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把切好的西瓜用琥珀盘盛着,端给了太岁。太岁看见又红又水灵的西瓜,顿时忘了疼痛,大口大口地吃起瓜来,心情好了很多。
元曜见封八郎没事了,又很好奇神秘的长生客,于是去厨房端了一盘西瓜,拿去了里间。
里间中,长生客还没有走,正跟白姬对坐说闲话。太岁肉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被长生客吃了,还是被他收起来了。
元曜把盛着西瓜的琥珀盘放在青玉案上,然后站立在一边。
白姬道:“您打算一直活着,直到天地毁灭吗?”
长生客道:“是的。我心中的恨,直到天地毁灭也不会消弭。既然她是神仙,与天地齐寿,我没办法弑仙,只能一直活下去。”
白姬道:“不孤独吗?”
长生客道:“很孤独。不过,我习惯了。”
白姬笑道:“活着也好。可以看人世变迁,沧海桑田。”
长生客叹了一口气,道:“最近,我开始不会做梦了。以前,睡着了还会做梦,梦见一些往事,梦见一些故人。现在入睡之后,梦境总是一片漆黑,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人无端地陷入空寂。”
白姬笑道:“不做梦也好。反正,人生本来就在梦中。”
长生客道:“您知道吗?其实,我很痛苦,一直活在世界上,走过天涯海角,遇见无数的人与非人,却没有谁可以永远与我在一起。最终,他们都会死去,只留我一个人还在人世间。我越来越不敢靠近有生命的活物,哪怕是一棵树,活物的生命都有穷尽,而我的生命漫长无涯,与他们产生交集,他们的死亡会带走我的心。我是一个空心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个永远的仇人。可笑的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是那个仇人。”
白姬道:“痛苦谁都有。想开一些,就好了。”
长生客叹了一口气,道:“也只有来您这儿,才能跟您说说这些陈年闲话,希望您不要听得烦闷。”
白姬笑道:“我也觉得人生漫长,故人多半凋零,没什么人可以谈心。”
长生客道:“我时常感到迷茫,我爱的人和我恨的人拥有同一张脸,时光漫长无涯,我都分不清楚了,爱和恨都模糊了。可是,每当我想死的时候,那股深刻的恨意又涌出我的心,像火焰焚烧我的骨血,支撑着我继续活下去。我的从前没有尽头,将来也没有尽头,现在是一片虚无,虚无之中有一团怒火,这就是我的长生之路。”
白姬道:“活得久了,有些事情难免会模糊。但是,重要的事情还是会越来越深刻的。”
白姬与长生客闲聊了许久,直到深夜时分,长生客才离开。
长生客站起身,从地上拿起斗笠扣在头上,向白姬告辞道:“下一次再见,不知道是几百年之后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
白姬笑道:“如果有缘,一定还会再见。轩之,替我送客。”
“是。”元曜应道。
元曜将长生客送到门口,他忍不住问道:“客人,您是人,还是非人?”
长生客笑道:“我是人。”
元曜问道:“白姬曾在荒山夜雨中讲过一个长生的故事,说一个人因为小时候吃了八天太岁肉,所以活了八百年。他因为妻子的背叛与折磨,而仇恨成仙的妻子,故而一直因为仇恨而继续吃太岁肉活着。那个人是您吗?”
“是的。”长生客笑道。
“一直活着是怎样的感受呢?”
“岁月漫长,而人生静止。”长生客笑道。
元曜不明白,但也问不清楚,心中十分迷惑。
长生客笑道:“告辞,有缘再见。”
“啊,再见。”元曜作了一揖,道。
长生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巷尽头,融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一声再见,很可能是真的无法再相见。长生客下一次来缥缈阁应该是几百年之后,那时候元曜已经不在了。
小书生心中突然有些伤感,对于人世,对于生命,对于长生,对于永远,他完全不明白,也没法明白。
元曜回到里间时,白姬正坐在青玉案边吃西瓜。
元曜在白姬对面坐下,迷惑地问道:“白姬,这位长生客究竟是谁?”
白姬笑道:“他姓篯,名铿,你们人类称他为彭祖。”
元曜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道:“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他就是那位活了八百年的彭祖啊!”
