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半个时辰,雪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
雪茶回头见是仙草,又看她全须全尾的,略松了口气:“你怎么过来了?咦……你怎么换了衣裳……”
她并没有穿宫内女官的服色,反像是一袭家常衣裙,且看着气质也像是跟之前不同了。
仙草扫了一眼床上的皇帝,对雪茶道:“我待会儿就要走了,来跟你告个别。”
“你说什么?”雪茶大惊,以为她在开玩笑。
仙草笑笑:“别急,不是我私自行事,这回是太后娘娘的懿旨特许我出宫的。不过只是没有公之于众而已。”
雪茶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什么话,那皇上呢?……皇上知道了?”
突然间,雪茶似乎明白了皇帝的举止为什么如此反常。
仙草点头:“是,已经知道了。”她又看了一眼赵踞,便微笑道:“我这一走,只怕就再也不会回宫了。以后……你好生伺候皇上,自己也要保重。”
雪茶还没有从这震惊里回味过来,但眼睛却抢先湿涩:“你胡说!好好地怎么就要走,事先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我不放你走!”
情急之下,他上前抓住了仙草。
仙草笑道:“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不敢事先告诉你呀。”
说了这句,仙草又道:“就像是皇上……做一些机密大事的时候,都不让你知道,其实皇上不是跟你见外,有时候隐瞒,反而是……一种成全跟保护。”
雪茶还不明白,焦急地说:“我不懂,也不要听这些,什么成全什么保护,我只要你留在宫内。”
泪花在眼里闪烁,雪茶咬了咬唇:“难道你还怕太后或者皇上为难你?我之前明明看见了……皇上对你那样,皇上是喜欢你的,你、你又何必跑出宫去?”
仙草哑然,然后悠悠道:“我自然有必须要走的理由。”
四目相对,她的神色很平淡,平淡里却透出了不容阻碍的坚决。
雪茶抓住她的手臂,却又放开。
他回过身去看了一会儿皇帝,又转过身来:“我其实……知道你为什么要走。”
仙草有些意外。
雪茶口干舌燥,他又走前一步,望着仙草,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你不是小鹿,是不是?”
仙草着实地意外起来。
雪茶看着她的眼神,喃喃道:“虽然起初你学的很像,但是早就觉察到了,你不是……虽然你有许多理由,什么都是太妃教你的……可是怎么能瞒得过我?就像是我跟皇上,就算皇上怎么教导我,我都绝不会做到跟皇上一样的谈吐举止,除非……”
仙草向来当雪茶是个单纯心实的,突然听他说的这般在理,一时动容。
雪茶顿了顿,低低又道:“我只是不敢说,也不敢多想,毕竟这种事情,谁能相信呢?说出去只怕还会被当做妖言惑众给处决了,可我看的出来,你、你是徐……”
不等雪茶说出来,仙草道:“雪茶……别说了。”
雪茶的泪蓦地涌了出来:“我、我真的猜中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他的情绪,仙草的眼中也湿涩起来,她没有办法回答,就只闭上双眸微微一颔首。
“天啊,天啊……”雪茶的泪扑簌簌落下来。
虽然雪茶心里早有料想,可是得了仙草的亲自承认,雪茶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呆呆看着仙草,想哭又不敢,忙抬手擦去眼中的泪:“皇上、皇上是敬爱您的,为什么……您不肯告诉皇上……”
仙草摇了摇头,又道:“此刻你跟我说的这些话,我要你烂在肚子里,别跟皇上提起。”
“为什么?”雪茶带着哭腔问。
仙草道:“你是皇上的心腹,皇上自然宠你,可是……你也算是见过了皇上是如何处置蔡太师的。”
这一句话,蓦地让雪茶想起了那日惊魂动魄的遭遇,那天他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主子般。
仙草轻声道:“他是主子,再怎么亲近你、宠惯着你,他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有些话能不说就一定不要说出来,这也是为了你好,知道吗。”
雪茶恨不得放声大哭:“我、我知道。但是你……”
仙草压住心中翻腾的情绪,向他一笑:“我出去后也自有安排,你放心就是了。”
