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期末考试结束后返校领取成绩单与寒假作业的时候,余周周和温淼在走廊狭路相逢。
温淼依旧是大咧咧地一笑,白牙在青春痘的田地里熠熠生辉。
“班头,又是第二?”
余周周控制了一下表情,“你呢,又是第六?”
“恩。”温淼看起来非常满意的样子。
余周周并不是很热衷于和他客套,于是把平时老师同学说烂了的话回复给他,“你一天到晚也不怎么学习,还能一直保持第六名,要是努力一把,一定……”她把“一定能超过我”这既自轻又自傲的六个字收回去,咽了一下口水,“一定能考得特别好。”
“开什么玩笑,班头,别告诉我你真的信。”
“什么?”
温淼的表情不再吊儿郎当,他有些认真地盯着天花板,留给矮他半头的余周周一个华丽丽的死鱼眼。
“万一要是努力了,结果还是第六,或者甚至退步了,我靠,那不丢死人了?”
狗屁逻辑。余周周摇摇头,“怎么会,你那么聪明,只要努力……”说到一半,看到温淼有些不屑的目光,于是也把这些类似万能狗皮膏药的话收了起来。
好学生最喜欢互相哭穷。余周周他们都清楚,考完试或者出成绩了会互相打听,考得特别好就会说“还行,也就一般吧”,考得一般会说“考砸了”,真的考砸了就开始假装不在乎,碎碎念叨着“我光打游戏了,根本就没复习”“考英语时候肚子疼,后半张卷子根本没答光趴桌子上睡觉了”来找回面子上的平衡……
而对别人,则不论真心假意,不遗余力地把对方夸到天上去——反正摔下来的话疼不疼都不关自己的事。
余周周停住之后,他们就面面相觑,走廊里面是有些诡异的沉默。
算了,真没劲。
余周周忽然觉得没意思,很没意思。
其实余周周一直都对前十名里面唯二的男生有敌意,比如数学很好的温淼。余周周永远都记得那句“上了初中之后男生的后劲儿足,早晚把女生都甩在后头”,也永远都记得在五六年级时候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许迪等人。尽管温淼只是第六名,可是老师们拿他和自己比较的种种言论已经让她像只警觉的猫咪一样竖起了背上的毛,甚至可以说,她并不在乎班里面总考第二名第三名的几个女生,却总是竖着耳朵注意温淼的情况。
她有时候希望温淼永远都不要觉醒,也不要发愤图强。就像中国人都很骄傲地知道拿破仑曾经说过“中国是一只沉睡的狮子,一旦觉醒,将会震惊世界”,然而其实人家还有后半句——“不过感谢上帝,让它继续睡下去吧”。
但是有时候又热血沸腾地希望对方能够拼命地努力一把,然后由自己将他打败,让那些老师好好看看,别以为随便哪个人努努力就能超过她,好像她是个只会死读书的呆子一样。
温淼看到余周周突然停住了话头,怔怔地盯着地砖半晌,然后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副教务主任老太婆的架势,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
因为希望,所以努力。
因为努力,所以失望。
给陈桉的信也好,一个月的拼命复习也好,她都是抱有希望,也都付出了努力。
所以才对结果不满。
很少有人真的喜欢开到荼靡,却连个果子都留不下——虽然我们可以安慰自己,过程才最重要。
而温淼则聪明得多。也许他努力了也未必能考得多好,于是不如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过日子,然后享受着大家对于他的聪明脑瓜与淡定态度的赞赏和惋惜,这样不知道有多好。
余周周选择的凤尾,未必就一定是别人的那杯茶。
走自己的路,但也别给别人指路——你怎么能确定,他们和你一样想要去罗马呢?
