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那些事,还有怀揣着那种心情的我自己,都跳跃在这本书里。

其实,这篇小说的缺点很明显。余周周过于传奇的身世经历,遇到了过于美好的林杨,经历了过于小说化的相逢与别离。如果它能够再现实一点的话——开学第一天的林杨不会记得幼儿园遇到的余周周,儿时的奔奔会慢慢消失在余周周的记忆中,不再想起,更不要提重逢了……
然而重新写一遍,我仍然会坚持这些“明知不可能”的桥段。就像余周周自己说的,生活本就不团圆,故事就不要再破碎了。就仿佛是记忆,当时再苦涩,只要这页翻过去,回想起来,总能咂摸出一点点甜味。这是我们的本能,让我们坚信美好多过丑恶,希望多过绝望,所以才有理由大踏步地走下去,一直一直不停留。

小说中编造的成分不少,但是所有故事的编造都是建立在我所熟知的情感经历基础之上。每每写到一个地方,我都要将自己当年相似的经历挖出来,细细回忆,那一刻的我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记得当年吃过什么廉价的零食很容易,可是描摹出儿时那种容易满足的小心情很难——尤其是当我们在越来越不满足、越来越挑剔的现在。表面上看我回忆了很多当年的故事,其实,我是在借用这些情景,这些人,来捕捉自己越来越微弱的情感记忆。
当年的我,究竟是在为什么而快乐,为什么而忧伤?
当年的我们,又怎样地对那些现在看来有些可笑的东西而斤斤计较、欢呼雀跃、寝食难安?
我认为,直面这些,远远要比记住当年虾条、话梅的牌子要难得多。

我要谢谢《玛丽苏病例报告》,在敲下每一个字的时候,我都能重新翻出一点发霉的旧时光,晾晒在阳光下,让它们重新变得干爽、温暖。
我想起自己拿着一点点零用钱站在小卖部抉择到底要买水蜜桃味道的还是草莓味道的话梅的时候,那种兴奋和痛苦交织的感觉。
我想起自己小学一年级跑4×100米接力的时候,因为太过紧张激动所以忘记接棒就冲了出去,害得班主任踩着高跟鞋抓着接力棒在后面一路追我。
我想起六年级得知全市××杯奥林匹克竞赛取消的时候,我和一个同样忐忑了好几个星期的女生在操场上拥抱着欢呼。
我想起初中二年级的时候,隔壁班帅气的男孩子在路上堵住我说“我喜欢你”,我板住脸对人家说“我们年纪还小,重要的是好好学习”——跑过转角却再也控制不住脸上快乐的表情,蹦蹦跳跳,然后绊倒在台阶上,狗啃屎,还扭了脚。
我想起高中三年级因为学业压力和暗恋(……)而心情抑郁,散步到行政区的顶楼,在雪白的墙壁上发现了许多人的涂鸦,可惜手中没有笔,所以只能用指甲在最隐蔽的角落刻下,“×喜欢××,可是谁也不知道”。
后来,大学的暑假,回到学校,发现那片墙被粉刷一新,所有匿名的心里话都被时光压平,变成一片空白。
他们就这样不见了。

2010年的七月份我正式毕业。如果我的故事也能压缩成一个剧本,恐怕我已经彻底告别了第一幕,步入可能被老板和同事打磨的第二幕,在喧闹的职场,为房子、车子和所有世俗的热热闹闹、冷冷冰冰的东西打拼。虽然告诉自己要坚持最初的梦想,然而结果究竟怎样,谁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如果我有第三幕,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面最后一次“玛丽苏”的时候,会不会哭。
我希望不会。

有一句我很喜欢的话。
“我以后一定做一个好妈妈,将我自己不曾得到的所有尊重与理解都给你。”
我做了一次万能的妈妈,我给了余周周我错过和希冀的一切,包括一个充满希望的美好结局。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弥补。
然而这不是自传体,我不是她,我们都不是她。
但是我祝福所有阅读这本书的、同样拥有玛丽苏情节的妄想症患者。
我祝你们“万事胜意”。
就是说,一切都比你所想的,还要好一点点。
一点点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篇后记会收录在还没出版的《你好,旧时光》再版下册里面。
不过,这些话,都是我想给大家说的话,所以就先放出来了。

 


10

10、37.2℃ ...


