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哉!贫道不想死啊——”
离奴和孙上天吓得靠在了一起,惊恐地望着涂山川。
栗心痛地道:“阿川,你究竟还要错到什么地步,你为什么要杀她?!”
涂山川看着胡栗,道:“杀了她,就没有人会威胁你了。”
老狐王叹道:“作孽啊,作孽!”
涂山川冷酷地望着离奴和孙上天,道:“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离奴和孙上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离奴骂道:“赶紧把爷放了,否则爷让你这九头怪物不得好死!”
孙上天杠道:“怪哉!怪哉!难道只有贫道一个人认为这怪物现在没有九个头,只有一个头吗?还有,你这黑猫都快被他念咒捆死了,哪知道他得不得好死?”
离奴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这臭狌狌还跟爷抬杠!有本事,你杠这九头怪物去!”
孙上天急忙去杠涂山川,道:“怪哉!怪哉!难道只有……呃!救命啊——”
涂山川已经念动咒语,孙上天和离奴被狐筋索捆得嗷嗷乱叫。
元曜想起刚才苏媚儿的凄惨死状,急得满头大汗,不由得向涂山川扑去,想打断他念咒。
白姬比元曜更早一步掠过去,她并指如刀,朝涂山川的喉咙扼去。
然而,还有一个人更早一步,他将自己锋利的爪子插进了涂山川的胸口。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涂山川停止了念咒,他似笑非笑地望着终结自己生命的人——胡栗,嘴巴微微张合了一下,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
胡栗神色哀伤如死。
白姬、元曜都愣住了。
“哈哈哈哈——”阿飘的残念疯狂大笑,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道:“涂山川,这是报应,你被栗憎恨,被他杀死,你也死在了你最重要的人手里,多么令人愉快啊哈哈哈哈——”
涂山川望着栗,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死去了。
阿飘的残念随着涂山川死去,心愿已了,也渐渐消失在了天地间。
栗用冷漠的目光望向阿飘消失的方向,道:“你错了,我不恨阿川。我杀死他是因为他想死,而我不想他死在别人手里。”
白姬望着胡栗,道:“你是一个傻子,涂山川也是一个傻子。聪明敏锐如你,其实早就发现涂山川不对劲了,却一直骗自己不去探究。花月宴上,苏姑娘约你去狐谷外,我猜她纠缠了你一夜,诱惑你不成,便以涂山川作为要挟,要跟你订婚。你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假意同意了,想套更多的话。可惜,涂山川也很傻,花月宴当晚,他惦记着离奴的毒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跟苏姑娘离开,一夜未归。第二天,你跟苏姑娘一回来,他得到消息,就来找你。在花月殿里,他见你被苏姑娘威胁,便沉不住气了,化为九头妖兽,在这狐谷里作妖。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不会如此疯狂,他本已大功告成,完全可以偷偷跑掉,去往天涯海角,大展宏图。”
栗将血淋淋的爪子抽出涂山川的胸膛,望着他冰冷的尸体,道:“你错了。阿川不是因为我而疯狂,他是因为你。他胆小,从你毁了花月殿时,他就已经方寸大乱,自知难逃一死了。所以,是你逼死了阿川。龙祀人,我会永远恨你,你最好现在杀了我,让我去地下陪阿川,否则我将来一定会杀了你,抽你的龙筋,剥你的龙皮,烧了你的缥缈阁。”
说到最后,栗的眼泪奔涌而出,落在涂山川冰冷的尸体上。
元曜很担心白姬会一怒之下杀死栗。然而,白姬却没有生气,她只是望着栗,眼神复杂,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老狐王颤巍巍地举起手,作势要打栗,骂道:“快住口!你这个心思歹毒的逆子!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是非不分下去,我索性先打死你!”
