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取了三支箭,搭在弓上,对准梼杌。
梼杌意识到危险,青睛中露出一抹幽光。
弓如霹雳,弦惊。
白姬射出日、月、星三箭,三支箭直射向梼杌庞大的身躯。但是,在三支箭逼近时,梼杌突然转过头,以口中衔着的猞猁作为盾牌。
三支箭以风速射过去,猞猁在梼杌口中拼命挣扎。
白姬、元曜、离奴大惊,离奴下意识地跃起,伸爪去挡离它最近的月箭。
元曜急中生智,大声道:“玉鬼公主!快变小!!”
猞猁倏地一下变成了花狸猫,日箭、星箭从花狸猫的左耳、右耳边堪堪擦过,没入了梼杌的身体。月箭插进了离奴伸出的左爪上。
离奴的左爪之前已被猞猁的邪气侵蚀,指甲脱落,猫骨森森。而月箭化作了皎洁的月光,包围了它正在逐渐腐烂的爪子。邪气渐渐消失,在月光的包围中,离奴的爪子逐渐愈合,长出指甲,恢复原状。
猞猁变成花狸猫之后,因为身体缩小,从梼杌的牙缝中掉落下地。它看见元曜,十分羞涩,脸上浮现出两片酡红,也不管梼杌了,飞奔向一棵大树后。
离奴因为爪子愈合而高兴,它哈哈大笑,松开了梼杌的尾巴。
梼杌后足一踢,将离奴踢飞开去。
花狸猫尚未跑到大树后,离奴突然从天而降,正好将花狸猫压在庞大的身躯下。
“玉…鬼…公主…”元曜张大了嘴,花狸猫不会被离奴压扁了吧?!!
“摔死爷了!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离奴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痛得不愿站起来。
花狸猫从离奴的身下艰难地挣扎出来,离奴垂头一看,正好对上花狸猫愤怒的双眼。
花狸猫眸子一闪,深棕色的眼珠瞬间变作了血红色,它的身体倏然变大,又妖化成了好斗的猞猁。
离奴心中惊悚,笑着解释:“野山猫,不关爷的事,是梼杌把爷摔过来的…”
猞猁双目血红,指甲暴长,它狂吼一声,扑向离奴。
“喵!”离奴哀嚎一声,翻身爬起,撒腿就跑。
“嗷呜——”猞猁发狂追去。
“救命啊——不要追爷啊——”离奴哭喊着夺路而逃。
猫兽飞逃,猞猁猛追,两只妖兽一前一后奔入了森林中,离奴的哀嚎声和猞猁的咆哮声渐渐远去。
“离奴老弟不会有事吧?”元曜冷汗。
“放心吧。离奴逃命的速度在长安城中排名第一,玉鬼公主追不上它。”白姬笑道。
梼杌瞪着恐怖的青睛,拖着空洞的腹部,愤怒地走向白姬、元曜,它的牙齿和爪锋上寒光凛冽。
白姬伸手取了浮在虚空中的最后三支箭,搭在天枢弓上,“轩之去远一些的地方,自己保护自己。”
元曜知道帮不上忙,也就远远地退开,去往陶渊明躺着的大树下。
陶渊明奄奄一息,身形如雾气一般淡薄,好像风一吹,他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元曜见了,有些悲伤,“陶先生,你还好吧?”
陶渊明笑了笑,摇头不语。
元曜望向白姬和梼杌,但见白姬踏着奇怪的步伐,如同跳舞一般,环绕梼杌而行,一圈又一圈。
梼杌低伏在地上,似乎随时准备攻击白姬,但却又无隙可趁。
陶渊明道:“明天,是重阳节吧?”
