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言脸上有迟疑之色:“皇上……”
这会儿内殿中传来仙草的一声痛呼,赵踞毛骨悚然,喝道:“少废话!速去!”
沈君言不敢再说,当下同太医入内。
赵踞来回踱步,江水悠上前道:“皇上,皇贵妃是个诸佛庇佑万福随身之人,一定会平安顺遂的。”
刘昭容也说道:“是,皇贵妃定然无碍。”
赵踞点点头,突然看见门口的徐慈,忙向着他一招手。
徐慈正靠在门边努力往内打量,见皇帝许可,才忙迈步走了进来。
赵踞道:“非常时候,不必避忌。你就在这里陪着朕……”
徐慈躬身:“臣遵命。”
赵踞正有难以掩饰的虚慌,见了徐慈在身边,心里无端地稳和了些,便道:“不会有事。她跟朕说过,都有了拓儿了……这次必然、更加顺利。”
拓儿正仰头看着两人,赵踞说着抬手,终于在他头上轻轻地揉了一把。
就在这时候,那边沈君言退了出来。
他的脸色凝重,皱眉走到皇帝跟前。
皇帝先问道:“怎么样?”
沈君言道:“臣……有句不中听的话,希望皇上不要怪罪。”
赵踞道:“你说。”
沈君言说道:“因为不足月,娘娘的胎位的确有些不正,怕要经受些苦楚,但、就算竭尽全力,只怕也未必就保万一。”
赵踞紧闭双唇,面挟寒霜。
徐慈看皇帝不言语,也顾不得了,当即拧眉道:“有解决法子吗?”
沈君言垂头:“会尽力的。但仍要先问皇上一句,如果事情紧急,必须选择保住一人的性命,皇上……”
“你何意?”赵踞冷冷地问。
沈君言道:“草民的意思是,如果到了非常时候,需要丢弃一个才能保住另一个,皇上是想保住皇贵妃,还是……皇子?”
徐慈脸色一变,忙转头看向皇帝。
在这刹那他想开口劝说,又生生地忍住。
却听皇帝冷笑了声:“废话,当然是保住皇贵妃!没有皇贵妃,皇子是会凭空从石头里蹦出来吗!这种废话也来问,亏你还是医者!你只管放手,朕只要皇贵妃无碍,否则的话你们……”
赵踞生生地刹住话头。
徐慈瞪大双眼看着皇帝,眼眶微微湿润。
在某一瞬间,徐慈十分担心皇帝的选择,会是另一种。
可事实证明他是多虑了。不管如何,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沈君言微微挑眉,道:“既然如此,草民遵旨。”
他正要往内去,突然拓儿叫道:“不不!”
拓儿大叫着,挣扎着要往前去。
赵踞道:“做什么!”
拓儿瞪大眼睛看着沈君言,又回头看向赵踞:“父皇,不行,父皇……”
赵踞皱眉:“什么不行?”
拓儿低头:“不,就是不行!不能叫他……”拓儿焦急地叫嚷着,伸手指向沈君言!
赵踞心头一震。
随着转头,却见沈君言仍是垂着眼皮,十分沉静的样子。
皇帝试探着对拓儿道:“拓儿是想说,不能用他吗?”
拓儿用力点头:“不行,父皇,不能用他!”
