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周周闻言也开始认真端详起奔奔的样子,他长高了,比余周周还高半个头——这自然是废话,仍然是白净的面庞,格外明亮的眼睛,和小时候相比,眉目舒展了许多,只是始终略显单薄苍白。
“你和小时候……”余周周说了一半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比较的资格。她已经记不清奔奔儿时的样子了。童年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的亲密无间的小玩伴早就成为了一个符号,一个在遭遇困顿的时候专门用来怀念和伤感的理由。
不过至少她可以看出来,他长大了,长大很多。
时间的魔法从来都不会在一瞬间从帽子中掏出一只白兔来博得喝彩。普普通通的帽子放在那里蒙尘落灰很多年,你从不在意,某天蓦然回首,你才发现帽子里面已经开出了一朵花,根深蒂固。
余周周带着一脸欣喜的笑容说,“奔奔,你长大了。”
奔奔摸摸鼻子,低头说,“好长时间没有人叫我奔奔了。”
余周周有些怅然,然后才突然想起真正重要的事情:“奔奔……你叫什么?”
“慕容沉樟。”
“什么?”
“慕容,沉没的沉,木字旁,樟树的樟,慕容沉樟。”
余周周石化了两秒钟。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几乎弯下了腰。
“怎么了?”奔奔有些脸红,不解地皱着眉。
“你这是……”余周周大口喘着粗气,“你这是,网名吗?”
“什么网名?!我就叫这个名字!”奔奔连忙解释,“这个名字不好听吗?”
“好听,好听,”余周周点头,可是脸上促狭的笑意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不过我没听说过哪个真实生活中的人会叫这样的名字,好听,真的……很好听。”
奔奔有些气馁,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对于一个混“黑社会”的少年来说这样拉风的名字有多么重要,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名字很酷,为什么余周周能笑成这样?
“好吧,”他无奈地摆摆手,“你还是叫我……奔奔吧,不过,别,别在别人面前叫。”
奔奔对于这个小名有种隐约的排斥,这让余周周有一点点诧异,不过她很快地驱散了这点小小的不快。他们正站在十字路口上,余周周指了指前方的红绿灯,“我要从这边走,我家住在海城小区,你呢?”
奔奔笑了,“我家住得很远。”
“很远?”余周周很奇怪,按照户口,他不也是就近入学的吗?
“恩,在市政府那边。”
“那你出校门就应该往公交车站走啊,跟我走了这么远,你还得返回去……”
奔奔笑着摇摇头,“我们有点事,就在这附近,周周你快走吧。”
余周周本能地从奔奔躲闪的表情中嗅到了危险的意味,她想说什么,却远远地看到被车流挡在远处的一群人,模模糊糊认出了那天的几个初三男生,正互相调笑着往这边走。
余周周没有犹豫。
“好的,我走。再见。”
余周周低下头急匆匆地闯红灯过马路,惊魂不定地站在对岸的人行道上回望,奔奔已经淹没在那群少年中了——还好,这群人并没有拎着任何类似武器的东西,应该不是去打仗。
她有些怅然,这么多的话还没有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对她一无所知。
不过还有时间。他们还可以像小时候一样从陌生到熟悉。只不过余周周忘记了,成长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让交朋友变得越来越难。
她灿烂地笑笑,朝奔奔的背影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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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那些小混混,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妈妈一边盛饭一边问。余周周正在跟盘子里面的螃蟹壳作斗争,一时没有听清楚。
“我问,学校里面的小混混,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没!”周周很高兴地抬起头,“妈妈,你知道吗,我今天遇见奔奔了!”
“奔奔?”妈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是咱们动迁之后租的那个房子的邻居家小孩?”
“恩。”
“你怎么认出他来的?他跟小时候的长相没有变化吗?”
