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觉得青珠特别美,尤其是环绕其上的冰蓝色火焰,仿佛一朵盛开的千瓣莲花。青珠躺在莲蕊中央,光洁而美丽。
元曜忍不住伸手,他想去触摸那颗青珠,却被白姬制止,“不要用手碰,地龙珠的灵力非常强大,无论人或非人,都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灵气,会灰飞烟灭,连我都不敢碰它。”
“那你怎么取走它?”元曜缩回了手,问道。白姬今夜来青龙寺就是为了取走地龙珠,如果不能碰,她怎么取走它?
白姬没有回答元曜,她双手合十,向燃灯佛拜了三拜。然后,她双手结了一个法印,虚托着龙珠缓缓上升。
元曜身上的龙袍在月光下发出暗金色的光芒,他胸口处纹绣的螭龙威风凛凛,栩栩如生。青色的龙珠移向了元曜,龙珠在元曜的胸口游移时,螭龙突然活了,它张开巨口,衔住了龙珠。一声低沉而雄浑的龙吟之后,含珠的螭龙又变成了纹绣,静止不动。
元曜低头望去,与之前的图纹不同,之前闭口的螭龙现在微微张口,口中多了一颗青色的龙珠。
元曜抬头望去,燃灯佛的手中少了一颗龙珠。
白姬笑道:“龙珠,自然要衔在龙的口中。人中帝王,乃是地龙,把地龙珠放在太宗穿过的龙袍上,就可以带走了。”
元曜这才明白白姬让他穿龙袍来青龙寺的原因。“你自己也是龙,你张嘴衔着龙珠不就好了,干嘛要小生提心吊胆地穿着龙袍到处走。”当然,这句话,小书生是不敢说出口的。
“好了。轩之,走吧。”白姬开心地道。
“哦,好。”元曜回过神来,应道。
白姬、元曜按原路退回。在经过二楼和一楼的壁画时,元曜又听见佛陀、菩萨、罗汉、圣僧、揭谛、比丘、优婆夷塞的窃窃私语,“呀,她把地龙珠拿走了!”
“地龙珠是燃灯佛的东西,她居然敢拿走,太可恶了,不能让她离开!”
“她拿了龙珠,金刚罗汉一定不会放她走的。”
“可恶的妖孽,不敬佛祖,一定会下地狱。”
“吵死了!”白姬的目光扫过壁画,冷冷地道。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壁画上的佛陀、菩萨、罗汉、圣僧、揭谛、比丘、优婆夷塞立刻闭了嘴,噤若寒蝉。
白姬、元曜继续向外走,来到藏经阁的大门时,八名金刚罗汉挡住了去路,龇牙裂目,“你拿走了地龙珠,吾辈不能放你离去。”
“你虽然可以进来,但却不能出去!”
白姬笑吟吟地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怀秀禅师不仅允许我来,也允许我离开。”
八名金刚罗汉看清了“准出”二字,面面相觑。
“是怀秀禅师的手迹。”
“看来,只能让她走了。”
“唉,那就让她走吧。”
八名金刚罗汉商量之后,让出了一条道路。
“多谢诸位金刚菩萨。”白姬行了一个佛礼,带着元曜离开了。
白姬轻快地飘在前面,元曜走在后面。
“和想象中一样顺利。”白姬开心地道。
元曜担心地道:“你拿走了地龙珠,不怕燃灯佛去缥缈阁向你索还么?”
白姬狡黠地笑了:“燃灯佛已经寂灭了十劫(1)了,怎么会来向我索还?地龙珠名义上是燃灯佛的,实际上却是无主的东西,得者居之。”
“即使燃灯佛不在了,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青龙寺的僧人明天不会去官府报案吗?”
“地龙珠是非人界的宝物,人界很少有人知道它的价值。明天,青龙寺的僧人会发现佛像手上少了一颗珠子,但也只会当成妖孽作祟,或者佛祖显灵,以招揽更多的香客,不会去报案。”
已经是两更天了,白姬和元曜经过僧舍时,发现无遮大会那天到过的怀秀的禅房中还燃着灯火。
白姬顺着幽暗的长廊飘了过去,“这么晚了,怀秀禅师还没睡,不知道在干什么。”
“大概是在抄写经文吧。白姬,我们还是赶快出寺吧。万一被僧人们看见了,小生就得被诛九族…”元曜拖着龙袍,举步跟上,拉长了苦瓜脸。
白姬笑了,“我们夜来是客,应该去和主人打个招呼。”
小书生吓了一跳,“小生还穿着龙袍呢!再说,我们不请自来,还做梁上君子,怎么好意思去见主人?”
