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完,却见仙草的唇角缓慢挑起,像是一抹安心的淡淡笑意。
赵踞这才起身,把帕子甩给雪茶,皇帝看向沈君言:“这下她的牵挂有了,若还治不好,朕就要了你的脑袋。”

第 150 章
仙草留在了乾清宫内, 每日无数太医出入, 沈君言更是破例也给留在宫中。
这件事很快就传扬开去。
小鹿本就算是宫内的“名人”,从最初垂死之际被徐悯从浣衣局救了出来, 到后来掌掴赵踞,单挑太子伴读等等,以及后来殉主却死而复活, 进出冷宫,跟了罗淑妃扶摇直上, 却又被赐给威震一方的夏州王,再往后二出二进皇宫……战绩辉煌,精彩夺目, 每一件事都足以让人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地说上数个时辰。
这皇宫之中的怪事自然不少,但真正的新鲜有趣之事却并不算是很多,“鹿仙草”却简直是个经久不衰的新奇话题, 不知满足了多少后宫妃嫔、太监宫女们的好奇心, 也让他们的想象力得以充分发挥,在事实之外, 不知道又编排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传奇版本。
本以为之前她二度出宫终于算是了局,何况私底下有人偷偷地说仙草死在了外头。
大家在惊诧之余, 不免很觉着遗憾, 一来是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有趣的人跟故事了, 且这样有趣的人居然就默默地死在了宫外,这让人的心里难免生出一点奇异的凄凉。二来……也有许多跟仙草打过交道的宫人,知道她的为人性情, 暗中不免为她难过。
没想到事情却又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才退却的流言就如同是涨潮的海水似的,澎湃汹涌,尤其是仙草居然在皇帝的乾清宫内养病……这真是破天荒的奇闻。
众所周之,皇帝喜欢“清静”,所以就算是再得宠的宫妃,也不会许她们在乾清宫内留宿,就算是亲密宠爱如颜昭仪,也没有得到这个殊荣。
鹿仙草虽曾经是乾清宫的掌事女官,却毕竟也是个宫婢,又如何得到如此恩典?
而且又有太医院内老资历的太医们围在左右精心看护,听说皇帝发了话,如果鹿仙草有个不妥,就要摘去太医院首的脑袋,怪不得那些太医们每天都是如丧考妣的脸色,战战兢兢,不敢丝毫怠慢。
但也由此可见,皇帝对鹿仙草是何等的上心。
这就有些奇怪了。
更加上之前仙草在乾清宫内忤逆太后的事情也暗中流传出了几分,更加让此事扑朔迷离起来。
可怜的仙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无形中做了极大的功德,让这些日子枯燥的宫妃跟内侍宫女们的生活中多了无限的乐趣。
甚至在仙草养病的这些日子,宫内的氛围都变得大为不同。
这些精神匮乏的宫人们得到了丰厚新奇的谈资,就像是饥饿的人得到了一张香喷喷的大饼,大家在发挥想象闲谈默论之余,又都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仙草醒来之后,皇帝还会是怎么个相待。
但是让大家失望的是,慢慢地近一个月过去了,从腊月到了正月,仙草却仍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又开始担心起来,觉着仙草的小命只怕要保不住了。
有人也打听到了仙草的病症,知道她是中了毒,且毒性很是厉害,随时都可能致命。
上回小鹿殉主复生,宫内许多人下注赌她什么时候死,可是真正这机会来了,却无人敢赌、也不愿去赌了。
就连之前讨厌仙草的宫人,也一反常态地开始默默祈祷,希望她能够顺利醒来。
****
新年之际,颜太后特问起皇帝有关仙草的病情,并且提出让皇帝把仙草搬出乾清宫。
皇帝却说道:“她本来就是乾清宫的掌事女官,就留在那里也无伤大雅,何况太医们也说了她现在不便挪动,且等好转了吧。”
太后试着问道:“这么久没有好转,皇帝你看会不会……”
赵踞的眸色微变,却仍是镇定地笑答道:“太后不必担心,那沈大夫说了,近来因为天冷的缘故,等慢慢地开了春儿,必有起色。”
太后打量着皇帝的脸色,见他表面虽轻描淡写,实则意态坚决,这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但愿她是个有福气的快些好起来,别辜负了皇上这一片的深情厚恩。”
赵踞离开了延寿宫,来至御书房里,原先往夏州去的洪礼跟高五站在一块儿,见皇帝落座,洪太监上前道:“皇上,有夏州来的密报。”
赵踞道:“哦?”
