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让洛阳帮我问他们公司的票务经纪吧,那就只能坐飞机走了。”
“洛阳?”
洛枳笑着解释:“哦,我哥哥。舅舅家的孩子。”
“舅舅家的孩子,为什么和你一个姓?”
洛枳失笑:“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理科生真严谨。我随外婆姓。我家这一代,都随外婆姓。”
洛枳看到盛淮南“为什么”三个字的口型都摆出来,却仍然吞下肚子,她也没有善解人意地为他主动答疑。
或许还没办法一下子走到那么亲密的境地。
但他说要教她,反正慢慢来。
“那这次,你能不能不要让你哥哥帮忙?”
她正在撕开上校鸡块的糖醋酱包装,听到这个问题,歪头看他:“那要怎么办?”
“给我点时间,我帮你问问我爸妈在北京的朋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D字头、Z字头和T字头的车不少都留作了内部票,也许能有办法弄到一张,让我试试。实在不行的话,身份证给我,我帮你去问在国航工作的哥哥,等我GRE课程结束了,你和我一起回家。”
洛枳抬眼看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盛淮南的声音让洛枳蓦然想起那天电话里拒绝还她行李箱的无赖男孩,“我是你男朋友,这些事儿自然要我解决。而且我想跟你一起走,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洛枳连忙解释,盛淮南愤愤不平地大口吞下一块汉堡,佯装不理会她。
洛枳大窘,直接掏出身份证拍在桌子上:“给你,我们一起飞回去。”
盛淮南这才眉开眼笑地接过来,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
“小姐,请问这真的是你的身份证吗?”他指着上面猪头一样的照片问,“我要怎么跟我哥说这是我女朋友啊?等他见到你本人,会觉得我在劈腿。”
洛枳飞起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学校,薄雾散去,天气正好,于是搭着地铁换乘到了王府井去逛图书大厦。
进门就看到张爱玲的作品又多了某个版本,海报贴在扶梯旁鲜艳的位置。
盛淮南也看到了,虽然脸上带着洛枳意料之中的迷茫。她又想起古诗词填空的事情。
“《红玫瑰与白玫瑰》是她写的吧?那个米饭粒和蚊子血的。”
“哟,你知道啊。”洛枳忍着笑,下一秒钟却想起了洛阳。
她一直不敢去验证自己的猜想。洛阳也一定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她一定为陈静鸣不平。然而现在她知道,她不懂洛阳,不懂陈静,也不明白感情。
却本能地维护和理解自家的哥哥。
盛淮南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唤回了她的胡思乱想:“我还是懂点文学的好不好。除了这个,我还知道另外八个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眉目中满是“快来夸我”的自得。
洛枳晃神,她没见过这样的盛淮南,即使去后海那段时间他们熟识,他也曾这样放松地展露幼稚而亲昵的一面,但那时她却不敢有所回馈,总是沉沉的,像背着什么。
他这样也好看。她忽然很想走过去亲亲他。
洛枳被这个念头惊到了,慌张地低下头。
这种感觉,就是恋爱吗?
曾经她喜欢他,却不会被这种念头突如其来的击中。
“你怎么了?”
她连忙转移话题:“这八个字并不是她说的。”
“那是谁?他们都说是张爱玲。”
洛枳笑:“他们是谁?是叶展颜告诉你的吧?”
那八个字曾经令她的高中同学们如此心折而惆怅。带头的就是叶展颜,那时他们热恋,然而对于除了课程表之外什么都无法确定的高中生来说,这八个字,只能是触不到的镜花水月。
盛淮南的表情有点尴尬和自嘲,却没有伤感。洛枳看在眼里,揪起的心也平静下来。
“我和你讲前女友的事情,你不会生气吧?”
洛枳笑:“你说要教我谈恋爱,自然要你告诉我该不该生气。”
“……这次不能生气。”
“行。”她脸上满是狡黠的笑意。
那是高三第一次月考家长会的事情。
他的一个高二学弟林杨慌慌张张地给他打电话说:“哥,你可千万别骂我,我也不知道我妈是怎么知道的,可能因为她老是偷听我讲电话吧,总之今天我们也开家长会,我妈遇见你妈妈了,特三八地把你和叶学姐的事情告诉你妈妈了,大人讲话我在旁边也不能说什么,你妈妈回家可能要审你,你千万作好心理准备!”
