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祖大叫冤屈,然而哪里有人听他的?这京城内的官员有几个不给贾府三分薄面?个个心里明镜似的,互相推诿,坐视不理……除非孙绍祖告御状去。
孙绍祖失了官职,便有些失魂落魄之态,一日在街上闲逛,不慎又招惹了几个地痞,竟被围住,孙绍祖自持从小练武,自然不把几个地痞无赖放在眼里,谁知这几个竟不是普通的街头混混,两厢交手起来,孙绍祖竟讨不了什么好……起初还可应付,到最后却渐渐落了下风,对方又有四五个人,顿时如群狼围住一只猛虎一样,把孙绍祖一阵痛打,打得鼻青脸肿,唇破齿落,周遭也没个人管的,都只围着看热闹。
孙绍祖狼狈回到家中,静静养了几天伤,昔日里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友,却没有一个上门来探望的,这几日凄凄凉凉而过,真正“门可罗雀”,一直到了三天之后,才有个昔日同僚来看望。
孙绍祖孤苦过了这几日,一时意冷心灰,只说“人情逐冷暖,世态见高低”,无限感慨,好容易见了个人来,便打起精神,那人同他见了面,看他昔日英武精神,忽然之间落得如此……眼窝青,嘴唇裂,一手还吊在胸前,路也走不得,因一条腿也被打的厉害,有些折了。
那同僚便叹说道:“孙兄这是……唉,怎么了?竟落的如此!”孙绍祖说道:“晦气晦气!”同僚说道:“怎么无端端招惹了些地痞无赖,真正平白飞来横祸。”孙绍祖说道:“也是我运气不佳……先被革职查办,总之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同僚就说道:“说起来,究竟孙兄为何被革职的?可有数么?”孙绍祖说道:“谁又知道?上面的人真是糊涂了,我平素里做事做的好好地,何等谨慎,哪里会有什么错,怎么忽然就说我冲撞上司,将我革职查办……实在费解,也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罢了。”
那同僚点头,就沉吟说道:“说起来,我来之前也略作打听,听说了些事体,却不知是真是假。”
孙绍祖忙问道:“兄台打听了些什么出来?”此人便说道:“我隐约听说,像是兄台你得罪了什么不能得罪之人……”孙绍祖一听,拧眉想了想,说道:“怎么可能?我的为人你也知道的……”说到这里,忽地想到什么,顿时停了话语。
那人见他迟疑,便问道:“怎地,可是想到了什么?”孙绍祖一时无语,过了片刻,却摇头说道:“这……我是想到一人,不过……”便皱着眉,忧心忡忡。
他同僚见他不说,就道:“这件事的确是古怪,我瞧着你平日里也好好地,怎么别个不革职,偏是你?咱们这些人,不比那些大家,又没有根底的,若是不知不觉里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可最了不得的,人家一根手指头也能把咱们摁死。”
孙绍祖皱着眉,说道:“我前些日子,是不小心冲撞了一人,只不过……那家子说起来来头不小,但早不如从前了。”
他同僚听了这个,就说道:“咳,我说孙兄,你怎地这么天真烂漫的?你得罪那人,定然是京内的大族罢了?你可有听说?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随便是哪个,我们也是得罪不起的,人家根底深厚,若是真的要摆弄你我,还不是弹指之间的事儿?你平日里倒是挺精明一个人,怎地偏在这上头犯了糊涂?”
孙绍祖被他一说,也觉得惊心,便说道:“说起来我当时也没怎么冲撞他,是他一心找我的不是来着……难道真个儿是他暗地里弄我?”那人问道:“你说来说去,竟是何人?”孙绍祖说道:“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那人就是宁国府的珍大爷。”那人一听,变了面色,便说道:“孙兄啊孙兄,你这可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这京内,谁不知道宁荣两府是不能招惹的,府上福荫深厚不说,这数年来,京城内哪个达官贵人跟他们没有往来?前些日子宁国府里头那不过是个小辈儿的奶奶没了,闹腾的多少人知道?那些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南平郡王……以及诸多的王公大臣们,纷纷地就去吊祭,半个城里都知道的,可见他们家来头多大?连这些王侯们都趋之若鹜,你竟然还说是什么不如从前?我看你将来却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孙绍祖听到此处,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同僚就又说道:“对了孙兄,我听闻孙兄祖上似乎也是宁国府出身的,按理说应该是极好的,怎么竟反而得罪了呢……另外,你不是同那荣国府的二姑娘结了亲了么?如是这样,那府里珍大爷怎样儿也不该为难你的呀?”