余周周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现在的奔奔,就是个小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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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周周皱着眉头,圆珠笔已经在手心里面转了好几圈都无法落下一个字。她最近跟同桌谭丽娜学习转笔,谭丽娜不仅仅会借用中指食指拇指让笔在手中正反旋转,甚至还能让圆珠笔从小指一路绕到拇指食指间夹住,再反方向翻滚回去,周而复始,好像在手背上飞舞着一只急速振动翅膀的蜻蜓。不过这样灵巧的谭丽娜,却因为徒弟余周周笨拙,几次发誓要上吊——然而余周周的确是个勤奋的学生,她很努力,每时每刻都在练习,不过幸运的是,班级里面的自习课向来闹哄哄的,别人都听不见她的桌子上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响动,也没有注意到钢笔帽被甩飞的时候喷溅出来的蓝色钢笔水。
“该死!”余周周放下笔,圆珠笔忘记盖帽,刚才转笔失败,落下来的时候又在纸面上狠狠地划了一道。
周记。每周都要上交一篇不少于三百字的周记和5张钢笔字练习纸。余周周并不对作文打怵,但是这种写给老师看的周记,总是让她很为难。
“陈桉,我觉得事情总是很有趣。老师想看我们的记事,我偏偏不愿意写给她看,而你不愿意看到我的信,我偏偏写起来没完。哦,我不是抱怨,我真的不是在抱怨。”
其实余周周知道,自己也并不是愿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陈桉。很多过于小女生的事情,她还是努力避免让对方知晓,比如自己对于漂亮笔记本的执念,还有对于各类文具的狂热。
曾经乐团排练休息的间隙她也曾经看见过陈桉站在窗边,阳光穿过老旧排练场的彩色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只顾着低头看书,书页上随意地夹着一支普普通通的圆珠笔或者自动铅。陈桉的书包里面只有一个普通的笔袋,里面只有两支圆珠笔,一支钢笔,一直自动铅,一块橡皮。他做数学题或者物理题的时候可能会画图,但是甚至都不用格尺。
余周周明白一个人的学习成绩与他用什么样的笔写字是无关的,可是,不知怎么,漂亮文具渐渐成为了她的爱好。如果她买到了一只设计格外独特的自动铅,那么做数学题画图的时候她的思路就会更顺畅,而一本略带磨砂表面的浅灰色暗格笔记本,就能让她在英语课记笔记的时候更专心。
这渐渐地已经变成了一种怪癖。独自一人流连在周边各种文教店里面,淘宝。
周五的早上学校要求大家提前半小时到校排练下星期的建校四十周年庆典。余周周到得格外早,百无聊赖地溜进了文教店。
正在毫无意识地把架子上所有的真彩和晨光圆珠笔一支支拿下来在白纸上写字测试,突然听到旁边不远处一个女孩子正急吼吼地对同伴大喊。
“我要疯了,明明就要迟到了,我妈非要给我缝衬衫扣子,我抓了一手果酱,她让我帮她拿着点扣子,我没有办法就含在嘴里了。我爸又来劲儿了,把我准备好的校服拿衣架给挂起来了——这不添乱嘛!我一着急,张嘴喊他,结果把扣子给咽下去了。那么大的塑料扣子,你说这可怎么办?!”
“开刀取出来。把肚子从喉咙口到肚脐眼划一个大大的口子,仔细翻翻,一找就找到了。”
后一句话仿佛是耳语。那个吞扣子的女孩子还在大声抱怨,而那个提议开刀的女孩就在自己旁边用很轻的声音自言自语。
辛美香。
她穿着皱巴巴的校服,马尾辫扎的松松的,好像根本没来得及梳头。辛美香一边动着嘴唇自言自语,一边露出有点恍惚的笑容,丝毫没注意到身边就是石化的余周周,正在用食指轻轻扫过真彩专区的各色圆珠笔,一副极有兴趣的样子。
余周周咽了一口口水。
“其实我听说,那个扣子……一上厕所……就出来了。”她轻声说。
辛美香吓了一大跳,那种淡定飘忽的笑容一闪即逝,她死死盯着余周周,面无表情,手也不再触碰圆珠笔。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子,余周周决定放过那颗无辜的扣子,她的视线重新对焦到圆珠笔上面,抽出一支上面画着加菲猫的浅蓝色水笔按了一下,在纸上划了几下,鬼使神差地画了一个圆圆的四眼扣子。
她尴尬地放回那支笔,干巴巴地笑笑,“我以为这是圆珠笔,没想到是中性笔,呵呵,呵呵。”
“我喜欢中性笔。”辛美香轻声说。她的声音毫无特点,又很少讲话,余周周总是记不住她的嗓音。
“其实我更喜欢笔记本。”辛美香用有些贪婪地目光扫过后排桌面上的各色韩国进口笔记本,又摇了摇头。
“我也是!”余周周笑得极开心,刚想问她喜欢卡通封面还是风景封面,话到嘴边竟然变成了,“你听谁说扣子掉进肚子里要开刀的?”