胡十三郎挺身拦在老狐王面前,跪下道:“父亲大人,您请息怒,要打死就先打死某吧。栗这是在帮纯狐氏承担罪孽,也是在替白姬承担罪孽,阿川害死了那么多狐,还当着我们的面活生生地勒死了苏家姐姐,无法宽恕,他必须死。可是,阿川救了二哥一命,对纯狐氏有恩,您与五哥、八哥、某如果杀他,显得不义,也难安枕。白姬来人间收集因果,是为了成佛,她如果杀阿川,显得不仁,有违佛道。栗与阿川亲如手足,栗自断手足,为大家承担不仁不义的杀业,他已经很痛苦了。栗如此出言不逊,只是在激怒白姬,希望白姬杀了他,这样他就能自我宽恕了。栗一直都是这样,他以他的方式来为大家分忧,即使被大家误解,他也不解释。某了解他,他只是嘴巴坏,心很善良。”
栗放声大哭道:“十三,你这个混蛋,不许再说了!”
胡十三郎走过去,望着悲伤大哭的栗,道:“栗,没有了阿川,你还有某,还有大家。”
栗大哭道:“是我杀了阿川,是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
胡十三郎道:“是你救了他,让他得到了解脱。某听见了,阿川临死前对你说了’谢谢你‘。”
栗抱着涂山川的尸体,嚎啕大哭。
白姬拂袖,一道金光闪过,将栗远远地摔开。一道结实的藤蔓从古树上垂下,将栗紧紧缠住,吊在了半空中。
白姬走到涂山川身边,掌心腾起一道金红色的龙火。龙火上浮现出诡异的图案,这图案与酒窖密‘穴地上的图案相似,火焰将涂山川的尸体包围吞噬,将它化作了灰烬。
“不——”栗在树上挣扎,徒劳无力,眼睁睁地看着涂山川化作灰烬。
灰烬之中,有一颗并没有烧化的银灰色骨丸。
白姬从灰烬之中拾起骨丸,道:“栗,如果你一定要有一个憎恨的人才能活下去,如果你想用憎恨来逃避悲伤,那你就恨我吧。涂山川的骨丸和酒窖密’穴之中剩余的狐骨酒我会拿走,这是我这次来狐谷走一趟的报酬。老狐王,你没有意见吧?”
老狐王急忙道:“没有,没有,狐骨酒您全都拿去。酒窖里其它的酒,您也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离奴哭道:“主人,这九头狐妖变成骨丸了,离奴跟这杠精狌狌怎么办啊?”
孙上天生气地杠道:“怪哉!怪哉!难道只有贫道一个人认为自己不是杠精么?贫道只是爱发表不同的见解而已,众人皆醉,贫道独醒。”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涂山川死了,这狐筋索无人能解。离奴,你只能永远跟孙道长绑在一起了。”
离奴仰天嚎道:“苍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孙上天一本正经地杠道:“怪哉!怪哉!难道只有贫道一个人认为日子还是可以过的吗?只不过苦了些而已。”
离奴一口气没提上来,昏了过去。
“离奴老弟!你快醒醒!你要挺住呀——”元曜关切的呼喊声响彻了整个狐谷。
作者有话说:某绾:大力虎摸大家。看见有人问管狐为什么死两次,某绾解释一下。管狐不是活着的狐狸,是被折磨而死的狐狸怨魂,有强大的力量。阿飘本来是一只活着的狐狸,第一次被术士杀死,化为管狐。管狐阿飘被栗的灭魂咒杀死,是第二次死。灭魂之后,管狐就彻底死了。如果有仇恨和不甘,只能化为一缕残念(无法伤害任何人),存在于世界上,并且终将消失。。。这几天某绾在度假,但度假挺无聊的,还是会写文更新的=3=。。。。
第十九章 尾声
涂山川死后,一切真相大白,老狐王和胡十三郎在狐谷之中收拾残局。
白姬、元曜在狐谷里避暑,白姬把悬崖酒窖的密室里剩下的半坛狐骨酒拿了,还把涂山川的骨丸泡了进去。孙上天见胡辰没事了,急着回江城观去平息谣言,制止道士们继续猎狐。离奴跟孙上天绑在一起,没有办法,大热天的,只好跟着孙上天一起奔波。
元曜有一件事十分好奇,他问白姬道:“白姬,长印到底是谁推下山谷的?他们掰扯了半天也没扯出来。”
白姬摇着绢扇,在摘星楼上放飞了一只纸折的鹤,道:“等长印醒了,就知道了。”
“白姬,你放纸鹤去哪儿?”
“去大明宫。”
“去大明宫干什么?”
