有碧色磷火闪烁,明明灭灭,仿若妖瞳。
云风白见气氛幽森,有心吓一吓年华,想看她害怕的模样:“据说,此林为百鬼林,深夜常有无头鬼魂四处游荡…”
年华似乎有些害怕,嘴唇紧抿。
云风白暗笑,刚想出言抚慰,年华突然抬起头,幽幽地道:“无头鬼魂?是一直飘在我们后面的那个白色的东西吗?”
云风白的脸色瞬间煞白,猛然回头。还好,背后并没有无头鬼魂,只有荒冢,老树,夜鸦。前面传来年华的笑声,“哈哈,骗你的啦,看你吓得脸色都白了。”
云风白松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别胡说,我哪有被吓到?我乃玄门中人,岂会怕这些孤魂野…野鬼…”
云风白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颤抖,年华暗笑,他自己明明胆小,刚才居然想吓她?她从小颠沛流离,在流浪的途中为了得到一张破席御寒,在乱坟岗和白骨共眠是家常便饭,怎会怕鬼?瞥见云风白紧张的模样,年华嘴角浮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年华仍是一脸惊恐,她不时往小路旁的荒林中看。
云风白道:“你在看什么?”
年华拍了拍云风白的肩膀,指向荒林中的冢堆,“那座坟上,似乎有一个骷髅在动…”
云风白的脸色又变得煞白,“你,你又想吓我…”
年华一脸无辜,指定荒坟中的某一点:“喏,你自己看嘛,那里是不是有个骷髅在动?”
云风白定睛远远望去,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手开始微微发抖。
荒林深处,乱坟之中,确实有一个雪白的骷髅头,离地一米左右,无依无凭,在摇摇晃晃地转悠,周围还有碧色的鬼火明灭。
玄门中人,信鬼拜神,对这异夜诡事尤其心怀恐惧。云风白强自镇定不了,声音发颤,“年华,那,那是什么东西?”
年华也是神色惊惶:“你不是说此林中有无头鬼魂游荡吗?这个骷髅头,可能是来找尸体的。啊!它朝我们来了…”
云风白眼见骷髅缓缓飞来,脸色更加煞白,二话不说,一把拖住年华,施展轻功,飞奔出林子。
年华猝不及防,被云风白抓住,脚不离地地被拖走,顿时惊叫:“哎,我的马,我的汗血宝马…”
云风白脚不离地,“管不了它了…”
年华被云风白拖走,转眼没了踪迹。汗血马仰天打了一个响鼻,清澈如镜的眸子望向荒林中,一只垩白的骷髅头正摇摇飘来。马儿攒了攒前蹄,待骷髅头近了,仰蹄踢了过去。骷髅滚落在地上,碎掉了。同时,一只顶着骷髅头的毛色漆黑,双足人立的狐狸,也被惊得跑了开去。
汗血马踢走狐狸,又打了一个响鼻,撒腿向云风白和年华消失的地方追去。
云风白一口气跑出密林,才止住身形,放开年华的手。荒林外云淡风轻,月色怡人,再无妖气鬼氛。
云风白仍旧在发抖,想来是惊骇未定。
年华暗自好笑,乱葬岗中,白骨暴野,深夜常有野狐出没。野狐喜欢头顶骷髅,人立拜月。她小时候夜栖坟岗,常见这样的事情。刚才云风白用无头鬼魂吓她,她就故意留意找寻野狐顶的骷髅头来吓他。不曾想,还真吓到了他。
“风白,你在害怕么?刚才跑得可真快。”
云风白呐呐:“我不是害怕,只是想快一些出林。”
年华忍笑,却也不揭穿他。如果不害怕,一路上他怎么手心全是冷汗?原来,他也有害怕的东西,玄门宗主居然怕鬼。
这时,汗血马跑出了荒林,来到了年华身边,用头蹭年华的手。
年华纵身上马,笑道:“那,就送到这里吧。风白,后会有期!”
云风白惊魂未定,倒也忘了远别离伤,只是点头道:“好,战场珍重,后会有期。”
年华促狭地一笑,“你回去还得经过乱葬岗,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云风白急忙肃容道:“不必了,云某堂堂男子汉,岂会害怕夜行坟地?”