“饿扁了。”温淼往桌子上面一趴,毛茸茸的头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摆了摆,像初秋迎风招展的狗尾巴草。
“你早上没吃饭?”
辛美香下意识动了动嘴唇,想说的话却已经被左前方的余周周说了出来。
那么自然,语气熟捻亲切,辛美香不禁在小失望的同时,心里一阵轻松。
如果被自己说出来,一定很生硬吧,一定很拘谨吧,一定会被听到的人……想歪吧?
怎么会像他们那样理所当然,那样好看的姿态,亲密的态度,举手投足都带有一种不自知的矜傲。
辛美香低头继续在演算纸上推算电路图,只是自动铅笔芯“啪”地折断,断掉的一小段飞向了左边隔着一条窄窄过道的温淼。她的目光顺着铅芯飞行的路径看过去,温淼正可怜巴巴地趴在桌上,脸正仰着,抬眼望向前方余周周的后背,额头上皱起几道纹路,右手却不消停地揪着余周周的马尾辫。
“我说,你肯定有吃的吧?我发现你最近好像胖了,真的,脸都圆了,你怎么吃成这样的啊,二二,交出来吧,你肯定有吃的……”
在马远奔幸灾乐祸的夸张笑声中,余周周一言不发,抓起桌子上的现代汉语词典回身拍了过去,动作干脆,目光清冷,辛美香甚至都听到了温淼的下巴撞到桌子时候发出的沉闷声响。
“干嘛拍我?”温淼跳起来,捂着下巴嗷嗷大叫,“你想拍死我啊?”
余周周眯起眼睛,笑得一脸阴险:“你知道的太多了。”
辛美香收回目光,努力将思路接续到未完成的电路图上,然而题目已知条件中剩下的那一段电阻就死活不知道该放到路径中的哪一段。
“该死的,初三刚开始,距离中考还有一整年呢,急什么啊,把早自习提到七点钟,我六点多一点就要起床,怎么起得来啊,赖一会儿床就来不及吃早饭了嘛……你到底有吃的啊,还是你已经都吃进去了……”
温淼无赖的声音细细碎碎响在耳畔,那一段无处可去的电阻横在辛美香的脑海中,仿佛一条无法靠岸的小舟。

“二二,这是你的?”最后一刻冲进教室的温淼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拎起桌上的茶叶蛋,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戳了戳余周周的后背。
余周周回身看了一眼,用一副“我们早就注意到了”的八卦表情,笑嘻嘻地回敬:“我可不下蛋。”
马远奔迷迷糊糊地补充道:“我刚来就注意到了,不知道是谁放在你桌子上的。你问问来得更早的人吧。”
辛美香立刻全面戒备,甚至自己都能感觉到后背绷了起来。她到教室总是很早,他们都知道的,如果温淼问起来,如果温淼问起来……
然而温淼只是环视了一周,嘿嘿笑了一声,就非常不客气地伸手开始剥蛋壳了。
辛美香听见心底有一声微弱的叹息。
她没有很多零花钱,或许也只能给他买一次早餐而已了。
不过,好歹也像小说里面的女主角一样,偷偷给自己喜欢的男生买过一次早餐了。小心翼翼地拎着,鬼鬼祟祟地放在他桌上,谨慎珍重,若无其事,一举一动都让她有一种存在感。
存在感。仿佛上天正拿着一架摄像机远远地拍着,而她怀揣着隐秘的情感,正不自知地做着一个甜美故事的主角。
辛美香抬眼看了看正因为温淼吃东西声音太大而用字典猛拍他脑袋的余周周,复又低下头去,心中那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仿佛减轻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
就好像原本那部拍摄无忧无虑的主角们的风光生活的纪录片,被她这个隐秘的行为扭转成了一部有着深刻主题和独特视角的青春文艺片。
她这样想着,微微笑起来,余光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温淼的视线。
对方剥着鸡蛋壳,目光轻轻扫过她,没有一秒钟的停留。
辛美香的笔尖停滞了一下,复有匆匆写了下去。
连做个白日梦都不行吗?这么快就戳破。
窗外太阳正在楼宇间攀升。漫长无梦的白日才刚刚开始。

