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昇一点头,又比划:“听闻是要准备着进宫了,姐姐,这件事好生稀奇。”
阿绯歪头想了会儿:“她那么爱闹,就让她闹去吧,在宫里也好……”忽然间又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姓徐的跟糖棋子两个人的卑鄙无耻是半斤八两,如果遇上了也不知道谁会赢。”
南乡便撇嘴,连昇只是无奈地笑。
阿绯越想越起劲,一时精神抖擞地翻身下床,南乡道:“你不是累不想动吗?”
阿绯道:“我一想到高兴的事儿就会很快恢复过来,不行吗?”
南乡皱眉:“你所说的高兴的事,不会是刚刚提起的皇后娘娘跟唐姐姐不知谁会赢吧?”
阿绯笑眯眯地:“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
南乡本能地要骄傲一下,一转念觉得不是那个味,便道:“听你的口气他们两个不会和睦,这怎么是高兴的事?”
阿绯道:“她们打起来对我来说就是高兴的事,小鬼你还真喜欢刨根问底啊。”她下了床,伸了个懒腰忽然哈哈大笑,“反正他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最好狗咬狗两败俱伤。”
想到这里,越发浮想联翩兴高采烈,却听得南乡大皱起眉,小家伙年纪虽然不大,却本能地觉得这种行径似乎不太正常。
唐妙棋的生父是天都派的掌门,但生父的出身却是正统的,而其母的家族也是京内有名的士绅一流,此即正值采女选拔之时,唐妙棋便搬回了祖母家里去待选。
诸君都知,唐妙棋本是看准了傅清明的,怎奈一开始就看走了眼,那人品貌的确是一等的无可挑剔,然而却是个啃不动的主儿。
本来以为有个跋扈的公主做对比,会立马显出自己的优势来,没想到一连几次的交手都落了下风,让唐某人险些抓狂。
她自回了京城之后,以文会友,仗着一些“文采风流”,很快地声名鹊起,加上母亲一族的势力,要入选后宫并非难事。
因此当几个舅舅来找她的时候,唐妙棋思虑了两天,在“傅清明”跟“皇帝”之间权衡了一番,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
这其实是一次合作关系,唐妙棋跟她的母族各取所需的关系。
对她来说,傅清明的确是难得的,人物是无可挑剔的,至于权势之类,只要他愿意,只要将来两人同心,她从旁协助,又何愁天下不可得。
但在发现自己很有可能不是这段关系里的主角之时,这一切显得有点糟糕。
而且就算是小白花演得再出色,傅清明似乎总是那么不冷不热地,而那位公主,却更是个变数莫测的角色。
唐妙棋觉得自己的智慧跟武力值都比阿绯高许多,奈何她的智慧对上阿绯,却总是显得多余而可笑,至于武功……光是阿绯身边那个孙乔乔就足够她应付的。
这真是件无奈的事儿。
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入宫成了一个新的途径。
毕竟,如果在后宫里混的好的话……如果达成她的目标的话……回头再咬某只呆蠢公主一口,或者一口将其咬死……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唐某人在选定了自己新的目标的开始,就秉承着一个俗之又俗却令人向往的“不想当皇后的XX不是好XX”的直白信条。
于是阿绯的幸灾乐祸是很有理由的。
人在深宫的徐皇后正在赏花,对着头顶明媚的大太阳,忽然吸了吸鼻子,猛地打了个大喷嚏,徐皇后吸吸鼻子:“谁在念祟我么……”
这两日,虢北的使者果真到了,如傅清明所说,多伦公主人果真也没来。
只可惜人虽然没来,国书却到了一封。
慕容善因此特意召见阿绯入宫,将国书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阿绯本来觉得莫名其妙,虢北的国书跟自己有何干系?一直到听完之后才明白。
“这……是什么意思?”她有点儿不敢相信,就看慕容善。
慕容善面色尴尬,委婉地说道:“皇妹,瞧这上面的意思,这位虢北的多伦公主似乎是想跟你抢驸马。”
阿绯道:“可是说什么‘两情相悦’,这位多伦公主跟傅清明两情相悦啊?”