年华笑,勒马:“那好,告辞。”
年华纵马离去。
云风白静静地站在山岚上,目送一人一骑远去。
相思唱作阳关曲,为伊风露立中宵。
等荒林在身后只剩下一个黑点时,年华才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她心中一酸,眼泪滚落。离别心有泪,回首语无情。不知为何,与云风白离别,让她觉得莫名地悲伤。不过,离别之时,吓他一场,不诉离伤,倒也少了那许多缠绵情愫。沙场之上,命如悬丝,或许这一去,她也会成为那荒野中的白骨,所以在走之前,不要留下太多的牵绊。但令此身与命在,只持烽火照甘泉,征战是她身为武将的宿命,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云风白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年华。他的心中空空荡荡的,决定回碧泉山庄。可是,回头一见荒林,和林间隐约的坟冢,他顿时却步。想了想,他摸出了一支讯火。
讯火升天,在夜空中绽放出圣浮教的五星芒图腾。
不多时,星邙山圣星宫中有教众纵马赶来。
在等候期间,云风白早已从袖中拿出白玉面具,覆在脸上。
看见五星芒讯火而匆匆赶来的教众是圣浮教左右护法以下的十二星使,他们看见白衣,银发,假玉面的云风白,心中大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主很少现身,今夜莫非有大事发生?!
十二星使齐齐跪地,“参见教主,教主夤夜召属下们前来,有何吩咐?”
云风白低咳一声,“你们,护送本座回碧泉山庄。”
十二星使面面相觑,云风白已雪袖一挥,大踏步向密林走去…
051 青阳
崇华二年十月,若国景城困,武昭王求帝援。帝遣京畿营主将年华领白虎、骑十万入景城,会若国圣佑大将军青阳,共抗越师。 ——《梦华录·崇华纪事》
紫塞鸿雁,长风万里。
年华带领白虎、骑行了一个月,才越过紫塞边境,进入若国,来到景山。轩辕楚拥兵箕踞在紫塞西北,年华从南入景山,双方并未狭路兵逢。
由于军队数量庞大,年华采用了九军阵法行军。九军合成一个阵营,行进时为阵,驻扎时则为营。为了方便收缩和展开,九军中分出四条道路,构成“井”字形。
景山山脉绵延百里,淇水从山中流出,东流至珍珠海。景山以北有一条大河,流量是淇水的三倍,名曰丹水。
正是午后,年华入景城,青阳出城迎接。
青阳昂藏七尺,体格魁梧,麦色的皮肤,棕色的瞳孔,五官深如刀刻,气质粗犷豪放。明明是一个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儿,但是笑起来,却偏偏带着一股阳光的孩子气。
青阳笑着向年华走来,习惯性地抬手,准备拍她的肩,“华师妹,四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
年华笑着向青阳迎去,看见青阳的大掌,心中一凛。——从小,青阳热情的拍肩震骨掌就是年华挥之不去的噩梦,这一掌如果拍实了,肩胛骨准脱臼。——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避开,“青阳师兄,四年不见,你又黑了不少。”
青阳右掌拍空,不死心,笑容不变,左手变拳成掌,猝不及防地击向年华右肩:“华师妹,为兄好久没有热情地问候你了,今日你是躲不过的。”
年华笑容不变,抬手向青阳的大掌格去,“师兄的热情,我在天极门中就已是心领而不敢受用了。”
青阳的手被年华格开,立刻变掌为拳,击向年华的面门,轻声叹息:“回想当年你刚入门时,多么乖巧可人,总是默默地承受为兄的热情。可是没过两年,就开始不乖了,学会了和为兄动手,为兄真是伤心…”
年华仰头避开这一拳,反手一记勾拳,直取青阳下颚,“师兄你太过热情,如果不动手,我的肩膀就废了…”
青阳不避,但左足已经直取年华小腹,“你每次躲开为兄的热情问候,为兄都感到心碎。所以,今日你休想躲开!”
年华急忙回拳自救,刚格开青阳的左足,青阳的大掌又来袭,干脆豁出去,放手与青阳一搏:“师兄的问候总让我感到肩碎,我不得不推却!”
两方将士站在旷地上,眼看着两位久别重逢,笑容满面的主将,突然之间大打出手,不由得愕然。场中扬起的沙土中,隐约可见两道身影交错,拳来脚往,越来越快,令人眼花缭乱。
半柱香时间过去,场中沙土归地,两位主将身形渐现,以某种姿态安静地对峙着。
青阳的左手定格在年华的右肩上,离肩膀只差半寸。年华的右手食中二指,指向青阳左胸神封穴,也只差半寸。拍肩,点穴,哪一个会更快?答案因为两人同时收手,而变成了无解的谜。
青阳收手,笑了:“华师妹的身手真是越来越好了,看来为兄又要心碎了。”
年华放下手,笑道:“青阳师兄的拳法也是愈加炉火纯青…啊!痛…”
青阳趁年华放下手,毫无防备的瞬间偷袭,大掌一扬,结结实实地拍上了年华的肩:“痛就对了,不痛怎可感受到为兄的热情?”
年华热泪盈眶,“青阳师兄,你又使诈…”
青阳狡笑如狐:“兵者,诡诈之道也。为兄说了,今日你是躲不过的。”
年华捂着肩膀,无语有泪,师兄,果然还是师兄…
青阳心情大好,大手一挥,朗声道,“儿郎们,开城门,恭迎王师入城!”
