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五忙跪地:“奴婢知罪。”
赵踞喝道:“去!如果不能将王家一视同仁的处置了,你就自己去慎刑司领罪吧。”
高五磕了头,后退出殿。
颜如璋笑了笑:“高公公办事也是最老到谨慎的了,只是那王畊是皇亲贵戚,也难怪他犯疑不决。”
赵踞道:“跟了朕这么久了,这点意思都看不透,还说什么老到。”
颜如璋笑道:“他也是怕公主金枝玉叶,若有个闪失,回头太后要问罪的。”
赵踞哼了声。
颜如璋突然想起来:“是了,总算得了个空子,我倒是一直想要问,怎么蔡太师去了延寿宫一趟,居然无功而返?我还以为他必然会发现了太后不在宫中,偏偏皇上一定要亲去,可知我捏了把汗,暗中准备着一有不妥索性就杀个鱼死网破呢。”
赵踞听了颜如璋所说,微微一怔。
虽然这会儿拿下了蔡勉,平息了朝中事端,总算能够平心静气,但是回想当时,却仍是一阵的心惊肉跳。
也只有皇帝自己知道,当时他匆匆而去,在延寿宫门口遇见蔡勉的那一瞬间,呼吸都几乎艰难了,连脸上的笑容,也全靠着极大的自制力,才在间不容发之时重又出现。
赵踞也只当蔡勉已经看出了太后不在宫内,他一路上早想好了应对之策,只是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稳住蔡勉,因此赵踞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所以在猝然相逢那一刻,皇帝几乎也露出破绽。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蔡勉的脸色竟是那样恍若无事。
毕竟皇帝很清楚蔡勉的为人,倘若他发现了太后不在宫中,必然即刻生疑,也绝对不会是这幅平静的脸色。
那时,皇帝心中的疑惑几乎也都四处飞舞。
其实如果蔡勉心细一些,必然能看出来皇帝的反应很古怪……比如,皇帝鬓边出现的细小汗滴。
但今日正是蔡太师生平最得意的时候,加上又在延寿宫内确信太后在,所以竟没有如平日一样善于观察。
这也算是天意庇佑皇帝,让这个精明一世的权臣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天里,犯了最大的致命错误。
***
颜如璋见皇帝垂眸沉思,便又笑道:“现在回想,我还是佩服皇上的临危不乱。莫非皇上早在延寿宫做了安排?”
赵踞笑了笑:“朕难道是神机妙算的诸葛孔明吗?朕听闻,是江昭容在延寿宫内挡住了蔡太师,让太师误以为太后仍在宫内。”
颜如璋诧异:“江昭容?她竟有如此胆识能耐?”
赵踞却一摇头:“好了,这件事暂且按下,蔡勉虽然已经入了诏狱,但是难保他还有一些党羽在逃,更要提防他们在京内闹事,这还要你多上心。”
颜如璋这才正色道:“微臣领旨。”
赵踞思忖道:“还有一件,太后虽在颜府,你倒要抽空回去看一眼,免得太后不安。”
颜如璋亦答应了。
小国舅临去之前,又有些担忧地看着赵踞道:“听说皇上已经几日几夜没有合眼了,如今总算去除了心腹大患,京城里也没有别的事端,皇上总要保重龙体,可以安心休息休息了。”
赵踞闻言,面上才也露出一抹笑容:“知道了,你在外办事也要处处加倍小心,越是这时侯,越不能疏忽,自古以来功亏一篑的事情多着呢。提防有些亡命之徒反扑。”
颜如璋拱手行礼,领命退出了内殿。
小国舅去后,赵踞把他所呈上的那些查抄的清单一一翻看,越看眉头越是紧皱。
原来光是蔡勉的太师府中,就搜出了金银数百万两之巨,但这些比起蔡勉所私藏的那些绝世奇珍却又黯然失色了,蔡勉府内所藏古玩,字画,甚至御用之物,足有六大库,几乎每一样都是价值千两甚至无价之宝,若是都加起来,却几乎称得上是倾国的财力了。
有一些据说失传于世的宝物也都在蔡勉的府内,赵踞越看越是冷笑:“到底是国之重臣,还是国之蠹臣?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谋取私利,中饱私囊,却仍能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杀之都不足以解除朕心头之恨。”
正在逐一翻看,外间有一人缓步走进来,畏畏缩缩蹭到桌边,小声道:“皇上……您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喝碗参茶,或者用些点心?”