白姬笑道:“不止八百年,他现在都快活了四千年了。”
元曜更吃惊了。
白姬叹了一口气,诉苦道:“轩之,这一笔生意我做得可亏了。都三千年了,还没有‘果’,以后恐怕也没有‘果’。”
元曜想了想,道:“彭祖还活着,这本身就是‘果’。彭祖活了八百年,世人已经觉得他很长寿了,如今小生知道他老人家竟然还活着,一时之间真有些接受不了。白姬,你说为什么世间会有生命短暂的蜉蝣,也有生命漫长的天龙,更有与天地齐寿的神仙呢?为什么大家的生命不是一样长短呢?”
白姬想了想,道:“世间的人与事得有万般变化,世界才会有趣。如果什么都一模一样了,世界就是一潭死水,世界也就死了。世间万物的不同,各种变化参差不一,才是世界生命力的源泉,也是世界的‘长生’。”
“什么意思?小生不懂。”元曜又懵了。
白姬笑道:“简单来说,轩之可以把世界看成一位‘长生客’,无论蜉蝣、人类,还是天龙、神仙,大家都会消亡,唯有世界长生。而我们的消亡与后代的诞生,就是世界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元曜问道:“白姬,你也会死吗?”
白姬笑了,道:“佛都会寂灭,更何况天龙。我当然会衰老死亡,不过是在很遥远的未来,轩之恐怕没办法参加我的葬礼了。”
元曜感到有些伤心。
白姬又笑了,道:“不过,轩之可以先把奠礼送了。轩之,你打算送多少?我从你的月钱里扣。”
元曜一头黑线,生气地吼道:“小生才不会给你送奠礼!”
白姬不高兴地道:“轩之真小气。”
第九章 星隐
长生客走了之后的几天里,元曜都还陷在对生命的迷茫之中,心中产生许多空茫与迷惑。
封八郎见元曜一直浑浑噩噩,十分担心他,道:“元公子,你要不要吃一片俺的肉?吃了,你就可以活很多年了。你现在想不通的事情,说不定以后就能想通了。”
元曜拒绝道:“还是算了,一切当顺应自然之道。小生才二十岁,还有六十年的光阴可以拿来思考不明白的问题。况且,小生如果吃你的肉,你又要受疼了。”
封八郎道:“如果是元公子想吃俺,再疼也没关系。俺想你吃俺的肉,其实有一点私心。”
元曜不解地问道:“什么私心?”
封八郎道:“星辰归位了,俺就会回去。下一次岁星现世,应该是几百年之后,万一下一次还是俺来人间,俺找不到元公子了,会觉得很寂寞。”
元曜也觉得很伤心,安慰封八郎道:“即使小生不在了,缥缈阁也在,白姬还在,离奴老弟还在,你来找他们,他们会保护你的。别看他们平时凶巴巴的,其实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封八郎不开心地道:“俺只想找元公子,不想找白姬和离奴。”
元曜摸摸封八郎的头,笑道:“都一样啦。”
吃午饭的时候,离奴担心地道:“主人,离奴这几天偷溜出去买鱼时,都看见牛鼻子和五公子在西市徘徊,八成是他们得到太岁在缥缈阁的消息了,牛鼻子想长生想疯了,在找缥缈阁抓太岁。牛鼻子的道行不是唬人的,万一他破除了主人您的结界,跑进缥缈阁杀猫屠龙抢太岁,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而且,还有一大堆觊觎太岁的人和非人,说不定哪天他们就进来了,都是麻烦。”
封八郎有些害怕,一边吃饭,一边躲向元曜身边。
元曜也有些担心,道:“离奴老弟,不如最近你还是少出门,免得跟国师撞见,被他收了去,也免得被其他觊觎太岁的人抓走。”
离奴笑道:“书呆子放心,爷机灵着呢,牛鼻子抓不着爷,其它的人更抓不着爷。”
白姬不高兴地道:“都说太岁临头,当有祸事,我算是明白确实如此了。自从太岁进门,缥缈阁关门隐市,快半个月没做生意了,一文钱都没赚,还倒贴钱养太岁。这也就罢了,更苦恼的是越来越多法力高深的人和非人都为了太岁来西市找缥缈阁了,他们都不是好对付的人,我都感到结界松动了。”
离奴道:“那该怎么办呢?主人,要不咱们把太岁丢出去?谁爱抢谁抢去,反正咱们也不需要太岁了。而且,它每天还吃那么多东西!”
