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道:“可是,韩国夫人充满怨戾之气,要置您于死地。依婉儿之见,应当诛之。”
武后抬头望向窗外的血月,道:“即使要诛杀,也需国师动手。有些事情,哀家不想传出大明宫。”
上官婉儿垂首道:“明日一早,婉儿就去缥缈阁,找寻国师。”
夜空中繁星点点,浮云变幻万千。
武后望着夜空,道:“看天象,明天会是一个大晴天,适合打马球。”
“?”上官婉儿不明白武后的意思。
武后道:“明天,你去缥缈阁召白龙入宫打马球。”
“天后,依婉儿之见,当务之急,找寻国师比打马球更重要。”
“婉儿,你虽然冰雪聪明,但却太忠直,容易轻信他人。白龙善诡,她的话哪有一句是真的?她如果存心隐瞒,你从她的口中掏不出光臧的真正去向。所以,哀家来问她。”武后神色莫测,冷笑道:“而且,这件事情,比起光臧,哀家更需要她。”
“是。”上官婉儿垂首道。
西市。缥缈阁。
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元曜坐在柜台后面数铜板。今天发月钱,不知道是因为白姬戴着弥勒佛面具遮挡了视线,还是因为白姬心中忧焚,心不在焉,她少给了元曜八枚开元通宝。元曜想去找白姬讨要少给的月钱,但是白姬最近心情不好,暴躁易怒,他不太敢去。
事实证明,元曜不去打扰白姬是对的。
离奴跑进里间,道:“主人,这个月你少给了离奴五文钱。”
白姬从堆积如山的古卷后面抬起了头,弥勒佛面具笑脸灿烂,面具下的眼神却寒如刀锋。
一阵风吹来,离奴不寒而栗,猫毛倒竖。
一盏茶时间之后,黑猫被一根粗绳吊在了后院的绯桃树下,它泪流满面,“呜呜,主人,离奴错了,离奴再也不敢要月钱了…”
元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决定沉默是金,就当花八文钱买一条命了。
这半个月以来,光臧和狮火迷失在异界中,没有消息,不知生死。牡丹衣的事情也没有后续。元曜问白姬,白姬只说牡丹衣的‘因果’已经开始,等‘果’成熟,自见分晓。
这一次,阴差阳错的一把火玩得太大了,以至于烧伤了白姬自己。白姬对着破碎的秘色雀纹瓶,心急如焚。她日夜埋首于各种玄门古卷中,找寻解救光臧和狮火的方法。虽然,她戴着笑脸弥勒佛的面具,元曜也看得出她十分烦忧。
元曜也很担心光臧和狮火的安危,但是却也束手无策,只能祈祷他们平安无事。
离奴掉了几天毛之后,渐渐地复原了,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了。它依旧和以往一样活蹦乱跳,也和以往一样有事没事就爱使唤小书生,欺负小书生。当离奴颐指气使、喋喋不休地训斥元曜的时候,元曜真希望它继续中毒,安静地躺着。
元曜正坐在柜台后发呆,一名客人走进了缥缈阁。
元曜抬头望去,那是一名清贵俊雅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松烟色窄袖胡服,领口和袖口绣着金色云纹,腰上悬着一枚碧绿的玉佩。他的容颜十分俊秀,眉飞入鬓,灵眸绝朗,丹凤眼中带着一股睥睨凡庸的清傲之气。
最近,缥缈阁中一片混乱,也没有什么客人上门,元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地望着这名客人。这男子真是风度翩翩,他长得比丹阳好看,也比张昌宗好看。
来客开口,打断了元曜的遐想,“龙祀人在不在?”
元曜愣了一下,才反应出龙祀人就是白姬,起身笑道:“白姬在里面。这位兄台找白姬有什么事?”
来客没有理会元曜,径自走进了里间。
元曜觉得不妥,急忙跟去阻拦,“兄台不要乱闯,请等小生去通报。”
来客已经走进了里间,转过了屏风,他的脚步声惊动了白姬。
白姬从古卷中抬起头,弥勒佛笑容灿烂。
来客吓了一跳,打量白姬,“你戴着面具干什么?”