元曜尚未接近禅房,耳边已经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衣衫窸窣作响声,男子粗重的喘气声,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在这深夜的寺院中听来,格外诡异。
因为夏夜天热,禅房的窗户没有关上,元曜探头往里一看,脸渐渐涨得通红。禅房中,灯火下,一男一女两个赤、裸的人正四肢交缠,激烈地交欢。男子是怀秀,女子妖娆美艳,正是竹夫人。
满室春情,香艳旖旎,随着竹夫人发出魅惑销魂的呻吟,怀秀的情欲也逐渐高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索取更激烈的感官欢愉。这一刻,得道高僧忘记了佛,忘记了禅,他的神情如野兽,他的心堕入了地狱。
元曜面红耳赤地望着禅房中,心情复杂。无端的,他想起了怀秀写给他的墨宝,“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一直没有参透怀秀写的这句经文,怀秀自己也没参透。情难参透,欲难参透,人性更难参透。
“嘻嘻,有趣。”白姬掩唇而笑。
“什么有趣?”元曜侧过了头,问白姬。
“怀秀禅师很有趣。”白姬诡笑。
“怀秀禅师只是一时被竹夫人迷惑了。”元曜道。他想起之前在缥缈阁,竹夫人也曾现身诱惑他,但他因为害怕,而跑去和离奴一起睡了。
“嘻嘻,哪里有什么竹夫人,那只是一只臂搁啊。”白姬笑道。
“欸?”元曜不解,他又回头望去,但见禅房中,烛火下,怀秀一袭僧衣,结跏趺坐坐在蒲团上。怀秀正在闭目冥想,他的手中拿着碧绿的竹制臂搁,脸上的表情却和刚才元曜看到的一样,被情欲晕染,不似佛陀。他的心正沦陷在地狱中,不得挣脱。
“呃,这、这是怎么回事?小生刚才明明看见了竹夫人…”元曜吃惊地道。
注释:(1)劫:佛经上说,一劫相当于大梵天之一白昼,或一千时(梵yuga ),即人间之四十三亿二千万年。

006心魔
白姬笑了,“那是因为轩之你的心里住着一个竹夫人吧。”
“胡说,小生的心里怎么会住着竹夫人?”小书生反驳。
白姬嘻嘻地笑,“走吧,轩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好。可是,怀秀禅师他这副样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白姬瞥了一眼怀秀,道:“那是他的心魔,旁人无法帮他。”
白姬带着元曜离开。元曜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怀秀,怀秀手中的竹制臂搁翠绿如玉,诱色惑人。
白姬得到了地龙珠,非常开心。她高兴之下,第二天给小书生买了两套新袍子,也没有扣他的月钱。
元曜穿上了新袍子,非常高兴,精神抖擞地干活,摇头晃脑地吟诗。离奴不高兴了,趁小书生不注意,偷了他的另一件新袍子去当铺当了,买了两大包香鱼干回来吃。小书生发现了,生气地质问道:“离奴老弟,你为什么偷小生的袍子去换鱼干?”
“爷活了一千五百年,也只穿这一身黑袍,书呆子你最多也就活一百年,哪里穿得到两套袍子?”面对小书生的质问,黑猫一边悠闲地吃着香鱼干,一边如此解释道。
望着离奴锋利的獠牙和爪子,元曜虽然生气,但却不敢多言。这一晚,小书生在缥缈阁外的柳树上挖了一个洞,流着泪倾诉到二更天,才回去睡下。
这一天下午,白姬出门了,小书生和小黑猫正为了一件小事怄气时,韦彦和怀秀来到了缥缈阁。元曜向怀秀望去,怀秀依旧一袭僧衣,安静地站着,遗世独立。不过,他的脸色十分憔悴,人也消瘦了许多,精神萎靡不振。元曜想起了那一晚见到的情形,心中十分不安。怀秀禅师这般颓靡憔悴,怎么看都非常不祥。
从韦彦、怀秀踏进缥缈阁开始,小黑猫就不说话了,它跳上了柜台,懒洋洋地趴着。
“轩之,就你一个人在吗?白姬呢?离奴呢?这只小黑猫倒挺精神。”韦彦一边拿香鱼干逗弄小黑猫,一边问道。
小黑猫懒洋洋地趴着,就着韦彦的手吃鱼干。
“呃,白姬和离奴老弟都出门了。”元曜只好这样道。
韦彦道,“咦,这么不巧?今天怀秀禅师特意来找白姬呢。”
“禅师找白姬有什么事情?”元曜好奇地问怀秀。
怀秀的内心似乎正在做着剧烈的挣扎,他挽着佛珠的手紧紧地抓着竹制的臂搁,手心甚至浸出了汗珠。
“阿弥陀佛,贫僧来还臂搁。因为一些原因,贫僧必须还回臂搁。”
韦彦笑道:“禅师你不喜欢这只臂搁,拿它送人或者丢掉也就是了,何必大老远地跑来还?”