封八郎闻言,也不敢吃饭了,吓得哇哇大哭。
元曜急道:“白姬、离奴老弟,万万不可这么做!把八郎丢出去,它就没命了。”
白姬望着封八郎,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她愉快地笑了,道:“之前,只想着长生客的事情,倒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天赚钱的好机会。八郎,你看,你在我这儿待了那么多天,我拼命保护你不说,还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对你不薄吧?”
封八郎想摇头,但又害怕白姬生气,会把他丢出去,只能点点头,不敢作声。
白姬笑道:“八郎,你也该报答我几天了,对不对?”
封八郎摇摇头,又点点头,无助地望着元曜。
元曜忍不住问道:“白姬,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妨直说。”
白姬笑道:“我是商人,自然想应市而动,谋求利益。既然大家都想得到太岁肉,也都知道太岁在缥缈阁,那我就顺水推舟了。不瞒轩之,我打算卖太岁肉,发一笔小财。”
元曜生气地道:“你疯了?!八郎这么小,有多少肉可卖?你这不是要八郎的小命吗?!”
白姬笑道:“谁说卖真的太岁肉了?八郎只要往大家面前一站,表示是真太岁就行了,至于肉…啊啊,反正他们也吃不出来,随便弄一点什么肉唬弄过去就是了。”
“可是…”元曜还要阻止。
白姬笑道:“没有什么可是啦。轩之,等我发财了,给你涨工钱。”
黑猫赶紧道:“主人,离奴帮您发财,您也给离奴涨工钱吧。”
白姬笑道:“没问题。”
元曜还挣扎着反对道:“可是…”
白姬笑道:“轩之,闭嘴。”
离奴骂道:“书呆子,闭嘴!”
封八郎没有反对,元曜反对无效,卖太岁肉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下午,离奴按白姬的吩咐偷溜去市集,它来来回回了好几趟,买了十斤猪肥肉,三大桶鲜羊奶。
元曜被白姬逼迫,坐在后院切猪肉。元曜按白姬的吩咐把猪肉切成三种大小,一种巴掌大小,一种半个巴掌大小,一种手指大小。
封八郎被白姬逼迫现出原形,与切好的猪肉一起泡进装满羊奶的大水缸里,太岁分泌的黏液与羊奶混合,浸透了猪肉。
最后,白姬把封八郎捞起,在它全身上下缠上绷带,撒上羊奶。
傍晚,吃过晚饭之后,白姬打开了缥缈阁的结界,开迎四方之客,卖假太岁肉。
本来就在西市到处找太岁的人与非人蜂拥而至。
白姬定下了价钱,大片的太岁肉一百两金子,中片的太岁肉五十两金子,小片的太岁肉十两金子。
元曜负责接待客人,白姬负责收银子,封八郎扎着绷带坐在柜台上,让大家验看太岁真伪。离奴负责守在封八郎身边,以免有人心怀不轨,浑水摸鱼,直接咬太岁。
不到三天,十斤猪肥肉,不,太岁肉就卖完了。光臧跟狮火来买了十片大的,鬼王派玳瑁来买了五片中等的,连九尾狐王也派胡十三郎来买了三片小的。黄金堆满了里间,白姬高兴得眉开眼笑。
离奴问道:“主人,还要不要再去买十斤猪肉继续做太岁肉?”
白姬笑道:“算了,见好就收,金子已经够了。诡计在于多端,如果一招一直使用,就会被拆穿。更何况,天星移位,也到了八郎该回家的时候了。”
封八郎呆呆地坐在地上,这几天他已被一众想要吃他的人与非人吓傻了。
元曜心疼地道:“八郎,你没事吧?”