孙绍祖一个字也说不出,憋了半天,只说道:“咳,别提了……”唉声叹气。他同僚就说道:“那孙兄目前想如何?”孙绍祖赌气说道:“我能如何?真是他想对付我,我又不能跟他硬拼的,只能受着!”
他同僚就说道:“孙兄,话不能这么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依我看,孙兄是怎么得罪了他的,找个法儿兜回来就是了,也许哄得那珍大爷高兴了,这官儿依旧也就回来了呢,毕竟跟那府里是亲,或者孙兄你撺掇一下奶奶,让她回娘家说一下儿情,也就完了,何其容易的事?”
孙绍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别说是迎春替他说情了,他如今哪里能见到迎春?就说荣国府里,如今还闹着跟他和离呢。这样丢脸之事,一时却难以说出口来。
此后几日,孙绍祖将伤养的好些了,便出门来,向着荣国府而去。这几日他左思右想,总觉得只是拖着不是个法儿,大丈夫安身立命,还是官职要紧些,若是没有一官半职的,他真个儿什么也不是了,家门的名声也给他坠了。孙绍祖又跟家里人商量了一番,便想着此事是从迎春开始的,如今便想去荣国府,好歹先将迎春哄回来。
孙绍祖到了荣国府上,进了门,却见小厮们望着他,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孙绍祖堂上坐了半晌,正嘿然无味,却见里头转出来个粉妆玉琢的哥儿,便冲着他行礼,口里说道:“想必这位就是二姐夫了,有礼有礼。”
孙绍祖见他容貌谈吐,又听他如此唤自己,便知道他是荣国府那有名的衔玉而生的宝玉,便急忙笑着行礼说道:“宝兄弟不用客气。”
宝玉冷笑着,将孙绍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此人倒是还好容貌,只不过因前些日子受了伤,弄得有些儿狼狈,丢了几分气势,宝玉便想道:“人说是‘衣冠禽兽’,如今看来,此人倒是最好诠释了。”
宝玉便说道:“不知你这一番来,是何意思?”孙绍祖说道:“特地来接你二姐姐的。”宝玉说道:“这样……那你便请回罢,我二姐姐已经不回家去了。”孙绍祖还做不解,只说道:“这是何意?”宝玉冷笑,说道:“我先前因你跟我二姐姐姻缘一场,叫你一声二姐夫,你别会错了意,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二姐姐被你虐待许久,早凉了心,如今是铁了心要跟你和离的,前度我哥哥不是同你说了么?你当我蒙在鼓里呢!”
孙绍祖听他言语利落,眉眼里也冷飕飕的,心头也觉得微寒,想道:“人都说荣国府的这宝二爷是有名的腹内草莽,无知糊涂的,怎么竟全不是这样子,说话这样厉害,让人惊异!”
宝玉见他不言,就说道:“我哥哥好言好语同你说,你识相的便应了就好,大家两相快活,不伤体面!你若不答应也无关紧要,左右我二姐姐是铁了心不回去了的,免得被你家害死,我们要人也没出要去,你若是不从,要告官要如何,任凭你去!”
孙绍祖听宝玉训他,起初还火起,就想发作,然而转念一想,自己的官职都给革了,如今还拿什么跟人家抗?便忍气吞声起来,也不辩解。
宝玉本听说他骄横跋扈,还以为他能说上两句,如今见他不言语,知道他心虚卑怯了,因此心中越发鄙夷,两个正冷言说着,却见贾琏踱步出来,一见孙绍祖,便露出笑容来,上前行礼,说道:“孙兄来了?方才有些事情耽搁了,劳你久侯。”
孙绍祖正吃了宝玉的气,见贾琏一脸春风和煦,才松了口气,转怒为喜,说道:“琏二爷百忙之中来见,我已经感激不尽。”两个假惺惺地,权当前回子的不痛快是过眼云烟。
两人落座了,贾琏便说道:“不知孙兄所来为何?”孙绍祖就说道:“是来请二姐姐回去的。”贾琏就笑道:“这话糊涂了……孙兄没睡醒不成?上回我同孙兄说的好好地,若是孙兄答应和离,大家以后不伤体面,仍旧是好好相处的,这回来,我还以为孙兄是想通了呢,怎么还要厮缠不成?如此不开窍?”