白姬神秘一笑,道:“到时候,轩之就知道了。”
元曜关切地道:“白姬,你的伤好些了吗?”
白姬笑道:“喝了狐骨酒,好多了。”
元曜浑身一震,指着白姬,道:“你……你……居然喝那个邪门的东西……”
白姬笑道:“骗轩之的,我才不喝狐骨酒呢,长出那么多狐狸头多难看。老狐王那儿一堆疗伤续命的宝物,我吃了几种,伤早就好了。”
“白姬,你把花月殿毁了,不用赔偿老狐王么?”
白姬快速地扇风,道:“轩之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
元曜暗暗地翻了一个白眼。
长印昏迷了五六天才醒,他醒来后知道了一切,顿时觉得狐生悲苦,欲念造孽,不如念佛。
长印道:“阿弥陀佛!小僧是自己跌下山崖的。小生不胜酒力,当晚心情不愉快,喝得多了些,醉醺醺的,跑去狐谷外找栗和苏……施主,夜黑路滑,不小心失足跌下山崖了。”
苏媚儿已经死了,长印也没做什么坏事,大家也就没有说破他俩的私情,权作不知道。
胡辰已经醒来,知道了一切,感慨万千。胡栗受了很重的打击,把自己隔绝在后山里,苦练修行。胡五郎和胡癸仍旧糊里糊涂地过日子。
胡十三郎对老狐王道:“父亲大人,某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贪玩了。某想为您分忧,请您传授某怎样才能做一个好狐王,怎样才能肩负起一族的重担。”
老狐王热泪盈眶,忙不迭地道:“好!好!十三,你是个好孩子,只有你是个好孩子……”
孙上天看上去不靠谱,没想到在道士们中间还颇有威信,他一回去之后,不知道杠了些什么,道士们居然都不再猎狐了,翠华山渐渐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白姬、元曜在翠华山住了十余天,白姬养好伤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胡十三郎亲自送白姬和元曜,一直送到了翠华山外。
胡十三郎道:“白姬,谢谢你应某之邀,来到狐谷做了这一切,如果不是你,后果不堪设想。按缥缈阁的规矩,某得付出代价,但不知某该付出什么?”
白姬揉了揉胡十三郎的头,笑道:“十三郎,你已经付过代价了。”
胡十三郎疑惑。
白姬笑道:“你一辈子的自由。”
胡十三郎更疑惑了。
白姬也不解释,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白姬、元曜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小狐狸独自站在翠华山里。
回到缥缈阁之后,元曜放下拎在手里的狐骨酒,忍不住问道:“白姬,小生想了一路也不明白,十三郎的代价是怎么一回事?”
白姬笑道:“这次的事情,让十三郎萌生了当狐王的心。当了狐王,可不就会付出一辈子的自由吗?代价这种东西是刻在漫长岁月之中的,也许一时看不见,但却会一直如枷锁般如影随形。”
元曜恍然大悟。
“白姬,你作为龙族之王,也失去了自由吗?”
白姬笑道:“失去自由是对有责任感的王来说的,我是一个毫无责任感的王,从来不觉得不自由,龙族只是我消磨无趣的乐趣而已。”
元曜吼道:“请不要把这么毫无责任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嘻嘻。”白姬诡笑道。
“白姬,离奴老弟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回来了。”
“白姬,离奴老弟不能一直跟孙道长绑在一起,你得想个办法。”
白姬嘻嘻笑道:“它应该能一个人回来。”
“啊?为什么?”
“因为,我飞鸟去大明宫传信,拜托了光臧国师去江城观解开离奴和孙道长的狐筋索,之前我帮他从白玉京回来,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啊,原来如此。光臧国师能解开狐筋索吗?”
“他毕竟是大唐道法最高深的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过了几天,离奴回来了,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感觉吃了很多苦,瘦了一大圈。
离奴一回到缥缈阁,就拉住元曜诉苦。
离奴哭诉道:“书呆子,爷最近吃了好多苦,天天被那杠精狌狌折磨,都快疯掉了。那杠精一天杠爷无数次,多亏了光臧那牛鼻子去江城观解开狐筋索,爷才脱离这无边苦海。”
元曜急忙安慰离奴,道:“绳子解开了,你回来就好了。那孙道长呢?”