王师已入景城,越国的盟友——禁灵郁安侯崔天允尚未带领灵羽骑至紫塞。三日之后,紫塞中的天狼骑就已经有了异动。轩辕楚率领天狼骑退地二百里,驻扎在孤鹤谷。
青阳和年华站在城楼上,眺望绵延千里的紫塞。朔风吹过,长草起伏,紫塞上涌起一波一波紫色的浪潮。不过,有一片地方翻涌着赤浪。风中带着一股浓烈的腥味,那是血的味道。
青阳指向翻涌赤浪的地方,对年华道:“不久前,我与轩辕楚在那里打了一场硬仗,你看到那些红色没有?那是将士们的血溅在了草上,尚未干涸。”
那一战,发生在年华赶赴景城的途中。也许是因为景城之役僵持了太久,青阳和轩辕楚都有些压抑情绪,——青阳担心寒冬到来,轩辕楚担心帝都援军,于是各领了三万人,采取了硬战术,在城外酣畅淋漓地厮杀了一场。
年华望着红浪起伏的原野,“青阳师兄,这一仗不像你的风格,莽夫之为,不漂亮。”
青阳苦笑:“是,这是一场杀戮。在这场纯粹的杀戮中,我和他都输了…”
年华道:“师兄,如今的情势,你怎么看?”
青阳道:“无论如何,必须在大雪之前,击退越军。景城是孤城,没有充足的粮草供应,一旦到了降雪的时节,唯一的运粮通路天堑峡,也会结冰封路。粮草是军心,到时候没了粮草,军心定然大乱,你我二十余万大军困守景山,即使轩辕楚不攻,也会自破。”
年华苦笑:“可是,现在已将入初冬,崔天允也已经从禁灵起程,不日就会抵达紫塞。这一仗纵是军神临世,也不可能在降雪前收兵。”
青阳望着年华,由于焦虑焚心,夜不能寐,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如今我们合军,兵力比轩辕楚占优势,趁着崔天允尚未到来,发兵去孤鹤谷,给他狠狠一击,如何?”
年华摇头:“他退居孤鹤谷,就是因为孤鹤谷地势艰险,易守难攻,欲龟居等候崔天允的援军到来。我们贸然出兵,弄不好,会被他有机可乘,反将一军。”
青阳抱头,“难道我们就这么等着,等崔天允领着灵羽骑到来,等着大雪封路,等着困死在景城中?”
年华也没有退敌的办法,只能默然。
这时,突然有一队人马出现在地平线上,卷起一阵烟尘。守城的将士击鼓,城楼上立刻陷入警备状态。那队人马渐渐近了,年华和青阳定睛看去,大约五十人,穿着越军的服饰,打着来使的旗帜。
青阳和年华走下城楼,来到议事厅,接见了使者。使者带来了两百个黑色木匣,成排地摆在地上,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礼毕,为首的使者战战兢兢、吞吞吐吐地对青阳,年华道:“轩辕大将军让小…小人们带礼给白虎、骑年主将,说:拜年主将所赐,越军退二百里地,这是回…回礼,一里地,一只木匣。不成敬意,敬请…笑…笑纳…”
年华,青阳面面相觑,心中充满疑惑。年华随开一只木匣,赫然看见匣中盛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须发戟张,目眦欲裂。
年华吓了一跳,手一松,木匣落在地上,人头滚了开去。
青阳看见人头,虎目圆睁,似欲滴血,开口时,声音嘶哑:“陈副将…”
青阳疯了一般,一一打开木匣,一颗颗人头暴露在年华面前,皆是若国飞鹫骑的将士,在之前的战争中被天狼骑俘虏的将士。
年华惊骇,青阳悲痛。年华心中腾起一股怒火,恨然:“轩辕楚…”
使者继续战战兢兢地道:“轩辕大将…将军还说,这些飞鹫骑的头颅,请年主将先笑纳,下次一定双倍补上白…白虎、骑的…”
年华气得浑身颤抖,握紧了拳头,但终是慢慢松开,“回去告诉轩辕楚,总有一日,这些无辜的性命,我会让他以命来还。”
青阳目赤如血,额上青筋暴凸,“何必等到将来?现在,我就以天狼骑还他!来人,将生擒的天狼骑斩杀二百人,将头颅送去孤鹤谷!”
“是,大将军!”
士兵领命要去,却被年华阻止:“且慢!”
士兵止步。
年华对青阳道:“青阳师兄,轩辕楚是疯子,难道你也疯了吗?战场之上,非必要,不杀俘虏啊!”