雪茶知道了她的身份,本不敢造次,可是此刻却也按捺不住:“可我舍不得……”
仙草望着泪汪汪的小太监,抬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抚过:“我也很喜欢,在宫内的这段日子,如果不是有雪茶,不知多么的无趣难熬呢。”
雪茶哆嗦着道:“我、我也是……”
“嘘,”仙草向他比了个手势,“这话若是让皇上听见,又要吃醋怪你了。”
雪茶听到“吃醋”两个字,不禁破涕为笑。
仙草笑看着他,除去了伪装,这种温柔淡然、从容自若的笑容,着实的便是徐太妃了。
雪茶看着看着,忍不住又想哭。
仙草回头往外看了一眼:“太后派的人应该快到了,你守着皇上不要离开,我去了。”
雪茶本能地拉住了她的手:“小……”
那个“鹿”一时却咬不出来。
仙草将他的手轻轻握了握,一笑转身,缓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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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茶本想只字不提此事。
没想到皇帝竟然猜到了仙草曾来见过他。
雪茶只得告诉了皇帝仙草来跟自己告别,又说了仙草叮嘱让他好生照看皇帝,各自珍重的话。
却也乖乖听她所说,并没有把自己跟仙草戳穿身份的那一场提起。
赵踞听罢之后,仰头缓缓吁了口气。
然后皇帝道:“给朕……换一件常服来。”
“皇上?”雪茶因为方才诉说,忍不住又流了泪,闻言不明所以。
赵踞淡淡道:“快去。”
不多时,皇帝换了一身寻常的团花暗纹石青色龙袍,玉带宫靴,却并不戴冠。
他迈步往外而行,一边吩咐:“传秦统领,点一队禁军跟朕出宫。”
雪茶正急急地随在旁边,闻言失声道:“皇上想出宫?”
第 130 章
雪茶看出了皇帝的心思, 受惊匪浅。
除了逢年大节必要的祭祀之举, 或者避暑、射猎等等,皇帝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一次出宫的日期都是提前月余甚至数月定好了的, 司礼监也早就事先筹谋预备妥当,从来不曾像是今日这般竟是毫无准备,仓促突兀地便要离宫。
雪茶如何能够放心, 又见皇帝负手往外疾行,他便忙追上去:“皇上!这个万万不可啊!”
如今才拿下蔡勉不久, 早上又才发生过蔡勉余党冲击镇抚司的突发之事,皇帝若在此刻离宫,凶险可想而知。
何况雪茶也知道皇帝是为了什么要出宫, 他无非是想找仙草而已,但是这会儿仙草十有八/九是离开京城了,犹如鱼归大海。
天下之大, 何处找寻?
“皇上!”雪茶想拉住皇帝又不敢, 只得紧随着他,且走且说:“皇上就算要找人, 只吩咐秦将军带人去追便是了,皇上何必亲自出宫?”
赵踞一言不发, 抬腿出了殿门, 谁知就在此刻, 便见殿门右手侧来了一行人。
雪茶正忙着劝阻皇帝,一时竟没有发觉,嘴里还在焦急地念叨:“皇上, 皇上就听奴婢一句话吧!”
皇帝却停了步子,转头看向旁边。
雪茶见状转头,突然一惊,原来在旁边徐步而来的一行人竟是太后,太后身边儿随行的却是颜珮儿。
雪茶见太后来到,无端地宽了宽心。
如今这宫内,也只有太后可以劝阻皇帝了。
果然,皇帝本是要下台阶而去的,见太后来到,只得先行止步,转身等候。
顷刻间颜太后来到跟前儿,她含笑打量着赵踞,问道:“皇帝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呀。”
赵踞回答道:“没什么,听说镇抚司出了事,朕想亲自去看看。”
太后笑的很是慈爱:“我当是为了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因为这个,镇抚司的事,不是如璋在料理吗,又是宫外的事儿,乱糟糟,危危险险的,皇上就别去了。”
赵踞道:“听说蔡勉给关押镇抚司一直都不安分,如璋也很是头疼,所以朕想着趁机去见他一见。”
太后微微一怔,继而道:“原来是这样,虽然如此,可也不着急在今儿就去。明日后日都使得……皇帝跟我进殿,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赵踞见太后有意拦阻,心急如焚。
可如果直说要为了仙草出宫,只怕太后非但不许他走,且更要生出别的意外。
瞬间皇帝按捺心神,陪着颜太后重新返回乾清宫内,落座后问道:“不知太后有何事?”