洪礼说道:“之前西朝人在边城几次试探,都给禹将军击退,加上今年夏州地方上的雪并不算很多,按照预测,开春后应该不会再有战事。”
赵踞点点头:“倒也罢了,禹卿总是让人省心。”
洪礼看一眼皇帝,咳嗽了声继续说道:“但最近有夏州都护府传来的消息,说是近来禹将军带兵出城巡猎,算来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去了。”
赵踞大为意外:“什么?”
洪礼说道:“不过皇上也不必格外担心,因为之前禹将军也有类似之举,不过都没有这一次时间长。”
赵踞眉头紧皱:“那他的亲卫怎么说?”
“据说是禹将军亲自带兵操练,所以时间要比往日要长一些。但因为是将军亲自带队,又涉及军机,所以并没有透露具体行军路线去往何处。”
赵踞问:“那咱们的人呢?”
洪礼面露忐忑之色,高五替他说道:“禹将军的府邸比原先设想的要守卫森严,而且、将军好像不近女色……所以咱们的人也并不知情。”
赵踞本放下的心又提起:“去查,朕要确切消息,禹泰起镇守一方,务必不能有任何闪失。”
高五跟洪礼领命而出,到了外间,洪礼压低嗓子,小声道:“公公为何要瞒着皇上?禹将军明明已经四个月没露面了,怎么只说两个月?”
高五道:“以皇上的性子,两个月跟四个月没什么差别,何况据咱们的人回报,边境安定,夏州军也都有条不紊,丝毫不乱,可见是禹泰起早有安排,他不至于就出什么意外。”
洪礼表示同意,却又说道:“可是这四个月不见人,未免也太古怪了,他竟是能去哪里?夏州城内跟府衙之中毫无消息,就连派出城外追踪的人也一无所获。”
“这只能说明两点,”高五想了想,道:“一,是禹将军太擅长行军打仗,出其不意之道,他的安排、以及行军路线布局等等,若是轻易给人追踪得到,又怎会奇兵突出令西朝人都为之胆寒?”
“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高五揣着袖子,长长地吁了口气:“才是我最担心的,也是最不愿意告诉皇上的。”
洪礼睁大双眸:“公公担心什么?”
高五道:“以咱们的人的能耐也都追查不到禹泰起的下落,若非他太高明了,那就是咱们追的方向不对。”
洪礼不由毛骨悚然:“您的意思难道是……这、不太可能吧?”
高五道:“怎么不可能?禹泰起本来就是个很擅长出其不意的人,别的那里不可能的,在他身上却是寻常,不然的话,那济南府的周知府也不至于断送了性命。”
洪礼倒吸一口冷气。
高五道:“这件事未曾落实之前绝对不能透露丝毫给皇上,毕竟禹泰起是皇上最重用的人,又是一方之霸,咱们若是没有凭证胡言乱语,很容易出大事。”
洪礼道:“是是,那么现在该如何是好?”
高五招了招手,洪礼立刻附耳过来,高五低低道:“你立刻出宫……”
吩咐过后,看着洪礼匆忙离开的身影,高五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方才他跟洪礼没有说出口的,自然是禹泰起的行踪。
在高五看来,既然在夏州城外找不到禹泰起,那么,有一个可能不容抹杀。
那就是禹泰起可能是故布疑阵,他根本没有带兵出城,而是入了关。
但是禹泰起乃是地方节度,本朝的封王跟地方藩镇首领若没有天子诏命,绝对不能擅自离开封地或管辖地。
违反者,甚至会给以谋逆判处,是诛九族的大罪。
高五不知自己猜的对不对,但他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另外他想象不到,以禹泰起的为人,究竟是会因为何种缘故,做出这种类似飞蛾扑火明知故犯的愚蠢行径。
难道他真的是包藏祸心?