洛枳莞尔。那时候很多成绩好的学生家长常常都会互相联系,互通有无,协同监视,出了这样的事情倒也正常。
盛淮南对此并不是毫无准备,这样的事情,因为叶展颜的高调和自己的坦率,早晚都会被老师和家长知道。
然而他妈妈回家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永远习惯于在背后为他“扫清障碍”。他告诉叶展颜,如果他妈妈给她打电话,希望她谅解,同时什么也不要理会,只需要说“我知道了”就好。无论他妈妈说什么,一定要全部告诉他,他来处理。
他平静地告诉她,他会保护她。
家长的干预是让所有早恋的孩子都心慌恐惧却又兴奋不已的。叶展颜先是眼泪汪汪地说自己连累了他,然后又扑到他怀里说谢谢他这么“男人”地保护自己。几出戏后就恢复了神采飞扬,大大咧咧地坐在走廊的窗台上笑得阳光灿烂。
剥离了所有当时当地的感情色彩,那一幕此刻看起来就像小孩子办家家酒一样无趣和幼稚,无论是眼泪汪汪但是却透露出兴奋的叶展颜,还是那个故作镇定表情淡然而又心潮澎湃地说“我会保护你”的自己。
盛淮南的语气平淡,洛枳却不免听出了其中的怅惘。
“可是,那才是青春吧。”她安慰他。
心里却酸了起来。
盛淮南听同学说自己的妈妈坐在老师办公室里面的时候,飞奔过去敲门,面无表情地问他妈妈为什么干涉他的事情,在班主任面前伤了他妈妈为人母最要紧的面子。他妈妈阴沉着脸看着他,终于勃然大怒——没有喊叫没有训斥,而是径直走出办公室要去找叶展颜。
他将她妈妈堵在半路上。
盛淮南至今仍然记得自己手心出的汗。他并不是喜欢对父母唯唯诺诺的乖宝宝,但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和他们起过冲突。
他妈妈终于还是离开了。
这件事情不知怎么被传出去的,他突然成了英雄。叶展颜每天看到他时,笑容绽放得好像早春的桃花。
但是他记住的却是母亲回家之后对他说的话。
“盛淮南,”她叫他的全名,“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们。”
“你记住今天,记住你当时说的话和你背后的女生,也记住所有围观看戏的人,不管他们是为你叫好还是说你愚蠢。一年以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解决掉这种不合适宜的关系。你长大了,但是还没有成熟。”
洛枳无言叹息,像她记忆中那个冷厉的妇人。可自己却从这居高临下的话中,听出了深深的灰心和无能为力,包裹在强硬的态度之下
[
或许是错觉吧。
盛淮南在和叶展颜分手之后,难堪得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母亲。然而,他那消息灵通的母亲在他寒假回家之后轻描淡写地说:“给你报了旅行团,签证的事情你自己联络他们吧。”
丹麦、挪威十日游。
“去散散心吧。”她说。
可能,传说中的人物都是这样,在创造了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壮举之后,就退色到了他人所不知的琐碎中,渐渐发现自己的生活其实也逃不脱那些无聊的老路,然后,就不再冒傻气。
他踏过哥本哈根街道上古朴的小方砖,一瞬间陶醉在时间静止的童话世界,再一抬头,旅行团里面一个一直很吵闹的大婶正在面包店门口吵吵嚷嚷地照相,摆出万年不变的V字形手势——他哑然失笑。
才想起,叶展颜用看英雄的眼神看他的时候,曾让他记住两句话。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来之不易,我们一定要幸福。
她写给他看,于是他就糊里糊涂地念了许多遍,竟然真的记住了。
“其实这句话是胡兰成说的,”洛枳微笑着说,“他们结婚的时候撰写了四句话,‘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前两句是张爱玲写的,广泛流传的后两句,其实是胡兰成想到的。”
只不过后来的故事,同样事与愿违。
她正兀自感慨,突然听见旁边盛淮南声音低落地说:“其实,我真的一直不大明白这两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却被逼背了好多遍。五分的填空题他都放弃了,却为这根本不是张爱玲说的八个字,背了好多遍。
洛枳眼神突然软下来,一点点妒忌凝成的酸意被心底温柔的暗河冲淡,她破天荒主动地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拥抱了他。
他回抱她,用力地。
“你知道我在售票大厅的人群里面看见你的背影时,是什么感觉吗?”