元曜点头,“对。”
陶渊明道:“已经没有桃核墨了,太阳一出来,我就会消失。我和摩诘有一个约定,重阳节一起去登高,看来我是无法实现这个约定了。”
元曜听了,十分悲伤,但又无可奈何。
白姬骤然停步,将弓箭对准梼杌。
梼杌狂吼一声,扑向白姬,但是草地上白姬刚才踏过的地方突然蹿起一团团冰蓝色的龙火。龙火交错,织成一张网,将梼杌束缚在地上,无法动弹。
梼杌发出一声声震天响的怒吼,十分暴躁。
白姬拉开天枢弓,将日、月、星三箭一齐射向梼杌。梼杌被火网束缚住,无法动弹,三支光箭齐刷刷地没入它的身体,它狂吼一声,身上燃起炽目的天火。
梼杌在天火与龙火中哀嚎,身躯一点一点化作虚无。
不一会儿,天火熄灭,草地上只剩下虚空。
白姬松了一口气,道:“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这不是你该来的世界。”
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个青色的东西飞速移动,逐渐接近元曜和陶渊明。——那是一只梼杌的爪子。之前,猞猁和梼杌激斗时,曾咬下梼杌的一只前爪。梼杌之爪一直掉在草地中,白姬射出的三支光箭只让梼杌消失,梼杌的爪子依然存在,并且还能活动。
白姬转身,走向元曜、陶渊明,她看见梼杌之爪正从元曜的背上爬向他的肩膀,不由得神色一凛。
第十一章 登高
元曜见梼杌已经消失了,松了一口气,丝毫没有察觉背后的异状。
陶渊明的身形越来越淡薄了,已经近乎透明。
白姬走到元曜身边,望着停留在元曜肩膀上的梼杌之爪,欲言又止。陶渊明也看见了元曜肩膀上的爪子,他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轩之,你要冷静。”白姬道。
元曜不明所以,“小生很冷静呀。”
“你右肩上有一片树叶。”白姬道。
元曜低头向右肩望去,看见梼杌的爪子,骇得头皮发麻,跌坐在地。
梼杌之爪扣在元曜的肩膀上,纹丝不动。
“这明明是梼杌的爪子,哪里是树叶?!!”小书生惊吼。
白姬盯着梼杌的爪子,道:“轩之就当它是一片树叶,将它拿起来。不要害怕,照我说的去做。”
元曜闻言,鼓足了勇气,伸出左手去掰梼杌之爪。梼杌之爪扣得不紧,元曜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它掰了下来,拿在手中。
白姬从元曜的袍子上撕下一大块布,摊放在地上,又取下悬挂在腰间的月白色茱萸香囊,把香囊中的茱萸洒在布上,“轩之,把树叶丢到布上。”
元曜急忙将梼杌之爪丢到布上,仿佛甩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梼杌之爪掉在布上,准备逃跑,但是它一碰到布上的茱萸就僵硬了。
白姬急忙将布包起来,紧紧地扎住。
白姬将布包递给元曜,“轩之拿着,梼杌之爪的恶意不深,又有茱萸镇邪,并不危险,可以放入缥缈阁的仓库中等待有缘人。”
元曜苦着脸接过了,一想起梼杌的可怕,他就觉得和梼杌之爪有缘的人一定也很恐怖。
陶渊明对白姬道:“白姬姑娘,您能实现我一个愿望吗?这个愿望对我来说很重要。”
“什么愿望?”白姬道。
“我希望能够和摩诘一起看见桃源乡。”陶渊明道。
白姬笑了,“真巧。王公子也许下了同一个愿望。可是,世间没有桃源乡,去往真正的桃源乡这个愿望,我两百年前没有替你实现,现在依旧无法替你实现。”
“是否真正的桃源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摩诘实现他的愿望,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感到遗憾。他一直想在我离去之前找到桃源乡,带我一起去看。其实,他不必去寻找,与他邂逅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桃源乡。我希望你能够让我和摩诘一起看见‘桃源乡’。”
白姬笑了,“很有趣。你们真正的愿望也是一样的,如此相似的想法,像是心心相印一般。”
“那,你能实现我们的愿望吗?”陶渊明期盼地道。
“我有什么理由拒绝获得‘因果’呢?”白姬诡笑。
“可是,已经没有桃核墨了,我没有地方栖身,天一亮就会消失在人世间。”陶渊明悲伤地道。
白姬翕动鼻翼,道:“轩之身上有桃核墨。”
元曜一愣,“小生哪里有桃核墨…啊,不对,小生身上好像是有一小块桃核墨,之前在菊花丛中捡到的,准备交给摩诘,但后来忘了…”
元曜摸了摸怀中,摸出了一块比指甲略大的桃核墨。
陶渊明面露喜色。
白姬也笑了,“梼杌之爪追逐轩之,也是闻到了桃核墨的气息。”
元曜有些忧愁,“这块桃核墨太小了,恐怕不能供陶先生长久栖身,直到与摩诘一起看到桃源乡。”
白姬狡黠一笑,道:“无妨。不出意外,明天就可以看见桃源乡了。”
陶渊明道:“我本非人,哪能奢求在人间长久存在?与人长久地相处?我只愿与摩诘一起看一眼桃源乡,让他可以无憾,我也可以无憾地离开了。”
白姬笑了,“明天重阳节,大家一起登高去找桃源乡吧。”
陶渊明开心地笑了,他消失在了草地上。与此同时,一缕微光流入元曜手心的桃核墨中,桃核墨幽光莹润,漆黑如沉夜。
元曜收好桃核墨,两人带着梼杌之爪回王维的别院。
半路上,元曜对白姬道:“你之前不是说世间没有桃源乡吗?明天去哪里找桃源乡?”
白姬指了指元曜的心口,笑道:“只要心里有桃源乡,世间处处都是桃源乡。”
元曜想了想,又发愁道:“现在是秋天,即使找到桃源乡,桃源乡里也不会有桃花吧?”
