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周周这一刻才发现,当初那个因为温和礼貌而在大院里被一群男孩子欺负还需要余周周出面保护的小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善于打架的少年了。看起来仍然苍白文弱,拳头挥上去的时候却毫不犹豫,凌厉狠绝,带起一阵呼啸的风。
当奔奔骑在徐志强身上一拳一拳挥起来没完的时候,旁边的狗腿们终于适时地上前拉开了他。徐志强鼻青脸肿,嘴角都是血,仍然不服输地骂骂咧咧,奔奔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行啊你,你就这么对你兄弟,你他妈真有种……”
奔奔笑了,“谁跟你是兄弟?”
余周周目瞪口呆,半晌才不得不承认,奔奔转身绝尘而去的样子,是挺拽的。
她对温淼低声说,“赶紧闪,快回班。”
好汉不吃眼前亏,温淼并没有固执,他点点头正要走,突然回头问,“周周,你呢?你不回班?”
余周周笑了一下,“我去看看奔奔有没有受伤。”
“奔奔?”
她回头,粲然一笑,“对,奔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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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四职的操场和13中操场之间的护栏破了大洞,大家时常从这里钻来钻去,两个操场乱窜。四职的操场有一面是宽敞的看台,奔奔坐在最高那一级的角落里,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余周周的呼唤,才偏过头笑了一下。
然后疼得龇牙咧嘴一番。
应该是受伤了。
“不去医务室看看嘛?”余周周坐到他旁边。
“过两天就好了,用不着。”
“那谢谢你。”
奔奔微微笑了一下,“客气什么,应该的。”
余周周摇头,有些明知故问地说,“怎么会是应该的呢?”
奔奔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问,“周周,之前我不理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尽管眼前的奔奔是陌生的,可是那种亲切感让余周周仍然在他面前保持着毫无顾忌,丝毫不需要遮盖喜悦粉饰悲伤。
如果你能够在某个人面前直言不讳,那么一定要珍惜他,因为在他面前,你是你自己。
“不是生气,是很难过。我觉得你变了,小时候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奔奔歪头,“我的确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余周周拽拽他的袖子,“你记不记得院子里有个总欺负人的又黑又高的大个子叫小海,还有月月,还有丹丹,还有……我们总是一起去独臂大侠后院偷石料,翻一下午就为了收集一块好看的石头……”
奔奔耸肩,“我真的没什么印象了。我印象里那个大院的人都长一个样。”
奔奔有些懒散无谓的口气让余周周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火了。
余周周抬起头,下午的阳光在奔奔毛茸茸的短发边缘勾勒出美好的金色轮廓,他嘴角的淤青也透出几分年轻而陌生的味道。她有些迷惑,自己清楚地记得眼前的人,却认不出他来。而他能认得自己,却不记得过去了。
可是奔奔突然补上一句,“我只记得你。”
“恩?”
“你跟小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和我想象中一样,变成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女孩子,”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所知道的,最好的女孩子。”
奔奔和余周周有同样的习惯,当他们真心想要夸奖谁的时候,总是词汇贫乏,只能不断地重复一个字,“好”。
你变成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女孩子。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为什么不理我。这是只有小孩子才能问出来的话,不在乎自尊,不在乎姿态高低。随着他们越长越大,所有人都渐渐学会了保护自己,在别人疏远前先一步动身,在别人冷淡时加倍地漠然,在得不到的时候大声说,我根本就不想要啊。
奔奔伸手拉住了余周周的马尾辫,就像小时候一样。
“因为我会给你惹麻烦的。我不是好学生,你离我远点比较好。”
“你继续努力吧,继续像现在一样这么出色,或者变得更出色。我只要在远处看着就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为你高兴,真的。”
余周周发现自己好像有哽咽的冲动。她摇摇头,连忙问了自认为很紧要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不做一个好学生呢?”
奔奔很随意地回答,“因为做个坏学生比较简单啊。我为什么要做个好学生呢?”
余周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做个好学生。这对于她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这是一个条准则,流淌在血液里。鱼从来不考虑自己为什么要逆流而上,不是吗?
初夏的午后,就连沉默都暖洋洋的,时间好像倒流了十年。
很长时间过去了,奔奔才慢慢地说,“可能是……可能是因为我讨厌我家的人吧。”
余周周这才想起她从一开始就应该询问的话。你爸爸还打你吗?你的家在哪里?你过得好吗?