洛枳不说话。
“你做什么事情都不叫我,也不主动联络我。我看着你在那里排队,忽然觉得我离你特别远。”
“从我问你高中是不是……暗恋我,到现在,你的反应,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总是让我觉得,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
“除了那八个字,我还知道一句话,也是很多人都在说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想,但我却觉得,更遥远的是,我知道你喜欢我,却不知道你喜欢的到底是不是我。”
“所以你不想黏着我。也不需要我陪着你。我只是个你想象出来的假人而已。”
“充气娃娃吗?”她终于插话,想要缓和气氛,却没有等到他的笑容。
这个家伙。她不知道怎么样告诉他,他的担心和恐慌,却让她不再恐慌。所有的欢喜都终于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心底。
于是她也敛去眼中的戏谑,仰起头,踮起脚。
他一愣,然后将她抱得更紧。
下一秒钟却被她狠狠地咬到了下嘴唇。他吃痛,却没松手,反而更凶狠地回敬了过去。
“我们到底还是成了以前我最鄙视的那种,在公共场合搂搂抱抱的情侣。”半晌,她松口气,低笑着说。
“再说一遍。”
“……我们到底……”
“只要最后两个字。”
洛枳笑,被他搂得太紧,连笑声都闷闷的,像咳嗽。
“情侣。”
第二十八章 时间的罐子
“在写什么?”盛淮南头刚凑过来,洛枳就慌忙掩上扉页:“记点事情而已。”
“从上飞机开始就低着头写啊写,什么事情那么急着记下来?”
正在这时飞机开始缓慢地朝着跑道行进,大家纷纷将桌板收起来,洛枳也合上笔记本扣上安全带。
她只是重新开始记日记了而已。
那个只写了一篇日记的笔记本在书架的角落被挤得可怜巴巴。洛枳从图书大厦回来的那天下午,终于将它抽出来,拂去灰尘,坐到书桌前。用了多年的钢笔在接触到纸面的那一刻,仿佛有了灵性,流畅的一字一句轻易地将中间空白的岁月弥合得毫无瑕疵。
曾经有个作家说过,他会不断地把自己最美好的时光转移到文字中去,借以逃避时间的流逝。
洛枳深切地懂得这种感觉。高中生活乏善可陈,然而看着自己厚厚的写满了字的日记本,会觉得每一天都有了清晰的面孔。
没有白过,没有浪费。一千个日日夜夜都在手里握着,沉甸甸的,像某种证明。
但此刻她的日记却不再充满了各种眼角眉梢的细节,要么是没头没脑的场景片段,要么是谁都读不懂的、飘忽而逝的心情。那些滑稽而伤感的对话,那些将盛淮南称为“你”的只言片语,那些被日记本收纳起来的岁月,最终还是被倾倒进了时间的洪流中,无可逃避。
她不再对日记中的盛淮南讲话。却可以在日记中记下和他讲的话。她失却的某种情怀,换取了温热的、有着心跳声的快乐。
“他刚刚将头凑过来要看,头发都擦到了我的耳边,痒痒的,像只好奇的小狐狸。”
不过真是肉麻。洛枳尴尬地将日记本收了起来。
飞机平稳飞行的时候,盛淮南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笔记本电脑,“看电影吧?”