这宫内,没有人比皇帝和仙草更了解拓儿,所以这对别人而言,像是孩子的任性无理的话,但是对皇帝来说,却另有一番意思。
皇帝的眸色转深。
沈君言却仍毫无反应。
此时,里头又传出了仙草的痛呼之声。
皇帝沉静地看着沈君言,嘴里却清晰地说道:“拓儿,你听好了,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父皇说可以,那就可以。”
拓儿张了张嘴,拉住皇帝的手,用力摇了摇。
赵踞却波澜不惊地回身,他的目光从徐慈面上扫过,然后是刘昭容,最后在江水悠脸上停了停。
江贤妃本正看着他们父子两人,此刻便慢慢低下头去。
赵踞复回头看向沈君言:“沈先生去吧,朕相信你。”
淡淡的一句话,重若千斤。
沈君言微震,继而道:“遵旨。”
见沈君言退入内殿,赵踞低头,却见拓儿眼中的泪已经流了出来,他抽噎地看着皇帝,像是不安,也像是委屈。
赵踞俯身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对刘昭容道:“看着小皇子。”
刘昭容忙领命。
赵踞迈步往内殿而行,走了两步,淡淡道:“贤妃陪朕一起。”
江水悠大为意外,一怔之下忙领旨跟上。
宫内内侍虽然想劝阻皇帝,但是在这种情形下,没有人敢出声。
只有两人身后,拓儿双眼含泪,幽黑沁凉。
刘昭容正握住他的手,却感觉到小孩子的手在瞬间也变得冰凉。
只能安慰道:“殿下别担心,娘娘不会有事,一切都会平安顺利。”
****
皇贵妃乃是早产,胎位又且不正,其中凶险自然无法形容。
谁也想不到的是,皇帝居然执意要入内陪伴。
终于,在太医、宫中嬷嬷以及沈君言等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原本注定难产的皇贵妃,终于在子时将至的时候,顺利生下了一个小公主。
仙草是耗尽了浑身力气才勉强诞下那孩子的。
对她而言,好像是另一场难以忍受的折磨,几乎无止无尽。
痛苦挣扎中,似乎是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在她耳畔唤着“阿悯”。
仙草朦胧里感觉到那是谁,可又不敢相信。
毕竟在这个时候,皇帝……是绝不可以近身的。
但是那感觉这样真切,她听见皇帝对自己说:“阿悯,你一定会无事,朕在这里,朕在这里陪着你。”
不知为什么,她好像觉着,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那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仙草如此想着。
但是正因为这一点哽咽,让她忽地想起当初那个总是偷偷默默打量自己的少年。
她总是不愿意让他太难过。
仙草叹了口气,试着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双手交握,仙草紧闭双眼,倾尽所有力气,好像连魂魄都因为这般用力而飞出了身体一样。
隐约之中,耳畔听见一声清脆的孩童啼哭。
还有他惊喜交加的:“阿悯!”
仙草想笑一笑,但她却毫无力气,只迅速地陷入了昏迷。
嬷嬷们把才出生的孩子抱了去,喜道:“是个十分健康的小公主!”
皇帝却只盯着面前的仙草。
他浑身有些战栗,只是不能叫人看出来:“快看看皇贵妃!”
沈君言在旁边默默地看他一眼,又诊过仙草的脉。
终于他说道:“皇贵妃是体力不支,皇上放心,没有其他大碍。”
这句话简直比所有的天籁更加动听。
赵踞含笑飞快地看沈君言一眼:“你做的很好。”
沈君言淡淡一笑,往后退开。
赵踞松了口气,忙低头看仙草,却见她脸色苍白,给汗水浸润,更显得格外脆弱,就像是浇了水的薄胎白玉瓷瓶,稍微一碰就会破碎似的。
赵踞想抱她起来,可见她如此,又不敢动手。
又见她昏迷不醒,未免让他不安,便俯身唤道:“阿悯?”
他本能地唤了这一声,忽地想到了避忌,忙抬头看时,幸而方才沈君言江水悠等都已经退了,连高五跟洪礼谭伶、太医等也都隔着数步之远。
赵踞喉头一动,见仙草毫无反应,便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你怎么样?回朕一声。”
仙草毫无反应,赵踞的心也跟着加快,他下意识地回头,想要唤太医等上前,却又勉强忍住。
自己并没有随身带帕子,若是雪茶在,应该会递一块过来,此刻皇帝看着仙草的脸,慢慢地揪着龙袍的衣袖,抬手给她小心翼翼地擦拭面上的汗渍。
就在皇帝给仙草擦汗的时候,旁边,几个嬷嬷抱着才出生的小公主,旁边江水悠低头打量着襁褓中的那小孩子,笑道:“这孩子的眉眼好像皇贵妃。”
此时,外间拓儿再也按捺不住,又因为听见孩童的啼哭,更加心急。
刘昭容见他坐立不安,只得叫人通禀,带了他入了内殿。
拓儿立刻奔向床边。
刘昭容看了眼,先问过仙草的情形,才也去打量那孩子。
一时也笑道:“这孩子长的跟皇贵妃一模一样。”
江水悠道:“我方才也是这么说的,将来必是个美人。”
次日早上,仙草才幽幽醒转。
睁开眼睛之时,先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的一张小脸儿,长睫动也不动,正是小拓儿熟睡似的。
仙草愣了愣,抬手在他的小脸上揉了揉,拓儿蓦地醒来,双眼里还有些惺忪之意,当对上仙草眼睛的时候,才欢天喜地地笑道:“母妃!”