夏日无休
无论如何,暑假开始了。
每天早起,自学新概念英语——其实这种劲头完全来自于崭新的笔记本和崭新的步步高复读机。白天学习,看电影,看各种有意义或者没意义的闲书,下午练琴——当初没有成功地用菜刀将它劈成柴火,却因为很久没有学琴而真正爱上了练琴,这让余周周深刻地理解了牛顿三大定律之一:“人之初,性本贱”。饭前迎着夕阳跑圈,这是运动会1500米的后遗症——她发现跑过临界值之后的那种好不疲劳的感觉会让人上瘾,流汗让人不烦躁。吃完晚饭后跑到租书屋换新的漫画,一直躲在自己房间里面看到十点钟,洗澡,睡觉。
每三天去看一次外婆。周末晚上和妈妈一起去逛街散步。
余周周觉得自己的暑假生活已经健康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了。
“陈桉,你说,那些大侠掉到山崖下面大难不死,捡到秘籍然后独自修炼的时候,是不是就这样平静美好?”
“会不会最后因为太平静了,反而忘记了要爬回到山崖上面重出江湖?”
“其实我现在也这样。我突然发现我不再憋着一口气,也不再常常想起那些老师和同学。甚至也……也不再想着多么有出息然后让妈妈因此骄傲,在爸爸和他老婆面前风光一把——我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有时候妈妈会陪着我下楼换漫画,或者一起出门跑步,不过她身体没有以前好了,跑不了几步就会慢下来,走在一边看我自己跑。”
“黄昏的风很凉,虽然是夏天,却不热。夕阳特别美,妈妈也特别美。”
“我觉得这样就非常好。就这样吧,时间停在这里吧,好不好?”
好不好?
余周周不再给陈桉寄信,可是她买了一个日记本,朴素的浅灰色网格封面,上面写着简单的几个单词,“The spaces in between”。
她把日记本叫做陈桉。
外婆家的钟点工李姨干活很麻利,只是非常喜欢偷吃东西。本来家里买的水果根本就吃不完,大家从来都会叫上李姨一起吃,然而她总是拒绝,一口都不吃。
却会在背后从袋子里面偷水果吃。
很多时候白天只有余周周在家,偶尔也会看到余婷婷。李姨在她们面前并不是很收敛,所以她们见过许多次。妈妈买的桃子和三舅买的桃子,一袋8个,一袋7个,被李姨混到同一个塑料袋里面,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那些桃子一个一个地不见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不犯法的事情,非要标榜自己不做,然后背后偷鸡摸狗呢?”
世界上有种不可理喻的动物,叫做大人。
整理上学期班级工作簿的时候,调出了一本班级联络图,上面有所有人家里的电话。余周周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奔奔的电话。
窗外骄阳似火,草丛里面蝈蝈在不停聒噪,余周周突然觉得有些烦躁。她合上桌子上面的周记本——一个假期,8篇周记,她已经落了两篇没有写了。
还有一大堆的钢楷作业,一天一页田字方格,余周周一气儿写了三十多页,从规规矩矩地一行一行写,后来变成了一列一列写,再后来变成一行一列,最后,干脆跳着格乱写,把“还珠格格”“孙燕姿”“黄蓉”和各种歌词以及漫画书上的台词都拆散了,整本田字方格最后变成了小强填字游戏。
有点无聊。
她眼角瞟到辛美香家的电话。
其实电话“嘟——嘟——”拖着长音的时候余周周是有些忐忑的。接电话的女人嗓门很高,语速快,语气冲,一听就知道是辛美香的妈妈。
“喂,找谁?”
“阿,阿姨你好,请问辛美香在吗?”
“你是谁?”辛美香妈妈的语气仍然没有一点改善,不过有些意外和惊讶,好像从来没有人给辛美香打过电话一样。
余周周咽了口口水,“我是她们班同……”她停顿了一下,改口,“我是她们班班长。班级有点事,想找她一下。”
“什么事儿啊?”
“科任老师让我通知大家到学校集合,好像是有活动。”
其实没有必要撒谎的,但是余周周直觉辛美香想要出门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等着啊。”对方放下听筒,余周周听到模模糊糊的一声,“接电话,过来!”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喂?”辛美香有些怯懦迟疑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
“没事吧,出来玩好不好?”