说完她就觉得很后悔。这只疯狂的扣子。
辛美香愣了一会儿,正当余周周以为她又像课堂上一样永远都不会说话了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我妈妈说的。”
说完她就笑了。
两三岁的时候,辛美香也把扣子吞到肚子里面去了。她害怕妈妈吼她,吓得躲到墙角思想斗争了一整天,才战战兢兢地找到妈妈,边说边掉眼泪——妈,我把扣子,我把扣子吞了。
辛美香的妈妈那天出奇地好脾气,没有大吼大叫,只是阴沉着脸说,开刀,把肚子划开,从这儿到这儿。说着就用手指在辛美香的小肚子上面狠狠地划了一下。手还没拿开,她就吓破了胆,哇哇大哭起来。
妈妈把她抱起来,温柔地拍着她的头说,不怕不怕,我们上便盆那蹲着,一会儿就好了,乖,不哭不哭。
辛美香的记忆中,那是妈妈最温柔的时刻,空前,绝后。
余周周只看到她扔下这句话之后发了一会儿呆,转身就离开了,书包撞歪了旁边桌面上的一排崭新的史努比笔记本。
只剩下她自己站在原地,听着门口的那两个女孩子继续大声讨论如何把肚子里面的扣子弄出来。
那个星期的周记,转笔转了一下午的余周周没有想到任何能够叙述给老师看的事情。
周一早上,她对语文课代表解释道,一大早上吃油条豆腐脑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本子掉进盛豆腐脑的盆里面了。
“实在是,捞不出来了。”她的表情十二分诚恳。
下星期就换个新本子吧,就买上面带米老鼠的那个蓝本子,余周周想,用新笔记本,说不定就会有灵感。
想到这里,她突然回头看了看蜷缩在角落里面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的辛美香。

鸡头和凤尾

ˇ鸡头和凤尾ˇ
余周周有了一个让她很无奈的外号——余二二。
初中一年级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她又考了全学年第二名。所有成绩尘埃落定,她坐在座位上,接过张敏递过来的班级期中考试成绩排名名单,深深地低着头——自然并不是因为愧疚,只是张敏说话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口水和口气,余周周总是可以通过聆听老师的教诲来判断对方早饭午饭都吃了什么,甚至还会因为偶尔的厌恶而觉得自责。
第二名自然也是值得骄傲的,平均分在年级拖后腿的6班里面,余周周是老师们的心头肉。
“陈桉,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快乐。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初中数学一点都不难,一点都不,当初老师吓唬我说女孩子脑子笨,到了初中肯定跟不上,原来真的是骗人——当然,有可能,我把话说早了。”
她已经不知不觉培养起了谨慎生活的习惯,站在13岁的尾巴上的余周周已经开始悄悄在心地怀疑,变幻莫测的生活中是不是有可以摸索出来的规律与禁忌?比如,不要下断言,比如,即使考得很好,在被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也要低下头说“一般吧”……
好像是害怕幸福会从炫耀的笑容中溜走。
“我考得还不错——不过也是因为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一般,你也知道的。还有,我也有了好伙伴。我不敢说是不是朋友,至少……”她挠挠鼻子,不知道怎么说清楚。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搭理那些在她陷入徐志强的辱骂声中时缩头缩脑不敢出面的所谓朋友们,对“纯粹”友情的高要求让余周周一度想要远离所有人,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坚持不下去。
妈妈说得对,很多事情想要认真想要坚持自己的准则是很艰难的,她也没有办法用那么高的要求来衡量所有人,所以渐渐地,她的同学关系又恢复到那件事情没有发生前的状态了,和小姐妹聊天,一起去买搞笑的新年贺卡互相赠送,又或者跟着同桌谭丽娜学习转笔。