白姬神秘一笑:“只要心里是春天,桃源乡里怎么会没有桃花呢?”
元曜挠头,他听不懂白姬的哑谜,还是担心明天是否能够找到桃源乡。
白姬、元曜一边闲聊,一边赶路,半路上遇见了离奴。
离奴累得耷拉下耳朵,向白姬诉苦,“野山猫太可恶了,蛮横不讲理,幸好离奴跑得快,不然就被它吃了。”
白姬摸了摸猫兽的头,“你差一点儿把玉鬼公主压扁,它当然会生气了。玉鬼公主一旦妖化,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想受伤,只能跑。你很久没有做运动了,就当锻炼身体吧。”
元曜有些担心猞猁,“玉鬼公主没有受伤吧?”
离奴还未回答,森林的另一边传来了一声声猞猁暴怒的狂吼,雄浑激昂,精神充沛。
元曜、白姬放下了一颗心。
因为害怕惹来猞猁,白姬、元曜、离奴不敢再做交谈,他们小心翼翼地踏着月色,悄悄地回别院了。
别院中,王贵、朱墨都已经睡下,十分安静。
白姬、元曜来到书房中,王维仍在昏睡,元曜点上灯火,掏出怀中的桃核墨,放在王维的枕边。
白姬看见桌案上陶渊明留给王维的告别诗,笑了,“这一首诗,今晚用不上了,还是明天再给他吧。”
白姬将诗折好,收入衣袖中。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白姬、元曜、王维、陶渊明来到野外登高望远,王贵、朱墨一个挑着食盒,一个拿着行李跟在后面,离奴拎着一条大鲤鱼也跟在后面。
正是重阳节,来郊外登高怀远的人很多。白姬、元曜一行人登上一座高山,尽览一川平野,十里丹枫。他们见这里的景色很美,决定就在此饮酒赏景,王贵、朱墨在一棵老松树下铺上毛毯,摆上食物、酒具、以及笔墨纸砚。离奴在一边挖了一个坑,拾了一堆柴火,开始烤鱼。
白姬站在山边望着远处的白云,元曜坐在毛毯上提笔酝酿关于重阳节的诗,王维捧着菊花酒与陶渊明对饮,十分开心。——这是他们从缥缈阁中偷来的一天,他们想在离别之前,做一些快乐的事情,那么分别之后也不会悲伤。
元曜写好了诗,摇头吟道:“丹枫石桥山色深,重阳登高酹芳樽。自古名士多寂寥,美人香草寄诗魂。”
白姬听了,笑道:“诗倒是不错。不过,要改四个字,才应景。”
“改哪四个字?”元曜笑道。
白姬道:“既然是重阳节,当然少不了茱萸叶,菊花酒,后一句当改作‘自古名士多寂寥,茱萸菊花寄诗魂’。”
王维和陶渊明也笑道:“不对,不对,后一句应该改作‘自古名士不寂寥,因有知音寄诗魂’。”
白姬觉得“茱萸菊花”好,王维和陶渊明觉得“不寂寥”更佳,元曜觉得“美人香草”意境更美,三方争论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离奴一边烤鱼,一边吟道:“自古离奴不寂寥,大火烤鱼香喷喷。”
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来一阵桃红色的大雾,笼罩了山头。白姬、元曜、王维、陶渊明都被红雾包围,看不见踪影。在不远处喝酒、吃重阳糕的王贵、朱墨大吃一惊,十分害怕。
红雾很快散去,王贵、朱墨朝松树下望去,但见一应东西都还在,只是白姬、元曜、王维、陶渊明不见了。不过,离奴还坐在火边烤鱼,专心致志。
王贵、朱墨飞奔到离奴身边,慌张地问道:“你家主人和我家郎君他们去哪里了?!”
