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道:“回皇上,是在奴婢被赐给禹将军,将要离宫前夕小国舅给的。至于为什么给奴婢这个,原因是……小国舅想让奴婢在路上有个保障,若是遇到那周转不过来的时候,也可以做为救济。”
仙草谨慎地回答着。
她的这些话,平心而论,没有一句谎话。
比起当初跟禹泰起撒谎说什么“小国舅跟我乃是一对苦命鸳鸯”之类的,简直是老实巴交的无话可说。
每一句都挑不出错儿,比如这东西的确是颜如璋亲自所给,至于“保障”,自然是指的本来是要换银子的,银子是用在周转不过来的时候救急用的,天/衣无缝。
但是对皇帝而言,仙草所说的这些话显然还有别的一宗意思。
首先,颜如璋亲自送玉佩给仙草,已经是一重别样亲近;然后,他想让仙草在路上有个保障,自然是怕她遇到危险,想让她在遇险的时候可以拿出御赐的东西防身,满满的暧昧内情。
细想的确是在仙草离宫之后,颜如璋才不戴此物的。
赵踞简直不敢相信:“如璋竟然肯把朕赐给他的玉佩给你?他为何对你这般好?”
仙草满面无辜:“小国舅心地善良,当初奴婢在冷宫病的将死之时就多亏他相救,至于为什么肯这么做,想必是小国舅人好的原因。”
赵踞的眼前又浮现凉亭内两人相对甚欢的样子,手也越来越握紧了玉佩:“如璋他难道……”
仙草却也想起在凉亭内,小国舅言笑晏晏的神态,突然他那句话在心中跳起:你想不想脱离奴婢的身份?
当时颜如璋究竟是什么意思?仙草不由有些胧忪。
正在这时侯,殿外有人道:“你这贱婢,也敢想!”
赵踞的手一紧,玉佩捏在了掌心。
与此同时,颜太后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她指着仙草说道:“你的意思是如璋对你有心?呸,你也配!紫麟宫里出来的余孽,饶你一条性命已经是开了天恩,你却三番两次的生事,先是皇帝,又是如璋,真真的跟徐悯似的是个祸害!我岂能容你?”
太后方才在殿外,听到了赵踞喝问仙草,本来就在盛怒,又听仙草的意思竟是暗示颜如璋喜欢自己才如此不顾一切,太后哪里能够忍耐。
颜如璋对太后而言,是如同心肝宝贝般的存在,疼爱非常。当下怒火中烧,几乎要把仙草碎尸万段。
太后气急败坏,回头道:“来人,给我把这贱婢拉出去……”
仙草目瞪口呆。
她这招“信口开河,祸水东引”,本来屡试不爽,——在罗红药那奏效,在禹泰起那奏效,在袁琪那奏效,现在在皇帝这里,似乎也起了一半的效果。
没想到眼见功成,居然又踢到铁板。似乎老天也看不过去她口灿莲花地哄骗人且还屡屡得逞,所以特地来报应了。
正在心头乱转地想急救的法子,赵踞不等太后说完便道:“且慢!”
第 103 章
突然给皇帝打断, 太后转头, 匪夷所思地看着皇帝:“皇上,你难道还要庇护这个贱婢?”
赵踞的脸上已经换了一副波澜不惊略显温文的笑, 道:“太后暂且息怒,您的身体近来有些微恙,何必先为了她又大动肝火呢?太后只管想想看, 以如璋那样冰雪聪明、目无下尘的性子,他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说着, 鄙夷地看了一眼仙草。
仙草不用抬头,也能从皇帝的口吻里听到那排山倒海的鄙视。
简直跟方才把她摁在榻上欲行不轨之事的那位判若两人。
仙草本来正在自悔,觉着自己到处骗人终于要遭到报应了, 简直自作自受,如今见皇帝如此演技精湛,那股愧疚之意倒也不那么浓烈了。
颜太后听了一愣, 继而说道:“但是她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赵踞笑道:“这鹿仙草向来说话有些言语错乱, 或许是表达不当,导致了太后误会。倘若太后误会了将她处死却是小事, 可给如璋知道了明明他没有的事儿、太后却认真当作正经事来料理,却叫如璋脸上怎么过得去?”
颜太后嘶地一声, 转头看着地上的仙草, 半晌才道:“那么皇上是什么意思?”