有时候辛美香抬起头看到余周周和温淼桌子附近围绕着的询问解题方法的同学,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羡慕。
此时的辛美香已经稳居班级前五名,虽然不能撼动余周周的领先优势,却显然比晚年第六名温淼的实力要强得多。
可是从来没有人向她请教过问题。
也许因为这个混乱的学校中原本就少有人认真学习,仅有的几个已经习惯于向余周周和温淼询问;也许因为她曾经是大家眼中的白痴,碍于面子谁也不会真的“不耻下问”;也许因为辛美香顶着一张万年僵硬的“少他妈来烦我”的脸——当然,这句话是温淼说的。
那时候辛美香没能够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间或流露出了一副羡慕的神情,被日理万机的余周周捕捉到了。
她开着玩笑说:“美香你倒是来帮帮忙嘛。”语气中带有一丝假模假式的嗔怪。
余周周式的温柔和善解人意。
带着一种小说和电影中的主角光环,晃瞎了旁人,偏偏又显得那么周到,无可指摘,最最可恨。
辛美香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又不想要在场面上输给万人迷的余周周,挣扎了一下,带着勉强的笑意,徒劳地动了动嘴唇。
“得了吧,就她顶着那张‘别他妈烦我’的脸?借我三个胆儿我也不敢去问她啊!”
就在这一刻,温淼戏谑的笑声响起来,余周周又是不由分说抄起字典回头砸过去,辛美香趁机低下头,冷着脸坐实了温淼的调侃。
放学回家的时候,余周周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和温淼斗嘴,话题渐渐又转移到了余二二这个名号上面去,温淼一副沈屾亲卫队的态度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余周周,辛美香在一边听得心烦意乱。
不一样。温淼一张讨人嫌的刀子嘴,可是不一样。
她们得到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然而余周周话锋一转,“对了,我觉得美香有点像沈屾。”
一样少言寡欲,一样顶着一张“少他妈烦我”的脸,一样拼了命地学习。
温淼却又大声叫了起来,“哪儿像啊?”
辛美香拎起书包转身出门。
对,温淼说的对。
她们不像。
沈屾哪里有她这样贪心?

辛美香再一次抬起头看向远处铅灰色的天空,这个城市的冬天这样让人压抑。她甚至开始想念夏天的时候围坐在自家小卖部门口光着膀子打麻将喝啤酒骂娘的叔叔们了。有他们在,至少父亲有地方可以消磨,母亲的怒火也目标发射,她可以蜷缩在安静的小屋角落,像一只冬眠的蛇,等待不知什么时候才来的春天。
而现在,她就不得不在逼仄的室内面对争吵不休的父母。那些恶毒粗俗的彼此辱骂让辛美香下定决心在新年的时候鼓起勇气要一个礼物。
她需要一个随身听,听什么都行,只要听不到他们。
正这样想着,她偏过头,看到余周周随手将银白色的SonyCD机放在了桌上,用右手掏了掏耳朵,疲累地趴在了桌子上,好像最近几天格外地虚弱。
不知怎么,她突然心生向往,斜过身子伸长胳膊捅了捅余周周的后背。
“怎么了,美香?”余周周轻轻揉了揉眼睛。
“你的那个,借我行吗?就听一会儿。”
余周周身后的温淼也正在听音乐,一边做题一边陶醉地哼着歌。
“你拿去吧,”她大方地一笑递给辛美香,“我突然头疼,好像有点发烧,不听了,你先拿去吧。”
辛美香用拇指和食指拈起耳机,分清楚了L和R,然后轻轻地塞在了耳洞里。
余周周忘了关机器,于是苏格兰风笛声如流水般倾泻入辛美香的脑海。
她侧过头看到同样带着白色耳机的温淼,想象着自己此刻的样子,突然间鼻子一酸,沉沉低下头去。