离奴气定神闲地道:“阿绯把他们带走了。”
“阿绯是谁?”王贵问道。
“一棵桃树。”
“?!!”王贵和朱墨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白姬、元曜、王维、陶渊明行走在红雾中,虽然看不清周围的景色,但可以听见溪水潺潺,鸟鸣啾啾。
不一会儿,红雾散去,元曜发现他们正走在一条溪水畔,周围是大片大片的桃花树林。桃花吐蕊怒放,灿如云锦。一阵风吹过,桃花瓣纷落如雨。
白姬在桃花雨中转了一个圈,桃花瓣落在她的裙子上,头发上,十分美丽。
元曜张大了嘴巴,“桃花…秋天怎么会有桃花…”
王维和陶渊明相视一笑,“也许,我们到了桃源乡。”
白姬、元曜、王维、陶渊明逆着清溪向上走。过了不久,一片炊烟袅袅的村庄出现在众人眼前。村庄中约有几十户人家,茅屋竹舍林立,整洁而简朴。田陌中,青壮年男子在耕种;桑树下,少女背着竹篓在采桑;池塘边,小孩子们嬉闹玩耍;庭院中,妇人正在纺纱,老人在编制器物。男女老幼往来村中,笑语喧喧,不闻俗世纷争,没有红尘悲苦,一片世外仙乡般的宁馨安然。
王维对陶渊明道:“先生,我们找到了桃源乡。这就是桃源乡。”
陶渊明笑了,“摩诘实现了承诺,找到了桃源乡,我们一起看见了桃源乡,我也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去,摩诘也不必再有遗憾了。”
王维心中悲伤,流下了眼泪,“先生…”
元曜有些不可置信,他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向村落望去,顿时看见了奇异而惊悚的一幕。
周围根本没有桃花,只有许多枯树。前方根本没有村落,只有几十座荒冢。乱葬岗中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些狐狸、獐子、松鼠、野兔、山鸡往来其中。
元曜悄悄地对白姬道:“这明明是乱葬岗和一些动物,哪里有桃源乡…”
“啊?!轩之竟然能够看透幻象?!”白姬伸手接了两瓣桃花,另一只手并掌成刀,用力一拍元曜的后颈,趁元曜张开嘴的瞬间,将桃花花瓣塞进了元曜嘴里。
元曜一吞口水,咽了下去。
元曜生气地瞪着白姬,白姬嘻嘻诡笑,伸手将小书生的头扭向乱葬岗,“这下,轩之能看见桃源乡了吧?”
元曜定睛望去,乱葬岗变成了一座宁静而美丽的村落,那些山禽野兽也变成了村民。不过,他们的形态虽然是人,但元曜还是能够看见他们的兽耳和兽尾。
王维、陶渊明却没有看见桃源乡的本相,他们相携走向村落。
元曜和白姬也跟了上去。
王维、陶渊明走进村子中,一位村长模样的老人扶着一个小童走了过来搭话,“客人们看着眼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而来?”
王维回答了。
老人惊讶,“我们这里许久没有生人来访。原来,世间已经是唐朝了么?”
王维、陶渊明惊喜,以为真的找到了桃源乡。
元曜却看见老人拖着一条蓬松的松鼠尾巴,小童长着一对长长的兔子耳朵。
村长热情地邀请王维一行人去他家喝酒,于是大家一起走向村长家。
到了村长家,进了屋子里,大家落座,村长的妻子、儿子、儿媳出来招待客人,十分热情。
元曜一看,村长的儿子十分眼熟,正是阿绯。他穿着朴素的衣服,以布巾束发,身形高挑而挺拔,看上去干净而俊朗。
见村长一家和王维、陶渊明聊得火热,元曜把白姬拉到院子里,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绯姑娘怎么也在?还变成了村长的儿子?!”
白姬笑道:“我之前让轩之给阿绯传的话,轩之还记得吗?”
元曜想了想,道:“山鬼吹灯,魑魅魍魉。化入春红,桃之夭夭。花如镜影,缘尽空幻。”
“轩之把每半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一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元曜思索了一下,念道:“山魑化桃花缘(源)?!”
白姬笑道:“没错。这桃源乡是阿绯找山魅变化而成。王公子和陶先生的愿望都不是去真正的桃源乡,只是希望留下美好的回忆,让对方不要遗憾。所以,我姑且这么做了。”
元曜望向窗户,见王维、陶渊明与村长聊得十分开心,不时地哈哈大笑。他们的心愿都实现了,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王维的愿望是为陶渊明找到桃源乡,让他离去时不会遗憾。陶渊明的心愿是离别时,王维不要悲伤,不要遗憾。对他们来说,桃源乡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仅剩的一天时光中,他们一起在桃源乡中相聚、告别。
元曜道:“唔,确实,桃源乡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阿绯走出来,来到白姬跟前,递给她一张纸,“这是账单。”
白姬打开,看了一眼,脸色渐渐青了。
元曜好奇地凑过去,只见账单上写着:
乱葬岗租赁费:十八吊钱。
松鼠(村长):十吊钱。
獐子(村长妻子):四吊钱。
阿绯(村长儿子):三吊钱。
山蛇(村长儿媳):三吊钱。
野兔(村长孙子):两吊钱。
野鸡(村民):两吊钱。
山雀(村民):两吊钱。
田鼠(村民):两吊钱。
…
伙食费、茶酒费另计。
元曜冷汗。原来,是聘请这些山禽野兽的账单。不过,他很好奇,“为什么松鼠能拿十吊钱,比别人多了两倍?”