“好,看什么?”她随手帮他放下桌板,一眼瞥见桌面上有个文件夹,名字叫“她喜欢的”。
心里有一瞬间的狂喜,好像发现了恋人偷偷收集的自己的东西,却又不动声色,窥视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一腔爱意然后佯装不知——
直到盛淮南轻轻松松地直接点开了那个文件夹,还回头朝她笑了笑,一副讨表扬的贱表情。
她笑惨了。
那部电影的名字叫做《岁月的童话》。
吉卜力工作室作品。
小学五年级的妙子。
晴天阴天下雨天,你喜欢哪一个?
时间不可阻挡地向前,好的故事却可以让过往的碎片回光返照,精心挑选,细细打磨,把那些不该被遗漏的统统带回来。洛枳靠在盛淮南肩上,分享一半的耳机,惬意地眯着眼,看影片中的火车将成年的妙子送回过去。
“你知道吗?我喜欢这部电影,并不仅仅是因为怀旧的情怀。”
“还因为什么?”他轻轻地亲了亲她的头顶。
“好东西仅仅有好的意愿是不够的,还要有好的形式,才不辱没了故事。比如你看,他们排练舞台剧的时候,妙子在练习的时候自己加了一句台词,‘乌鸦先生再见’,被老师批评为出风头——你注意过吗?当时妙子身边的一个女孩子的神态刻画得极为传神,就是……”她出神地想着怎么样措辞,“就是,略带同情又有些‘让你出风头,活该’的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非常棒的细节呢!”
他搂紧她的右肩:“对,只有好的意愿是不够的。”
“明明是很少有人会注意的地方,他们依旧这样敬业而细致。”
“因为真的喜欢自己在做的事情啊。”
洛枳看向他,舷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近得几乎能看清细小的绒毛。
“那你喜欢的事情是什么呢?”
盛淮南沉默了。电影的片段不断闪回,妙子依旧在成年和少年之间行走。她回忆起刚刚开始学习分数除法的年纪,让人沮丧的数学成绩,和天书一样的除法法则。
2/3÷1/4的算法始终让人搞不懂。妙子的姐姐生搬硬套除法法则,硬要她记住用2/3乘以倒过来之后的4,然而妙子一直试图用切蜜瓜的办法来演示2/3和1/4相除,怎么算都是1/6,终究还是失败了。
盛淮南这时候笑笑说:“她只是需要一个办法来把它具体化。”
“有什么办法吗?”
他很得意地刮刮鼻子说:“我一定能讲明白。假设你把一个盘子平均分成四分,每份就是1/4个盘子,在每一个1/4盘子上面都放上2/3个蜜瓜,那么一整个盘子上面有多少个蜜瓜——这样就很简单了啊。她只是有些混淆概念而已,而她的姐姐却只是给她硬套公式不解释为什么,当然会让她沮丧。”
“盛老师果然很厉害。”
“那当然,我以前总是给别人辅导数学,包教包会哦。”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洛枳忽然想起叶展颜。
单位圆,三角函数——其实后来的课堂上,洛枳发现叶展颜果然还是不懂,却可以在他面前不懂装懂。她们在伪装这一点上倒的确是很像,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有机会,是不是也会哪一些蠢问题去问他,在那份小心翼翼的后怕中,体会一份自己制造的甜蜜。
如果是以前,一定会的吧。
可她不希望直到最后,他喜欢的也是一个虚假的洛枳,哪怕他因为不好的那部分而不再喜欢她。
“可惜啊,”她笑起来,“我数学还可以的,以后也用不着你辅导了。
她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的时候,听到他合电脑的声音。
“谢谢你当时给我推荐这么好看的电影,不过高中的时候,讲实话我看了两遍,甚至还觉得有点无聊,不过现在我发现,的确是部好片子。”
高中。她心中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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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当初以为窗台边那个人是叶展颜。”盛淮南一边往包里装电脑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说。
洛枳诧异,“当时你感冒了,我可没有,我和叶展颜讲话声音差很多啊。”
“你以为男生和你们女生一样,对细节那么注意啊,什么指甲鞋子头发颜色的,看一眼就都记住了。我第二天就想不起来窗台边那个人的声音了,又去了几次那个窗台,都没见到人,也就不再碰运气了。后来遇见叶展颜,因为喜欢她,所以就特别喜欢讲起自己的事情,寻求点共鸣。我提起我喜欢在那个地方看夜景,她立刻说她也是,高一开始就常常在晚自习溜出去,到行政区窗台坐一坐。”
盛淮南把书包扔在座位下面,收起桌板,像讲述无关人的故事一样,语气平淡地说。
“后来我就跟她讲起,我是不是高一时候在那里遇见过她,她是不是那个跟我推荐《岁月的童话》的女生。现在想来,她的确很聪明,没承认也否认,当时就脸红了,看着鞋子傻笑,然后抬起头问我,那要不要现在再去窗台坐坐?”