赵踞头也不抬道:“不用。”
雪茶看一眼皇帝如雪如霜的脸色,张了张口,却终究不敢再多嘴。
只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端着的一碟子东西放在桌边,后退数步悄然出殿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赵踞才放下最后一张单记,冷哼道:“这些禄蠹,你们终于也有今日。”喃喃了这句,突然嗅到一股油香。
皇帝转头一看,原来旁边桌上放着一盏茶,并一碟儿点心。
赵踞这才想起来雪茶刚才仿佛进来过,只是自己当时太过专注,并未留意。
他拿起参茶想喝一口,却已经凉了,便随手拈了一块儿点心放入口中。
赵踞并未细看吃的是什么,只觉着点心又香又有些清甜,入口即化,正适合他这时侯的脾胃。
当下低头看去,却见盘中的糕点是玉白色的小团鱼形状,鱼头上都点着红色的圆点,尾巴却是碧绿色的,仿佛是白上飘着些翠色的玉雕,一个个极为可爱。
赵踞挑了挑眉,把手中的点心都吃了,又拈了一个放在眼前细看。
赵踞看了半晌,便叫雪茶。
雪茶因怕打扰到皇帝,正退后站在门口,闻言忙小步跑了进来。
赵踞道:“这是……御膳房做的?”
雪茶眨眨眼:“回皇上,正是从御膳房拿来的。”
赵踞道:“他们倒有这般心思?倒也不错。”
今天的事情办的也很顺利,点心也很合自己心意,皇帝心情颇好。
雪茶欲言又止,只乖乖地低下头去。
赵踞因为心系正事,也没有多理会这件,只是看雪茶好像比平日里少言寡语,赵踞便道:“你今儿怎么了,格外少话。”
雪茶勉强地咧嘴一笑:“皇上恕罪,奴婢、奴婢只是……”支支唔唔,却答不上来。
赵踞本是随口一问,蓦地见雪茶如此,他便道:“只是怎么?”
雪茶仓促看赵踞一眼,深深低头:“奴婢知道皇上在做大事,不敢让皇上分心,自然是越少话越好。”
赵踞听了这句才笑道:“狗奴才,你倒也懂事起来了。”
皇帝不再多言,把手中的一个小鱼又三口两口吃了:“去端碗参茶。”
雪茶如蒙大赦,后退出门。
唇上沾了点儿点心渣,赵踞抬起手指抹过,总觉着这口味有些熟悉。
****
且说雪茶去端参茶,且走且有些心不在焉。
白日皇帝跟蔡勉对峙之时,雪茶兀自没有反应过来,几乎以为皇帝是在跟蔡勉说笑,亦或者皇帝又是年轻按捺不住,要跟太师在这大好的日子里争吵。
谁知越看越是不对,事情竟渐渐地雷厉风行地做了起来。
雪茶目不暇给,整个人呆若木鸡,直到金銮殿上生死攸关,看着殿外叛军持刀冲入,雪茶吓得几乎哭出来,只当性命不保,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但是在那一刻,他却仍是没有逃走,反而战战兢兢上前一步想要挡在皇帝跟前。
却给赵踞拂袖推开。
接下来的转变,才是让雪茶看清楚皇帝的时候。
似扭转乾坤般转危为安,雪茶却兀自如在梦中。
事后,颜如璋,高五等人有条不紊地前去料理余下的事情,雪茶呆呆地立在皇帝身边,心中竟突然想起仙草叮嘱过自己的话:“今日……一定要机灵点。”
当时雪茶还满不在乎,但是现在越想,越觉着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难道那个家伙她……她早就知道了?如果真的知道了,为什么半个字也不告诉自己?
但是更让雪茶吃惊的是,自家的主子居然有这种的智谋跟胸襟,而且雪茶自诩是日夜陪在赵踞身边儿的,可皇帝做这种惊天动地的事,雪茶却一无所知。
这如何能让雪茶不惊心动魄。
不知不觉又将到子时,皇帝才自太和殿起驾回宫。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灯影洒在宽阔的廊下,今夜依旧月华如练。
皇帝抬头看一看天空的明月,浩瀚夜空,无一丝阴翳。
此一刻,皇帝突然想起之前的那个夜晚,自己就在这里问仙草:“你可相信朕今日会一切顺利吗?”