阿绯笑道:“山禽野兽之中,就松鼠识字,能够读《桃花源记》。这里的一切都是它照着书中的描写来布置的,大家的角色也是它分配的,所以它拿的工钱最多。”
白姬嘴角抽搐,“这一共都快一百吊钱了,太多了…”
阿绯小心翼翼地道:“恐怕不止一百吊。大家还要求每和客人说一句话,工钱就增加十文。”
白姬、元曜转头望向窗户,但见村长唾沫横飞,语如连珠地和王维、陶渊明说话,村长妻子,村长儿媳、村长孙子也热情地和客人说话,而茅屋外面又涌来一堆村民,大家蜂拥而上,争着和客人说话。
白姬嘴角抽搐,无力地扶住篱笆,“轩之,它们太能说了…”
元曜冷汗。他见白姬神色沮丧,安慰道:“世间哪有双全法?为了获得‘因果’,破一些财也是值得的。”
白姬道:“轩之虽然言之有理,但这话不中听。”
王维、陶渊明愉快的和村民们聊了许久,村长的妻子和儿媳准备了丰盛的午饭,招待王维一行人。
午饭很快准备好了,十分丰盛。菜肴虽然都是蔬果,但非常新鲜美味,有好几种野菜王维、元曜等人以前从未见过。
王维和元曜询问野菜的名字,村长一家热情地回答,他们不仅说了野菜的名字和来历,每一种菜还附带了一个很长的传说故事。听着村长一家人滔滔不绝,白姬的脸色又渐渐地青了。
村长还拿出了珍藏的百果酒,给客人们品尝。酒的味道十分甘醇,大家赞不绝口,村长慷慨地表示等大家离去时,他会给每人送一坛酒带回去喝。想到账单上写着茶酒费另计,白姬的脸色渐渐地又青了。
宴席间,王维和陶渊明谈笑风生,十分开心。元曜看见他们幸福的笑容,心中也涌起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如果,他们能够永远都做知音就好了。如果,人和非人邂逅之后,可以永远相守就好了。
白姬似乎察觉到了元曜的心思,轻声笑道:“人和非人只可能短暂地邂逅,不可能永远地相守。”
“为什么?”元曜悲伤地问道。
“因为,不是同类。”白姬笑道。
“白姬,在你眼中,小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元曜和白姬也和王维和陶渊明一样,一个是人,一个是非人。那么,他们也只能短暂地邂逅,而不能永远地相守吗?
白姬端起一杯酒,望向窗外纷飞如雨的桃花,嘴角浮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轩之像春天的繁花,也像夜空的明月,是一种让我觉得心情愉悦的存在。”
元曜闻言,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情。
“可是,白姬你之于小生,却像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不似真实存在,如梦似幻。”
白姬笑道:“一切真实,皆是幻象。一切幻象,皆是真实。”
元曜挠头,脑袋被白姬的话绕迷糊了。
酒宴散去,见时候不早了,王维、陶渊明一行人谢过了村长的热情款待,告辞离开桃源乡。村长和村民们热情地相送,还赠送了一些山珍和百果酒,他们一直送到了桃花的尽头。
一阵红雾骤起,包围了王维一行人。
元曜在雾中回首,美丽的桃源乡渐渐模糊,朝他们挥手作别的村民们也渐渐模糊,渐渐消失不见。
桃源乡,再见了。
元曜心中有些惆怅,他回过头,跟上了王维一行人。
红雾中,王维、陶渊明在前面走,白姬、元曜跟随在后。
“啪嗒!”陶渊明手中拎的一坛百果酒掉在地上,碎了。——他的手渐渐变得透明,逐渐消失。
王维、白姬、元曜向陶渊明望去,但红雾很浓,他们看不见什么。
“先生,你怎么了?”王维问道。
“我恐怕走不出这场大雾了。”陶渊明悲伤地道。
王维停下脚步,他猛然回过头,他的喉结微微颤抖,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摩诘,向前走吧,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陶渊明拍了拍王维的肩膀,豁达地笑道。
王维点了点头,转身又继续向前走。陶渊明跟在他后面。
“摩诘,桃源乡之行真是十分愉快。”陶渊明笑道。
王维也笑了,“嗯,我早就说过,世间是有桃源乡的。”
“谢谢你,让我看见了桃源乡。”陶渊明道。
“不,是我该谢谢先生,是先生让我看见了桃源乡。”有眼泪滑落王维的脸庞。
“相遇和别离都是人生的一种经历,要豁达地对待,不要太难过。如果有缘,终有一天,还会再相逢。”
“我和先生还会再相逢吗?”