奔奔的那个酗酒成性的养父,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从工地的升降台上一头扎进了水泥池。
出殡的时候,连奔奔自己都想象不到,他竟然会哭。
更想象不到,神秘的亲生父母竟然会出现。就好像一场梦,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就有了新的名字和家庭。老邻居都在背后啧啧做声议论着这个孩子有多么狗屎运,祖坟上冒了几许青烟——所有人都忘了,其实这些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他只是归回了自家祖坟而已。
家里值钱的东西只有抽屉里面装钱的鞋盒。奔奔背着书包抱着纸盒子出现在亲生父母面前的时候,脸上被养父打伤的地方还没有痊愈。
在那个混乱的小学里面已经学会了怎么用拳头保护自己的奔奔偶尔冒出一句“妈的”都能把他那个大他两岁的哥哥吓一跳,喝汤的时候发出声音也会被他笑,奔奔举起拳头准备朝亲生哥哥挥过去的时候,他们有了第一次正式的家庭会议。
奔奔坚持不改户口。从滨海城市迁回省城的父母想要把他送进师大附中,也被他激烈地抗拒了。哥哥只会冷笑着说他白眼狼。
“周周,你为什么要回到13中来读书?”
“我想我的原因跟你不一样。”
十三中是余周周的驿站,却是奔奔的归属感所在。
“先是拿我还感情债,之后又把我带回去改造成一个好孩子,好像我有多么脏多么恶劣似的,我凭什么要听他们的话?我凭什么要乖乖地变成跟我那个哥哥一样的家伙?”
奔奔就连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毫不激动。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身体里面一直有种坚定强韧的精神力,可以让他熬过养父的打骂,也可以让他毫不动摇地拒绝亲生父母的改造。
“奔奔,你不可以永远这样。”
“那么我应该怎么样?”奔奔微笑,“周周,你以后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
“很强大的人,很优秀很强大的人,可以让我妈妈过上好日子,”想了想,又补充道,“让所有我喜欢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尤其是你。
奔奔点头,“那很好。很像你应该有的理想。”
“你呢?”余周周执着地追问。
“我?”奔奔笑了,“和你一样啊!”
周周再接再厉,“所以,你为什么不一起努力呢?我们……”
“周周,”奔奔打断她,“不是只有考上好高中好大学才能保护自己爱的人,你看,我刚才就可以保护你,而那个差点被揍的男生就不能。何况……”
“何况什么?”
余周周眼里的奔奔已经模糊成了金色的剪影,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无法伸出手拉住。
“何况,我想保护的人,特别少。”
完美谢幕
ˇ完美谢幕ˇ
余周周迈步走进班级的时候,又闻到了过氧乙酸那股刺鼻的味道。她憋住一口气,冲进班级里面匆匆拿出练习册和笔袋,然后挣扎出来,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初三的冬天,非典就像一个流传极广的鬼故事,把所有人都变得疑神疑鬼的。余周周却毫不恐惧,还在心里暗自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他们因为非典不再补课,周六的ABCD冲刺班已经停掉了,每天晚上准时5点放学,久违的双休日回到了自己的手里,高兴得不能言语。
很多家长还在焦虑补课班纷纷被叫停会不会影响自家孩子第二年六月的中考,然而余周周心中坦荡荡——天塌大家死,何况对于她和温淼辛美香沈屾这样善于自学的学生来说,自己能够支配的时间多起来,未必不是好事。
图书馆的学习小组仍然在每个周六周日的下午雷打不动。温淼和辛美香的关系不再那么冷冰冰的,外表和成绩的改变让辛美香越来越自信,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余周周是乐于见到这一点的,虽然心底总会遗憾,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埋头看《十七岁不哭》,还会送给自己哗啦棒的女孩子了。
余周周告诉自己,这是一种很龌龊的遗憾。她只不过就是舍不得那个怯懦古怪需要自己可怜的辛美香而已。对于辛美香本人来说,现在这个样子才是美好的——她完全没有义务为了余周周的那点所谓纯真的好感放弃变得优秀的可能。
偶尔会在走廊里遇到奔奔,彼此相视一笑,假装谁也不认识谁。余周周知道,她和奔奔没有变,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只是沈屾起了满头的青春痘。温淼的青春痘已经渐渐消失不见,余周周私下底问温淼有没有治疗青春痘的药物,她想要匿名塞到沈屾的桌洞里面。长大些的余周周虽然很少刻意打扮,但是也知道女孩子的外表无论如何是非常重要的。
温淼耸耸肩,“我没有特意去治啊,它很莫名其妙地就好了。我猜可能是发育结束了吧?”
“呃?”余周周讶异,“你已经发育成熟了?”
温淼满面通红地飞起一脚,余周周闪身嘿嘿笑起来。
沈屾真的是压力太大了。余周周有些担忧地想,她会被压垮的。
担心别人过多的结果就是自己遭殃。12月的初始,她就开始发高烧,休息了一夜之后在耳垂上发现了一粒晶莹的半透明小包包,痒痒的。
妈妈面色一沉,“周周,你发水痘了。”
请假半个月。温淼每天晚上都会打来电话,每过两三天就跑来把课堂上面发的卷子带给余周周,附赠上自己整理好的标准答案。余周周知道温淼一直都懒懒散散,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很难为他。
“谢谢你。”她在电话里说。
“不用谢,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卷子是你同桌帮你整理的,标准答案有一半是我写的,一半是照抄辛美香的。”
余周周鼻子有点酸。她伸手抓抓头,一个礼拜没洗头了,头油的味道就让她发晕,何况头皮里面密密麻麻的水痘,尚未结痂,痒得让人抓狂。
“谢谢你们。”她轻声说。
“得了吧,少来这套,赶紧养好病回学校考试!一模马上就开始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上进了?”