没有去电影院,也没有去游乐场,余周周和辛美香在校门口见面之后,辛美香窘迫地拒绝了余周周所有的提议。追问许久,余周周才尴尬地发现了真相。
辛美香的裤兜里面只有3块钱。
“那怎么办啊……”余周周无意识地叹息让辛美香深深低下了头,她连忙摆摆手,笑嘻嘻地说,“找个阴凉地儿说会话吧,反正今天这么热,游乐园人又多,非中暑不可,本来就不应该去。”
辛美香几不可闻地“恩”了一声。
她们干脆就坐到了学校后操场的老榆树底下,盘腿躲在阴凉里,一起沉默着眯起眼望着操场上一片白花花让人晕眩的阳光。
余周周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把人家叫出来,冒着撒谎被发现的风险,难道就是陪着自己在树底下打坐的吗?释迦摩尼能成佛难道还要找个伴儿?
“你喜欢唱歌吗?”她没头没脑地问。
问完了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挺无聊的。辛美香明显连话都不喜欢说,平时出个声都难得,何况是唱歌。
感觉有汗从头发里面一路蜿蜒向下,像只小虫,从鬓角开始痒痒麻麻地盘旋到下巴尖。
“喜欢。”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余周周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才惊醒般反应过来对方的答案是肯定的。
“你,你喜欢啊……你,你喜欢唱谁的歌?”
辛美香抬起头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好听的我都喜欢。”
余周周格外珍惜这个机会,她小心翼翼地问,“比如?”
草丛里面的蝈蝈把下午燥热的操场唱得很安静。
辛美香很久都没开口,好像在做什么思想斗争。余周周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心静自然凉”——和辛美香在一起,她觉得自己都变得沉默深沉得多。
正在余周周呆望着操场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嚣叫的蝈蝈声中,传来略带沙哑和羞涩的歌声。
“我和你的爱情,好像水晶。没有负担秘密,干净又透明。”
任贤齐和徐怀钰的《水晶》,在余周周小学的时候风靡一时。
记得小燕子詹燕飞曾经不无憧憬地说过,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个人,你会很想跟他一起唱这首歌。
余周周不喜欢任贤齐,她觉得他唱歌总是费劲得仿佛大便干燥——当然这种说法曾经被喜欢任贤齐的男生女生群起而攻之。
不过她承认,这首歌很好听,很纯净。那时候,如果心里有一个人,也许真的会想要跟他一起唱这首歌——可是注定不会真的有这样的机会。
如果能勇敢放肆到在那个年龄手牵手一起对唱《水晶》,恐怕这份感情,也称不上是多么羞涩透明。
辛美香并不是很自信,她并没有跑调,只是声音很抖,像一只小绵羊。然而余周周却一直认真地屏息倾听,好像此刻手中真的捧着一块水晶。
我和你的爱情,好像水晶。
虽然不懂爱情,但是不妨碍微笑。
辛美香唱完之后,面红耳赤地看了余周周一眼,余周周则笑着看她,非常认真真诚地说,唱得真好。
后来她们开始一起唱,不是当时的流行歌曲,而是还很幼小的时候听到的那些似懂非懂的港台流行歌曲,从余周周在老干部活动中心演砸了的《潇洒走一回》,到《选择》《当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相思风雨中》《一生何求》《铁血丹心》……
小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些歌在唱什么,却仍然能在饭桌上大声唱出来,助兴,讨大人的欢心。
直到那一刻,她们两个重新唱起这些歌,才懂得了歌词的含义。
“从Mary到Sony和Ivory,就是不喊我的名字”
“为何我所失的,竟然,是我的所有”
有时候也会唱到一半,哽住,那些缠缠绵绵的内容让她们相视一笑,只能别过头去羞涩地咧咧嘴巴。
后来的后来,余周周已经记不清那天下午她们究竟有没有聊天,聊了什么——但是记忆中总是有一片刺眼灿烂的纯白,是下午两点最最炽烈的阳光,和耳畔永无休止的蝈蝈叫声。
话匣子一旦打开,辛美香也渐渐活泼起来。
“不是你说的那种,我说的是大袋的酸角,不是一袋只有三四个的那种。”
“我觉得小袋的好吃。甘草杏,话梅和无花果都是小袋的好吃。”
余周周气得翻白眼,可是大袋小袋哪种比较好吃,她实在是辩论不过执拗镇定的辛美香。
“所以其实我觉得夜礼服假面喜欢的还是月亮公主,不是月野兔。”
“我觉得是喜欢月野兔,不是月亮公主。”
“如果月野兔的前世不是月亮公主,他怎么可能爱上她?月野兔和月亮公主个性差那么大?!”余周周觉得自己简直就要咬人了。
辛美香却仍然只是沉重地摇着头。
“才不是。”
冷静,余周周你一定要冷静。她告诫着自己,一边把话题拉到中心上来,“你看,月亮公主那么温柔文静,月野兔……不说了,你也知道。她们看起来明明是两个人啊,夜礼服假面怎么可以同时喜欢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呢?这根本不合情理啊。”
辛美香愣了一下,慢慢地说,“她们是同一个人。……只是后来变了。”
余周周挠了挠头,“如果你喜欢的人,后来变了,你还会一样喜欢他吗?”