她问了这句, 却又不等赵踞回答便又厉声说道:“皇上可别也一味地偏袒庇护她,我可是听说了,皇上竟然不顾体统地把她从御花园内抱了回来, 这算什么?皇上今日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说到最后一句,太后的怒气又升腾起来,眼中透出了不依不饶的厉色。
赵踞看了眼仙草,虽然皇帝猜到了太后为什么来的这样巧,但为难的是,借口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到。
颜如璋那边儿他可以负责给解释,可是自己是在大庭广众下抱了此人回来的,又该寻个什么样的说辞才好呢?
正在绞尽脑汁的时候,外间脚步声响,有内侍扬声道:“颜婕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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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本来正在怒气高涨,听到颜珮儿来到,脸色稍微缓和。
不多时颜珮儿进殿,向着皇帝跟太后行了礼,才对太后道:“我见雨停了,便要去延寿宫请安,去了才知道太后竟来了这里了,是为什么耽搁住了?我还特熬了二陈汤给太后喝呢,再晚回去可就凉了。”
颜太后听她言语婉转,笑意盈盈,便也温声道:“这么大雨天的你又出来走动做什么?整天不是为了皇帝就是为了我,难为你了。我在这里料理点事儿,你且先回去吧。”
“料理事儿?难道……”颜珮儿看了眼地上的仙草,诧异地问道:“小鹿姑姑的脚踝可无恙吗?”
赵踞跟仙草听了都是一愣,颜太后则问道:“珮儿,你在说什么脚踝?”
颜珮儿含笑道:“太后不知道,我先前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因为地上滑,差点儿跌倒,幸而是小鹿姑姑从旁经过,扶住了我,她自个儿的脚却扭到了,疼的脸色都变了几乎晕厥,恰好皇上经过,就把她抱走看太医去了……我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想给太后请安过后再来看看呢。”
颜太后大为诧异:“你是说……这鹿仙草是为了救你伤了脚?”
“正是的呢,”颜珮儿笑道:“怪不得皇上看重小鹿姑姑,实在是个极妥帖的人,若不是她奋不顾身地救了我,这会儿我只怕要跌在泥水里不知多狼狈呢。”
赵踞见太后面上还有狐疑之色,便叹道:“珮儿你就是心善,这奴才只不过做一点小事而已,你却还惦记着,不过你说了也正好,太后误会我抱她回来呢。”
说着又向太后道:“朕只是见她疼的不知怎么样,所以才一时情急把她抱了回来,委实并无他意。”
颜太后兀自蹙着眉头:“是吗?”
她的目光转到仙草的身上,才要开口,颜珮儿却已经轻轻地抱住了太后的手臂:“太后再不回去,那二陈汤就真的冷了,岂不辜负了珮儿一片心意?”
颜太后给她撒娇求着,很不忍拂逆,便笑道:“好好,这就回去便是了。”
太后说罢,又正色对皇帝道:“如璋那边儿我会再问他,至于鹿仙草,皇上可要好生调/教管束,叫她知道她现在的主子是谁,皇上虽有耐心,我是没有耐心的。”
赵踞道:“恭送太后。”
颜珮儿陪着太后离开,剩下赵踞看向仙草,仙草则看着自己的膝头。
如梦似幻,没想到这一次的转危为安,居然是颜婕妤解围。
却听赵踞说道:“你起来吧。”
仙草谢恩起身,不料因跪了太久,双腿酸软。
赵踞看她摇摇摆摆站立不稳,倒像是真的伤了脚似的,不由一笑。
他的手心里还捏着那枚玉佩,玉佩冬日温润,夏日生凉,皇帝的心情也随着平静下来。
“今日的事也是个教训,”皇帝淡淡道:“让你知道,总不能一直都巧舌如簧,总有人不吃你这一套。”
仙草不敢出声,此刻定神,又听皇帝这般说:难道他不信自己编排的跟颜如璋的事?
寻思中,皇帝走到她跟前,探手将玉佩递出去。
仙草不知他想如何,就抬头看向皇帝。
赵踞道:“拿着。”
“可是……”
“这本就是朕的东西,”赵踞凝视着她,“既然在你手中,也等同是朕送给你的。”
仙草突然不太想要这东西了,讪笑道:“奴婢只怕受之有愧,何况若给太后知道……”
话音未落,赵踞倾身道:“如璋给你的时候你就敢要,朕给你你反而不敢了?”