青阳望着年华,咬牙切齿,“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被一场又一场的战争给逼疯了!年华,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疯!你不必心软,既然我们拿着屠刀,那么,像轩辕楚一样成魔,会快乐得多。慈悲对于我们来说,是一场天大的笑话!”转头瞪向士兵,“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是!”士兵得令,再不理年华的阻声,匆匆而去。
年华焦急:“青阳师…”
青阳跪在满地头颅中,并不回头,冷冷道:“你不必再多言。这些,都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总要让轩辕楚也付出代价!你远来是客,这景城之中,一切还是本将做主!”
越国使者见势不妙,早已脚底抹油,偷偷溜掉。
年华闻言,无法再多言,她站在满地头颅之间,看着跪在地上无声痛哭的青阳,心中沉重如铁。
052 白雾
殓葬了匣中骨骸,青阳杀戮了两百越俘,派使者送去孤鹤谷。
已是月上中天,年华站在地形沙盘前,看着眼前起伏的山势,蜿蜒的河流,平坦的沼泽,和插着旗帜的城池。从下午思索到晚上,她还是想不出一个万全而迅速的退敌之计。如今双方势钧力敌,她和青阳甚至占据了地利,人和的优势,但却在天时上失了算。一旦大雪降临,优势立刻会被轩辕楚占尽。轩辕楚按兵不动,就是在等风水逆转,等天时,地利转向越军。
年华的目光逆着丹水的流向,一路游移,穿过紫塞,进入越境,定格在越国的王都——邺城。
身后响起脚步声,年华猛然回头,却是青阳。青阳走进来,站在年华面前,在橘色的灯火下,他的脸色更显憔悴,也没有了平日孩子般的笑容。
青阳摸着头道:“对不起,华师妹,为兄下午不该说那些话。你也知道,为兄一旦心情激愤,就口不择言了。这景城之中,你也是半个主人,有权力阻止本将的决定。”
青阳从小火爆易怒,一旦情绪激动,连封父也不认得了,为此没少吃封父的苦头。年华知道他的性子,况且越俘已死,生气也无益。当务之急,是两军齐心协力,共守景城,不能心生分歧,自乱军心。
年华笑了笑:“青阳师兄说过什么,我早已不记得了。我从小就迷糊善忘,师兄你还不知道么?”
青阳也笑了,将手中一物抛给年华。
年华抬手接住,却是一只羊皮酒囊,满满当当,分量不轻。
青阳晃了晃手中的酒囊,“走,陪为兄去城楼喝酒去!”
年华笑:“好,一醉解千愁。酒够烈吗?”
青阳笑:“够烈,绝对不比老头子藏的酒差。”
千里孤光共明月,画角吹残,风外还呜咽。
年华,青阳来到城楼上,生起一堆篝火取暖,促膝而坐,对月畅饮。
年华仰头大饮一口,确实是烈酒,入口烧喉,仿佛一团火焰滚入腹中,块垒顿消。
青阳狮饮一口,咂嘴:“啧啧,出天极门之后,烈酒、好酒喝过不少,可是总喝不出你我偷老头子的酒喝时,那种酣畅美妙的滋味。”
年华笑了:“那时无忧无愁,而出天极门之后,世事多纷多扰,不是酒不好、不烈,而是心境不一样了吧!”
青阳想起了年少时光,笑道:“一直以来,在老头子心里,你才是他最青睐的弟子,我这个做师兄的反而不如你。”
年华吐舌:“不如我受罚更多么?只要稍一做错,老头子就会骂得我狗血淋头,继而罚我十倍百倍地反复重做,直到一点儿差错也没有,才肯饶了我。”
想起封父铁血的手段,青阳也心有余悸,“老头子一向信奉棍棒底下出高徒,只是可怜了咱们师兄妹,一直挣扎在地狱中,能够活着出师,已经是造化了。不过,现在想想,老头子严苛,都是为了我们好。”
年华笑了:“是,师父虽然总是骂我,罚我,但永远是我最崇敬,最感激的人。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失望,不能有负天极将门的声誉。”
青阳也是深有同感,突然想起了什么,望着年华:“华师妹,你现在还和宁湛那小子在一起?还是另结新欢了?”
年华冷汗:“什么叫另结新欢?我对宁湛此生不渝…”
青阳撇嘴,“你还真是死脑筋,那小子现在坐拥佳丽三千,哪里对你此生不渝了?”
年华沉默,心中悲伤,“他说,他不会辜负我。”
青阳仰头喝了一口酒,叹息,“你啊!真是死脑筋。听为兄一句劝,另寻有情义的人吧,宁湛那娘娘腔的小子靠不住的!”
年华沉默,苦笑,她不想和青阳再说这个话题,就岔开了话:“青阳师兄,你如今可有妻室?”
青阳道:“没有。青家在若国三代为将,满门忠烈,去年秋天,王意欲将七公主赐我为妻,但我婉拒了。”
年华不解:“听说,若国七公主美丽温婉,师兄为什么要拒绝?”
青阳道:“我青阳的女人,必须能与我并肩纵马,一起驰骋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