余周周问问题时候,内心纯洁无比。她想到的是奔奔。
月亮公主变成了月野兔,就像两个人一样。
然而“喜欢”二字却让辛美香闻而变色。
余周周却仍然在一边大胆地进行发散性思维。
“你说,老师家长不让咱们早恋,是不是也因为我们在长大,对方在变,我们自己也变化得很迅速,所以很容易会变心?”
辛美香及时地给出了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回答,“是因为耽误学习。”
余周周颓然转开脸。
辛美香实在太让人有挫败感了。
集中营
“话说,你有没有吃过一种糖?”
“什么?”
余周周托着腮慢慢地说,“它叫口红糖。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其实那个糖很小,红红的,只有一节。但是包装却做得像大人用的唇膏一样,轻轻一旋,糖便和口红一样露出来,女孩子们都学着大人一样拿着它小心地在自己的唇上来回涂抹,然后再用舌头舔舔嘴唇,那劣质的甜味因为这逼真的形式而变得格外诱人。可是余周周的妈妈却从来不允许她和别的女孩子一样买那种糖。余周周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是觉得不卫生?还是怕她过早地学会臭美?她不懂。
没想到身边的辛美香却忽然说,“你想吃吗?”
余周周吓了一跳,“有吗?”
辛美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着眉头盯着地砖想了半天,才抬起头,一副黄继光主动请缨炸碉堡的表情说,“有。”
余周周那一刻还不明白为什么辛美香找颗口红糖也能这么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后来当她跟在对方身后七拐八拐接近“美香食杂店”的时候,余周周才反应过来。不过辛美香不知道背后的余周周已经洞悉了一切,她在快到自己家的拐弯处停了下来,认真严肃地对余周周说,“你站在这儿等着,别跟着我。”
余周周一辈子都记得辛美香脸上矛盾的表情。
冒着被窥探秘密的危险,去找一颗口红糖。
余周周忽然觉得很感动。她用力地点点头说,好。
甚至没有问为什么。
与是辛美香转身离去。
口红糖是很古老的零食了,四处都买不到,辛美香家的食杂店竟然有,说来说去不过只有一个原因。
积压存货。卖不出去的东西。
比如……比如辛美香在运动会上面拿出来的麦丽素,落满灰尘,而且还过期了。
余周周猜得出,这样的小食杂店在新近开张的物美价廉的仓买超市挤兑下,应该盈利每况愈下。唯一能比超市占优势的,恐怕只有酱油醋和啤酒了,因为邻居们都相熟,有时候赊账拿走两瓶啤酒也没关系。
余周周的记忆中留有一个拥挤不堪的小卖部,当时她还是奔奔家的邻居。小卖部灯光灰暗,屋子里一股霉味,还有那个卖东西的阿姨,永远都凶巴巴大嗓门满口脏话地冲着她大声吼。买到的面包大多不是太油腻就是干巴巴,薄薄的塑料包装,基本上是三无产品,有几次还有些发霉。那时候人们的脑子里没有消费者意识,也没听说过三一五,这个城市里面还没有超市,也从来不曾有过会把好吃的糖果分发给孩子们的慈祥的店主,他会把发霉过期的东西买给孩子或者傻子。
但是,余周周仍然觉得那些东西真是好吃,酸角,杨梅,雪梅,虾条,卜卜星,奶糖,冰棍儿,五毛钱一包的桔子冰水——虽然都是色素勾兑的。
也许现在再吃就不那么好吃了吧?
