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呆呆地站在服常树下,他看见树干上有一层青色的霜状物,像是青苔,但散发着萤光。
元曜好奇,伸手去触碰青霜。突然,从树上倒吊下一只猴子,猴子长着三个头,它用三张脸一起望向元曜,神色凶恶:“把爪子拿开!”
“妈呀!猴子长了三个头!还会说话!!”元曜惊骇后退。
三头猴生气,扑上来掐元曜,“吾乃服常树上的三头人(1),不是猴子!”
元曜挣扎,“救命——”
白姬从树后出来,看见元曜被三头人掐着脖子,急忙拉三头人,笑道:“神人请息怒。”
三头猴一见白姬,倒是放开了元曜,三个头一起露出愤怒的表情,扑向白姬,“你这条骗子龙,两百年前骗走了吾的琅玕树,还敢跑来服常树下?!”
白姬笑着躲闪,“神人不要发怒,有话好说。”
三头人愤怒,“没有什么好说的,还吾琅玕树!”
白姬赔笑,“神人息怒,我特意来还您琅玕树。”
三头人闻言,停止了追打白姬。
白姬来到服常树旁边的大坑边,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木盒,她打开小木盒,里面是一株三寸长、两寸宽的珊瑚树。白姬把珊瑚树取出来,插在大坑旁的泥土中,然后退开。
小小的珊瑚树迅速地长大,从手指高到一人高,再从一人高到十米高,珊瑚枝伸展散开,如一把撑开的巨伞,珊瑚枝上面缀满了珠玉,宝光璀璨,熠熠生辉。
白姬对三头人笑道:“瞧,这不是您的琅玕树吗?”
三头人看着琅玕树,六只眼里一起发出光芒,他欢呼着奔向琅玕树,围着琅玕树拍手跳舞:“树中琅玕,鸟中凤凰;日出之耀,月出之光。树归来兮,树归来兮——”
元曜望着华美耀眼的琅玕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趁着三头人沉醉在琅玕树归来的喜悦中时,白姬悄悄地退到服常树下,她提着装着玉鬼的竹篮绕到树后,服常树的根部有一个树洞,大约一尺见方,洞中莹莹有光。
白姬将玉鬼轻轻抱起,放进树洞中。树灵汇聚成光芒,流水般温柔地包围了受伤的猞猁。玉鬼倏然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笑盈盈的白姬,它棕色的瞳中露出一抹感激之色。
白姬摸了摸玉鬼的头,笑道:“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
白姬从树后走出来,三头人还在琅玕树下欢呼跳舞,元曜还在张大嘴巴看着琅玕树。
白姬走向元曜,笑道:“轩之,我饿了,吃晚饭吧。”
注释:(1)三头人:《山海经·海内西经》:“服常树,其上有三头人,伺琅玕树。”
元曜这才回过神来,他苦着脸道:“吃什么晚饭,先救玉鬼公主吧。咦,玉鬼公主呢?!”
白姬在元曜耳边道:“玉鬼公主在服常树中,服常树是上古神树,树灵之气可以为它疗伤续命,使它恢复生命力。”
“玉鬼公主在树中?”元曜大声道。
白姬将食指放在唇上,“嘘,小声点,不要让三头人听见。三头人不许任何人碰服常树,如果发现玉鬼公主,会把它扔走。”
元曜急忙噤声。
三头人还在琅玕树边疯魔状跳舞,没有察觉这边的情况。
“轩之,吃晚饭吧。”白姬拉元曜在草地上坐下。
“好。”元曜也饿了。
元曜解下包袱,放在草地上,打开。包袱里装着三个桃子和离奴准备的点心。离奴准备了三样点心,一样是香鱼干,一样是炸鱼块,一样是鼠肉条,还有四个中间夹了一条小鱼的白馒头。
元曜的脸瞬间黑了,“这些都是离奴老弟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白姬拿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轩之不要太挑剔,离奴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给轩之,证明它很喜欢你呀。”