仙草笑道:“怎么在这里睡呢?”声音却仍是微弱的。
“拓儿想守着母妃。”拓儿才回了一句,身后的宫女嬷嬷们听了动静也都走近过来。
外间的谭伶,太医们也都闻声而入。
仙草想起来:“那孩子呢?”
说话间,一个老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上前:“娘娘看,小公主多可爱。”
仙草听是公主,心里一阵喜欢,忙想倾身起来:“给我看看。”
旁边的求他两人忙制止:“娘娘现在还不宜动弹。”
说着便将襁褓轻轻放在她身旁,仙草歪头看去,却见襁褓中的小婴儿,眉清目秀,虽然看着比当初拓儿还要小些,但是难得的,精神却看着不错。
而这张脸……尤其是这双乌溜溜的双眼。
仙草不由地有些看呆了。
这样的眼神,竟让她想起,当初第一次在浣衣局里看见了那小小的……小鹿。
正在恍惚之中,外头报说:“皇上驾到。”

第 215 章
仙草正在跟那小婴儿对视, 却见赵踞负手从外走了进来。
原来赵踞昨晚守了半宿, 清晨便去洗漱早朝,御膳都没有用一口, 便又匆匆过来了。
这会儿见仙草醒了,皇帝大喜过望,忙上前道:“觉着如何?”
拓儿早乖乖地往旁边挪开, 给父皇让出了一个位子。
仙草身子虽仍虚弱,因为才见了新生儿, 心里也格外欢喜:“好好的呢,你快看这孩子……”
昨日皇帝只抽空瞥了一眼那婴儿,也没来得及细看。
此刻终于静下心来, 低头看时,心中微怔。
拓儿毕竟矮小,趴在床边上看不真切, 便着急道:“是妹妹!拓儿要看妹妹。”
赵踞嗤地笑了, 把拓儿抱住,轻轻地放在床边。
拓儿半跪在床边上, 眼睛闪闪地看向那小家伙:“哇……”口中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她可真小啊。”
听到这样天真烂漫的孩子话, 仙草忍不住笑。
但想当初拓儿也是这般小慢慢长起来的, 如今已经口齿伶俐满地乱走了, 时间说快,竟似白驹过隙。
这会儿拓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脸上也徐徐地露出了一种极为纯真的欢悦笑容。
皇帝看看拓儿, 又看向那小婴儿,描绘着那小孩子有些熟悉的眉眼,皇帝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隐隐地有点儿不安。
他看一眼仙草,勉强道:“不错不错。”
不多时宫女送了汤药,伺候仙草喝了,她毕竟太过虚弱,很快又沉沉睡去。
皇帝吩咐谭伶仔细照看,又对拓儿道:“你跟父皇出来。”
拓儿本还赖在床边上打量那小家伙,闻言只得乖乖地听命。
随着皇帝来到外间,赵踞才问道:“父皇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拓儿道:“父皇问什么?”
赵踞问道:“你母妃分娩的时候……当时你为何不让父皇用沈大夫?”
小拓儿眨了眨眼,并不言语。
赵踞握住他的小手,把他拉到旁边的棋桌前坐了,才又温声说道:“如今你母妃跟妹妹都好端端的。朕只想问一声解除疑惑而已,不打紧,你心里怎么想的,只管跟父皇说,父皇绝不怪你。”
小拓儿闻言,才终于说道:“父皇,其实、其实拓儿也不知道,只是觉着,那个人要是进去了,母妃、母妃她……”
“你母妃怎么样?”
“母妃就会……不好。”拓儿低声说罢,深深地低下头去。
赵踞眉头一皱:“不好?”
拓儿揪着自己的小手儿:“拓儿很害怕,觉着那个人会让母妃出事。”
赵踞端详着自己的儿子,半晌才含笑说道:“拓儿很乖,你没有做错。但是父皇想告诉你的是,不管如何,都有父皇在,只要父皇在,就不会容许你母妃出事的。拓儿相信父皇,是不是?”