来客突然闯入,白姬并不吃惊,也不生气,笑道:“戴弥勒佛面具,可以体味一下弥勒佛开怀大笑,无忧无虑的心情。”
来客讽笑:“我还以为,你这是做了亏心事,无颜见人。”
“上官大人说笑了。”白姬摘了弥勒佛面具,笑眯眯地道。
元曜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白姬的脸了,本来十分担心她,但看见她面具下的容颜并没有憔悴,也不见愁闷,仍旧是容光焕发,笑容狡诈,也就放下了心。
上官婉儿在白姬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道:“光臧国师去哪里了?”
白姬笑道:“国师去异界仙山中为天后采仙草了。”
上官婉儿盯着白姬,“国师已经去了数日,怎么不仅踪迹全无,甚至连音讯也全无?”
白姬不动声色地笑道:“山中方一日,人间已千年。我们在长安城中已经过了数日,国师那里说不定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国师法力高深,又有狮火跟着,上官大人还担心他出事吗?”
上官婉儿冷哼一声,“我担心的是国师已经横尸缥缈阁了。”
“上官大人又说笑了。”白姬笑道,为了掩饰心虚,她对元曜道:“轩之,去沏一壶茶上来。上官大人不仅是贵客,更是娇客,沏最好的蒙顶茶。”
娇客?!这上官大人看上去明明是男子,白姬怎么称他为娇客?元曜感到奇怪,但还是应道:“好。”
上官婉儿阻止道:“茶就免了。我不是来喝茶的。龙祀人,天后请你入宫。”
白姬抬眸,“入宫干什么?”
“打马球。”
白姬笑了。
上官婉儿挑眉,“你笑什么?”
白姬红唇勾起一抹诡笑,“我还以为,天后请我入宫赏牡丹花。”
上官婉儿神色一凛,“你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
白姬笑道:“长安城中,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上官婉儿起身,“马车在巷口。现在就走吧。”
白姬起身,“好。不过,我要带轩之一起去。”
上官婉儿皱眉,“谁是轩之?”
白姬指着元曜,“他。”
上官婉儿扫了元曜一眼,转身走了,“天后没说不许你带人。随你高兴。”
白姬对元曜笑道:“轩之,今天天气不错,一起去皇宫里打马球吧。”
元曜苦着脸道:“小生不会打马球,还是不去了吧。”
白姬笑道:“不会打马球,去皇宫里长一长见识也好呀。轩之难道不想一睹天后的风采吗?”
元曜突然变得有些忸怩,他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比起天后,小生倒是更想见一见上官昭容。听说,上官昭容侍奉在天后身边,不离左右。小生…小生去皇宫,能够见到她吗?”
白姬恍然大悟,抚掌,“原来,轩之喜欢上官昭容!”
元曜脸红了,道:“不要胡说!上官昭容代朝廷品评天下诗文,小生曾经读过她的诗作,惊才绝艳,叹为天人,一直非常倾慕她的才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天下文人士子,谁不仰慕上官昭容的才华?”
上官婉儿是上官仪的孙女,自幼才思敏捷,诗词出众。在权势斗争中,上官仪被武后诛杀,上官婉儿与母亲郑氏因为舅舅太常少卿郑休远的保全而得幸免,发配在掖庭中。上官婉儿十四岁时,因为文采出众而被武后重用,为武后掌管诏命,参与政事,渐渐成为武后的得力助手。中宗即位,上官婉儿被册封为昭容,代朝庭评品天下诗文,称量天下文士,后人称其为“巾帼首相”。
白姬眼珠一转,笑道:“在轩之的想象中,上官昭容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元曜想了想,笑道:“在小生的想象中,上官昭容应该是一位温柔淑雅,出口成诗,始终带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的女子。”
“砰!”上官婉儿一脚踹开里间的门,脸罩寒霜地走了进来。
元曜吓了一跳。
上官婉儿不耐烦地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白姬笑道:“就来。劳上官大人走几步,去后院把吊在桃树上的黑猫放下来,让它看店。”
上官婉儿冷哼一声,疾步去了。
白姬拍了拍元曜的肩膀,道:“想象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一切当视作浮云。”
“欸?!”元曜不明白白姬在说什么。
白姬也不解释,带着元曜和上官婉儿一起坐马车去大明宫了。
后来,当元曜知道他一直默默仰慕着的上官昭容就是这名冷傲寡言的男装女子时,他感到头脑中某个温柔微笑的女子形象轰然破碎,幻梦破灭了,有几缕浮云从他的眼前飘过。