而她回答:“我相信,一直相信。”
他果然没有辜负。
并未让她失望。
皇帝嘴角不由露出一抹意气洋洋踌躇满志的笑,漾着微微甜。
第 123 章
这两天一夜皇帝虽然并未回后宫, 但是外间发生之事已经飞快地传遍了后宫每一个角落。
就连冷宫都听说了。
起初在听说皇帝问责, 太师逼宫后,有许多妃嫔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毕竟皇帝若是得罪了太师, 下场可想而知,那她们这些妃嫔们,从此后只怕也要移居冷宫了, 这样的结局还是好的。
当即有许多妃嫔们六神无主,大家聚在一起, 思来想去,当然要先去太后的延寿宫内,求太后拿主意跟做主。
谁知到了延寿宫, 却听闻太后给邪风吹了,不能相见众人。
大家平日里虽然敬畏太后,但今日已经到了非常之时, 如何能够乖乖离开, 因此仍是聚集在殿内不肯散去。
江昭容依旧伺候在延寿宫内,见大家都乱糟糟地议论着, 她却仍是淡定自若:“之前太师也来探病,太后还照样没有见他呢, 你们却在这里吵闹, 成何体统?且外头的事情自有皇上统管全局, 你们急什么?”
鸦默雀静里,是王贵人挺身而出,道:“昭容, 话不是这么说,难道你没听说太师要逼宫了?皇上毕竟还年轻,如何能够跟太师相抗?”
“你是什么意思?”江水悠斜睨她。
原来王贵人上次因为给罗红药守制一事,给江水悠打了巴掌,如今记恨在心,又因为她的父亲也是蔡勉的一脉,心想就算蔡勉逼宫,到时候也连累不到自己,此时不得意更待何时?
王贵人冷笑道:“我的意思,江昭容自然知道。太师是皇上的老师,又是国之重臣,且皇上能够顺利登基还多亏了太师的功劳呢,如何能跟太师争短论长?”
江水悠挑了挑眉。
王贵人又看向内殿,慢悠悠地又道:“且说来也巧,怎么太后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臣妾怎么听说……太后并不在延寿宫呢?”
这话一出,在座众人都震惊起来:“你说什么?”
又有问:“说的也是,怎么这么巧太后还给邪风扑了,连人都不能见?怕是有什么缘故吧。”
王贵人面露得意之色。
江水悠笑看着王贵人道:“贵人说太后不在延寿宫,那太后又在哪里?”
王贵人道:“在哪里我自然不敢确信,只是心想着……莫不是太后提前知道了什么,早早儿地出宫避祸去了呢?”
江水悠笑道:“妹妹,你这话可是大不敬啊。”
王贵人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假如猜错了,我向太后请罪就是了。”
江水悠看着她得意忘形的样子,笑出了声。
这会儿在座众妃嫔面面相觑,虽然不敢如王贵人一样冒头直言,却也有些惶恐之色。
有人道:“太后若在,总要快些拿个主意啊。”
也有人随着附和。
正在此刻,里间传出太后的声音:“放肆。”
声音沉缓微轻,大家一惊之时,又听到汪汪乱叫,却是平安从里头冲了出来,向着王贵人狂吠起来。
王贵人脸色微变,却听里头声音咳嗽,带怒说道:“连狗儿都知道护主,有些贱人却想着造反啊。”
这声音有五六分像是太后,语气却如出一辙。
众人愣怔之际,江水悠脸色一沉,道:“太后被邪风所扑,嗓子都肿了,才吃了药,你们就来搅扰,真的是想趁机造反吗?”
王贵人因为听见太后的声音,满面狐疑,加上江水悠疾言厉色,若是平时,王贵人早就识趣退了。
但是今日因见情形不对,王贵人笃定蔡勉必会逼宫成功,纵然太后在也不怕。当下道:“我们自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大家没有主心骨,想让太后出面拿个主意而已。”
江水悠见她倒是撑得住,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有人从殿外走了进来,且走且说:“我听说有人趁机在延寿宫里闹事,是哪个不长眼的呀?”
大家回头看时,却见来者竟是冯绛。
王贵人一见她,本能地有些害怕,但因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当下便迎着说道:“妹妹,我父亲王侍郎乃是太师的心腹,咱们是站在一块儿的。”
冯绛才一进门,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嬷嬷跟宫女便飞快地将宫门关了。
冯绛闻言笑道:“是吗?”