元曜望着鼠肉干,胃中一阵翻涌。他吃不下这些东西,伸手要去拿桃子吃,白姬先他一步拿走了桃子,“这桃子不给轩之吃。”
元曜觉得白姬很小气,“不给小生吃算了。”
白姬诡笑,眼神幽森。
元曜肚子很饿,只好将就着啃白馒头,吃炸鱼块。
三头人在琅玕树下闹腾累了,准备回服常树休息。
白姬见了,大声招呼道:“神人过来一起吃点心吧。”
三头人中间的那颗头冷哼一声,不理会白姬,但看见白姬、元曜吃得欢快,左右两边的头流下了口水,背叛了中间的头,它们控制着身体走向了白姬、元曜,中间的头只好妥协。
三头人来到元曜身边坐下,元曜递给他一个馒头。三头人摇头,表示不要,他们的眼睛盯着白姬手边的三个大桃子。
白姬把桃子递给三头人,“神人请用。”
三头人的三颗头一起摇动,如三面拨浪鼓。
左边的头道:“不能吃这条骗子龙给的东西。”
右边的头道:“她一定又想骗走我们的东西。”
中间的头道:“坚决不吃。”
白姬放下桃子,道:“那,轩之给吧。”
元曜觉得三头人有趣,就拿了桃子递给他,“给。放心吃吧。这桃子清甜可口,很好吃。”
三头人望着元曜,左边的头道:“这书生眼神真诚,没有欺骗。”
中间的头道:“这书生声音坦荡,没有欺骗。”
右边的头道:“这书生气息纯净,没有欺骗。”
说完,三人接过桃子,一颗头吃一个桃子,飞快地吃完了。三头人刚吃下桃子,就脑袋发晕,眼珠乱转。
白姬笑眯眯地望着三头人,道:“倒。”
三头人“扑通”一声,四脚朝天地倒在草地上。
元曜吓了一跳,“三头兄,你怎么了?”
白姬笑道:“他们吃了桃子,晕倒了。”
元曜挠头,“吃了桃子,怎么会晕倒?”
白姬道:“我让阿绯在桃子里做了一点儿手脚,他吃了桃子,要睡几个时辰。”
元曜明白了,“你心怀鬼胎,怪不得三头兄会提防你。”
“可是,是轩之把桃子给他的呀。”
元曜觉得愧对三头人,自责的同时,埋怨白姬:“你害小生陷入不义之地。”
白姬道:“轩之不必自责,如果三头人不睡着,玉鬼公主就不能得救。”
“唉。”元曜叹了一口气。如果三头人不睡着,一定会赶走服常树中的玉鬼公主。白姬的做法虽然不磊落,但也并非没有道理,不过欺骗三头人总是不对的,明天等三头人醒了,一定要向他赔礼道歉。
白姬、元曜吃饱了之后,并排躺在草地上,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三头人昏死在他们脚边,三颗脑袋都在梦呓中磨牙,流口水。
星空寂寥而辽阔,山谷幽静而神秘,服常树、琅玕树瑰玮而壮观,元曜的心情十分复杂,他觉得造化与自然是如此神奇、如此伟大,人类是如此平凡、如此渺小。他转头望向白姬,白姬正怔怔地望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眼角的泪痣红如滴血。
“白姬,你在想什么?”她难道也在想宇宙的浩瀚,造化的神奇?还是在想他们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邂逅,并肩躺在这个神秘的山谷中,是一场怎样美丽的奇迹?
白姬转头望向元曜,“我在想是什么妖兽伤了玉鬼公主。”
“唔,这个问题等玉鬼公主醒了,就能知道了。”
“轩之,做人要勇于探索问题的真相。”白姬金眸灼灼。
元曜心中发苦,“你不会是想…”
白姬倏然坐起身,化作一条巨大的白龙,“轩之,我们去探索真相。”
元曜把头埋进草丛里装死,“小生不去。太危险了,谁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吓死人的妖兽,连那么勇猛的玉鬼公主都…放开小生,放开小生…”
不顾元曜的挣扎,白龙用龙爪拎起小书生的腰带,将他抛到了龙背上。白龙仰天长啸一声,惊云动月,乘风而起,飞出了山谷。
元曜趴在龙背上,抱住了龙颈,泪流满面。
白龙飞向夜空,在云中游走,俯瞰蓝田山麓。金色的龙目所过之处,只见黢黑如鸦羽的山林,平滑如墨玉的田地。
“轩之,你昨晚看见妖兽是在哪里?”