“我自然不在乎,可是你在乎啊。”
余周周黯然,“好,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我一直都想说,你真是绝了,初三才开始发水痘,你青春期延迟啊?”
“这不是水痘!”余周周气极,口不择言,说完了自己都有些愣愣的,不是水痘是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了温淼嚣张的大笑。
“对对对,不是水痘,不是水痘——你起了一身青春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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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一模的时候,余周周被隔离在收发室里面,三面都玻璃墙,她的卷子被老师专门送过来,打铃之后又专门收走,听英语听力的时候躲在考场外面费劲地跟着扬声器作答案,答题卡还涂串了一行。
最最高兴的其实是下课的时候,坐在玻璃匣子里面,隔着透明的窗子对外面站成一排的朋友傻笑喊话。因为脸上发了好多痘痘,她用围巾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温淼挑着眉毛摆出各种怪怪的表情逗她,满意地看着她的两只眼睛始终保持着弯成月牙的形状,心里有种喂养动物园熊猫幼崽的满足感。
仍然眼神冷漠表情丰富的马远奔,带着罕见笑容的辛美香,还有难得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现身的沈屾。
余周周笑着笑着就有眼泪盈满眼眶。
真的很想一辈子都不分开,永远把自己困在十五岁的冬天,顶着中考的压力并肩奋斗,却不知道,它永远都不会来临。
那样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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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周周病愈回到班级的时候,有一件事情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一模她只考了班级第二。
第一名是辛美香。
张敏对辛美香的大力表扬里面包含着对其他后进同学能够以她为榜样创造奇迹的希望,可是因为用词过当,反而让余周周的处境变得很尴尬。当你做了太多次第一名之后,它就不再是一种快乐和荣耀,而成为了一种枷锁,一旦你不再是第一名,你就什么都不是,哪怕这只是一次意外,别人也会用一种大势已去的眼神看着你……
温淼在她背后轻轻地戳,余周周回过头,笑得有些假。
“什么事?”
“你没事吧?”
“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我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我真心为辛美香高兴,这样的成绩是我在帮助她的时候所希望见到的,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辛美香一直安然坐在座位上,余周周一直害怕她过来安慰自己,那会很尴尬。然而当对方的确冷冷淡淡地如她所愿了之后,她却又有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余周周转过头去,伏在桌子上,突然感到很疲惫。水痘痊愈之后身体很虚弱,她动不动就会觉得累,当然,这次心里也很累。
温淼却还在她背后坚持不懈地戳,“我还没问完呢!”
“还有什么?”
“你下次能考第五吗?”
“什么?”
“第五。你不觉得我一直都考第六名是很神奇的吗?这比保持第一名难多了,考第一你只需要拼命地考高分就可以了,但是维持第五名需要技巧,多一分则第四,少一分则第六,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余周周终于笑了,“实力个P,你那就是命!”
温淼挑挑眉,“亏我对你这么好,把第五名让给你,还让你排在我前面……”
其实只是为了给她找面子吧,余周周心想,害怕她下一次考试压力太大,所以找了个第五名做借口,这样下次她要是考砸了,可以宣称自己是处心积虑想要考第五名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余周周温柔地笑了,很认真地说,“温淼,谢谢你,你真好。”
温淼微微脸红,偏开脸,什么都没有说。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马远奔。马远奔逃课过多,张敏明确地告诉余周周帮忙记录马远奔逃课的数量,超过规定,勒令退学。
马远奔跟随徐志强他们跑到网吧去打星际争霸和反恐精英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学校的乐趣越来越少,从早自习开始排满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的课程,无论以前是多么爱玩爱闹的学生,此时都开始埋头啃书本做卷子,马远奔哗众取宠的很多举动已经完全失去了观众。有时候,当大家都在埋头学习无人搭理他的表演的时候,余周周甚至在马远奔脸上看到了一丝惶恐。
余周周习惯了他不在学校,很多时候还会非常想念身边的这个捣蛋鬼。
“其实他没有继续读下去的必要了。”
余周周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抬头看张敏,“恩?”