王贵人低低道:“正是。我怀疑太后不在宫中,是避难出宫了。妹妹你来的正好,不如去看一看。”
冯绛自打进宫,就跟太后一派不对付,屡屡冒犯,宫内无人不知。
王贵人满拟冯绛一定会打个前锋,谁知冯绛一抬手,竟捏住了她的手腕,顺势一抖,王贵人疼不可挡,还没有反应,就给冯绛扭着手臂强压着跪在在地上。
王贵人挣扎叫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冯绛笑道:“我替太后处置你这个忤逆犯上的东西。”
王贵人道:“你发疯了!我也是太师的人!”
她说了这句,冯绛道:“怪哉,我以为这宫内的,都是皇上的人,怎么你是太师的人?”她环顾在场妃嫔,“还有谁是太师的人?”
众妃嫔自然不敢做声。
冯绛笑道:“我看你真是要造反啊。”
冯绛说着抬头,看着江水悠道:“江昭容,太后身子不适,别惹她老人家动气,这种小事咱们自己料理就是了。你倒是说这种叛逆之人,该如何处置?”
江水悠见她一进门就关了宫门,本来脸色微变。
谁知冯绛又果断将王贵人拿下,江水悠意外之余眼中透出笑意,道:“当然是先绑起来,等皇上回宫后,请皇上处置。”
王贵人意外之余刚要大叫,冯绛身边的一名宫女上前,将一块儿帕子塞到她嘴里。
后宫的女子都在延寿宫内,宫门关闭之后,隐隐约约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响,以及兵器交加传来的响动,显然是宫里的确生了巨变。
里头众女子毕竟没有见识过这种场景,除了冯绛跟江水悠外,其他人都靠在一起,有人低头闭眼地念佛,有胆小的几乎晕厥过去。
匆忙中,只听有人叩门,一名宫女道:“何人。”
外间有人说道:“是我来探望太后,快开门。”原来竟是颜珮儿的声音。
*****
赵踞才进乾清宫,却见有一人等在殿内,见他进门,便忙迎了上来,竟是颜珮儿。
赵踞道:“你如何在这里?”
颜珮儿双目盈盈,仰头看着他:“虽然我不该私自出宫,但因为听说宫中有事,所以才贸然出来查看端倪,先前跟江姐姐、冯姐姐他们在延寿宫的,后来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来宫内等表哥了。”
赵踞“嗯”了声:“如今风平浪静,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回去吧。”
颜珮儿双眼泛红,楚楚可怜:“表哥……还在怪我吗?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说到这里,颜珮儿伸手拉住赵踞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赵踞看着她含泪羞怯的模样:“先前罚你,一则是让你自个儿受个教训,二来也是为了今日之事做准备。行了,其他的话以后再说,你先回去吧。”
颜珮儿听他说着,双眼微亮,她倒也是个聪明之人,当下见好就收,告退而去。
殿内重又安静下来,赵踞定睛看着面前一盏明灯,片刻抬头环顾周围。
却见雪茶不在身边,仙草更加不在。
赵踞本要高声唤人,可心念转动,反而自己站起身来。
仙草是乾清宫的掌事女官,并不跟宫女们一同安寝,为了方便皇上召见,自在乾清宫的偏殿里设有安制之处。
赵踞抬手屏退小太监,自己迈步往偏殿而去,将到仙草居处,却见房门半开着。
他将脚步放轻了些,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隐隐传来的是雪茶的声音:“还笑,我看你是要死!”
赵踞之前见雪茶不在,早就怀疑他来找仙草了,如今见果然料中,不由莞尔。
只听雪茶又说道:“这样天大的事儿你居然一个字也不跟我说,枉费我对你掏心掏肺的,以后你可别再指望我对你好。”
赵踞挑了挑眉,不由屏息。
只听仙草的声音响起,笑道:“怎么你就认定我知道,我其实真个儿不知道的。若知道怎会不告诉你?”
“你还骗我,”雪茶不依不饶的,“你鬼精鬼精的,当时我没回过味来,这两天跟在皇上身边儿想起来,你当时明明就想叮嘱我来的……”
“我……”仙草才张口,突然咳嗽了声。
雪茶道:“你咳什么?”话音未落,突然“哎哟”了声:“你又打我……”
赵踞正细听他们说什么,突然听雪茶如此声气,便明白了,当下冷哼了声。
果然,雪茶已经鱼儿一样从门缝里钻了出来,跪地道:“皇上怎么来这里了?”