孙绍祖一颗心便冷了起来,说道:“琏二爷,先前之事,我有些错儿,只不过过日子都是如此的,磕磕碰碰不免,日后我再好好相待她就是了。小两口儿闹闹别扭,不用就弄得和离这样儿罢。”贾琏说道:“瞧您说的,从来没听过这样儿的话,说出去的话还能再收回来不成,我可不是这样儿的人,孙兄你只说一句,应还是不应?……哦对了,我听闻孙兄最近好似不怎么运气,又是丢官又是挨打的……大概是哪里做了什么孽罢,我看孙兄还是及早回头,若是从了我的说话,或许时来运转,也不一定呢!”
孙绍祖一听,顿时心便活了起来,他也不是痴子,此刻就知道,自己丢官并挨打之事,怕真的是这宁荣两府内的人弄得鬼……然而又如何?这黄连已经吃了,难道能吐出来不成?
孙绍祖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要放迎春,却有些不甘心,要强硬到底,那官职怕是再不能回来……因此竟有个半天吊的姿势——不上不下。
是日宝玉回到怡红院,想到孙绍祖之事,觉得解气,又有些郁郁,又笑又恼,便在床上滚了滚。花惜见他乐得那样,却又时常唉声叹气,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又叫又笑的,你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的?”
宝玉说道:“袭人姐姐,你不知道,今儿的事实在有趣的很,咳,先前我不知道,如今见了,才算真个儿明白了,二姐姐那夫君,真真不是个人。”说着,便把今日所见所闻同花惜说了,末了只道:“哥哥那一番话,就把他镇住了,看他那样儿,倘若是能恢复官职,怕就会真个儿撇了二姐姐了。”
花惜就说道:“这不正是咱们求的么?他要是个识相的就如此罢了。你还为他感叹个什么呢?”宝玉说道:“我并不是感叹,我只是觉得这人天性真真凉薄!”花惜问道:“为何凉薄?”
宝玉说道:“先前对待二姐姐不好,如今又为了自己的官职,竟要丢弃二姐姐了……我虽然也不想二姐姐再跟他耗,但看他那副模样,倒有几分难受了,嫁了这样猪狗不如的人,很替二姐姐不值。”
花惜说道:“这又有个什么值不值得呢?这都是命罢了,再说……世间如此的事情多着呢,并不是每个男子都是重情重义的,自有那些狼心狗肺之人,唉……”说到这里,忍不住便有些感慨,就又说道,“先不是有句话么?‘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而对孙绍祖这类的男子来说,大概就是‘官职如性命,妻子如破布’了!”
宝玉听了这个,先是有趣,便大笑起来,而后却皱眉细思,若有所悟。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先更了……呼,么么大家,以后大概会顺利些吧^_^
第八十一章 佳偶
果真被花惜说中,“官职如性命,妻子如破布”,那孙绍祖考虑不到两日,便同意了贾琏所提,要同迎春和离。且又去了宁国府,这回却是变了模样,同贾珍说了好些个软和话,贾珍见他终于晓些事了,又答应同迎春和离,就只冷冷地说了几句,便也罢休。
此后数日,孙绍祖果然官复原职,然而经过此事,人人都知他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因此同僚并上司都不待见他,孙绍祖表面风光,暗地里有苦说不出。
如此过了数月,便陆陆续续有媒人上门,因孙绍祖年也不小,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甚是重要,便又张罗着再娶,孙家一直将京中的闺女小姐们看了个遍,然而那些但凡有些来历的士绅或者管家小姐,早暗地里听闻了他家家风不好,好虐待媳妇的,哪个愿意把闺女送到火坑里受熬煎?且又有些知道他得罪了人,将来前程怕是不好,因此就更不愿意同孙家攀亲。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的,那些有些身份头脸人家的女孩儿竟都不愿意嫁,孙绍祖又不愿降低身份只娶些小户人家的闺女,因此挑来挑去,竟没个合适的!
一直又拖了一月,才觅得一户人家,这个,却有些门当户对的意思了,家里头也好,听闻小姐也生的貌美无比,唯一不好的便是这小姐也曾和离过的。
孙绍祖虽然曾在贾珍手里吃亏,但仍旧死性不改,自视甚高的……念在这点,便不愿意,然而他拖得太久了,这孙家长辈便着了急,好不容易找到个门当户对的,哪里愿意轻易放过?