颜太后扫了一眼周遭:“那鹿仙草已经走了吧?”
赵踞见她主动提起,眉头一皱。
雪茶忙替皇帝回答:“回太后娘娘,小鹿已经离开了。”
太后点头道:“嗯,那是个懂事又能干的人,倒是不能总是把她看成以前的那个人……如今虽然她走了,倒也是她自己意愿如此的。皇帝,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
赵踞垂了眼皮,不能做声。
颜太后打量着他:“皇帝不高兴了?”
赵踞似笑非笑地说道:“太后已经做主,朕还能如何呢?”
太后微微意外。
旁边颜珮儿见赵踞脸色不太对,便含笑道:“我也是过来的路上才听太后说的,其实太后已经挽留过她了,还想要让她做表哥的后宫,谁知道她竟然意不在此,一直向着太后恳求说要出宫。”
颜太后听到这里,才也接口说道:“是啊。我本来以为她会选择当皇帝的后宫,又担心她害怕不敢答应,所以才放话告诉她,不管她要什么,我都会成全她,谁知道她要的竟然正好相反,竟是要出宫呢?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我自然不能改口。皇帝……莫不是责怪我了?”
赵踞虽然知道其中也有些许别情,但太后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如此特意解释了一番,自己却不能真的怪罪。
何况假如追究起来,到底是仙草自己的意愿。
毕竟赵踞也深知,想出宫,一直都是她的想法。
怪只怪自己,太小看了她,没有想的周全。
皇帝本就是个极有大局观的人,城府深沉,平日里对别人也极少大喜大怒,此刻略一忖度,便把心中的烦躁跟怒意压下,只向着太后一笑道:“太后说哪里话?只是朕想不到,太后还特意为了此事来亲自跟朕说。只派个人知会一声也就罢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后见皇帝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总算松了口气:“我因心想着,这鹿仙草对皇帝来说……毕竟是有些不同的。所以才要特意来跟皇帝说声才好。”
皇帝云淡风轻般道:“有劳母后操心了。她再怎么不同,不过是个能干些儿的奴婢而已,这宫内宫外要多少没有?走就走了罢了,没什么要紧,太后若是无事,不如且先回延寿宫歇息,朕还是有些不放心镇抚司那边儿。”
颜太后见皇帝应对的滴水不漏,也真个儿相信他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一时欣慰道:“我就知道,皇帝不是那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鬼迷心窍的。既然如此,皇帝想去镇抚司那就去吧,我便不耽搁你的正经事了。”
太后说着起身,颜珮儿探手亲自扶着。
太后握住颜珮儿的手,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又看向皇帝,柔声道:“是了,之前你怪罪珮儿,如今过去了这许多日子,倒也该放过了,你瞧她最近瘦了多少?毕竟是一家人,皇帝也该疼惜疼惜她才好。”
赵踞看向颜珮儿,却见她含羞垂头,脸果然比先前略见了几分清减。赵踞道:“太后不必担心,等蔡勉的事情消停了,朕自有打算。”
说了这句,皇帝又特意对颜珮儿道:“你先陪着太后回去吧,好生照顾太后。”语气里透出几分温和体贴。
颜珮儿抬眸看向皇帝,眼波潋滟:“表哥出宫,记得多带些人,也务必要十万分小心。别让太后跟我担心……”
颜太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两个人,只觉着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又见两人之间如此融洽,便也眉开眼笑:“好了,咱们不耽搁他做正事了。走吧。”
当下扶着颜珮儿的手,出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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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踞送到乾清宫门口,目送太后一行人远去,回头对雪茶道:“你不必跟着,等朕回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换了衣服脸色,方才在太后面前的温和浅笑早就不见了踪影,就好像从春光和煦转而秋风萧瑟。
雪茶见他仍旧要去,无可奈何,却又无法放心,便哀求说:“皇上,如今高五不在,就让奴婢跟着皇上吧?”