一切当视作浮云。白姬的话在元曜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
大明宫。
中和殿的南边是皇家马球场,球场十分宽广,场上绿草如茵,场外旌旗飞扬。马球又名“击鞠”,参与游戏的人分作两队,骑在马背上,手持球杆,共同追逐一个球,以把球击入对方的球门为胜。马球在唐朝风靡一时,是宫廷贵族们非常热衷的游戏。
春阳明媚,云淡风轻,球场上有两支马球队正在驰骋竞技。骑士们戴着头盔,足登马靴,手执偃月形球杖,他们一手控马,一手挥杖击球,在球场上激烈地追逐着。
武后坐在凤幡之下,一边喝茶,一边居高临下地观赏马球竞技。上官婉儿侍立在武后身边,神色冷肃。
武后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是保养得当,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她穿着一袭暗金色龙凤交织的华服,头戴巍峨的金冠,腰扣九龙玉带,蛾眉两道,樱唇一点,霸气天成,不怒而威。
元曜偷偷地打量武后,发现她的五官和韩国夫人有几分相似,但是韩国夫人的眉眼比较柔媚温顺,而武后的眉眼更加凌厉霸道。
白姬走上前,垂首道:“白姬参见天后,愿天后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两边金吾卫丛立,元曜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随着白姬胡乱拜了一拜。
武后抬手,“免礼。赐坐。”
“谢天后。”白姬、元曜在武后右下方的宾客位上坐下。
武后和白姬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气氛融洽。
元曜紧张地坐着,一个果子突然砸在他的头上,疼得他“唉哟”一声。他侧头一看,约莫五米远处,一身华服的太平公主正笑着望着他,她的手里还抓着另一个果子。
“妖缘…”从太平公主的口型中,元曜听出了这两个字。
元曜十分生气,但是又不敢发作。他这一侧头,还在另一张桌案边看见了张昌宗。张昌宗一身干净利落的胡服,足踏马靴,他的旁边坐着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美男子。元曜猜测那应该是他的哥哥张易之。
张昌宗看见元曜,立刻展开扇子遮住了脸,仿佛多看元曜一眼,他就会变丑。
元曜不去理会太平公主,也不理会张昌宗,他转头望向马球场,看激烈的球赛。从在坐的人们的小声谈话中,元曜弄清了马球场上两支队伍的来历:左臂上扎着红袖巾的是李氏亲王的队伍,带队的人是鲁王李灵夔;左臂上扎着紫袖巾的是武氏一族的队伍,带队是人是武三思。因为武后在上,在坐的人大多在为紫巾队伍加油助威,红巾队伍气势很低迷。
元曜觉得有些不忿,但也不敢言语,只能默默地看着。
武后喝了一口茶,心思显然不在马球上。她望了一眼白姬,轻声道:“白龙,光臧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这…可说不准。”白姬笑道。
武后道:“最近,宫里发生了一些怪事,你听说了吗?”
“韩国夫人作祟的事情?”白姬笑道。
“哦?你知道?”武后挑眉。
“当然知道。因为,韩国夫人作祟,是我造成的。”白姬笑道。
武后大怒,将茶杯摔在地上。
“啪嗒——”一声之后,观球的众人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望向武后。他们隔凤幡比较远,又在全神贯注地观看马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元曜见武后震怒,暗暗叫苦。他在心中埋怨白姬说话大胆,即使韩国夫人作祟真的是因为白姬的缘故,她也不该当着武后的面说出来。他又担心白姬突然遁了,留下他一个人给武后泄愤,急忙拉住了白姬的衣袖。
白姬笑着望着武后,黑眸仿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她唇角的笑意有一种妖异的魅惑,让人心在“欲望”的迷宫中迷失,不得出路。
武后神色莫测,脸上阴晴未定,众人没有弄清状况,一时不敢做声。
沉默了须臾之后,武后突然笑了,“刚才那一球太精彩了,看得人入迷了,失碎了茶盏。哈哈——”
“哈哈——”“哈哈——”众人也一起笑了起来,纷纷附和。
“刚才那一球确实精彩。”
“鲁王差一点儿摔下马了,还是武将军的球艺精湛。”
紧绷的气氛缓和下来,大家又把注意力放在马球上去了。
“呼——”元曜松了一口气。
武后望了一眼白姬,“你居然敢承认帮助妖鬼作祟,谋害哀家的性命?”