仙草一怔。
赵踞已经握住她的手,将玉佩不由分说地摁在掌心里。
仙草又有些紧张:“皇上……”
“别想跟朕玩心机,朕终究都会看出来的。”
仙草正欲后退,皇帝握紧她的肩头,俯身在仙草耳畔低声说道:“朕不想给的东西你都收了,朕想给的东西,你敢不要?”
****
五月初,幽州节度使之女冯绛到京。
整个宫内对这位人未到名声先已经大噪的冯姑娘甚是好奇,几乎翘首以待,想要看看到底是怎样难得的女子,竟然让蔡太师如此推崇。
而且这位可是据说能够跟颜珮儿一争高下的人物,自然引得万人瞩目。
冯绛进宫这天,正是最热的时候,后宫妃嫔们却一反常态,都顶着烈日躲在伞下,在宫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
将到午时,突然见到一道红衣的影子出现在宫道之中,一时大家都以为看错了。
很快地,那道影子走近了,原来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女,头顶绾着灵蛇髻,以灿灿的金花为冠罩住,红色的丝质坦领上襦,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下衬着红色的长裙,随风飘扬。
这样的大热天,如此肃穆庄重的后宫,一个初进宫的女孩子居然身着这样张扬的大红,着实让所有人都开了眼。
其实这女孩子的容貌并不算绝美,但是天生带有一种明艳,更加上因为穿着红衣,越发先声夺人似的,雪肤华容,像是一团烈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女子,赫然正是幽州节度使冯云飞的女儿冯绛。
后宫妃嫔们跟冯绛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太后的延寿宫。
当时太后还未现身,众妃嫔齐聚等候。
冯绛给安排在月思宫内,在掌事嬷嬷们的规劝教导下,已经换下了那身刺眼的红衣,但是她那种张扬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印在众妃嫔的心中眼中了。
尤其是王贵人等,暗中引以为笑谈,觉着到底是边蛮之地来的女孩子,浑然不识礼数。
此刻冯绛坐在末尾,虽然换了宫装衣裳,但举手投足,身上却依旧是那股子满不在乎的气质。
大家时不时地窃窃私语,脸上都有好笑之意。
冯绛自然也察觉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纤纤的素手,竟笑道:“有趣,京城的女子果然都是这样。”
这一句却非自言自语,声音颇高。
在场众人等不约而同停口,都转头看向她。
众妃嫔里,以罗红药跟江水悠品级最高,但罗红药是讷言的,只垂眸不语,江水悠却频频地扫量冯绛,闻声便含笑道:“冯妹妹是说什么?”
冯绛挑眉道:“方才她们议论我的话都噪到我的耳朵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难道你们没听见?”
颜珮儿在罗红药的下手,本来也如罗红药般垂眸静坐,听了这句,便转头看过去。
不料冯绛早就站起身来,竟径直走到首位几位的身前,她挨个地将罗红药,江水悠打量了一遍,最后转身看向颜珮儿。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冯绛盯着颜珮儿道:“我早听说过你的名字,人家都把你叫京城第一美人,我还想是怎么个美人呢,原来是这样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原来皇上喜欢这种的?那我可要让皇上失望了。”
大家都目瞪口呆,如闻天雷。
连颜珮儿这种向来内敛不露之人,听了这般话,不禁也面红耳赤,只得含笑道:“姐姐说哪里话,在宫内,可不得随意说这些不合规矩的才好。”
冯绛不以为然道:“我天生就这张嘴,想到什么说什么,怎么,你不喜欢听我说的?”
颜珮儿低低咳嗽了声,自觉不便再跟她说下去。
不料王贵人先前因为罗红药的关系,差点儿遭殃,所以自打颜珮儿进宫后,便着意地巴结。
这会儿见冯绛口气很冲,让颜珮儿下不了台,王贵人便站起身,冷笑说道:“冯采女虽出身显赫,但是进了宫自然要依照宫规行事,何况你面对的是颜婕妤,你现在尚无品级,怎么连行礼都没有,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地冒犯她?”
冯绛转身斜睨她:“看样子你的品级也比我高啰?”