拓儿对上皇帝凝视的眼神,认真地点头答应:“拓儿相信父皇。”
***
一连数日,仙草的身体大有起色。
起初因皇贵妃身子不妥,一概免了妃嫔们请安,直到半月后,才许了大家拜贺。
期间颜珮儿也来探望过,瞧过那孩子的长相,便问道:“不知道要给小公主起个什么名字?”
颜珮儿所生的小公主,是赵踞给起的名字,单名一个“茁”字。
仙草说道:“还不知道呢,皇上说会去想了。”
颜珮儿看着那小公主挥动手脚的精神,笑道:“又多了个小公主,倒也好,从此茁儿也有个玩伴了。”
说了两句闲话,颜珮儿道:“有一件小事,我隐约听说皇贵妃之所以突然早产,是因为受了谨宁公主的气吗?”
仙草诧异:“贵妃从哪里听说的?”
颜珮儿道:“那日皇上紧急来至紫麟宫,然后便命人把公主扔了出去。多少人都看见了,所以大家在猜测,是公主得罪了娘娘。”
仙草说道:“其实是她对我有些误会。”
见颜珮儿提起此事,仙草索性也不瞒着,就把皇帝本想将谨宁配给徐慈一事说了。
说罢后仙草道:“公主性子太急,以为是我出的主意,冲动之下话语中有些过激,她倒也不是故意的。”
颜珮儿深深看她:“你因而九死一生,至今却还为她说话?”
仙草道:“将心比心,她好歹也是金枝玉叶,何况先前本是说要配给小国舅的,在世人眼里看来,区区徐主事自然无法跟小国舅相提并论。既然公主不愿意,自然不会为难……改日我会叫人去告诉她,请她安心。”
徐慈再怎么样,也自有傲骨,不至于非公主不娶,何况对方竟看不上自己,以徐慈的性子,绝不会苟且。
仙草毕竟也是徐家的人,若不是皇帝主动提出这门亲事,她也从不会考虑谨宁。
颜珮儿徐徐道:“我先前没有做好月子,身子一直不妥。你如今很不必操忙,你若相信我,那便把这件事交给我,我去给你料理了就是。”
仙草意外:“贵妃……愿意?”
颜珮儿道:“你放心,十四叔毕竟是颜家的人,谨宁公主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我翻脸吧,何况上回她给皇上吓得不轻,最近也有些葳葳蕤蕤的不能振作呢。”
仙草却不知道此事,当下道:“那就劳烦贵妃了,只跟公主说清楚了便是,她既然不乐意,就当我从未提过。”
颜珮儿一笑:“知道。”这才起身去了。
贵妃来至了谨宁公主宫中,公主先前因在紫麟宫里受惊,回来后连吃了几天的药,最近才略好了些。
只不过毕竟还惦记着自己的终身大事,是以闷闷不乐。
谨宁也并不傻,她也知道如今后宫唯皇贵妃最大,倘若仙草厌了自己,略用点手段,也足以让她生不如死了。
当时她一时脑热冲动,才说了那些话,这几日反省起来,后悔莫及,只庆幸皇贵妃无恙,不然的话……听皇帝那日的意思,是要她偿命的。
可如今虽然性命无忧,但毕竟终身无归,又得罪了皇贵妃,以后颜家是不能指望了,兴许就老死宫中,也未可知。
正在胡思乱想,伤春悲秋,外头道:“贵妃娘娘到。”
谨宁吃了一惊,心头狐疑,竟不知是“皇贵妃”还是“贵妃”,出来见是颜珮儿,才算松了口气。
当下见礼,谨宁含笑道:“贵妃娘娘怎么有空来这里?”
颜珮儿道:“听说你病了,特来瞧瞧,已经大好了吗?”
谨宁请她入内落座,道:“多谢娘娘惦记,只是偶感风寒,现在已经无恙了。”
颜珮儿说道:“我才从皇贵妃宫中来,跟她提起你,她也十分担心,如此就放心了。”
谨宁听她提起仙草,惴惴不安:“皇贵妃……可说什么了吗?”
颜珮儿道:“你以为皇贵妃会说什么?”
谨宁低下头去。
当初她一心以为自己将嫁入颜家,所以也把颜珮儿当作自家人似的,向来有亲近之心。
谨宁叹道:“是我莽撞无知,一时冲撞了皇贵妃,最近也十分后悔,只不知如何弥补。”
“你是怕她记恨吗?”