怀秀道:“这臂搁上附有妖孽,无论贫僧将它丢多远,它都会回到贫僧手中。佛经云,来处亦是归处,贫僧只能将它送回缥缈阁了。”
怀秀虽然这么说了,但手还是死死地抓着臂搁,不知道是不想放下,还是无法放下。
元曜看着消瘦虚弱,精神萎靡的怀秀,觉得竹夫人实在不宜再留在他身边了。白姬说竹夫人只是一只臂搁,但他总觉得臂搁里面住着一个吃人的女鬼。
元曜伸手去接臂搁,怀秀才松手。元曜拿过臂搁,放在了柜台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臂搁的颜色比之前翠碧了许多,森幽惑人。
怀秀望着臂搁,神色复杂。他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
韦彦逗弄小黑猫,觉得有趣,将它拎了起来,“轩之,这只小黑猫多少银子,把它卖给我吧。”
“呃。”元曜虽然很想把离奴白送给韦彦,让他带回韦府去,免得再受欺负怄气,但还是道:“这恐怕不行,这只黑猫是养着抓老鼠的,不能卖。再说,黑猫不祥,乃是凶兽,丹阳你不如去后院看看别的祥瑞的宠兽?”
韦彦放下黑猫,一展折扇,笑了,“别的宠兽我没兴趣。这只不卖就算了,下次再有黑猫了,给我留一只。我就是喜欢不祥的东西。”
“呃,好。”小书生擦汗。
韦彦和怀秀一起离开了。怀秀临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臂搁,眼神复杂。
“呼——”元曜松了一口气。
“书呆子,你过来。”黑猫坐在柜台上,向元曜招爪子。
元曜巴巴地凑过去,“离奴老弟有何赐教?”
黑猫狠狠一爪子挠向小书生,气呼呼地道:“敢说爷不祥?你才不祥!你个死衰的书呆子才不祥!!”
黑猫怒气冲冲地追着挠小书生,小书生抱头鼠窜,流泪:“离奴老弟,小生错了。”
晚上白姬回来,元曜告诉她怀秀还来臂搁的事情。白姬笑而不语。
元曜问道,“怀秀禅师说,他即使丢了竹夫人,竹夫人也会回到他身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竹夫人缠上禅师?”
白姬道:“竹夫人只是一只臂搁而已,怎么会缠上怀秀禅师?缠上怀秀禅师的,是他自己的心魔。”
深夜,元曜睡着睡着,一阵冷风吹来,将他冻醒了。他翻了一个身,裹紧了薄被,想继续睡,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奇怪的一幕。——大厅南边的货架旁站着一个人。
元曜的瞌睡虫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咬住了被角:有贼!
怎么办?是大声呼叫,叫醒离奴和白姬来抓贼?还是自己冒险冲上去?还是继续不动声色地装睡?元曜想了想,还是鼓足了勇气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向贼人。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昂藏七尺的男子汉,怎么能见了贼人就畏缩,总也得上去搏一搏。
元曜走近贼人时,不由得有些吃惊,怎么是他?借着月光望去,站在货架边的人影赫然是怀秀。
怀秀面对竹夫人站着,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天色太暗,元曜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够看见他的嘴唇不断地翕合,似乎在念着什么。
元曜仔细一听,怀秀竟在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怀秀的语速急促如走珠,这句经文在他的口中带着一种可怕的魔念,而非禅意。
元曜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他鼓足了勇气,试着叫了一声:“怀秀禅师…”
元曜的声音一出,仿佛指尖触破了空中飘飞的水泡,怀秀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欸?!”元曜吃惊。他来到怀秀站立的地方,发现货架上的竹夫人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元曜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奇怪地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第二天,元曜向白姬说起了这件怪事。白姬道:“那应该是怀秀禅师的生魂。人的生魂有时候会离开身体。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不也生魂离体吗?”