慕容善揣起手来:“这就要问傅大将军了,毕竟……外人不大好插嘴。”
阿绯皱着眉思索了会儿,然后大义凛然地说道:“那皇兄你叫我来干什么?难道是怕我会不答应?……唉,这个时候当然是要急国之所急了,虢北不是一直都蠢蠢欲动地不安分吗?既然他们的公主看上了傅清明,不不,是跟傅清明两情相悦,那么就把傅清明送去和亲吧……就算是我大义灭亲好了。”
“和亲?”慕容善头皮一紧,“大义灭亲?”
阿绯想了想,道:“不对,是怎么说来着?叫做……忍痛割爱,对,是忍痛割爱!”
慕容善翻出一个很吸引人的白眼。
“公主你当真这么想吗?”身后有个声音缓缓响起,有点伤心似的,“要忍痛割爱?”
阿绯脊背都僵了一下,扭头瞪向傅清明:“你、你躲在那里干什么?”
傅清明道:“这个不怪微臣,是皇上方才说要看看殿下的反应的。”
阿绯回过头来狠瞪慕容善:“你给我记着。”
慕容善假装没听见,伸手摸脸做自怜状。
傅清明走到阿绯身边,缓缓落座,一本正经地说:“这一躲,果真听到殿下的真心话,让我很感动。”
阿绯斜眼看他:“感动?”
他从哪里来的感动?她就差把“落井下石”四个字写在额头上了。
傅清明叹道:“殿下为了大启,居然想‘忍痛割爱’,傅某身为殿下所爱之人,自然感动了。”
“这个不是重点……”阿绯不得不提醒他。
“这对傅某来说已经足够了。”傅清明深情款款地。
阿绯几乎有种犯罪似的愧疚感:“呃……那么说你答应了吗?如果说那位多伦公主真的生得天上有地上无,又热情又可爱又绝色无双,那么倒也是一件好事……”
“傅某已经有了公主,对别的女人从来不屑多看一眼,”傅清明不疾不徐地打断了阿绯的话,“殿下不必担心会失去我。”
她会担心?笑话。阿绯瞠目结舌:“那你的意思是?……等等,国书上不是说你跟那位公主‘两情相悦’?”
傅清明淡淡道:“纯属无稽之谈,我对殿下是一心的,殿下亦不必吃醋。”
阿绯露出一副吃了黄连的表情:“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醋了?”
傅清明却已经看向慕容善,正色道:“虢北的其他要求可以答应,这点殿下就当作没看到吧,傅某会修书一封托人带给多伦公主……”
阿绯在旁啧啧道:“哟哟,还说没有两情相悦,都已经鸿雁传书了哟。”
傅清明转头冲她一笑:“这算不算是吃醋?”
阿绯感觉被狠狠噎了一下,赶紧转头翻着白眼看天。
这件事大抵便如此定下。只不过不知为何,在此事消散淡去的同时,却另有些不太好的传言在京内四起,说什么“傅大将军情结异族公主始乱终弃”“同虢北原来是权色外交”……之类的野趣故事,纷纷乱乱,沸沸扬扬地,一瞬刷新了大启百姓们对于傅将军的认知。
56
孙乔乔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来向阿绯告别的。
孙乔乔道:“殿下,以后不能护着你啦,我要去边疆了。”
阿绯以为她要回她父亲那边,孙大将军是守疆名将,便不以为然,道:“也好啊,你回去的话大将军会很高兴吧。”
孙乔乔摇头说道:“我不是回家,我是要跟着轻侯。”
阿绯便吃了一惊:“啊?步轻侯要去边疆吗?”她竟一点儿也不知情。
孙乔乔点头,认真道:“是啊殿下,听说近来边疆的局势紧张,轻侯奉命要去边疆侦查,所以我要跟着他……”
最近的确有些传言,说是傅大将军对虢北的多伦公主始乱终弃,虢北的皇族一怒之下,随时都会出兵,朝廷也已经调兵遣将,紧锣密鼓地戒备起来。
因此私底下一些不知内情的百姓甚至开始抱怨起傅清明来。
有一句话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阿绯沉吟着,孙乔乔又道:“对啦,我还要谢谢殿下,前日在轻侯面前替我说话呢。”
阿绯怔了怔:“啊……那个没什么。”
孙乔乔握了握剑,脸上露出一点惆怅的神情来:“其实我知道轻侯是喜欢殿下的……可是我、我喜欢他,所以很想他也喜欢我,这次轻侯要去边疆我心里其实挺高兴的,殿下,你不会怪我吧?”