“我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真正的朋友。妈妈说,想要找到真正的朋友和恋人都是很难的。当然,她并不是对我说的,我只是偷听她跟外婆的电话。她说,她和很多人都一样,等了一辈子都没有等到年轻时候设想的那个理想的朋友和爱人,但是年轻时候她不信,她有很多时间,也总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所以会一直等下去,直到现在终于认命了,知道自己一点都不特别,也等不到那个人。”
“妈妈说,大部分人,还是会凑凑合合过一辈子。凑和的朋友,一茬来了一茬又走了;一般般的婚姻,吵吵闹闹却又承担不起离婚的成本。”
“所以大家才喜欢看离谱的电影电视剧,我们的人生,要靠别人才能够起伏。”
余周周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妈妈话语中的含义,但是她能像小动物一样从这些句子中嗅出什么,于是记下来,聊以安慰她青春期的那股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伤。
“陈桉,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人。我看你,就像看电影。”
这段讲述优秀少年的电影在陈桉顺利考上北大之后有了一个happy ending,至于后来怎么样了,观众余周周已经没有可能知道。
余周周感觉到自己好像就要沉溺在这样美好的春日午后了,就像泡在温水中的青蛙。她开始接纳不完美的伙伴关系,开始满足于万年第二名,开始满足于这样平淡悠闲的学习生活,很满足。
一起都很好。不是最好,但是也很好。
这种满足平静的感觉在余周周看到沈屾的那一刻结束了。
全年级数学段考,余周周和学习委员还有数学课代表一同到数学办公室去帮忙合计分数然后分卷子。她们一个人负责翻开一本本混合装订的卷子,然后将几处用红笔明确标出的分数念出来,另外两个人各拿一个计算器,快速地加和,一同报出总分,由念分数的同学负责将总分标在卷子题头。
余周周机械地念着分数,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突然心跳加速——字迹是她自己的。她深吸一口气,等待那两个人报出总分。
满分120分,她打了118分。余周周嘴角上扬了一下,在另外两个人恭喜自己的时候腼腆地一笑,然后急忙摆摆手说,继续干活继续干活。
后来她再唱分的时候声音就明亮愉悦了许多。
除了她们三个之外,还有七八个其他班的同学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所有考场的卷子都合计完毕之后,大家在老师的指挥之下用剪刀拆开密封条和塑料绳,在两排桌子前指定各个班级的区域,就开始抱着卷子往区域中投放。
余周周心情愉悦地穿梭在桌子之间,将一张张卷子轻轻放在不同桌子上,看到110分以上的卷子也会微笑着在内心感慨一句,恩,考得真好。
真好的意思就是,很好,但是没有她自己考得好。
然后低头的那一刻,看到手中的卷子上面有着鲜红的120分。
余周周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扭过头看竖排的班级号码和姓名。2班,沈屾。
她站在原地定了一会儿,有些微微的脸红。想要拉住身边的女孩子问一下第二个字怎么念,却又不敢对对方出示这张卷子——或者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对这120分有多么在意。
于是快步走到2班的桌子前,把卷子放上去,停顿了一下,看看四周,又悄悄拿起那张卷子,塞进一摞卷子的中间,不想看到它刺眼地躺在最上层。
余周周并不觉得妒忌。她只是为自己刚才过早的沾沾自喜感到很羞愧,虽然刚才的愉悦并没有在同学面前表现出来,但是面对自己才是最难堪的。
等到所有卷子都分完了,她才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侧过头对数学课代表说,“那个,两个山字放在一起,那个字念什么啊……”
数学课代表茫然地摇了摇头,“问这个干吗?”
余周周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想了想,又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我就是刚才突然想起来,三个水字加到一起念淼,三个石头垒到一起念磊,然后……”
刚说到这里,突然听到2班的数学老师操着大嗓门喊得全办公室的人都一激灵。
“沈屾,你也太不给我们出题的老师面子了呀,又考120?”