一念至此,高五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进殿告诉皇帝真相。
但是……
高五才转身,就见雪茶捧着个托盘,从廊下走了来,两人蓦地打了个照面,雪茶道:“你怎么在这儿杵着?”
高五不答反问:“你是干什么?”
雪茶道:“我给皇上拿点东西吃。”
近来皇帝似乎待雪茶比先前亲近了不少,有一些贴身的事情都命雪茶去做,这样对高五而言倒也好,他可以放心去处置外头的诸事。
高五见他要进去,自己正欲先离开,雪茶突然又叫住他:“你等等。”
雪茶问道:“皇上叫你追查那徐慈的下落,你们可有消息了没有?”
高五摇了摇头。
雪茶顿时皱了眉:“你可要多派些机灵的,千万别怠慢,这件事情很重要,最好赶紧把徐慈找到。”
高五本有些不耐烦,听到最后却道:“皇上这样做,是为了那鹿仙草?”
雪茶道:“唔。怎么了?”
高五有些愀然不乐:“没什么,既然是皇上愿意的,那就算了。”
雪茶忙拉住他:“你等等,你好像还有话?”
高五顿了顿:“前几日在出事的河道下游捞上了几具尸首,只不过有些难以辨认,有一具尸首的身量跟年纪看起来有些类似徐慈。”
雪茶的手一晃,差点儿把托盘扔了,幸而高五眼疾手快及时给他扶住。
“你慌什么,经过这么多事,怎么还是这样经不住风浪?”高五压低声音喝道。
雪茶定了定神:“是,是,我不慌,其实未必就是徐爷,徐爷是个好人,一定有神佛庇佑的。”
“好人不长命,你没听过?”高五冷冷地说。
雪茶直直地瞪着他,想骂又骂不出声,高五却不理不睬,自顾自地转身去了。
****
除夕这夜,宫内在重华殿摆了家宴,皇帝跟小国舅都在场。
乾清宫之中,沈君言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仙草,因为背对着灯影的缘故,他的脸色不像是以往般温和淡然,轮廓浸在浅浅地阴影之中,反而显得有些许冷暗。
拢在宽袖内的长指下意识地捻动,目光闪烁不定,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终于,他停了动作。
沈君言俯身,缩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探出,正将碰到仙草眉心的时候,身后响起很淡的一声咳嗽。
他心头一凛,回头看时,却见身后帐子底下站着一道身着太监服的身影,面无表情,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沈君言微微一笑:“我以为何人,原来是公公。”
高五默不做声。
沈君言道:“我方才看着小鹿姑娘好像动了一下,总不会是她知道今儿是除夕好日子,要醒过来了吧。”
高五听了这句才走到跟前,他低头打量着仙草,却见她恍若熟睡,并无动静。
高五竟略有些失望,便淡淡道:“若真醒来,却是沈大夫的功劳。”
沈君言一笑:“不求有功,但求留命罢了。”
高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听说大夫在藤县那个地方很是有名,救过许多人的性命,医治过不少疑难杂症,连外地之人也都常去寻你看病。”
“惭愧,公公打听过沈某?”
“当然,”高五道:“还听说,常有些来路不明的人跟先生交从甚密。”
沈君言笑道:“公公所说的来历不明的人,指的可是清流社?”
高五道:“这么说,沈先生你承认自己跟清流社有关?”
沈君言坦然道:“我知道瞒不过公公,我其实也是清流社的人,只不过我生性懒散,只爱医道,所以只能在有人受伤的时候棒上一二,若因此获罪,却也无话可说。”
高五见他如此直言不讳,便淡淡道:“皇上其实并没有想要追究清流社的人,先生既然清白,更加不必担心了,只顾好生医治小鹿姑姑的病,若治好了,自然无过且有功。”
沈君言道:“这是自然,我跟小鹿姑姑也是一见合意,自然会尽心而为。”说到这里,沈君言道:“对了,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皇上何以这样厚待小鹿姑姑?”