洛枳却仿佛能从他平凡无奇的叙述中一眼看到叶展颜当时娇憨的样子。
“我自然就以为她是害羞,但一定是她。当然,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表示我是被骗了,如果她不骗我我们就不会在一起什么的——我那时候早就准备对她表白了,这些细节,是与不是又能怎么样,我不是因为高一的偶遇而对她有感觉。”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肆无忌惮地跟我讲前女友……洛枳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却并不是吃味,相反,竟然很有探听的欲望,甚至为他能够平心静气地讲述这些而高兴。
“不过,这的确让人激动,因为她的默认,那段感情就给人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了。”
爱情产生的原因千奇百怪,青春期荷尔蒙躁动的时候撞上一个女孩若有所思的眼神,如坠冰窟的人生低谷拉住一双温暖的手,谈婚论嫁的当口遇见一个条件合适的人——爱情来者不拒,只要它合适地嵌入彼时你心中的缺口。
“巧的是,我怀疑整件事情是她说谎,也是因为圣诞节那天晚上,我得知窗台边上的女生原来是你。”
命运奇怪的循环。
盛淮南推起桌板,手指按在旋钮上,停了许久,慢慢地说,“从那一刻我才开始回想以前的很多事情,我才发现,我可能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叶展颜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突然转过脸,看向洛枳:“我之前问你,如果高一时候没有绕这样一个大圈子,我们就因此而认识了,大家的命运会不会都改变——当然,我还没说完,你就拿雪球砸我了。真剽悍。”
洛枳有点尴尬地咧咧嘴:“可你当时的确很欠打。”
“那你现在能回答问题了吗?”
洛枳微笑着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平行世界的洛枳能回答了吧?也许我们高中就早恋了,现在正好是我们分手一整年;也许你高二遇上叶展颜就把我甩了;也许……”她顿了顿,也转过脸看他,“也许我的生活会很明朗,很普通,很多秘密和压抑的感情都不复存在,我也不再是今天这个样子的洛枳。”
洛枳觉得,相比所有未知的可能,她还是喜欢今天这个样子的自己。时间偷走的选择,总会在未来用它喜爱的方式还给你。她微笑着沉入梦乡。
等行李的时候,洛枳接到了她妈妈的电话。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她望了望正在不远处的传送带旁边认真盯着每一件过路行李的盛淮南,退后了几步,按下接听键。
“妈妈?”
“洛洛,下飞机了?坐机场大巴回来吗?”
“嗯,我正在等行李。”
“本来说让你陈叔叔来接你的,结果今天厂里面有事儿,要用车。”
“妈妈没事啦,本来也是厂里的车,这么用不好。”
“唉,哪里不这样。”
洛枳苦笑,忽然耳边炸起一句:“这个行李是你的没错吧?”
“洛洛,你和同学一起回来的?”
“啊……对。”她看着一手一只行李,正指着出口的方向朝她微笑的盛淮南,心突然沉了下去。
“男朋友?”
洛枳沉默了许久,在是非题中盘桓,终于下定决心点头说:“对。”
电话另一边的安静不知道是出于惊讶,还是出于对她隐瞒至今的怨气。
“……叫什么名字啊?能不能带来让我见见?”
盛淮南拖着两只行李箱,在她前方慢慢地走,时不时回过头看她是否跟得上。每次回头,都带着一个微笑。
洛枳怔怔地看着,高中光影交错的走廊和此刻明亮宽阔的机场大厅重叠在一起,她觉得自己也和妙子一样,走进了时间的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