“自古名士不寂寥,因有知音寄诗魂。如有一念相通,你我会在菩提之下,文字之中相逢。”
“在菩提之下,文字之中相逢…”
“再见了,摩诘。”陶渊明的声音渐渐消失。
“先生!!”王维回头望去,背后只有一片迷蒙的红雾,不见了陶渊明。
一阵风吹过,红雾散去,王维、白姬、元曜三人置身在之前离开的山顶上,陶渊明已经不知所踪。
“先生…再见…”王维流下了眼泪,十分悲伤。
陶渊明终究还是没有走出那一场红雾,消失在了天地中。
“陶先生…消失了吗?”元曜也觉得很伤心。
白姬笑了,道:“也许,他是去真正的桃源乡了。”
“真正的桃源乡…”王维和元曜一起望向远方,也许天的尽头有真正的桃源乡,那里是陶渊明的归宿。
王贵、朱墨、离奴围着篝火一边喝菊花酒,一边烤鱼吃。王贵、朱墨见王维归来,十分高兴。离奴见白姬、元曜带回了百果酒,也十分开心。
王维、元曜、白姬坐在松树下,继续喝酒赏秋。见王维的情绪十分低落,白姬递给他一张纸,“这是陶先生留给你的离别诗。”
王维接过,但见上面用桃核墨写着一首诗:
赠别(1)
菊花君子意,拂筝广陵篇。
流水或有尽,知音共桃源。
幽冥千里海,人世万重山。
相隔永无期,念君菩提间。
王维读罢,泪如雨下,“先生在菩提间等我,如果我一心向佛,就如他一直伴在我身边一样。”
元曜也很伤心,劝慰了王维一番,“不管怎样,你不要再伤心了,更不能因为伤心而颓废。这些都不是陶先生希望看见的。他希望的是你能够积极地面对生活,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而努力。”
白姬道:“佛法无边,王公子如果虔心向佛,一定可以再和陶先生邂逅。”
注释:(1)赠别:这首诗是某绾胡诌的,不是陶先生的诗作(陶先生,请原谅我TT)。。。
王维点头,他擦干眼泪,珍惜地收好了陶渊明的赠别诗。他决定好好地生活,积极乐观地面对人生,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这是陶渊明的希望,他与他是知音,断不能辜负了他的希望。同时,他也决定更加虔心向佛,以善乐之心修缘,希望他与他能在菩提间再次邂逅。
第十二章 尾声
时光如梭,重阳之后,又过了几天。
这一天,天气晴朗,白姬和元曜却都陷入了苦闷中。
白姬苦闷的是虽然得到了桃核墨的‘因果’,但却损失了一百五十吊钱。
元曜苦闷的是玉鬼公主打算嫁给他,他一再开口拒绝,但玉鬼公主完全不理会,每天都会高兴地送来捕捉的猎物,堆在缥缈阁的厨房里。它打算储备足食物之后,就和元曜成亲,然后一起在缥缈阁过冬。
元曜苦闷无言。白姬却很高兴,她在盘算这些野味在冬天可以抬高到一个怎样可喜的价钱。离奴很不高兴,一来它不希望缥缈阁里有两只猫,二来玉鬼公主会打乱它的食谱,各种野味霸占了它放鱼的厨房。
白姬准备去青龙寺听怀秀讲经书解闷,元曜也想一起去。
白姬奇道:“轩之不是没有兴趣听佛经吗?今天怎么突然又想去了?”
元曜苦着脸道:“待会儿,玉鬼公主又要送猎物来,小生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它了。还是去听经书好了。”
白姬笑道:“轩之不喜欢玉鬼公主吗?它很可爱啊。”
小书生叹了一口气,“玉鬼公主是很可爱,小生不讨厌它,可是小生并不想娶它呀。不管怎么跟它解释,它都完全不听。白姬,你替小生想一个办法,让它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吧。”
白姬诡笑,“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这是轩之种下的‘因’,轩之得自己解决。”
“唉,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小生打算去出家为僧。”
“啊哈,玉鬼公主刚还俗,轩之又打算去出家么?”