阿绯奇道:“我为什么要怪你?”
孙乔乔期期艾艾地说:“我觉得轻侯离开京城就见不到殿下了,我跟他朝夕相处,总会有机会的。”
阿绯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要你真的跟步轻侯修成正果,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会送个大红包的,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我瞧着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所以你不用气馁,或许有一天步轻侯会被你感动也不一定呢。”
孙乔乔闻言,兴高采烈:“殿下,多谢你!”
阿绯道:“不用谢,但是边疆怕是会有危险,你们多加留神吧。”
孙乔乔听了这句,便道:“是了殿下,轻侯听闻我要来跟您告别,就托我带一句话来。”
“哦……”阿绯心想步轻侯居然不想跟她说再见,然而前日单独相处时候他那表现,倒隐约能瞧出些别离的端倪来,于是便也没计较这个,只问道,“是什么?”
孙乔乔一本正经地说道:“轻侯说,‘转告殿下:京内同样危机重重,要殿下务必自己多保重’。”
阿绯嗤之以鼻:“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机密话呢。”
孙乔乔嘻嘻哈哈地笑:“要有什么机密话,轻侯也不会让我带啦。”
“这倒是。”阿绯也跟着笑起来。
片刻后孙乔乔要走,起身的时候便道:“对了殿下,我自己有一句话要跟殿下说,说的不对的话,殿下你可不可以不要怪我?”
阿绯极为自信地说道:“我是个心胸宽阔的人,当然不会跟你计较,你只管说,要走了的话可就没机会了。”
孙乔乔点头,这才鼓足勇气说道:“殿下,我瞧着这京内也不大太平,我不是很喜欢在这里……可是我走了留殿下一个人……”
阿绯吃惊道:“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
孙乔乔忙摆手:“还有还有,我的意思是……根据我在京内这么短时间内的仔细观察,我觉得有一个人对殿下是真心的好的。”
阿绯便托着腮道:“啊?你还能观察出这个来?让我猜猜是谁……一定是皇叔对不对?这个我自己知道,不用你说。”
孙乔乔又忙摇头:“不是不是。”
“不是?”阿绯正笑得合不拢嘴,当下保持着这个模样,意外地看孙乔乔。
孙乔乔握紧了剑后退一步,阿绯哼道:“你干什么,我又不会打你。”
孙乔乔咳咳两声,道:“防备些总是好的……殿下,我真的觉得,将军对你很好……嗯嗯,不用怀疑也不用吃惊,就是傅大将军啦……他看起来虽然很凶,但是我发现当他看着殿下的时候,目光很温柔……一点也不像是假的,要不是喜欢轻侯,我也一定会爱上他……”
“呃……”阿绯意外之余便做出呕吐之态,“你这花心无知的丫头,你一定是眼睛坏了。”
孙乔乔已经往后跑去:“我话说完了,殿下,我是说真的哦!我走啦!”她说着,纵身几个起落,果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绯气愤地望着孙乔乔消失的方向,恨恨道:“算你跑得快,不然真要打一顿,眼光太差了。”
入了夏,天气越来越热,阿绯热的受不了,每天跑去湖边泡着脚,某天竟犯了暑热,直热晕了过去。
夏夜静谧,凉风徐徐,傅清明屏退左右,抱着阿绯在檐前乘凉,只觉得怀中的人娇小柔软,他心里欢喜,便叹道:“人家都说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你瞧你,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阿绯道:“你别来腻歪我,我的汗也出的少些。”
傅清明道:“我却就喜欢殿下这样湿湿黏黏地。”说着,便又来温存。
阿绯早便习以为常,便不很抗拒,傅清明抱着她在椅子上行了一回,委实心满意足,将阿绯抱在身上,摸着阿绯的纤腰叹道:“殿下最近越来越乖顺,我的心里却反而有些不安起来,就仿佛这是假的一般。”
眼前所见,是漆黑的天幕,银河天悬,星光如梦,美得不似真实的。
阿绯身子微微一抖,便趴在他胸口假装睡着的的样子。
傅清明目光如炬洞察秋毫,手在阿绯的腰间轻轻一挠,阿绯用力一抖便挺身起来,喝道:“干什么!”