赵踞顺势踢了他一脚:“朕找不到你,你果然就跑到这儿了!这儿有什么好的,让你连伺候朕都顾不上了?”
此刻仙草也已走了出来,四目相对,赵踞心头突然一窒。
偏殿的灯光比前殿要暗淡许多,她不笑的样子有些认真,又有些无端陌生。
皇帝定了定神,负手哼道:“你怎么不在前殿迎驾?朕忙的没日没夜,你却在这里躲懒,先前说的倒是好听,什么会等着朕功成回来,真的回来就不见人了。”
仙草道:“奴婢知道不管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儿,皇上一定都会游刃有余的。奴婢又不懂那些朝堂大事的,就只有安安分分地等着皇上而已,只不过听说皇上今晚上也不回来的,所以才没有等。”
赵踞啐道:“巧舌如簧,只怕没有一句真心的。”
雪茶守着赵踞,这两天一夜里,总觉着皇帝跟变了个人似的,都不敢让他放肆开口说话了。
直到此刻,看着他跟仙草你一言我一语的,才突然觉着皇帝又是以前那个皇帝了。
雪茶心头一热,便赶着说道:“皇上是错怪这头鹿了,其实她也记挂着皇上,之前皇上吃的那点心,就是她叫人送去的。”
赵踞一怔。
仙草瞪了雪茶一眼。
雪茶说道:“其实就算我不说,皇上也早猜出来了,御膳房的人最怕弄些新鲜玩意儿,怎会花心思做那些。”
仙草见暴露了,索性笑道:“我本是怕做的不好吃,皇上会怪罪,所以才不敢叫你告诉的。偏你嘴快。”
提到吃,赵踞突然才觉着饿了。
说的也是,这些日子来他废寝忘食,尤其是这两天,几乎连茶饭也少进。但是奇怪的是,身体却并不觉着如何饥饿,好像是待处理的那些大事、要对付的那些狠人都变成了食物,将皇帝的心脑都填满了,竟是无暇他顾。
***
不到半个时辰,饭菜陆陆续续送了来。
皇帝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御膳,却并不忙吃,反而叫雪茶开了一坛子寒潭香。
自打亲政以来,皇帝极少喝酒,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小酌两杯,也都是清酒。
这寒潭香却最是有后劲的,平常之人三杯就倒。
雪茶不由道:“皇上真要喝这个?”
赵踞命他斟了个满杯,闻到那清冽浓郁的酒气,才要先喝一口,仙草忙道:“皇上,空心喝酒容易醉,对身子也不好,先吃口菜吧。”
谁知赵踞笑道:“偏不听你的。”果然啜了半杯。
仙草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痛快的动作,心中不由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忙向雪茶使眼色。
奈何雪茶是个老实人,虽然知道皇帝空腹喝酒、又喝的这样猛烈不太好,却并不懂仙草的意思。
赵踞喝了半杯酒,却觉着如饮甘露,这些年来的隐忍苦楚,都好像在这杯酒里载浮载沉,如今总算可以扬眉吐气。
皇帝凝视着金杯之中酒水闪烁,一仰脖,居然又将剩下的半杯都喝光了。
雪茶正看的呆呆的,赵踞道:“再斟满。”
雪茶最是听话,痴痴地又给他倒满了。
仙草忍无可忍,已经飞身过来,陪笑道:“皇上还是吃口菜吧,御膳房的手艺越发出色了,奴婢闻着都垂涎欲滴呢。”
她想拦着赵踞,手却不慎碰到了他的手背。
肌肤刹那间接触,温软可人的感觉像是水珠溅起了涟漪,层层漾开。
赵踞转头看着她:“你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仙草迎着他闪烁的眸色,心怦怦乱跳,顾不得说什么,忙夹了一筷子八宝鸭的细肉,本是要放在他跟前儿的,却又怕他不吃,心念转动,鬼使神差地便送到了皇帝嘴边。
赵踞果然是不想吃的,可是那鸭肉蹭在唇上,平白多一股诱人之意。
皇帝一愣之下,情不自禁地张口,竟咬住了,到底吃了。
仙草见他竟还算“听话”,又是意外又且松了口气,忙又捡了些笋尖:“皇上再吃口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