赵踞回头,不知为何心念一转,就没有做声。
雪茶即刻知道他是许了,当下急忙跟上。
两人才下了殿前的汉白玉台阶,正秦统领带人亲自来迎,十几个侍卫簇拥着皇帝,匆匆地往宫门而去。
皇帝又吩咐秦远道:“即刻派个人去五城兵马司,对于出城之人,一概严查。”
虽然雪茶说仙草早就出城了,但对皇帝而言,却仍旧抱着一线希望。
当下有一名侍卫前去传旨。
皇帝一行人打马越过长街,直奔东华门。
经过城门之时,雪茶询问城门守卫:“瞧没瞧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出城?脸儿圆圆的很耐看,叶黄色的裙子?”
那守卫见他们竟是禁军打扮,虽不知赵踞的身份,却也知道必然非官既贵,当下忙道:“从早上到现在,出城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了,纵然是有这样的女孩子,我们也未必会留意,只是方才上峰传了命令,让我们严查出城的人,从那会儿起,倒是没有一个这样的人出去过。”
赵踞眉峰一蹙,打马往外。
那守卫还想询问他们的身份,秦统领将自己的腰牌举起来:“让开。”
众人见果然是宫内禁卫的牌令,都忙后退跪地。
赵踞一马当先地出了城,一阵冷风贴地吹来,撩起地上的尘沙。
他从来没有这样仓促出城过,抬起衣袖在面上微微一遮,等风沙暂停,才抬眸看向远处。
秋日的阳光格外的明亮,明亮的有些刺眼。
今日的天气晴好,出了城门数里都是平坦大道,一览无余,赵踞目光所及,瞧见官道上人来人往,自然有许多行者,他有些焦急地扫量,想找寻那道熟悉的影子,却一无所获。
雪茶悄悄道:“皇上,咱们不如……”
话音未落,赵踞马鞭往后一挥,坐下白马长嘶一声,奋起四蹄往前狂奔。
雪茶见皇帝如此不听人劝,暗暗叫苦,只得忙也跟上。
这一行数十人,从官道上席卷而过,不多时,已经追出了有七八里地。
路两侧慢慢地有成片的树林出现,农田里还有农夫在除草浇田,各自忙碌。
秦统领也有些按捺不住,毕竟皇帝万金之躯,这一次他奉命护送,本只以为是出宫而已,却没想到竟然是出城,且又走了这么远。
如果给一些心怀不轨之徒知道,趁机作乱让皇帝有个闪失的话,那可是万死也担不起的。
秦统领心惊肉跳,也打马上前道:“皇上是要找什么?不如回去,再多带些人……”
正在此刻,有一辆马车从前方得得而来,经过赵踞身旁的时候,车内有个女孩子的声音道:“你怎么这么顽皮……”
赵踞正在迷惘地远望,突然听见这句,眼神一变,打马冲上前去将马车拦住。
那赶车的人吓得勒住缰绳,又呵斥道:“干什么!”
赵踞不理,催马来到马车旁边,将那车帘子猛地掀起。
里头却坐着两人,一个半大的女孩子陪着一个小子,像是姐弟两。
蓦地见有人掀起帘子,两个吓了一跳,却又见赵踞生得俊美非凡,目光灼灼的,那女孩子便红了脸,满面羞涩地低了头。
秦统领跟雪茶也赶过来,雪茶揪着心上前一探头,见不是,心里怅然叹了声。
那马车夫见这许多人围过来,知道对方来头不小,也不敢再叫嚣,反而陪笑道:“各位官爷,不知有什么事?”
秦统领只看赵踞,赵踞却不言语。
雪茶察言观色,便一摆手:“没事,你们走吧。”
那车夫松了口气,忙又赶着马车去了。
秦统领心怀忐忑,不敢再问赵踞,就悄悄地问雪茶道:“皇上、是想找什么?”
雪茶也不便替赵踞多嘴,便只道:“你别问,只顾好生保护着皇上。”
“可是这离京已经不近了,咱们最好还是赶紧回去……”秦统领为难地低声。
秦统领正要撺掇雪茶再去劝劝皇帝,却在这时候,又有一伙商贩打扮的人从前头而来,且走且不知说着什么,因见这里突然有许多人,且都铠甲鲜明的,便纷纷谨慎地停了口。
秦统领因见赵踞不言语,就也不做声。
那伙人只以为是禁军有事出动,跟自己不相干的,便也都纷纷松了口气。
不料其中一个见秦统领似是带头的,便大胆地问道:“大人们可是因为前方的命案出城来侦查的?”