余周周看到张敏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撇撇嘴,似笑非笑地看着2班数学老师,然后转身拎起暖壶往茶缸里面倒水。
shen,一声。沈屾,这个名字念起来有些像婶婶。
被召唤的沈屾竟然就在办公室,余周周看到她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班级的卷子,将它们拢在桌面上摆整齐,听到老师夸张的炫耀也只是将碎发在耳后轻轻拢起来,非常敷衍地一笑,然后继续低下头整理那一堆已经非常整齐的卷子。
“哦,是她啊,老早就听说过她,特别狂,总说自己非振华不上。”数学课代表后知后觉,瞄着沈屾的方向撇撇嘴。
那是个很平淡的女孩子,颧骨很高,额头上布满了青春痘,数着和余周周一样的马尾辫,架着银白色的眼镜,整个人站在那里,好像已经融化在了淡绿色的墙皮里面。
不过却有一种犀利,余周周确定那种犀利只有自己能感受得到——也许因为在场的人只有她最敏感心虚。
“陈桉,你知道吗,她的那种表情,哦不,她其实没有表情。可是她站在那里,就好像浑身散发着一种气味,告诉我,学年第二没什么了不起,118分也很可笑,因为打了120分并且考了学年第一的沈屾本人的笑容只有一种含义,那就是,她瞧不起八中,也瞧不起自己考出来的学年第一。”
余周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但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思考关于鸡头和凤尾的问题了。师大附中的倒数第一是不是都比她们8中的学年第一名要优秀呢?这自然太过愚蠢和极端了,但是她控制不住去这样想。
她还想不出一个结果。鸡头的得意与悠闲中总是有种格局境界太小导致的意难平,而卑微的凤尾依附于群体来给自己表明身份,是不是更可悲?许多人一辈子都在这样的选择中徘徊,她们既学不会放手一搏力争凤头,也学不会知足常乐甘当鸡头。
不过对于这个年纪的余周周来说,思考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思考这个行为本身。沈屾像一根冰锥划破了余周周平静温吞的生活,让她为自己的安逸满足而感到害臊。
余周周忽然想起来她曾经对陈桉说过,自己一定会考上振华的。
当我们说“一定”的时候,究竟明不明白这两个字背后的真正含义?

春季运动会(上)

ˇ春季运动会(上)ˇ
沈屾每天下课的时候都坐在座位上背单词,英语能力早就已经超出初中一年级的水平。英语和语文的学习比较适合在零碎的时间中进行,比如下课十分钟,比如上厕所蹲坑的时候(虽然同学们都笑嘻嘻地说这种病态的做法会导致便秘),因为它们的知识体系也比较零碎,每个单词之间是独立的,每首古诗之间也不需要连贯思维。而其他“整块”的时间,比如自习课,适合用来学习数学,可以保证长时间的完整思考……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余周周通过平时零零碎碎的询问和偷听别人的谈话而得到的消息。主要的消息来源就是和沈屾同在2班的奔奔,哦不,慕容沉樟。
余周周至今也无法接受奔奔的大名。这四个字念出来,她总会控制不住地笑。
也只有在奔奔面前,余周周才可以毫不掩饰自己对沈屾的在意和好奇。
至于其他同学对沈屾的八卦和叙述,其实都乱七八糟的。她们只是会带着复杂的情绪和表情来评判沈屾的行为,比如下课都不出去玩,比如一天到晚沉着脸,比如谁都瞧不起,比如见到练习册像见到亲妈一样,比如天天坐在座位上雷打不动地看英语书……
“知道二班的沈屾吗?那女生特别厉害,志向就是把所有的练习册做完。”
“噢,怪不得那么狠,总是考第一。不就是做题嘛!其实我这人就是懒,我妈老这么说我,不过你说有那个必要吗?唉,这种人啊,过的是什么日子……”
“人各有志呗,啧啧。”
这是余周周很害怕的一种境况——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跟班级的同学相处,笑脸相迎,希望大家都对她有好印象,也很少提及自己的成绩和学习方面的任何事情。可是另一方面,她深切地同情沈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