元曜担心地道:“怀秀禅师的生魂拿走了臂搁,小生觉得会出事。”
白姬似笑非笑,“这是怀秀禅师的劫,渡过了,则成真佛;渡不过,则万劫不复。”
元曜道,“难道,我们不能帮他渡过么?你说这是他的心魔,别人无法帮助,可是小生觉得只要是人,无论是出家人,还是俗人,都会有心魔,都会有迈不去的一步,这时候就需要别人来帮他,让他走出心魔了。”
白姬似笑非笑,“我既不是神,也不是佛,为什么要帮他?”
元曜道:“这和是神是佛无关,只因为帮助别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白姬望着元曜,“什么是快乐?”
“你连快乐都不知道吗?”元曜奇怪。白姬明明经常笑,难道她不快乐吗?
白姬又笑了,“我连心都没有,怎么会明白什么是快乐?”
元曜仔细看去,发现白姬的眼底完全没有笑意,荒寂如死。在漫长的岁月中,她没有心,不能体会到快乐,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白姬,你活了多久了?”元曜问道。
白姬睨目回忆,“我忘了。大概很久很久了。当我还在海中的时候,看过女娲补天,看过后羿射日,也看过沧海变桑田。”
元曜咋舌,既而心中涌起莫名的失落,“不知道那时候,小生在哪里…”
白姬笑道,“那时候,轩之大概还在混沌中吧。”
元曜莫名地遗憾,如果那时候他也在就好了,那他就可以陪着她一起看沧海变桑田。
元曜问白姬,“在你眼中,小生也许就是一只蜉蝣吧?对你来说,一百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白姬道,“对龙众来说,人类的一生确实太过短暂,,仿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不过,轩之是蜉蝣群中最特别的一只。”
“为什么?”元曜奇怪地问道。他明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一走入人群中,他就会消失不见。
白姬掩唇笑了,“因为轩之最呆啊,呆头呆脑的一只蜉蝣,怎么会不特别?”
元曜生气,“小生哪里呆头呆脑了?!”
白姬哈哈大笑,眼中却死寂荒凉,寸草不生。其实,元曜最特别的地方是他的心,纯澈无垢,净如琉璃。他的善良,无邪,让所有的人或非人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想要靠近他。大概,这也是元曜妖缘广结,鬼缘旺盛的原因吧。
“不管有没有心,帮助别人,一定会让你觉得快乐。”最后,元曜这样道。
白姬笑而不语。
日升月沉,转眼又过了七天。这天上午,吃过了早饭,白姬、元曜、离奴在缥缈阁发呆。
白姬倚着柜台喝茶,“近来,生意真冷清,连结浅缘的客人都很少了。”
离奴道:“一定都是书呆子的缘故。”
元曜拉长了苦瓜脸,“离奴老弟,这关小生什么事?”
离奴道:“因为你不祥。”
“小生哪里不祥了?!”
“你从头到脚都不祥!”
元曜和离奴正在吵闹,韦彦进来了。他见元曜正和离奴吵架,一展折扇,笑了,“轩之真有精神。”
白姬笑了,“韦公子,今天想买什么宝物?”
韦彦道:“我今天来不是想买宝物,而是想和轩之一起去青龙寺。”
元曜奇道,“去青龙寺做什么?”
韦彦叹了一口气,道:“听说,怀秀禅师快不行了,趁着他还有一口气,我们去看看他吧。好歹相交了一场,他还赠了咱们墨宝,终归是情分。”
“欸?怎么回事?”元曜大惊。
韦彦道:“据青龙寺的僧人说,是女鬼作祟,迷惑了禅师。禅师茶饭不思,也不念经礼佛,每天只是抱着一只臂搁冥想。经常有僧人从窗外看见怀秀禅师和一个美艳的女子交欢,但进去禅房中,却又只发现怀秀禅师一人静坐。大家都说,一定是女鬼迷惑了禅师。禅师日渐消瘦,精神颓废,现在已经卧病在床,气若游丝了。”
007 作茧
元曜十分担心,“禅师难道真的会死吗?”