“我……”谨宁说不出口。
颜珮儿才道:“你只管放心,她跟我说,这件事怪不得你,毕竟你是金枝玉叶,但徐慈如今只是工部主事,虽然皇上已经想要提他为工部侍郎了……你大概不知道,皇上格外欣赏徐慈,将来一品大员是十拿九稳的。”
谨宁听了这几句,双眼微微睁大了几分:“皇上、真的那么重用这人吗?”
颜珮儿淡笑道:“公主,眼界太窄不是好事,世人都看出皇上看重徐慈,不然的话,也不会特意派人去给徐家重修宗祠,更不会特许让徐慈做皇子殿下的老师。”
谨宁愣了愣:“他、毕竟……”
“毕竟少了一条胳膊吗?”颜珮儿淡淡地,“这世上的人,少什么的都有,孝悌忠信,礼义廉耻,难得会有人齐备的。我自然不敢说徐慈比十四叔要强,但是徐慈,比这天底下大多数的男子都完美的多。”
谨宁咽了口唾沫:“贵妃……”
颜珮儿笑看她:“另外,皇贵妃那人,看似聪明,其实也有些当局者迷。瓜田李下,这话本不该她跟你说的,所以她一片好心反给你误会。如今我索性跟你挑明了,——你可知道你跟十四叔为何不成?”
谨宁睁大双眼:“为、为什么?不是八字不合吗?”
“皇贵妃告诉你的?”颜珮儿一笑摇头:“八字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十四叔不想尚公主。”
谨宁脸色大变,蓦地站起身来。
颜珮儿道:“他不是嫌弃你,是因为你的身份。颜家已经势大,十四叔居安思危,不想跟皇族攀亲。但也正是因为你的身份,皇上才想把你许给徐慈,因为你是公主,正好可以彰显皇上对徐慈的重视。”
颜珮儿说完,缓缓起身道:“谨宁,你要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你已经惹怒过皇上一次了,你知道,没有下一回!”
***
时日黄昏,乾清宫中。
沈君言缓步进殿,跪地向上叩拜皇帝。
赵踞把手中的奏折往旁边一放,抬头看了眼:“免礼,平身。”
沈君言谢恩起身。
赵踞吃了口茶,道:“朕已经细问过太医,你说的的确不错,那时候皇贵妃的情形的确十分危殆,你能够扭转乾坤,朕该重赏你。”
沈君言道:“草民不敢当。”
赵踞道:“论功行赏,有何不敢的。只不过有一件事奇怪,那日皇子指着你说不能用你。朕问他缘故,你猜他怎么说?”
沈君言摇头:“草民不知。”
赵踞道:“他说、你会对他母妃不利。”
沈君言眉峰微动,继而笑道:“原来如此。那皇上可相信吗?”
赵踞淡淡道:“朕相信他。”
沈君言抬头:“那皇上……”
赵踞道:“但朕知道,朕也可以相信你。”
沈君言喉头一动,他的眼神闪烁,沉吟半晌说道:“皇上,想听实话吗?”
赵踞凝视他。
沈君言道:“可实话不好听,而且容易掉脑袋。”
赵踞淡淡道:“你放心,这次多亏了你,皇贵妃无碍,朕便多给你一条命就是了。”
沈君言哑然失笑:“多谢皇上。”
收拾了一下心绪,沈君言说道:“当时皇贵妃的情形的确是前所未有的棘手,我所提出的那个法子,虽听似残忍,却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但是你却救了她们母女。”
“是啊,”沈君言一笑,“这个连我也觉着意外。皇上可知道,您当时做了选择,说是情形危急的话,就要保住皇贵妃即可,那会儿我听了这话,虽觉着意外,但心里也略宽了宽,我想如此的话,就可以无后顾之忧了。”
沈君言得了赵踞那一句,本来心中也做好打算,若是无法两全,那就放弃小公主。
但是让沈君言意外的是,赵踞随即亲自进了产房,而且跟他一起的,还有江水悠。
说不上来是什么起了变化,但是在皇帝跟江贤妃两人坐镇之下,沈君言突然焦灼。
那种压迫感跟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如同利刃悬在他头顶,让他无法松懈,不能分神。
那瞬间,沈君言仿佛感受到跟皇帝相同的心情:没有第二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