王贵人哼道:“不敢,的确如此。”
冯绛笑道:“我看你倒是敢的很嘛。”她上前数步,几乎撞到了王贵人身上,逼得对方后退一步,坐回了椅子里。
冯绛才说道:“你最好别招惹我,我也不想上京跟你们这些人为伍,心里火气大着呢,惹急了我……”
她盯着王贵人,抬手往旁边一拍,只听“啪”的一声,那结实的桌子角居然裂开了一道缝。
王贵人吓得叫了出声。
在场众人皆都噤若寒蝉。
颜珮儿望着那道裂缝,脸色也有些泛白。
***
仙草当时自然不在,所以并不知道此事。
这日她又来到宝琳宫,罗红药便把这冯绛奇异的举止言行详细转述给她。
罗红药说罢抿嘴笑道:“可惜你没有在,当时的情形怪异极了,明明在场的都比那位冯姑娘的位份高,但却鸦雀无声,后来太后出来了,还以为大家都为了迎接冯采女而格外的安静呢。”
罗红药说了这句,又低低道:“我原先以为,宫内出了一个你这样的人物已经足够怪异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位更加古怪的,我先前还担心太后或者别的人会盯着你,这下子好了,只怕他们都去盯着这位冯姑娘了,你好歹也轻松些许。”
仙草见她在八卦之余居然还不忘担心自己的事,内心感动,便笑道:“那么这位冯姑娘对昭仪如何?”
罗红药摇头:“我当时并没做声,她只看了我两眼,也并没有跟我说话。”
“那倒是罢了,”仙草颔首道:“她初来乍到,身份又极特殊,昭仪先不要跟她亲近最好,当然也别招惹她。”
罗红药说道:“很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仙草见宁儿安儿他们都出去了,便又凑近了,小声对罗红药道:“昨儿雪茶无意中提起你,我瞧着最迟这一两日,皇上定会召幸昭仪。”
罗红药脸红过耳,讷讷道:“真的?”
仙草笑道:“我算的,准没有错儿。”
罗红药红着脸小声说道:“其实大家都盼着侍寝,可对我来说,却并不是想侍寝,我只是、只是想多看看皇上而已,哪怕是什么也不做,就跟他朝夕相对的……”
仙草歪头看她。
罗红药认真道:“你不信?其实我宁肯像是你一样,做个宫女、或者掌事女官,横竖能够日日夜夜服侍在皇上身边儿,看着他就好了。”
仙草见她表情痴痴的,心里突然起了一阵奇异的涟漪,像是奇异的共鸣。
仙草知道那是小鹿的心意又在作祟了,当即忙压了压胸口,又咳嗽了声:“我本来想找个途径,从太医院里弄两幅易于有孕的药,如果昭仪只是想跟皇上朝夕相对什么也不做,那就算了。”
罗红药一愣,脸上的红更是如同染了胭脂似的:“你、你怎么想到那些了?”
仙草说道:“你虽然是不想争抢,且怀孕对女子而言也有些凶险,但我思来想去……要想在宫内立足,毕竟还是得有个子嗣最是妥当,至少太后那边也会对昭仪越发看护,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至于多偏了颜婕妤。”
罗红药大为感动,握住她的手:“小鹿……”
仙草定了定神,笑道:“那你要不要啊?”
罗红药羞得转开头去,半晌才低低道:“要的。”
又两日,仙草在太医院里找到可靠的御医,按照罗红药的体质调配了两副药,她偷偷地放在食盒里,只装作是吃的食物。
才走过宝仪门,就见一个小太监发疯似的跑了过去,差点把仙草撞倒。
仙草忙贴墙站住,皱眉道:“你乱跑什么!”
那小太监回头见是她,脸色更如见鬼一样。
仙草本不以为意,见他脸色有异,便问:“怎么,是有什么事发生?”
小太监颤声道:“姑姑,出、出大事了!”
“什么事?”仙草微睁双眼。
小太监生生咽下一口唾液,才说道:“说是罗、罗昭仪……落水身亡了。”
仙草的耳畔跟脑中都是一片彻底的空白,问道:“你说什么?哪个罗昭仪?”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说:“就是、就是宝琳宫的……”
“啪”地一声,是仙草手中的食盒落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君摸摸受惊的小伙伴……
第 104 章
仙草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手上掉了东西也不知道。
她呆呆地瞪着那小太监看了半天, 才反应过来似的,拔腿往前跑去。
身后, 那小太监看着仙草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是的, 小鹿姑姑统共跟了两个主子,前一个徐太妃娘娘给赐了毒酒死了, 现在这位昭仪娘娘又横死……难道是八字相冲,或者妨主吗?”