秦统领一怔:“命案?什么命案?”
那人忙陪笑道:“我们才从前面的九里沟过,看见有一辆车摔在沟谷底下,还死了个女子。”
秦统领只当跟自己无关,正要叫他们走开,谁知前头赵踞道:“什么女子?”
那人吓了一跳,见赵踞虽长相俊美,但不怒自威,威贵天成,不由忙道:“小人等也没敢仔细上前看,据围观的人说,是个年轻的小丫头子,大概是赶路太着急了,不小心滚落谷沟,可怜啊……摔的头都破了……”
赵踞没等他说完,已经打马迅速地往前飞奔而去。
秦统领又是意外又且着急,忙紧紧跟上,雪茶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才要追过去,又回头问那人:“九里沟是前面儿?”
那人抬手一指:“直走不多会儿就是了。”
****
雪茶迟了一步,便追不上赵踞等人。
毕竟雪茶的骑术本就不精,路上几次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幸而还有两个侍卫近身跟着照应。
张皇失措地跑了不到三里,远远地就见前方一堆人高高低低地站在那里,雪茶道:“那里大概就是了,快快!”
匆匆忙忙地来到了跟前,拨开其他围观的百姓跟路人,果然见秦统领一行人竟纷纷地跟着往谷底跃去。
雪茶吓得魂儿都飞了,定睛看时,又看见赵踞的身影在最前头,而在何故最底下,果然是有一辆马车翻在那里。
原来这河沟竟这样深,距离这儿足有十数丈,底下有几个衙门公差打扮的人仿佛在查看情形。
雪茶正惊魂之时,那边儿本来正匆匆赶过去的皇帝突然一个踉跄,然后戛然止步。
莫说是雪茶,跟随着的秦统领也吓得窒息,生恐皇帝有个闪失,命不顾地扑过去把他扶住:“皇上,您怎么样?”
赵踞却咬牙言语。
雪茶见皇帝总算停下来,才回神似的,也把心一横,跟着往河谷下面蹭去。
毕竟雪茶从没有骑马骑过这么久,两只腿都颠簸的要断了似的,却因为主子在那里,也顾不得了。
他揪着袍摆林滚带爬,下滑之时险象环生,若不是侍卫时不时地扶扯救助,只怕雪茶会一滚到底。
好歹狼狈地赶到了赵踞身旁,雪茶才要叫“皇上”,又见周围人多眼杂,便改口道:“主子……主子……”
只是还没有靠前,就给赵踞一把揪住。
雪茶大惊失色,抬头看时,却见赵踞面挟寒霜,两只眼睛却并没有看着自己,反而是直直地看着前方。
雪茶也随着转头看去,蓦地微震,原来从这个方向看过去,那马车后果然躺着一具尸身,一时虽看不清脸,但能瞧出是个女子。
雪茶屏息。
突然听赵踞道:“你下去、下去……”他好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顿了顿才道:“去看看,那个死了的,是、是……”
赵踞没有说完,雪茶却已经明白了。
他浑身一震,没来由地有些浑身无力。
“主子……”雪茶虚弱地叫了声,有些不能挪动,又仿佛想让皇帝另外派个人过去。
赵踞已经将他松开,冷道:“快去。”
雪茶的心一阵阵地颤抖,他转头看着前方那血肉模糊的死人。
雪茶倒不是怕看这幅场景,只是隐隐地竟也有一种不安之感。
眼睛盯着那边,雪茶的双腿战栗着,一边看,心底一边浮现早上仙草来跟自己告别时候的情形。
此刻心虽然混乱,但也依稀记得,当时她的确是穿了一件常服,就如同此刻他眼前所见的叶黄色。
“巧合,这一定是个巧合。”雪茶的心底,有个声音厉声尖叫,不知是要说服自己,还是要怎么样。
那正在查看现场的是京郊九里铺子的衙差,见雪茶靠近,便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