什么东西都是回忆里面的才最好。永远都是。
过了一会儿,辛美香跑了过来,鬼鬼祟祟的,塞给她一节浅粉色的塑料管,有拇指那么粗,好像一节长哨子。
余周周很兴奋,她们两个躲在角落里面,贼眉鼠眼四处张望,好像两个正在进行毒品交易的小混混。余周周费力地旋开口红糖,看着里面那节玫红色的糖心像真的唇膏一样冒头,然后小心地躲到没有人的地方舔了舔,皱皱眉头,心里有那么一丝失望——很难吃。
只是为了圆一个心愿而已。
不过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难道是在躲避妈妈?余周周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好吃?”辛美香的表情很紧张,好像口红糖是她做出来的一样。
“没,挺好的,送给我吧。”她珍重地将口红糖揣进裤兜里面,“谢谢你,美香。”
辛美香有些局促地笑了,低下头说,“那我回家了。”
余周周摆摆手,“那,再见。”
辛美香有些驼背地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朝余周周无比温柔地微笑了一下。
“周周?”
“恩?”
“谢谢你。”
谢谢你。从来没有人邀请我出来玩,从来没有人往我家里面打过电话。
余周周一头雾水,看着辛美香消失在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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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的时候,余周周的英语口语和听力有了很大的进步,看了很多书,长跑越来越在行,心里竟然真的有了一种初成少侠的感慨。
唯一的问题在于,暑假作业没有写完。
那本综合了古诗词填空小作文智力竞赛科学知识和数学复习测验的大本暑假作业还有好多没有写完。余周周的抵触情绪让她很难坚持每天做一页。暑假的最后几天,她一边翻着漫画,一边咒骂着自己的拖延和不勤奋,最终还是没有写完。
余周周淡定地深呼吸。
然后伸出手,把中间全是小作文可是她来不及写所以留下了大片空白的四五页,撕了下去,干干净净,一个断茬都没有留。
她知道检查作业的时候老师只是从头到尾翻一遍,不会仔细核对页数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所有违法乱纪钻法律空子的行为都是从娃娃抓起的。
第一堂课,大家把《暑假作业》,周记本,钢笔字练习本和英语练习册一样一样传到第一排,每组第一排的同学细细地数过,把缺少的数量报给老师。
许多人宣称自己忘带了。
于是张敏一指门口,“回家拿去。一个小时之内回不来就算你没写。”
班级里面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徐志强等人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教室,余周周知道,他们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过了半个小时,温淼第一个回来了。第一堂课刚结束,余周周伸了个懒腰踱步到辛美香身边问她《柯南》有没有单行本,就瞥见温淼正在四处借订书器。
上次自己把人家扔在原地梦游一般地离去了,余周周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这次主动搭了一句话,“温淼,你的作业本散架子了吗?”
温淼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咧咧嘴,点点头,晃了晃手里面的田字方格本,纸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像白色的海浪。
用订书器在桌子上狠狠地按了两下之后,他满意地再次抖了抖作业本。
然后突然一下子凑近余周周,在她耳朵边轻声说,“你没发现这个本子格外地厚吗?”
余周周被他突如其来的咬耳朵行为吓了一跳,连忙躲开身,“是又怎么样?”
温淼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笑着说,“我把上学期的作业本给拆了,所有上面没被用红笔打上对勾的,都被我拆下来拼到一起,好不容易终于凑够了一假期的作业量,还得装订上,你说我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