元曜耳边风声呼啸,他不敢睁开眼睛,死死地抱住白龙的脖子,颤声道:“在摩诘家南边的山上。”
“那,我们下去。”白龙在云中游走,寻找村庄。
感觉白龙在往下飞,元曜睁开了眼睛。一阵疾风卷过,有细沙迷住了他的眼睛。他十分难受,不得不腾出右手揉眼。
恰在这时,白龙飞至村庄上空,一个俯冲而下。元曜单手没有抱稳龙颈,一个倒栽葱从白龙身上坠下,“啊,小生掉了——”
“轩之!”白龙大惊,急忙加速去追小书生。白龙伸了两次爪,都没有捞住下坠的小书生。
“啊啊啊——”小书生笔直地坠下,凄惨的嚎叫声响彻夜空。
第六章 梼杌
王维的庄院,书房里。
灯火如莲,王维和陶渊明都在。王维提笔伏案,在写一些什么,不时停笔思索片刻,地上已经散落了不少纸张。
陶渊明坐在窗边拨弄古琴,星光倾泻在他的头发上,衣袖上,勾勒出他的轮廓,让他显得有些不真实。
王维以手托腮,望着砚台边的桃核墨。桃核墨已经只剩一半了,这意味着他和陶渊明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桃源诗还没有写完,桃源乡也没有寻到,陶渊明为他寂寞的羁旅生涯带来了一段温暖而快乐的时光,他却无法回报他,只能让他带着空白的记忆离去。
王维转头望向陶渊明,心有千千结。
陶渊明停止拨琴,望向王维,“怎么了?”
王维欲言又止。
陶渊明似乎明白王维的心情,笑道:“摩诘又在庸人自扰了。”
王维道:“我舍不得先生离去。即使要离去,我也希望先生带着桃源乡的记忆离去。”
陶渊明笑而不语。他已经得到了一个知音,一段很美的回忆,这些足以和桃源乡媲美。
王维将地上散落的纸张拾起,吟诵上面凌乱的诗句:“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曲到云林。”
陶渊明打断王维,“摩诘,重阳节那天,我们一起去登高望远,如何?”
王维笑着答应,“好啊。”
陶渊明高兴地笑了,他感慨道:“我觉得我寄魂于桃核墨,在人间徘徊两百多年,似乎就是为了等待和摩诘一起去登高望远。”
“哈哈。”王维也笑了。不过,他的心中却有些悲伤。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王贵和朱墨的声音。王贵在破口大骂,又好像在扔什么东西,“砰咚——”一声,朱墨也在大声地叫唤,好像在驱赶什么。
王维起身,出门去看发生了什么事,陶渊明也跟了去。
王维来到院子里,借着月光望去,见王贵和朱墨都穿着单衣,赤着脚站在地上。王贵左手掐腰,右手挥舞着一把扫帚,对着篱笆外的黑暗破口大骂。
朱墨站在王贵旁边,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双腿发抖,牙齿打颤。
篱笆被什么撞倒了一块,那里有一把锄头,不知道是王贵还是朱墨扔过去的。
王维见此情景,问道:“可是有小偷?”
王贵回头,道:“不是小偷,是老虎。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山虎,最近总在庄院附近游荡,老朽就知道它要作怪,时刻警惕着。果不其然,今晚来了。”
“老…老虎?”王维的脸色变了。
王贵拍了拍瘦骨嶙峋的胸膛,道:“少郎君不必担心,老虎已经被老朽一扫帚打跑了。不是老朽自夸,老朽年轻的时候也习过武艺,使力能扛鼎,运气能飞檐,一只老虎不在话下。”
王维冷汗,转头问朱墨:“贵伯今天又喝酒了吧?”
朱墨脸色发白地点头,小声地道:“他说心中烦忧,晚饭后喝了大半坛烧酒。不过,他刚才真的一扫帚把那只像老虎的妖怪打跑了。”
王维吃惊,“像老虎的妖怪?!”
朱墨点头,牙齿打颤,“它的毛比老虎长,牙齿像刀锋,长着一张像人的脸,不知道是什么妖怪…”
王贵老眼昏花,认定了是老虎,“明明就是一只老虎,哪里来的什么妖怪?”
朱墨肯定地道:“不是老虎,是妖怪。”
王贵挥舞扫帚,豪气干云,“不管是妖怪,还是老虎,它要是敢再来,老朽就给它一扫帚。”
王维叹了一口气,不理会喝醉了的王贵,愁道:“现在这个时辰也无法去找村人帮忙,路上恐怕遇袭,这可怎么办是好?”