高五眉眼冷峭道:“这个你最好不要胡乱打听。”
两人说到这里,高五突然听见一声很轻的叹息。
他不太相信,转头忙看向身旁,却见原本一动不动的仙草长睫眨动,半晌,终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高五虽然对仙草心绪复杂,可是见她终于醒来,竟隐隐地也有种按捺不住的激动,竟失声唤道:“小鹿……”
旁边沈君言忙上前给仙草诊脉,外头两名太医听见动静也忙入内。
仙草眉头皱蹙,目光却有些涣散,听了高五的呼唤,她勉强地转动眼珠,将两人分别看了会儿。
高五一边叫了个小太监去给皇帝报信,一边忙问沈君言:“怎么样?”
沈君言道:“脉象平稳,看着似是无碍,但……”
“但是怎么样?”
沈君言斟酌着,却并没有回答,只试着问仙草:“小鹿,你觉着怎么样?”
“小……鹿?”仙草极缓慢地开了口,声音沙哑,语气充满疑惑。

第 151 章
皇帝正在重华殿陪着太后饮宴, 雪茶侍立身后。
直到那小太监寻来。
雪茶喜的浑身发颤, 确认是真后,本能地就要冲上前告诉皇帝。
但太后却正在跟皇帝含笑说着家常, 如果这时候去打扰,皇帝立刻就要离席。
犹豫的瞬间,身旁有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雪茶忙回头, 却见是小国舅颜如璋,雪茶忙定神道:“乾清宫来人说, 小鹿醒了,我正犹豫要不要告诉皇上。”
颜如璋一震:“真的?”
两人才说了几句,突然就见那边皇帝缓缓站起身来, 雪茶不明所以,只好先跑过去扶着。
却听太后嘱咐道:“皇上方才多喝了两杯,有些醉意, 你好生扶着他回去歇息。”
雪茶身不由己扶着皇帝, 两人经过颜如璋身旁的时候,皇帝便向着小国舅使了个眼色。
颜如璋早就明白了, 啼笑皆非,无可奈何, 只得留下来替他收拾残局。
赵踞扶着雪茶的手, 才出了重华殿, 脸上的醉意瞬间退去:“是不是乾清宫有消息?”
雪茶简直心服口服:“是,奴婢正不知要不要告诉皇上呢。”
原来赵踞虽在席间,但眼观六路, 先前小太监来寻,赵踞已经留意到了,又见雪茶面上半惊半喜的,便心有灵犀地一猜便准。
****
且说雪茶陪着皇帝匆匆地回到乾清宫,地上站着七八个太医,高五跟沈君言立在榻前。
众人见皇帝驾到,纷纷地跪地迎接。
一瞬间,雪茶突然发现高五的脸色是一种形容不出的古怪。
但他顾不得这个,只忙去看向榻上。
仙草背后放了个绸缎软垫,半靠在床边坐着,垂着头像是在出神。
若非当着皇帝,雪茶几乎叫出声来。
赵踞疾步而行,踩着脚踏坐在床边。
这么多日子,终于等到今日……乍然相见,就如同久别重逢。
皇帝竟有些呼吸不稳,竭力定神后才看着她说道:“你醒了?”
仙草在见众人跪地的时候才慢慢抬眸,没想到皇帝来的这样快,她看着赵踞近在咫尺的脸,微惊之下,心中模模糊糊地浮现一张极为鲜明无法忘却的脸庞。
“皇上?”仙草轻声唤道。
赵踞听了她一声呼唤,嘴角忍不住微微挑起,情不自禁地有一点笑意出现。
这么多日子来,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想要笑一笑。
他不顾许多人在场,忙不迭地握住了仙草的手,又忙问道:“你、你觉着身上怎么样?哪里还不舒服么?”
仙草垂眸看向他紧握着自己的大手,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回来,偏偏他的掌心十分温暖,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贪恋,竟让她无法动作。
“皇上……”只能喃喃地重复。
赵踞浑然没有发觉她的异样,只恨不得将她立刻揽入怀中。
幸而忽地想起身畔有人,当下先行自制,转头问道:“可替她看过了,情形可安好?”
太医院首勉强说道:“皇上,因为这些日子里用药的缘故,小鹿姑姑身体里的毒清除了大半,只不过……”
他面有难色无法出口,只瞥向沈君言。
沈君言还未出声,皇帝就听身旁仙草喃喃说道:“小鹿姑姑……小鹿姑姑?”