张敏叹口气,“这孩子倒真不是坏孩子,就是家里这情况啊……爷爷奶奶在小学门口摆摊供着他,爸妈离婚以后妈妈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现在他爸又检查出了喉癌晚期,你说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早点离开学校去做个工还能帮家里分担点。他在学校什么都不学,天天跟那些学生混在一起跑到网吧去,没完没了的练习册费用和补课费还照交,这笔开销早就应该省下来。”
余周周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最后一堂自习课,马远奔跑回教室。大冬天他只穿一件单薄的旧外套,冻得受不了,一回来就奔向暖气烤手,手里拎着的一袋子零食杂物远处看着很显眼……
“马远奔?”
“干吗?”他还是用怪怪的口音回答,走回到座位坐下,余周周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寒气。
“外面冷吗?”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于是一直绕着圈闲聊。
“冷,今天真冷!”马远奔小心地把塑料袋塞进书桌里,不住地呵气搓手。
“又去网吧了?这又是给谁捎回来的零食啊?”余周周皱着眉头盯着他的桌洞。
“什么啊?!”马远奔忽然提高了嗓门,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这是我妈妈带给我的!她大老远的回来一趟,早上到的,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余周周愕然,“那你是去看你妈妈了吗?”
他点头,有点黯然,“舅舅说妈妈出去办事儿了,我没见到她,”看到余周周有些同情的神情他连忙又补充道,“但是这些都是她大老远带给我的,特意带给我的!”
余周周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严肃目光审视着塑料袋里面的东西:上好佳,汾皇雪梅,满地可……
大老远,就带了这些东西,也不见见自己的孩子?
马远奔毫无察觉,一整堂课都在万分爱惜地抚摸着妈妈给他带的格子围巾,薄薄的料子,边角还有些脱线抽丝,余周周不忍心看,于是把脸偏到另一边去,眼泪一滴滴流进语文练习册,一路打湿了古诗词穿越千年印成铅字的哀愁。
余周周没能把张敏交代她的事情完成,可是张敏还是照例找到马远奔谈了一场。校方会颁给他毕业证,于是他从现在开始就没有必要继续读书了。
马远奔将书桌清理得什么都不剩。以前积压的卷子都被他整理好交给了余周周。
“当做演算纸吧。”
余周周苦笑,“好贵的演算纸,这可都是你交了钱的。”
马远奔笑了,“交钱才能跟你当同桌啊!”
突然一股酸酸的感觉一路冲上鼻尖,余周周被呛得泪水盈盈,她低下头问,“要走了吗?”
马远奔明明已经把书包背在了肩上,突然又坐了下来。
“我想再上一堂课。”他笑笑。
语文课,大家齐声背诵《出师表》,余周周忽然想起世界杯的那一年,六班和隔壁五班的足球赛很应景地被称为“英格兰与巴西之战”,只是到底他们是实力派的巴西还是帅哥如云的英格兰,这种事关形象定位的问题让温淼在内的很多队员头痛——用他们的话来说,既有外形又有实力,那可真是悲剧。
当温淼用了一整节英语课排出了出战的阵型之后,得意地扬扬手里面的白纸,“完美,什么叫完美,这才叫完美!从战略到战术到……到画工,都无可挑剔!”
余周周笑了,“还差个标题。”
一直以不学无术著称的马远奔刚刚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接上一句,“那就叫《出师表》吧。”
于是战术图名为《出师表》。
于是他们和诸葛亮一样输了个干净。
转眼已经又是一年。最后一年。
朗朗背书声中,马远奔眯着眼睛,像只没有脊梁的猫咪蜷缩在座位上,满足地打了个哈欠。
余周周记得马远奔说过,他喜欢上学。在外面打CS打到一半,总是会觉得心慌,想要回到教室。
好像这里是彼得潘的永无岛,可以不长大。
余周周他们毕业之后将要进入的是另一个学校,而马远奔却必须长大。
语文老师经过马远奔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眉数落了他两句。
“一天到晚无所事事,闲的五脊六兽的,就你这副样子,啥也不是,以后能干点什么事业?”
马远奔这次没有生气,反倒笑了。
“啥也不是?那正好啊,我也可以当老师了!”
全班大笑,语文老师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这个即将离校的学生让她毫无办法。
这句无伤大雅的叛逆玩笑让余周周有些心酸地笑了。
一直致力于哗众取宠的马远奔,终于有了一次最为华丽的退场。
下课的时候,他拎起书包,朝余周周笑着摆摆手。
“好好考试,考振华!”他大声地把余周周从来没有提起过的目标喊了出来,“我觉得咱们学校只有你有这个本事。”
余周周满脸通红,“你临走还不希望我好过。”
马远奔正色道:“我说真的。”
我知道。余周周微笑。
“还有,你一定要记得我。”
“恩。”
“你会是很了不起的人,你要记得我,这样我就没白活。”
这种诡异的逻辑让余周周很想笑,然而眼泪却在眼圈里面转啊转。
马远奔点点头,远远地朝徐志强的座位望过去——他根本就不在,不知道又跑到哪个网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