朱墨也想不出办法,愁眉不语。
一直站在王维身边的陶渊明道:“无论是老虎还是妖怪,都应该怕火。可以去把厨房里的柴火搬来,在院子里生上一堆篝火,坐在火边等天亮。”
王维听了,眼前一亮,立刻吩咐朱墨去办。
朱墨应声而去。
王贵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好放下扫帚,去搬柴火。
扫帚上沾了一些黑色的香灰,在黑暗中散发着紫色的磷光。
南山之上,峭壁之巅,一只青色的妖兽静静地站着,长长的鬃毛随风飞舞,它的体型像老虎,长着人的脸孔,眼眸是青色,眼神阴邪而暴戾。它远远地望着山下某处庄院,那里生着一堆篝火,隐隐可见三个人围火而坐。它很想靠近,但青目中映出一道暗紫色的磷光,让它瑟缩着后退了一步。它烦躁地用爪刨地,仰天发出“吼喋喋——”的声音。它开始发狂,身形逐渐变大,嘴巴横向裂开,将巨头一分为二,獠牙交错,犹如刀锋。
妖兽的咆哮声响彻群山,原本充满细微声音的山林和田野瞬间变得死寂一片。
然而,这时,天上却响起了“啊啊啊——”的惨叫声。
妖兽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正好掉在它的背上,然后滚落开去,摔下悬崖,掉在了三米以下的一块凸出的巨石上。妖兽受到巨大的冲击,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那人因为先掉在妖兽柔软的身体上,再摔到地上,没有摔死。他坐在悬崖下面的巨石上叫唤,“哎哟哟,摔死小生了——”
一条白龙从天而降,它停在半空中,注视着绝壁之上的青色妖兽,金色的眼眸灼灼如火。白龙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下面巨石上的小书生道:“轩之,原来是梼杌(1)!”
元曜没有看见梼杌,也没有听清白龙的话,他揉着肩膀,生气地道:“不要再提桃了,小生现在一听见‘桃’字,就想生气…”
梼杌原本裂开獠牙,准备跳下去一口吞了元曜。但是,白龙出现之后,它停住了脚步,用妖异的青眸与白龙对视,眼中流露出残暴的杀意。
“嘶!”白龙倒吸了一口凉气,它转身想逃走,但是看见坐在岩石上的小书生,又停住了。
“吼喋喋——”梼杌一声怒吼,腾空扑向白龙,张开獠牙森森的血盆大口,向龙颈咬去。
元曜这才看见梼杌,他大惊,“白姬,小心怪兽——”
白龙仰头甩尾,避过了梼杌的袭击,它口中发出一声震天裂云的巨吼。
梼杌受惊,后退了三步。
白龙看准时机,一个俯冲飞到元曜身边,伸爪抓住了他的腰,带着他一起飞身遁走了。
梼杌乘云而起,紧追不舍。
白龙在前面逃,梼杌在后面追。
白龙一边飞,一边苦恼:“梼杌…怎么会是梼杌…这下可糟糕了…”
元曜因为白龙飞得太快而头晕,“小生快…不行了…白姬,不要再你追我赶了,停下和梼杌讲一讲道理,我们和它无怨无仇,它不一定会…”
白龙打断元曜,“能够讲道理,它就不叫梼杌了。梼杌是上古四凶之一,无论人与非人,见者必死。它杀戮并非因为仇怨或者猎食,而仅仅只是出于乐趣。”
白姬话未说完,梼杌张开血盆大口,喷出青色的妖火。妖火如同一道巨鞭,卷向白龙。白龙大惊,蜷曲身体,双爪捧住小书生,将他护在怀中。
妖火灼烧在白龙身上,龙鳞瞬间化成了焦黑色,一块一块地脱落,筋肉尽现。
“嗷吼——”白龙吃痛,发出一声暴怒的巨吼。
元曜隔着白龙的翼护,都能感觉到一阵狱火般的灼浪,他觉得如果不是白龙替他挡住了妖火,他肯定已经被烧成灰烬了。夜风中,他嗅到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心中一紧,白龙不会被梼杌喷出的妖火烤熟了吧?
“白姬,你还…好吧?”