然而那台机器余周周最终忘记从辛美香这里要还回去了。她还没到放学就请假回家了,因为发烧,一脸红彤彤。
直到她离开前一刻,温淼仍然泼皮地伸出手指搭在她脖颈后方故作认真地问:“熟了?”
然后一本正经地跟张敏打报告申请送余周周回家。
辛美香不禁微笑。这就是她眼里的温淼。
有那么一点点调皮捣蛋,却十分有分寸,温和无害,又有担当。
和她从小喜欢的小说中那种光芒耀眼的男孩子不同,温淼不是简宁,温淼甚至都不是任何一个能说得出名字的角色。
然而辛美香自己完全说不出理由。余周周和温淼都是那样值得她羡慕或者妒忌的人。
她却独独厌恶余周周。
因为温淼是男孩子吗?
或者,因为别的什么?
那天晚上辛美香心满意足地带着耳机坐在昏黄的小台灯下顺畅无阻地连接电路图,身边的父母例行的叫骂声仿佛被隔绝在了彼端,只留下她独自在此端甜蜜的微笑。
只是还会时不时地偷瞄一眼窄窄的蓝色屏幕上面的电量标识。余周周毕竟没有借给她充电器,一旦没有电了,手中银白色的圆铁盒就只是一个能充门面的摆设——然而她根本不是主人。
她们每天晚上都可以这样度过,一边学习,一边听歌,不用担心没电,不用担心真正的主人讨债。她,他,他,她们,都可以。
只有她的这个晚上是偷来的。
但是总有一天。
辛美香的思路乘着那段电阻在脑海中悠然地飘。
总有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冬天到了,各位注意保暖,不要生病。
典藏版的下册,因为二熊我工作实在太忙(打倒资本家!!!),关键的番外总是无法完成,但现在基本已经搞定,和草叔确认之后,下册大致会在11月底上市。
下册的封面暂时保密?
下册上市的时候,会把詹燕飞的番外完整放出。
以后会慢慢地把下册收录的各种番外补齐:)

逃走……

 


11

11、37.2℃ ...