白姬道:“天后睿智无双,早已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如果不承认,反而不够‘坦诚’。”
之前,光臧进言说他夜观天象,有妖气东来,并呈给武后八张金符,以防万一。然后,发生了韩国夫人作祟的事情。同时,光臧却因为去了缥缈阁,消失了踪迹。武后是一个聪明人,从这蛛丝马迹中不难猜出白姬与韩国夫人作祟有关。白姬明白在聪明人面前做戏,只怕弄巧成拙,不如坦诚承认。
武后道:“你应该知道,与我作对者,不管是人,还是非人,不管是天龙,还是地龙,我都会将他送入地狱,万劫不复。”
元曜冷汗如雨。
白姬的眼眸变作了金色,灼灼慑人,“吾之名,已为汝知晓。汝有生之年,与吾有契。吾堕地狱,汝必同往。汝堕地狱,吾必同行。”
武后冷冷地道:“难为你还记得契约,那你为何要助妖鬼作祟,谋害哀家性命?”
白姬的眼眸恢复了黑色,她淡淡地道:“收集‘因果’,是我存在于人世中的唯一意义。我只是在收集‘因果’,并非谋害天后,更不曾违约。韩国夫人的愿望,是我将要获得的‘因果’,我不会放弃。”
武后的表情变得有些可怕,“她的愿望?!她恨我逼死了她,她恨我杀死了她的女儿,她的愿望是要我死!你实现她的愿望,难道不是谋害我?昨晚,差一点儿,我就瞎了。”
武后因为太过恐惧,愤怒,声音颤抖不已。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她说,她的愿望是牡丹衣。”
武后大怒,“不要跟哀家提牡丹衣!哀家命令你,立刻把她赶走!让她消失!彻底地消失!”
乾封元年,益州刺史献牡丹衣给武皇后。魏国夫人贺兰氏十分喜欢牡丹衣的华艳,请求高宗将牡丹衣赐给自己。高宗宠爱贺兰氏,当着武后的面将牡丹衣赐给了贺兰氏。武后虽然没有出言反对,但是牡丹衣上的炽烈花纹化作了她心中的嫉妒与愤怒之火,这把火将亲情彻底燃烧殆尽。贺兰氏为得到了牡丹衣而感到满足时,完全没有料到华衣将会变成她的葬衣。
白姬道:“事情起于牡丹衣,也必将终于牡丹衣。‘因’已经种下,‘果’将成熟。”
武后打断白姬:“对哀家来说,‘因’和‘果’都不重要。”
白姬道:“可是,对我来说,‘因’和‘果’很重要,它们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而且,韩国夫人的‘因’和‘果’,对天后来说,也很重要。”
武后道:“哀家并不觉得她的‘因’和‘果’有多重要。”
“血浓于水,无论如何,韩国夫人也是您的姐姐,您难道不想知道她内心的真正愿望吗?您真的忍心在她死后,再一次无情地让她消失吗?至少,在她消失之前,听一听她真正的愿望吧。”
武后仿如被雷击中,她愣了一下,喃喃地道“她…她…真正的愿望…血浓于水…姐姐…”
“姐姐…姐姐…”武后喃喃念道。她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阳光那么明媚温暖,她突然想起了一些很遥远的往事。她的童年岁月在利州度过。小时候,因为母亲的性格比较严厉,也不能经常照顾她,她最喜欢的人是姐姐,和她最亲密的人也是姐姐。春天,她和姐姐一起在庄院中奔跑,比谁的纸鸢放得更高。夏夜,她们一起躺在回廊下数星星,诉说美好的心愿。秋天,她们一起在树下等凉风,听蝉鸣。冬天,她们一起看雪落,一起在新年到来时穿上新衣放炮竹。她的点心弄掉了,脏了,伤心哭泣时,姐姐会把自己的点心让给她吃。她生病了,姐姐会为她担心,连最爱的庙会也不去逛了,守在她的枕边陪着她,照顾她。那时候,她们无忧无虑,天真快乐。那时候的幸福琐碎而温暖,像一件妥帖而慰藉的旧衣。无论怎样,她也是她的姐姐,一起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光的姐姐。
武后沉默了一会儿,垂下了眼帘,“她想要什么?只要不是我的性命,我什么都可以给她。”