因此孙家一打听这小姐的底细,原来竟然不是外人!——这小姐先前是跟薛家和离了的,那薛家跟荣国府贾家又是一路人,攀亲带故极好的,这小姐便姓夏,乃是京内有名的“桂花夏家”的闺女,名唤夏金桂的是也。
且说这孙绍祖本不喜夏金桂和离身份的,待听说夏金桂是同四大家族的薛家和离过,却动了心思,你倒如何?原来这其中有个缘故。
孙绍祖本来娶了迎春,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一回,把迎春当作那两府一样好一顿虐待欺负。然而风水轮流转,被宝玉从中设计,换作孙绍祖被宁国府贾珍欺压,迫不得已就放了迎春,选了和离保身,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因此孙绍祖心底是有气的。
虽然面儿上对贾珍是哄着奉承着,孙绍祖心中却越是记恨两府,如今听闻夏金桂也是同薛家和离了的,他心中就有个“同仇敌忾”外加“惺惺相惜”的心思……因而就对夏金桂也动了心。
而夏金桂那边上,也打听了这孙绍祖,虽然传闻他人有些对待妻子不好,但夏家打听了孙绍祖先前和离的那妻子乃是荣国府的二小姐,他们就放了心……夏金桂先前同薛蟠和离之后,回府之后,不说自己淫-荡不贤,反把个薛家说的一文不名,连带的把荣国府贾家也数落的十分不堪,听闻孙绍祖同迎春和离了,她不说孙绍祖不好,反觉得一切定然是迎春的不是!因此夏金桂也格外先心爱了孙绍祖,且又打听说孙绍祖相貌堂堂,长相不凡,因此她更是动了心的。
这两户人家便如此看对了眼,一个觉得小姐貌美如花蒙受冤屈,一个觉得郎君英武非凡定是良人,孙家觉得夏家富可敌国财物丰盛,夏家觉得孙家官宦人家大是风光,其中那媒人又掀动三寸不烂之舌,把两家子说的花团锦簇,天上有地下无,因此孙家跟夏家一拍即合,忙忙地就把个婚期定了下来。
佳期定了后,这孙绍祖迎娶了夏金桂,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鸳鸯帐中厮混一块,一个体貌健壮贪婪好色,一个生性淫-浪贪得无厌,正是狼豺女貌,分外合心。
这正是一个葫芦一个瓢,什么锅配什么盖,夏金桂同孙绍祖成亲之后,如胶似漆地过了半月,期间孙绍祖心爱这小姐的“识情识趣”,觉得比先前那个“二木头”有趣好玩的多,夏金桂也喜爱孙绍祖的花样百出,又格外英俊,比薛蟠更好百倍,两个缠缠绵绵地,也不露出各自本色,如此一直到了月余,才渐渐地有些不睦传出。
先是夏金桂性情娇纵,慢慢地就有些丫鬟不喜她,孙绍祖也有所察觉,起初还忍着,后来就见了冷淡。
二来,这孙绍祖也看上了陪嫁的宝蟾丫头,只因宝蟾是个知道滋味的,先头看孙绍祖同夏金桂两个好成那样儿……且他们两个做事,也从不瞒着宝蟾,那样胡天胡地的……宝蟾耳闻目睹,早就欲心难忍,孙绍祖略动了动手段,两个便不能按捺,抱在一块,凡是夏金桂稍微离开不在了眼前,就跟吸铁石一般紧紧地系在一起,亲嘴摸身子,难解难分。
夏金桂先前还不知,后来见宝蟾每日春色盈盈,她使唤的时候就懒得动,大见怠慢,那边孙绍祖又有些冷落自己,对着宝蟾之时,明里暗里就眉来眼去的……夏金桂不是傻子,便知道几分,就忍不住打骂宝蟾,宝蟾哪里肯依,仗着孙绍祖宠爱,就同夏金桂吵闹起来,两个言差语错,宝蟾不忿之间,就要挟夏金桂说要把她在薛家作出的好事抖出,夏金桂咬的牙齿都碎了,又怕宝蟾真个儿把自己的底细说出来,却只好把这口气吞下。
因此宝蟾越发肆无忌惮,先前同孙绍祖还避开夏金桂,此后便有恃无恐的,明目张胆两个就缠在一块儿,孙绍祖也不避讳夏金桂,夏金桂独守空帏,听的两个淫声浪语的传来,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便火遮眼了,撕破脸皮同宝蟾大闹,孙绍祖正兴头上难以忍耐,见夏金桂误了自己兴致,顿时就跳起来,反骂夏金桂,一时全无先头成婚的体贴情热。