仙草飞跑往宝琳宫,才到半道, 却见有许多宫女太监也正慌里慌张的,交头接耳,顾盼张望, 却并不是往宝琳宫。
仙草蓦地醒悟——那小太监说是落水身亡, 又见众人目光所视……赫然正是御花园的方向。
***
御花园的清晏湖旁边的石舫内,除了太医外, 还有方太妃跟江水悠,并几个宫女太监。
除了方太妃跟江水悠, 每个人的脸色都惴惴不安, 甚至连向来遇事不慌的江水悠此时此刻, 面上也掩不住惊异之色。
当急促的脚步声从外传来的时候,江水悠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过头去。
果然,是一道身影仓皇而急促地冲了进来。
罗红药已经给挪在了榻上, 浑身湿淋淋地,脸色雪白,湿透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她静静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仙草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她只是晕厥了。
如果不是这幅浑身湿透的样子,完全就是睡着的模样,如此恬静祥和。
然而事实是,紫芝跟宁儿跪在旁边,一个手捂着嘴忍着泪,一个低低地哭泣着。
若非这个,只看罗红药的话,仙草几乎就觉着小太监那句话是误传的了。
但就算如此,心里仍旧存着一丝希望,仙草呆呆地挪步往前细看,试着唤了声:“昭仪?”
却见罗红药仍是闭着双眸,但是唇角却依稀上扬,竟如同在微笑。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果然!罗红药的脸上,竟是微笑的模样。
“昭仪?”仙草提高了声音,她扑到跟前,想将罗红药叫醒。
江水悠张了张口,却又没有出声。
方太妃在旁边坐着,眉头紧锁,见仙草并没有按照规矩先行见礼,可是毕竟事情非同一般,倒也罢了。
旁边的太医低着头,无法出声。
地上跪着的宁儿拉着仙草,上气不接下气地哭道:“小鹿姑姑,是奴婢该死,奴婢没有看好昭仪娘娘!”
仙草的眼中已经模糊了,方才她的手紧握住罗红药的胳膊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冰凉了。
罗红药的手臂很冷,如同大热天握冰的感觉,那是一种人死后自带的阴冷。
但她的笑还是这样温柔……
仙草有点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仙草才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儿啜泣说道:“因为天热,昭仪想出来乘凉,快走到清晏湖的时候,又说口渴,让奴婢回去拿些香饮,说自己会在这里等着,谁知奴婢拿了香饮回来,却发现昭仪不见了……”
那时候宁儿左顾右盼,以为罗红药自己找了个地方乘凉去了,便且走且寻,来到这石舫外试着叫了两声,无人应答,她转身正要走开,无意中却发现水里飘着一条眼熟的帛带。
仔细再看……惊心动魄。
宁儿说着掩面大哭:“是奴婢该死,奴婢不该离开昭仪身边的。”
“好好的昭仪怎么会落水?你说清楚!”仙草瞪着她,眼中的泪随着动作纷纷跌落。
宁儿摇头哭道:“奴婢也不知道。”
仙草睁大双眼。
此刻紫芝哽咽着说:“听太监说救起昭仪的地方有块大青石,想必是昭仪想要玩水踩在石头上,才不慎跌落的。”
仙草呆呆看她。
方太妃在旁看到现在,见仙草只顾询问宁儿跟紫芝,并没有看自己一眼,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鹿仙草,”方太妃蹙着眉头,轻声说道:“昭仪身亡自然非同小可,此刻太后跟皇上只怕都得知消息了,这件事本宫当然会着人仔细调查,该追究的一定会追究,你就不必先操之过急了。”
仙草抬头。
江水悠从旁道:“太妃说的对,小鹿姑姑毕竟之前伺候过罗妹妹,跟她感情非比寻常,所以一时情急也是有的。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太妃会替罗昭仪做主的,何况太后跟皇上也甚是疼爱昭仪呢?一定给她一个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