封八郎愣愣地道:“俺还好。元公子,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
元曜道:“你回太岁族也好,大家都想吃你,你回去了就安全了。”
封八郎舍不得元曜,抱着元曜嚎啕大哭。
岁星归位的那一夜,白姬、元曜、离奴给封八郎设宴饯行。
夏夜风清,碧草如茵。
白姬、元曜、离奴、封八郎坐在后院饮宴赏月,木案上有丰盛的佳肴和点心,都是封八郎爱吃的东西。
白姬有些舍不得封八郎,道:“八郎啊,你回去是归天位,我也就不虚留了。下次岁星现世,如果还是你的话,记得还来缥缈阁哟。”
元曜把玉露团、金乳酥之类的点心用油纸包起来,装进包袱里,道:“八郎,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点心,带着路上吃。”
离奴道:“可惜,没做成太岁鱼。八郎,你给爷几片肉吧,爷晒成太岁干,将来做太岁鱼。你看,你在缥缈阁吃胖了一大圈,带着这么多赘肉赶路也辛苦,不如切下来给爷算了。”
封八郎吓大哭起来。
元曜苦着脸道:“离奴老弟,八郎都快要走了,你就不要再吓唬他了。”
白姬笑道:“八郎不哭,我们吃饭喝酒,唱歌跳舞。”
白姬伸袖拂过庭院,草丛中突然出现四名绿衣乐师,他们跪坐在草地上,一个拿箜篌,一个抱琵琶,一个吹排箫,一个击古磬,开始演奏动听的乐曲。一个恍眼之间,八名金衣舞娘出现在庭院的中央,开始踏着碧草翩翩起舞,舞姿优美动人。
一些夜游的妖鬼看见庭院中的歌舞,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加入其中。白姬只好吩咐离奴去拿更多的美酒,招待参加酒宴的非人。
月上中天,缥缈阁的后院中聚集了被美酒美食吸引而停下脚步的千妖百鬼,大家无视乐师与舞姬,随性唱歌,纵情跳舞,玩得十分欢快。
白姬跳舞,离奴纵歌,封八郎看见大家玩得很开心,也开心地笑了。
元曜还在为封八郎打包路上吃的点心,他一想到封八郎此次一走,即使再回人间,也已是百年之后,他与他再也没法相见,就忍不住心中惆怅。
夜空中,天星东移,东南方一颗金色的星辰悄无声息地隐入云中不见了。
封八郎望着还在往包袱里塞点心的元曜,忍不住笑了。他心中也有些悲伤不舍,道:“元公子,你真的不吃俺的肉吗?”
元曜笑道:“不吃。”
封八郎靠近元曜,在元曜的耳边悄声道:“那,俺告诉元公子一个秘密。”
元曜好奇地道:“什么秘密?”
封八郎悄悄地说了一句话,惊得小书生跳了起来。
白姬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一切,不动声色地笑了。
封八郎笑着对元曜道:“俺已经告诉了你太岁族的所在之地,你想见俺可以来太岁族找俺。不过,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哟。”
元曜点点头。封八郎这么信任他,他很感动。他暗暗发誓绝不把太岁族的所在之地透露给任何人,以免给太岁带来危险。
封八郎拉着元曜去妖鬼之中跳舞,因为周围的妖鬼太多,元曜和封八郎跳着跳着就分散了。
当金色的岁星彻底隐入夜空中不见踪迹时,封八郎也消失在了千妖百鬼之中。
白姬望着封八郎消失的地方,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离奴坐在火炉边,正专心致志地为参加宴会的妖鬼烤鱼。元曜不知道封八郎已经走了,还在群魔乱舞之中寻觅封八郎的踪影。
尾声
当月沉西方,千妖百鬼逐渐散去时,元曜还在着急地寻找封八郎,他担心他是不是被参加宴会的妖鬼偷偷地吃了。
白姬见了,笑道:“轩之别找了,八郎已经走了。”
元曜听了,望着自己给封八郎打包的点心,心中怅然。
“这就走了么?他都没跟小生告别,也没有带路上吃的点心。”
白姬笑道:“因为告别太悲伤,直接走显得不那么伤感。点心带不带无所谓,反正是往土里走,路上也没法吃。”
元曜十分伤心,忍不住流泪。
白姬安慰元曜,道:“轩之不要伤心,反正八郎告诉了你太岁族的所在之地,如果你想念八郎,我带你去见他好了。”
元曜转头望向白姬,道:“你怎么知道八郎告诉了小生太岁族的所在之地?”
白姬以袖掩唇,道:“不瞒轩之,当时我站在你们说话的下风向,正好听见了。不过,没有听清楚具体位置,不如轩之告诉我?”
元曜生气地道:“这是八郎的秘密,小生才不会告诉你。白姬,偷听别人说话,有违圣人的教诲,不是君子所为!”