离奴道:“一解开狐筋索,那杠精就去翠华山找胡辰去了。不过,他跟光臧又杠了一场,气得光臧的火焰眉都变了形。”
元曜冷汗,道:“孙道长居然还敢去翠华山……可怜的光臧国师……”
离奴趁着集市还没散,赶紧跑去集市买了一条鲈鱼,精心收拾了,一半清蒸,一半作生鱼脍,一鱼两吃,以安慰自己最近遭受的折磨。
傍晚过后,弦月东升,白姬、元曜、离奴吃过晚饭,在后院吹风赏月。
白姬拿出了琉璃坛装的狐骨酒,放在月光下,吸收月之精华。透明的琉璃坛之中,一粒粒骨丸翠碧,酒液是灿烂的金色。
元曜看着狐骨酒,想起了狐谷里发生的事情,心情复杂。
离奴吃饱喝足了,躺在草丛里望着星空。
元曜道:“白姬,这个世界为什么充满了纷争呢?人也如此,狐也如此。”
白姬笑道:“因为众生有欲望。”
元曜问道:“白姬,众生有欲望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白姬笑道:“不好,也不坏。不过,对我来说,是好事。”
“为什么?”
“因为众生有了欲望,世间便有了缥缈阁。”
离奴突然插口道:“主人,书呆子,你们知道孙上天为什么要叫孙上天吗?”
元曜道:“不是他师父玄通真人给起的道号吗?”
离奴笑道:“是的。爷这些天住在江城观,因为被绑着没办法,只好看孙上天杠那些道士,他师兄——就是江城观的掌门,被他杠得吹胡子瞪眼,拿他被起道号的事陈年旧事挖苦他。原来,玄通真人把这杠精狌狌收为徒弟之后,才发现他爱抬杠,经常被他杠得气得不行。到了起道号那天,玄通真人给等他赐道号的徒弟们每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和道号。孙上天的纸条上写着:守志不如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上天。把杠抬上了天,他那名字就是这么来的了。”
元曜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哈!居然还有这一段缘故。知徒莫若师,孙道长的师父还是很了解他的。”
白姬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抬杠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跟他说话反着来就行了。”
离奴道:“爷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那杠精狌狌了!”
元曜忍俊不禁,他望了一眼正在看着狐骨酒的白姬,道:“白姬,你要狐骨酒干什么?”
白姬笑道:“卖呀。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宝物,我要等待有缘人来买它。”
元曜想起了涂山川,道:“买这个东西的人,必定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也许吧,谁知道呢。”白姬红唇微挑,轻轻地哼起了《涂山歌》:“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子家室,乃都攸昌……”
一阵风吹过,碧草低伏,又到夏末了。
(《狐骨酒》完)
作者有话说:某绾:狐骨酒终于完了。。。某绾这边现在晚上九点钟,今晚很幸运看见了银河,超级壮阔。可惜,没有适合拍星空的镜头,完全拍不出来。。。接下来,是一个番外《束脩》。
第七折 番外
第一章 束脩(上)
寒冰初融,春草含绿。
西市,缥缈阁。
白姬见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吩咐元曜和离奴把火盆收起来,只留镂花铜手炉应付这乍暖还寒时节。闲来无事,白姬又一个人去井底仓库里盘点东西,看看一个寒冬过去,仓库里有没有少了什么,或多了什么。
元曜在里间清洁火盆,整理开春后用不着的寒冬旧物,打算搬到二楼仓库旁边的杂物间里去。他忙活了半天,也没见到离奴,不由得跑去厨房,喊道:“离奴老弟,你也来搭一把手,这火盆小生可没办法一个人抬上二楼。”
一只黑猫在厨房里上蹿下跳,地上摆了十几个坛坛罐罐,打开口的罐子里露出一截鱼尾巴。
元曜忍不住问道:“离奴老弟,你在干什么呢?”
黑猫看见元曜,叹了一口气,道:“书呆子,春天来得好快呀。”
元曜一愣,道:“此话怎讲?”
黑猫愁道:“爷去年腊月腌了十八坛鱼,还剩一大半,春天就来了。昨晚睡觉时,爷听见了破冰的声音,爷琢磨着集市上已经有新鲜鱼卖了,好想去买,可这腌鱼还没吃完,好愁!”