作者有话要说:啥都不说了,静待上市吧!感谢大家。
【本章节由草叔代发】



第二天便是星期六,辛美香看着窗外被凛冽寒风摧残的树枝,踌躇了一番,还是背起书包出了门。
余周周剃头挑子一头热,辛美香早就不想要再去那个破旧图书馆参加什么学习小组了。
在那里的学习效率比在家里还要差。因为另外两个活泼快乐的成员总是妙语连珠地在斗嘴。然而明知道今天余周周可能因为生病无法到场,辛美香仍然还是去了。
也许是抱着一份自己也说不清的希望。
她坐在冷冰冰的破旧桌椅前,用冻僵的手把书本一点点从书包中挪出来。门口的老大爷依旧在看报纸,桌上一个茶色罐头瓶里,热茶水飘出袅袅白汽。辛美香顶着那温暖的所在愣了一会儿,就低下头抓紧时间看书了。
只是心里有点酸楚。
果然,没有来呢。
太阳不在了,地球都不知道该围着谁转了。
辛美香转过头把刚才没敢拿出来的CD机放在了桌上,插上耳机——唯一庆幸的是,她不用再担心需要归还CD机了。
这张CD真好听。《爱尔兰画眉》。辛美香在心里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嘱咐自己,如果有一天,她买了CD机,一定要记得去寻找这张CD。
如果有一天。
有那么一天吗?
总有那么一天。
辛美香想着想着,眼前就有雾气氤氲。突然听见那扇老旧的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来不及抹掉脸上的泪,就看到温淼丢盔卸甲地冲了进来,外衣敞着,头发乱着,书包带歪着。
“什么鬼天气啊,再吹一会儿我就散架子了。”
辛美香不由得笑开了怀。
“散架子了你可以兵分三路到这里汇合。”
温淼本能地一龇牙想要反驳,却忽然闭上了嘴巴。
也许是不习惯眼前如此伶俐活泼的竟然是那个一脸“你少他妈烦我”的辛美香。
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下。
最后还是温淼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本性,一屁股坐下,“余周周来不了了。”
辛美香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怎么还是来了?”
温淼没有笑,抬眼看她。
辛美香有些憷,慌张地笑了一笑,“今天天气这么不好。”
温淼把下巴支在右手上,挑挑眉毛,“你不问问你小姐妹为什么来不了了啊?”
辛美香愣了一下,“她为什么……”然后吞下了后半句,“我是说,她,她还发烧吗?”
温淼做了鬼脸,眨眨眼,“不光发烧,还起了一身的青春痘!”
辛美香反应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得足以将温淼的宣言拖成一个冷笑话。
温淼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辛美香忽然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愤怒。她憋着一口气,硬是不再虚情假意地询问余周周:“我问你,那你为什么还来?”
温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又不知道你家电话,怎么通知你活动取消啊?你一个女生大冷天哆哆嗦嗦坐在这儿干嘛?走走走,我送你回家!”
辛美香这才注意到温淼根本没有背书包。
“没有我家电话你可以问余周周。”
“我又不是猪,后来当然打给你了,你都出门了。”
辛美香的心忽然被攥紧了。
谁接的电话?她父亲还是母亲?是那个话都说不明白的酒鬼还是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破口大骂的泼妇?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温淼的脸,好像这样温淼就看不见她了一样。
“快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我要在这儿学习。”
并不是赌气。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要温淼看见自己家,就像守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案底,舍得一身剐。
然而温淼却突然执拗上了。辛美香很欣赏的温淼身上那点责任心最终砸了她的脚。她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在一旁伴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悠然自得哼歌看杂志的温淼,笔尖下的方程式如何也配不平了。
温淼惬意地将两只脚抬高搭在桌沿,眼睛一瞟就发现了辛美香手边的CD机。
“余周周的吧?你还敢听?她碰过的东西诶,现在上面一定长满了水痘病毒,一个个跟蘑菇似的迎风招展哪!”
辛美香一惊,下意识要摘掉耳机,看到温淼嘴角促狭的笑意,就冷下脸继续做题了。
然而他就是不走。
辛美香越是拖下去,心里越凉。最后还是熬不住了,英勇就义般站起身,说,“回家。”
她走在温淼后面,磨磨蹭蹭。出大门的时候,温淼刚刚推开门,猛烈的北风就迎面一击把门板甩了回来,他一个趔趄向后猛退,一不小心踩在了辛美香的脚上,两个人一起摔到了。
辛美香倒在地上捂住左脚踝,疼得说不出来话。温淼慌了,围绕着她像苍蝇一样嗡嗡乱转,无论如何询问辛美香都顶着惨白的脸一声不吭。
那副表情,似乎回到了被徐志强逼到墙角紧抱书包的时候,心中存着一口气儿。
然而无论是害怕别人发现自己偷书的事实,还是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破败的家和父母,这本来都不应该是执着的事情。
温淼几番询问辛美香家电话和地址未果,最后急得一拍脑门,“算了算了,我背你去我家吧,就在马路拐弯那个小区。”
辛美香的呼吸差了一拍,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面前这个青春痘勃发的微笑少年。

辛美香进了门就堆砌一脸紧张的假笑,在温淼母亲热切地招呼下,低下头,慢慢地解开鞋带。
她希望眼前的温淼和他妈妈都赶紧离开,不要盯着她。
辛美香知道自己早上穿的这双袜子破了一个洞。可是她来不及补了,在换拖鞋的时候被主人盯着,那是一种怎样的凌迟,她现在终于知道了。
幸好温淼看她太磨蹭,已经不耐烦了,转身冲进了房间朝妈妈要水喝。温淼妈妈是个矮胖的女人,眼角有多年笑容堆积起来的鱼尾纹,面相格外亲切和善,声音也沙沙柔柔的,让辛美香想起温暖的毯子,不知道为什么。
“叫美香对吧?快进来吧,你坐在凳子上慢慢换,我去给你倒水。”
辛美香送了一口气,连忙趁机换上拖鞋,缓步走到沙发边坐下。
整洁温馨的小家庭,两室一厅,房子算不上大,装修算不上好,然而那种干净幸福的感觉漫溢在空气中,辛美香不敢用力呼吸。
她从来不敢请任何一个同学到家里去,跟别提这种突然袭击了。
脚已经不怎么疼了。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该如何打发。
她没做过主人,也没做过客。
然而温淼妈妈却有着丰富的主人经验。她带来了可乐、水果、美国大杏仁,摆了一茶几,然后笑容满面地坐在辛美香旁边,询问她脚还痛不痛,学习忙不忙,想考哪所高中,温淼在学校有没有淘气,有没有相好的女同学……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温淼从自己房间啃着苹果杀出来:“妈,你怎么那么三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