“没有别的办法了。”元曜苦恼地道。
蹲在柜台上吃香鱼干的黑猫咧齿,碧眸闪烁,“书呆子,爷有办法。”
“离奴老弟,你有什么办法?”元曜问道。
黑猫抖了抖胡子,道:“你可以对那只野山猫说你已经有妻子了,它就会死心了。”
元曜拉长了苦瓜脸,“小生哪儿有妻子,这不是说谎骗人么?再说了,就是这么说了,空口无凭,玉鬼公主也不会相信,小生临时上哪儿去找一个妻子来作证。再者,玉鬼公主根本不听小生的话,它不会死心。”
“那倒未必。”白姬笑了,道:“猞猁一族中,崇尚夫妻忠贞不渝,一生一世只有一个伴侣,生死相随,患难与共。如果知道轩之已经有妻子了,玉鬼公主说不定就会死心了,不过它肯定会很伤心。”
元曜挠头,“唔,小生和它根本就不合适,暂时伤心,也比永远痛苦好。它将来一定会找到一个和它生死相随,患难与共的佳偶。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小生上哪儿去找一个妻子来,让玉鬼公主相信,并且死心。”
白姬以袖掩唇,“可以去找韦公子,他之前已经和轩之拜堂了呀。”
“请不要再提那件更荒唐的事了!”元曜生气地道。
“去找阿绯那家伙帮忙吧,他最擅长做戏了。”离奴提议道。
白姬眼珠一转,饶有趣味地笑了,“嗯,这个主意倒不错。玉鬼公主听不进轩之的话,那就让阿绯去对它说他是轩之的结发妻子,从老家赶来长安寻找轩之。这样,玉鬼公主虽然伤心,却也会死心了。”
元曜的脸红了,“这…这…不知道阿绯姑娘会不会同意,这样做恐怕有损她的清誉…”
“无妨,阿绯不会在意的。”
“阿绯那家伙没有什么清誉。”
白姬和离奴异口同声地道。
元曜还是不好意思去找阿绯说,就央离奴去,“离奴老弟,你去替小生求阿绯姑娘帮忙吧。如果她同意了,请替小生致谢;如果她实在为难,那就算了,也不必勉强。”
黑猫拍了拍胸脯,一口应下,“一切包在爷身上。爷一定替你办好这件事,让野山猫不再纠缠你。”
“多谢离奴老弟。”小书生感激地道。
“嘿嘿,书呆子不必客气。之前,爷欠你一本《论语》,这次帮你一个忙,我们就两清了。”
于是,白姬和元曜去青龙寺听怀秀讲经去了。
元曜心中有事,也没有心思仔细听经,好容易等怀秀讲完经书,已经过了中午了。
白姬、元曜在青龙寺吃了斋饭,留下香火钱,就告辞了。听了经书之后,他们的心情还是不太好。
白姬、元曜闷闷不乐地骑马回到西市,他们在缥缈阁外的巷口遇见了正在徘徊的王贵。
王贵一见元曜,高兴地道:“元少郎君,幸好遇到你了!老朽转了半天,都没找到缥缈阁,还以为找错地方了。”
元曜翻身下马,笑道:“贵伯找小生有何事?”
王贵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笑道:“郎君让老朽给元少郎君送一首诗作,说是之前没写完的桃源诗。”
元曜接了,有些感慨,“摩诘终于写完这首诗了。不过,陶先生却已经不在了。摩诘最近可还好?”
王贵道:“郎君很好。他说留在别院中有些触景生情,睹物思人,就打算带老朽和朱墨来城里另租一处宅院住,也方便和文士们应酬。老朽今日来城里,一是为元少郎君送诗,二来也是去延康坊看新宅子。”
元曜道:“这样,也很好。摩诘定居之后,小生一定去拜访。”
“到时,元少郎君一定要常来呀。”王贵高兴地道。
王贵送了诗,就匆匆离开了。
元曜把诗放进衣袖里,打算回缥缈阁之后再仔细品读。
白姬闷闷不乐地道:“桃花源真是烦恼之源。”
元曜道:“别再惦记你那几吊钱了。至少,摩诘、陶先生都看到了他们想看到的桃源乡,实现了心中的愿望。”
白姬纠正元曜,“不是几吊钱,是一百五十吊。”
“不管怎么说,你也得到了一个‘因果’。”
“这个‘因果’太贵了。”
白姬、元曜吵吵闹闹地走到缥缈阁门口,一只花狸猫大哭着狂奔而出,正好撞在元曜的左腿上。
花狸猫跌倒在地,元曜低头一看,正是玉鬼公主。
花狸猫望着元曜,万分伤心,“原来,元公子已经有妻子了。看来,玉鬼与元公子有缘无分,只能断此爱恋了。”
元曜一愣,猜想可能阿绯装成他的妻子,已经和玉鬼公主说了。虽然,玉鬼公主十分伤心,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
元曜道:“小生蒙公主错爱,实在万分惭愧。请公主不要伤心,您将来一定会找到一个与您有缘有份的佳偶。”
花狸猫一跃而起,泪落如雨,“太伤心了,太伤心了,玉鬼万念俱灰,还是再去剃度,长伴青灯古佛好了。”
元曜心中发苦,劝道:“请公主三思而后行…”
“嘤嘤…好伤心…好伤心…”花狸猫完全不听元曜的话,一溜烟跑走了,泪洒满地。
白姬抚额,“轩之,玉鬼公主又去剃度了。”
元曜叹了一口气,“随它去吧。它剃度和不剃度其实也没有很大的区别。”
白姬叹道,“唉,玉鬼公主对轩之一往情深,轩之却害它如此伤心。”
元曜道:“小生对它并无儿女私情,且和它也不太合适,如果稀里糊涂地娶了它,才是真的害了它。”
白姬凑近元曜,盯着他,好奇地道:“那,小生对谁有儿女私情呢?”