傅清明呵呵低笑,阿绯知道上当,磨了磨牙便要翻身下来,傅清明将她搂住,望着她的小脸儿,道:“罢了,就算是梦,也是美梦……我却认了。”
阿绯心头一动,便看傅清明的眼睛,却见他双眸深邃,带着些深情之色,看着她的时候果真有几分温柔,阿绯莫名就想起孙乔乔的话来,心头不由地一阵迷惘。
傅清明爱宠地捏捏她的下巴:“在想什么?”
阿绯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有点吃力,傅清明仔细看她:“有心事吗?”
阿绯眨了眨眼,终于说道:“最近京里头热,我……我想出去避暑。”
傅清明眉头一蹙:“避暑?去哪里?”
阿绯道:“父皇在世的时候,曾经在京郊百里开外的雀山建了一座行宫,我小时候去过一次,觉得很好……所以想去那里。”
傅清明想了想:“那座行宫有些年头了……难得你还记得,真的想去么?”
阿绯顿了顿,终于用力点点头。
傅清明将她胸前的头发撩到肩后,琢磨了会儿,道:“既然如此,让我安排一下……”
阿绯问道:“安排什么?”
傅清明看着她:“你也知道,有些人或许会对你不利……我先派人去探查一下,若是可行,再叫人护你前去。”
阿绯眨了眨眼,垂了眸子,傅清明道:“怎么了?”
阿绯咬了咬唇,终于问道:“那你呢?”
“我?”
阿绯抬眸扫他一眼:“你……不去?”
傅清明心头一跳,定神儿看着阿绯,慢慢说道:“殿下……是想邀我同去么?”
阿绯脸上发热,急忙摇头:“不是,我就随口问问……”她说着,就转头看向别处,“你不要自作多情啦。”
傅清明看着她的神情,便又低低地笑,隔了会儿道:“若是殿下邀我同去,我是千难万难,也务必要跟随的。”
阿绯听到他说那个“千难万难”,心头又是一动,嘴上却道:“你想得美,我乐得一个人清静。”
傅清明把她拉过来,抱入怀中:“真的吗?殿下一个人去的话,不会想我?”
阿绯道:“哼,你的脸皮可真厚。”
傅清明轻吻她的额头,温声低语:“脸皮不厚,怎能抱得殿下归?”
阿绯推开他的脸:“烦人。”
傅清明呵呵笑着,仍规矩地将她抱入怀中,阿绯贴在他胸前,睁着双眼,听到傅清明的心跳沉稳有力,而她自己的心跳,却乱无节奏。
而傅清明牢牢拥着阿绯,双眸仍看着头顶的星空,他的眸子就宛如星空一般,璀璨深邃,令人难以探究。
三天之后,光锦公主避暑车队清早启程出京,但傅清明傅大将军却并未同行。
连昇跟南乡两个听说有此乐事,连昇还罢了,南乡却吵嚷不休闹着要随行,却被阿绯喝止,因此阿绯竟算是一个人孤身而去雀山行宫的。
阿绯坐在车厢内,盘膝垂眸,望着手中的一朵花,重叠花瓣的小蔷薇,花瓣带一点绯,阿绯的手指头犹豫着掐过去,扯下一片,嘴里轻轻念道:“来……”又扯落一片,“不来……”而她的心七上八下,随着那些花瓣起伏飘荡。
57
阿绯专心致志地撕了会儿花瓣,手中的蔷薇剩下了最后一片,孤零零地在眼前晃动,柔软的小花瓣透着一点凛冽的白,瞧着竟有些刺眼。
“好像没什么意思……”
阿绯定了定神,终于把那朵惨遭蹂躏的小花举高,在眼前转了会儿,她顺势又躺在地上,左看右看,最后往窗户边一撒手,那朵花随风便飘了个无影无踪。
阿绯在车内滚了几滚,颇觉无聊,便爬起来,趴在车窗边上看外头的风景,也不知看了多久,那入眼的风景也都花了,阿绯顺着窗边儿滑下来,滚在车厢旁睡了过去。