白姬笑道:“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元曜道:“女子也当与君子一样!”
白姬撇嘴道:“轩之真迂腐!”
元曜抬头望着夜空,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月宫中的嫦娥,想起了天台山的赤松子、赤须子,想起了此刻应该还在长安城中某处访友的麻姑和王子乔,想起了此刻不知在何处踽踽独行的彭祖。他们活了那么多年,天地浩大,生命无涯,不知道他们心中孤不孤独,寂不寂寞?
元曜转头望向正举杯喝酒的白姬,正在火炉边烤鱼的离奴,他觉得如果没有白姬和离奴,他即使只能活一百年,也会感到十分孤寂。没有重要的人和事填满生命,长生也是一件无比孤独,抱有缺憾的事情。有了重要的人和事,短暂的生命也会很充实圆满。生命的长与短,还真是一个玄妙的问题,他还得花很多时间思考。
白姬笑道:“轩之在想什么呢?”
元曜道:“小生在想人生人死,花开花落。”
白姬也陷入了沉思。
元曜忍不住问道:“白姬,你在想什么呢?”
白姬道:“我在想龙生龙死,花开花落。”
“人和龙有区别吗?”
“区别大着呢。不过,在生死这种事情上也一样,都活不过天地,都很孤独。”
“白姬,谢谢你。”
“咦,轩之为什么谢我?”
“因为有你在,小生的一生就不孤独了。”小书生开心地道。
白姬望着元曜,温柔地笑了。
“有轩之在,我的生命似乎也不那么无趣了。”
天星隐没,碧草起伏,一阵夜风吹来,夏天又要过去了。
(《长生客》完)
番外 《鬼孩儿》----上
长安,缥缈阁。
夏日风清,缥缈阁里没有什么生意,白姬昨天出门,今天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离奴吃饱了香鱼干,蜷在后院的花荫下睡觉。即使没有生意,元曜也不敢学离奴偷懒,他把货架打扫了一遍,又把地板擦洗了一遍,才坐下来,捧着一杯凉茶,一边温习《论语》,一边反省自己最近的言行有没有违背圣人之训。
白姬诡诈,离奴荒诞,缥缈阁又是一处欲望流经的虚实难辨之所,小书生身处其中,难免也做了一些有违圣人教诲的事情,他深深地做了反省,决心好好地规正自己的言行,不再近墨者黑,被白姬、离奴诓向歧途。
元曜正在摇头晃脑地背《论语》时,有一个人走进了缥缈阁。元曜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褐色衣服的小老头儿。
老头儿约莫花甲年纪,他的身材非常矮小,穿着褐色短打,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老头儿抬头四望,发现缥缈阁里只有元曜,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了一抹笑,问道:“不知道白姬在不在?”
元曜急忙起身,礼貌地道:“白姬出门未归,不知道老人家找她有什么事?”
老头儿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幽光,笑道:“也没有什么事,老朽受人之托,给缥缈阁送点儿野果。”
说着,老头儿把包袱取下来,在元曜面前打开,包袱里是五个拳头大小的紫黑色野果。野果晶莹透亮,好像是李子,却又不像,散发着成熟果实特有的香甜,十分诱人。
元曜问道:“这是谁送给缥缈阁的?请老人家明示,等白姬回来问起,小生才有个回答。”
老头儿笑了笑,没有回答,忽然消失了。
元曜感到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他把野果随手放在柜台上,继续沉浸在《论语》里。
过了一会儿,元曜感到有些饥渴,他抬头一看,茶杯里的清茶已经喝完了,素瓷盘里的点心也吃光了。
小书生本来十分勤快,可这时候突然犯了懒,不想去厨房烧水泡茶,也不想去拿点心。他顺手拿起一个老头儿留下的野果,咬了一口。
野果入口清甜,甘香怡人,元曜心情愉快。
吃完一个,元曜本想再吃一个,但是想到这是别人送来缥缈阁给白姬吃的,白姬还没有吃,他已经先吃了一个,本就有些不妥,如果再吃一个,那就更说不过去了。再说,这么美味的野果,一定要让白姬和离奴也尝尝。
念及至此,元曜打消了再吃一个野果的念头,他把包袱里的野果拿到后院,汲了清凉的井水,把野果清洗干净,用一个青瓷荷叶盘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