韦彦道:“恐怕回天乏力了。白姬,轩之借我一天。”
白姬笑了,“十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
“咳咳,韦公子说笑了。不过,如果你也带我同去,今天借轩之就不收银子了。”
“你去干什么?”韦彦奇怪地道。
元曜也奇怪。白姬怎么会想去看怀秀禅师?她一向只关心因果,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
元曜问道,“白姬,你是要去拿‘因果’吗?”
白姬笑了,“不,这次,我想去找‘快乐’。”
元曜怔住。他想开口问什么,白姬已经进入里间去了。
“韦公子稍等,我上楼去换一身衣裳。”
白姬再下来时,已经是一身男装,风姿飒踏。
白姬、元曜乘坐韦彦的马车来到了青龙寺。韦彦说明了来意,知客僧将三人迎入了寺中,带到了怀秀的禅房。
禅房中,怀秀仰天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唇色发白。他眼眶深陷,颧骨突出,整个人几乎已经瘦成了一具骷髅。他的眼睛半睁着,毫无神采,手中还紧紧地握着竹夫人。
上次不小心弄脏七彩锦斓袈裟的小沙弥正在照顾怀秀,往他的嘴里灌米汤,但怀秀牙关紧闭,米汤全都溢出嘴唇,沿着脖子流在了枕头上。
小沙弥叹了一口气,对韦彦、白姬、元曜道:“唉,也不知道是什么妖孽作祟,害得主持变成了这副样子,滴水不进,昏迷不醒,已经七天了。大家都在开始准备主持圆寂的后事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韦彦望着昏迷的怀秀,皱了皱眉,“看禅师这副模样,只怕是真有些回天乏力了。”
小沙弥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三位施主稍坐,小僧去奉茶来。”
小沙弥行了一个佛礼之后,下去沏茶了。
元曜望着怀秀,十分担心。他见怀秀还握着竹夫人,就想去替他取下来。可是,无论他怎么掰他的手,都取不下来。
“怎么取不下来?”元曜奇怪。
“因为竹夫人被他的心线缠住了,他的心魔已经化作‘虫’了。”白姬的手拂过怀秀的身体,道。
随着白姬的手拂过怀秀的身体,元曜看见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怀秀的身上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线,一层又一层,将他裹得像是一个粽子。竹夫人也被缠在了怀秀的身体中。仔细看去,透明的细线上爬满了虫子,密密麻麻,蠕蠕攒动。这些细小的虫子来自怀秀的身体,它们不断地从怀秀的眼、耳、口、鼻中涌出,覆盖在他的身体上,吸取他的精气,血肉。
元曜的额头上浸出了汗珠。
韦彦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他见元曜盯着怀秀,面露惧色,奇怪地问道,“轩之,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元曜道。
白姬对韦彦笑道:“韦公子,我听说这青龙寺中有一件非常诡异好玩的东西。”
韦彦最爱猎奇,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东西?”
“藏经阁中的壁画。据说,只要拿燃烧的火把接近壁画,壁画上的佛陀们就会动,还会说话呢!”
“壁画上的佛陀怎么可能会动,会说话?”韦彦不信。
白姬神秘一笑,“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伪。”
韦彦笑了,一合折扇,“嘿,我去试试。”
韦彦兴致盎然地去了。
白姬笑了。
元曜担心地道:“丹阳真的去了,不会出事吧?”
白姬道:“放心,没事的。在佛寺中,壁画上的妖灵不敢伤害人。”
元曜松了一口气。
“轩之,去把门和窗户关上。”白姬吩咐元曜。
“好。”元曜虽然不明白白姬要做什么,但还是去照做了。
禅房中,窗户紧闭,白姬、元曜站在床边,怀秀躺在床上。怀秀身上爬满了虫子,狰狞而可怖。
“每个人的身上都寄生着魔虫,心魔重的人多,心魔轻的人少。”白姬喃喃地道,她从衣袖中拿出一本书,随手翻开。
元曜定睛一看,发现是之前怀秀赠给白姬的《莲华经》,这是怀秀自己抄写的。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白姬红唇微启,念出了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