白龙才有气无力地道,“还差一点,就被烤熟了。”
“如果不是小生,你可以躲开的。”元曜流泪,心中十分痛苦,恨自己无能为力。
白龙安慰元曜,“轩之不必自责,躲得开妖火,也躲不开攻击。”
梼杌在白龙避火时,已经逼至白龙身后。白龙无法,只好转身迎战。
青月之下,夜云之中,一只梼杌,一条天龙对峙着,一个青睛如轮,鬃毛飞扬,一个金眸如火,须鬣戟张,厮杀一触即发。
元曜看见这架势,鼓足了勇气,道:“白姬,你把小生丢向梼杌吧。它吃小生可能要费一点儿时间,你趁机逃走。记得每年的今日给小生烧几叠纸钱,算是月钱了。”
梼杌一跃而起,张口咬向白龙,鬃毛飞扬如戟。
白龙道,“好,我一定给轩之多烧一些纸钱。”
白龙用力将元曜抛向云层之上,小书生腾空而起,吓得几乎晕厥,嚎道:“你居然真的丢?!还往上丢?!啊啊啊——小生做鬼也不放过你——”
白龙没有理会元曜,腾出双爪,与扑来的梼杌撕咬。
“嗷吼——”“吼喋喋——”白龙与梼杌的咆哮声在云天之上炸开,其中还夹杂着小书生“啊啊啊——”的哀嚎声。
元曜腾空到与青月齐高的地方之后,开始下坠。他坠落到白龙与梼杌相互撕咬的高度时,脸上溅了冰冷的蓝色液体。他心中一紧,那是龙血。他想看清白姬怎么样了,但是下坠的速度太快了,白龙和梼杌纠缠在一起的场景一闪即没,消失不见。
元曜飞快地下坠,耳边风声呼啸,两袖灌满了风,很快就会落地。在接近死亡的瞬间,他心中因为担忧而忘了恐惧。白龙不会有事吧?它为什么要和梼杌战斗?那么可怕的梼杌,一定没有胜算。它应该逃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元曜的身边已经出现树林了,他离地面只有十米,下一瞬间就会摔成肉泥。他闭上了眼睛,脑中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白姬平安无事。
元曜闭着眼睛等了许久,好像没有着地的迹象,反而有一股力量托着他缓缓上升。
元曜睁开眼睛,一颗龙头映入眼帘,金眸灼灼,犄角盘旋。——白龙在最后关头飞来,用龙尾托住了小书生,没让他摔死。
白龙松了一口气,“还好,及时赶上了。”
元曜惊喜,“小生居然还活着…”
白龙金眸灼灼:“轩之别想死,你还得干活还债。”
元曜问道,“梼杌呢?”
白龙将元曜抛向后背,飞向夜空,向山谷而去,“我用锁云术困住了它,但困不了多久,我们赶快走。”
元曜回头望去。青月之下,一团白云形成了一座牢笼,困住了一只张狂而暴戾的梼杌。梼杌不断地咆哮着,挣扎着,似乎就要破笼而出。
元曜抱着龙颈,他发现白龙身上伤痕累累,脱落了许多鳞甲,血肉模糊。
元曜心中悲伤,泪流满面。
“嘶!轩之能不哭吗?”白龙雷声道。
“咦,你怎么知道小生在哭?”元曜好奇。
“你的眼泪滴在我的伤口上了。嘶,痛死了。”白龙生气地道。
“唔。”元曜赶紧擦干了眼泪。
白龙回眸望了一眼元曜,陷入了沉默。元曜看着白龙身上的伤痕,心中有千言万语,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飞到山谷上空时,沉默了许久的白龙和元曜突然不约而同地道,“对不起,轩之。”“对不起,白姬。”
“欸?”两人都吃了一惊。
元曜急忙侧头,但他的眼睛却被白姬身上的伤吸引,心中震惊,难过。
白姬的颈上、手臂上,背脊上伤痕累累,皮肤上还有烧焦的痕迹。
元曜颤声道:“白姬,你身上的伤…痛吗?”
“无妨,很快就不痛了。”白姬道,她伸手从服常树的树干上沾取青苔一样的积霜,涂抹在伤口上。青霜浸入伤口,裂开的地方缓缓愈合,烧焦的地方又恢复了滑嫩的肌肤。
元曜张大了嘴,“这青霜好神奇。”
“这是服常树的灵气所聚。”白姬笑道。她将青霜涂满身上的伤口,但是背后涂不到,就叫元曜帮忙,“轩之,过来帮我涂后背。”
“唔。”元曜脸红了,踌躇:“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你这副样子,小生走过去,不大合适。”
白姬撇嘴,“孟轲也说过,嫂溺援之以手,权也。”
元曜挠头,道:“可是,白姬你又不是小生的嫂子,也没掉进水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