元曜冷汗,道:“谁叫离奴老弟你过冬要腌这么多鱼……”
黑猫道:“寒冬腊月,冰雪封河,不多腌一些,会没鱼吃。你又是个饭桶,一天吃得多。”
“去!小生才不是饭桶!”元曜生气地道。
黑猫道:“书呆子,你快给爷想一个办法。”
元曜想了想,道:“离奴老弟,你腌制的鱼还颇美味,不如挑一些品相好的装入礼盒,给十三郎、阿黍、玳瑁姑娘送去尝一尝。对了,还有教你筚篥那位安善和先生,也可以送一些去。虽然你已出师,逢年过节,送一些束脩,也显得你礼数周全,不忘师恩。”
黑猫眼前一亮,道:“原来吃不完的东西可以拿来送礼,还是书呆子聪明!”
元曜急忙道:“小生可没说拿吃不完的东西送礼,是小生觉得这腌鱼味道还不错,又恰巧没吃完,可以拿来送礼。”
“不都一样么?还不是把吃不完的东西送出去!”黑猫一溜烟跑出了厨房,去杂物间找礼盒去了。
元曜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挠头道:“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
元曜回到了里间,看见地上的火盆,这才想起去找离奴的目的。可是,离奴忙忙碌碌地打包它送礼的腌鱼,元曜又不敢去打扰它。
元曜正看着离奴在他旁边给礼盒扎花结,突然听见外面大厅有客人来了,他急忙走出去招呼。
大厅里,货架旁边,站着一只背着土布包袱的鸭子。不过,仔细一看,又不是鸭子,因为这禽鸟比鸭子大一些,尾部有五彩灰羽,头上还有一根飘逸的彩毛。
元曜不由得一愣,不过因为见惯了各种奇怪的客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元曜笑道:“这位客人,您想买些什么?”
那鸭子双蹼并拢,礼貌地道:“愚不是来买东西的。请问,有一位元曜元公子,在缥缈阁吗?”
元曜道:“小生就是。”
那鸭子一听,十分激动,道:“原来您就是元公子!愚特意来找您。”
“你找小生做什么?”元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鸭子倏然化作一个十三四岁的灰衣少年,少年长着圆圆的眼睛,扁扁的嘴,整个人胖乎乎的,憨态可掬。
灰衣少年朝元曜作了一揖,笑道:“愚名司风,奉家父之命,不远千里,从襄州而来,特意来向元公子拜师学诗赋。”
元曜道:“令尊是何人?小生不记得认识令尊,他为什么要你找小生学诗赋?”
司风道:“您不认识家父不要紧,家父认识您,他常常看着您寒窗苦读,吟诗作赋,非常钦佩您的学问。愚也读书识字数载了,可就是学不会诗赋,家父想起了您,打听到您在缥缈阁,特意让愚来长安找您拜师。”
元曜冷汗,道:“……你真的是从襄州来的吗?”
司风道:“是的。家父说先生您离乡两载,想来思乡情切,还特意让愚给先生您带了一些襄州特产。”
元曜道:“先不要叫先生,小生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呢。”
司风垂首道:“是。先生。”
元曜冷汗。
司风解下土布包袱,放在柜台上,打开。包袱里放着一个密封的小陶罐,一捆风干的黑猪肉,一个用红线扎好的油纸包。
司风道:“这小罐里装着孔明菜。猪肉干是襄州的黑香猪制成。油纸包里是襄半夏(1)。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先生收下。”
元曜一见这些果然是家乡的特产,万水千山的乡愁涌上心头,忍不住想落泪。
离奴正好拿着礼盒经过大厅,要出门去送礼,它在里间打包时已听得七七八八了,见元曜望着包袱泫然欲泣,道:“书呆子你哭什么?吃不完的东西拿来送礼,这都是它家吃不完剩下的,有什么好哭的?”
司风闻言,气道:“你这黑猫怎么说话呢?愚家里从不吃烟火之物,这些是家父特意为先生准备的束脩(2)!”
元曜擦了擦眼泪,道:“离奴老弟休得胡言,故乡的一抔土,都比黄金还要珍贵。司风千里迢迢带来的是他父亲的一份真诚心意,小生非常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