白姬抬眸望向武后,发现她的侧脸上有泪水滑落,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我也不知道会结出怎样的‘果’。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来,要得到韩国夫人的‘果’,您可能必须‘死’。”
“?!”武后望向白姬。
白姬也望着武后。
武后和白姬相互对视,久久无言。
元曜和上官婉儿有些紧张,他们看不出武后和白姬的眼神交汇到底在传达着什么讯息。
最后,武后开口了,“好吧。看在她是哀家的姐姐的份上,哀家就‘死’一次。”
上官婉儿大吃一惊。
元曜一头雾水。
白姬笑了,“我是商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人做事。‘死’一次,五千两黄金。”
元曜冷汗。
武后却道:“可以。但是,如果事情没有圆满解决,你…”
白姬笑着抢过了话,“我就去死十次。绝无戏言。”
“你需要几天时间?光臧的金符掉了一张,已经挡不住妖邪了。”
“不出意外,您明晚就可以‘死’了。”白姬笑道。
“哼。”武后道。
在白姬和武后的哑谜中,事情定下来了。
元曜、上官婉儿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
下午举行了四场马球赛,两场男子赛,一场女子赛,一场混合赛。白姬、上官婉儿、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都下场了,元曜吃惊地发现龙妖的马球居然也打得不错。后来,武后和上官婉儿有事先退场了,留下大家继续玩。
在白姬的怂恿下,元曜也下场玩了一次不是比赛的散打,但他第一次打马球,动作很笨拙,总也打不到球。武三思嘲笑元曜,见武后不在场,没有忌惮,就假意失手,用球棍恶意地敲元曜的头。元曜的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包。
白姬很生气。
第四场比赛,仍是武三思带着武氏一族的队伍和李灵夔带领的李氏亲王队伍上场竞技。不知道为什么,武承嗣的球杖仿佛中了魔,总是敲在武三思的头上,把武三思打得满场跑。众人忍俊不禁,太平公主、安乐公主捧腹大笑。
武三思气得脸色发绿,武承嗣不明所以,只能苦着脸向堂弟道歉。因为武承嗣是堂兄,武三思也不好多说什么。
元曜冷汗。他猜测一定是白姬干的。他偷眼向白姬望去,发现白姬笑得很欢快,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元曜也笑了。有时候,他觉得这条龙妖的内心真的很像小孩子。
傍晚,白姬、元曜离开了大明宫。出宫时,他们路过太液湖,元曜仿佛听见水风中有女子在低声哭泣,如丝如缕,不绝于耳。
“白姬,好像有谁在哭…”元曜道。
“那是风声。”白姬道。
“那是风声。”白姬道。
“可是…”元曜侧耳倾听,觉得不像是风声。
“快走吧。轩之。”白姬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阵凉风吹来,元曜打了一个寒战,他见白姬已经走远,不敢多做停留,疾步跟上。
元曜走得太匆忙,路边的一丛灌木探出的枝桠钩住了他的衣袖,他用力一扯,掉落了一物。——白绢包裹的小泥龙粉碎之后化作的五色土。
元曜丝毫没有察觉,径自去了。
夕阳之下,太液湖中缓缓伸出一只骷髅手,悄无声息地将白绢包裹的五色土拿走了。
第九章 泥俑
白姬、元曜回到缥缈阁,离奴已经做好了晚饭。吃过晚饭之后,白姬让离奴在回廊中点上三盏灯,让元曜去打一桶井水来。白姬拿出一坛五色土,笑道:“我们来捏泥人玩。”
元曜、离奴高兴地答应了。
白姬、元曜、离奴兴高采烈地用井水和五色土,捏东西玩。
白姬用五色土捏了一个女人,她捏得很仔细,女人的五官、体型,衣饰栩栩如真。元曜一眼就认出那是武后。
白姬捏武后的模样干什么?元曜心中十分疑惑,但是白姬神色凝重,他也不敢开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