夏金桂极怒之时难以按捺,便又哭又叫,孙绍祖旧病复发,冲过去劈头盖脸打了几个巴掌下来……夏金桂被打的头晕眼花,她哪里见过这个?先头在薛家撒泼之时,将薛家之人制的死死的,如今被孙绍祖一顿巴掌打怕了,竟也哭不出来,孙绍祖见她如此,便才快意,又骂了一顿,便同宝蟾又混在一块儿去了。
夏金桂在地上瘫着,见面前床摇的山响,两个在里头嬉戏,全然不理会她,只当没她这个人一般,她无法,呆呆出来,想了想,就去家长面前告状,孙家长辈哪里管这个的?反而骂夏金桂不识大体,叫她安分着些,夏金桂痴痴呆呆,走投无路,只好回来,呆坐半晌,同那边热闹相比,望着地上形单影只,不知心头究竟是何滋味。
再说这边,薛家自薛蟠同夏金桂和离之后,薛蟠一时也没了再娶的心思,薛姨妈便劝他,叫他从此收心,又说道:“你只顾贪色之故,才娶了那不贤之人,闹得这家里头鸡飞狗跳,丢尽了颜面,如今可算是把这‘瘟神’请了出去,以后可收了心,别再闹出先前那诸多丑事罢了!”
薛蟠唯唯诺诺答应,不敢稍见不逊,薛姨妈说了会子,就又道:“说起来,咱们能顺顺利利把那瘟神请了,此事还要相谢香菱。”
香菱一直在边儿上站着,闻言就说道:“太太……”
薛姨妈说道:“你无须怕,若不是你,这件事却始终没有了却之日。”说着,就跟薛蟠说了香菱察觉夏金桂有些不妥,告知宝钗,宝钗同自己商量将此事了结,来来往往,尽数同薛蟠说了。
薛蟠听得目瞪口呆,他先头只是给夏金桂闹得头疼,却不知道差点儿又被扣了一顶绿幽幽的帽子,如今听薛姨妈说,才如大梦初醒,半晌说道:“我竟是个蠢猪木驴,什么事也不晓得,若非是香菱,这薛家的颜面算是被丢尽了……我自己吃亏不值得什么,竟又连累母亲跟妹妹跟着我焦心,我也不算是个人了……”说着,就落了泪。
薛姨妈说道:“这些话,你妹妹不好说,我就跟你说了……你也不用这样,只要你以后将前嫌都改了,好端端地过日子,也不枉费你妹妹跟我这样苦心替你着想。”
薛蟠就赌咒发誓,说道:“以后我但凡再发混,让妹妹跟母亲替我操心,就让我走路跌死,吃饭噎死!”
薛姨妈就说道:“罢了,谁叫你说这样狠话来?人家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说的这样,我岂不是更担心,只望你你记得今日这话,以后千万别再犯,我就谢天谢地了……再者,我有一件事,要同你商议。”
薛蟠说道:“母亲说就是了,竟是何事?”
薛姨妈说道:“香菱甚好,又懂事,性情又好,这模样人品,配你都是绰绰有余的……只因她先头是被拐子拐了,才落入咱们家里,你又不能收心,因此只是个侍妾,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的。”
薛蟠怔怔听着,不明白薛姨妈为何说这些,就只竖着耳朵呆听。
薛姨妈说道:“前日有人来,竟是苏州来人,说是香菱的家人,递了信来,将原委说的明白,原来她曾经是姑苏甄家的小姐,小时候被人拐卖了的,如今还有个母亲住在苏州外公家里头,——因前日子有个姓贾的大人来府里头,听宝玉说起来咱们家的事,他才认出香菱来……这位姓贾的大人昔日跟香菱的父亲是旧日相识,很是体面……”
薛蟠惊得说道:“竟有这件事,我却不知!”就又看香菱,香菱低着头,也不言语。
薛姨妈又说道:“我也是方才才知道,是宝玉特地也又派人送信来的,如今那位贾大人已经命人相请香菱的母亲过来,两相认认就好了……照我的想法,也不管香菱是不是真的是甄家的小姐,她在我们家这么多年,这样的人物,你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因此我就想,索性你就不必再另外娶妻纳妾的,就扶正了香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