白姬的脸和元曜的脸近在咫尺,她的鼻子离他的鼻子只有一寸的距离。
元曜大窘,满脸通红,心跳加速,一时间语无伦次,“这个…儿女…小生没有儿女…没有儿女…”
白姬扑哧笑了,“轩之还没成亲,当然没有儿女了。”
小书生生气,“小生是说,小生没有儿女私情!”
白姬转身,走进缥缈阁,嘻嘻诡笑,“不过,里面倒是有一位轩之的‘结发妻子’。”
元曜反应过来,“啊,对了,小生得去谢谢阿绯姑娘帮了小生这个大忙…”
缥缈阁中十分安静,离奴不知道哪里去了。
白姬、元曜来到里间,透过薄薄的金菊屏风,看见了一个绰约的女子倩影。
元曜以为是阿绯,恭敬地作了一揖,道:“多谢阿绯姑娘帮忙。”
那女子从屏风后探出身子,尖细着嗓音道:“主人和书呆子回来了?!”
那女子穿着鲜艳的衣裙,梳着两个半翻髻,脸上涂了厚厚的香粉和胭脂,脸白如雪,腮红如血,几乎把本来的面貌都遮住了。
白姬和元曜吓了一跳,“你是谁?!”“啊!有妖怪!”
那女子不高兴了,起身走出屏风,伸袖擦去脸上的脂粉,恢复了离奴的容貌,细声道:“是我。咳咳,嗓音一下子转不过来。”
白姬、元曜吃惊地张大了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离奴解释道:“是这样的,阿绯那家伙急着出门赴约,不答应假装成书呆子的妻子。没有办法,离奴只好自己来了。离奴去仓库翻了一件女人衣服,又涂了一些主人的胭脂水粉,梳了两个髻,变了一下声音,就变成这副模样了。还好,那野山猫眼神不好,又隔着屏风,没认出离奴,还以为真是书呆子的妻子。它哭着跑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纠缠书呆子了,也不会再往厨房乱塞东西了。”
元曜如遭电击,吃惊说不出话来,“这…这…”
白姬看着离奴双髻上乱颤的珠花,却憋不住了,她“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离奴挠头,“主人,您笑什么?难道离奴很滑稽吗?”
“哈哈,我的心情终于好了!终于好了呀!哈哈哈哈——”白姬没有回答离奴,大笑着飘走了。
离奴挠头,“书呆子,主人笑什么?离奴看上去真的很滑稽吗?”
元曜也憋不住笑道:“哈哈哈,太滑稽了——”
离奴生气,化成黑猫,亮出镰刀般的爪锋,一爪子挠向小书生,“死书呆子,你才滑稽!你从头到脚都滑稽!!”
说完,黑猫气呼呼地跑了,只留下一地鲜艳的衣服,凌乱的钗环。
小书生捂着被抓伤的脸,眼泪汪汪。他叹了一口气,在青玉案边坐下,倒了一杯清茶喝。不管怎么说,玉鬼公主应该不会再来要求和他成亲了。等过几天,他打算雇一辆马车,把玉鬼公主储备在厨房里准备过冬的野味给它送回凌霄庵去。顺便,再向它道一个歉。
坐了一会儿,元曜想起衣袖里王维送的诗,便翻出来品读。
《桃源行》
渔舟逐水爱山春, 两岸桃花夹去津。
坐看红树不知远, 行尽青溪不见人。
山口潜行始隈隩, 山开旷望旋平陆。
遥看一处攒云树, 近入千家散花竹。
樵客初传汉姓名, 居人未改秦衣服。
居人共住武陵源, 还从物外起田园。
月明松下房栊静, 日出云中鸡犬喧。
惊闻俗客争来集, 竞引还家问都邑。
平明闾巷扫花开, 薄暮渔樵乘水入。
初因避地去人间, 及至成仙遂不还。
峡里谁知有人事, 世中遥望空云山。
不疑灵境难闻见, 尘心未尽思乡县。
出洞无论隔山水, 辞家终拟长游衍。
自谓经过旧不迷, 安知峰壑今来变。
当时只记入山深, 青溪几度到云林。
春来遍是桃花水, 不辨仙源何处寻。
王维的字迹风骨神秀,飘逸如仙,恰如这首诗的出尘意境。
元曜心中感慨万千。人世间并没有真正的桃花源,桃花源在世人的心中,如遇知音,即是桃源。邀饮一壶清酒 ,忘却尘世烦忧,邂逅一位知己,高山流水无边。
一阵风吹过,不知何处有桃花飘来,散落在元曜身边,如真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