赵踞蓦地回首,却见仙草紧皱眉头,满面困惑似的。
皇帝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丝不对:“怎么了?”
仙草的唇动了动,终于看向皇帝:“我、是小鹿姑姑?”
皇帝听了这句话,身心震动,差点儿把她的手甩开。
他睁大凤眸看着仙草,却只看见她明澈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终于,皇帝抬起左手往外一挥。
高五,众太医包括沈君言一块儿悄悄退了出去,雪茶满心愕然,退了数步又站住。
殿内清净了许多,只是太安静了,让人窒息。
皇帝竭力按捺心头的不安,细看仙草,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了?”
仙草的眼前是一张极为明朗、俊美无俦的脸。
她认真看了皇帝半晌:“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大家都叫我小鹿姑姑,我却不大清楚……”
皇帝的心在胸口鼓噪:“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仙草缓缓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慢慢地咬了咬唇。
皇帝问:“那你、记不记得朕?”
仙草一点头:“皇上我当然记得。”她醒来后,面前围着许多人,她竟都不认得,直到皇帝出现,却好像是自己的旧识一样,略觉亲切。
皇帝道:“你记得朕,却不记得自己是谁吗?”
仙草蹙眉:“是啊。”
皇帝屏住呼吸,突然回头向着雪茶道:“过来。”
雪茶正在竖起耳朵听着,此刻心领神会地跑前几步。
皇帝指着他道:“你记不记得他?”
仙草盯着雪茶:“好眼熟,你是……”
她看着雪茶清秀的脸庞,无害的神情,举手揉着眉心,像是要把记忆从里头揉出来。
雪茶眼巴巴地瞧着她:“小鹿,你不会不记得我吧?”
有个名字浮浮沉沉地冒了出来,仙草迟疑地:“雪茶公公?!”
雪茶几乎喜极而泣。
赵踞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那你再想,你到底是谁。”
仙草胡乱在头上抓了抓,脑中却一片混沌:“我、我……”
她原先醒来的时候,身心空白,但眼前出现的人,却都在叫她:“小鹿”,“小鹿姑姑”。
小鹿?仙草?……她极力回想。
心底有一张讨喜可爱的脸浮现出来,那两只大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自己,让人忍不住心情愉快。
还有人欣悦地叫:“小鹿!”
仙草觉着甚是喜欢,含笑说道:“我、我是小鹿姑姑。”
赵踞蓦地起身。
仙草察觉他的反应极大,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皇帝:“怎么了?”
雪茶原本正因为仙草醒来、且认得自己而欢天喜地,还没有感知到皇帝的心意,直到现在才隐隐察觉不对。
“皇上?”雪茶轻声唤道,“您怎么了?”
赵踞没有办法形容自己心中的不安。
他忘了自己站在床踏板上,却觉着头晕目眩,幸而雪茶在身旁。
赵踞捏着雪茶的手臂稳住身形,却在无意中忘了收敛力道,把雪茶疼的几乎叫出声来,觉着自己的手臂都要断了。
幸而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他一把推开雪茶,重又上前,望着仙草道:“那你、你记不记得……”
“徐慈”两个字,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
可是对上仙草清澈无瑕地仰望着自己的双眸,仿佛有一股力量扼住了皇帝的喉咙,叫他不敢轻易出口。
皇帝的双手负在身后腰间,不安地捏动着,好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但是心绪烦乱,让皇帝无法理智思量。
终于,皇帝转身,迈步下了床踏板。
雪茶看一眼仙草,忙走到皇帝身旁:“皇上您怎么了?小鹿才醒了,皇上难道不是该高兴吗?”
“朕当然高兴。”赵踞回答,可声音里却一点儿高兴之意都没有。
雪茶祈求地叫了声:“皇上……”
赵踞回头看着他忧虑的神情,竟说道:“你、你去看看,你觉着她是谁?”
雪茶呆了呆:“当然是小鹿啊。”
赵踞见他一点儿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开。
于是压低声音道:“混账东西!你不是知道吗,难道还要朕跟你说明?”
雪茶见皇帝咬牙切齿的样子,总算灵光闪烁:“皇上难道是担心……”他小心翼翼回头看一眼仙草,又压低了嗓子:“担心她不是太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