从京城到雀山颇有点距离,车舆又行的慢,因此晃了半天才到,车舆停在山脚的时候,日影已经过了正中,等到磨蹭上了山,几乎已是近黄昏了。
早听闻公主要来避暑开始,雀山行宫的看守之人便好生地打扫了几遍,因为知道光锦公主是个着名的恶性,恐怕遭她挑剔而惹祸,因此连角落都不放过,虽然面儿上看着有些古旧,但倒也干净。
一干人等进了行宫,阿绯在车上睡得饱了,此刻便又打起精神来,先把整个儿行宫转悠了一遍,也不嫌累。
行宫在山上,果真比京内阴凉,风又通畅,阿绯上上下下地跑了一遍,出了一身汗,此刻雀山也掌了灯,太监宫女们奉了吃食上来,阿绯肚饿,便随意吃了几块糕点,便去沐浴。
山后有一道山泉,昔日工匠借着这一处的活水建了个浴池,足够几十人在内,冷泉的旁边,又有一个池子,却是专供天冷的温泉池。
阿绯两边儿皆试了试,最后便把双脚探进那冷泉池子里去,顿时一道凉爽从脚底心攀上心头。
阿绯仰头,舒服地发了一声叹息。
片刻功夫,她把身上的衣衫扯得差不多了,乱七八糟扔在地上,先前有宫女上前要为阿绯更衣,却被她呵斥了一番,因此这会儿宫女们谁也不敢擅自过来收拾,只远远地站着,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公主的吩咐。
阿绯将身子没入泉水里,心里颇为欢快,闷头在里头憋了会儿气,才又爬上来,攀在池畔的岩石上喘息。
池边上放着盛着吃食的托盘,里头还有一壶酒,阿绯瞧了会儿,也不叫宫女,自己倒了杯酒吃了。
山月爬上来,在头顶明晃晃地,酒力也涌上来,阿绯仰头看着,摇头晃脑地一笑,觉得自己诗兴大发,便唱道:“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忽然间停了口,啐道:“什么破诗……一点儿也不好。”
阿绯趁着酒兴,将身子没入水里,来来回回又在水里扑腾了会儿,才靠在水浅的池边上喘息。
先前她吃了酒,腹内热热地,又有心事,因此竟也不觉得水凉,便趴在石头上闭了眼睛歇息,谁知道困意上涌,不知不觉几个睡了过去。
阿绯睡得模模糊糊里,似听到有些动静,隐约似有人在吩咐什么。
阿绯不以为意,张口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看过去,却见有个人影走了过来,她只以为是个大胆的宫婢,本要呵斥两句,却又懒得开口。
一只手探过来,在阿绯肩头一握,只听“哗啦”一声,竟将她轻而易举地从水里捞出来。
阿绯来不及惊呼,那人已经双臂一合,大袖便将人裹在了怀中,严严实实地。
阿绯这才觉得不妙,吃惊地睁眼去看,果不其然,月光下是傅清明带笑的脸:“殿下倒是消闲……只不过睡在这冷水池子里,怕要着凉的。”
刹那间,阿绯竟不信自己眼睛,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才惊问:“你怎么来了?”
傅清明低头,在她沾着水珠的鼻子上蹭了蹭:“因为我知道殿下想念我,所以不敢不来。”
“谁……想你了?”阿绯一怔,而后便叫。
傅清明将她抱紧了些,眉眼带笑:“真的没想吗?”
“我懒得理你。”阿绯转过头去,心却怦怦地跳起来,失控了般十分剧烈。
傅清明察觉阿绯的身子极冷,心想她怕是被泉水冰着了,可惜这人竟全然不在意似的,傅清明看着她惘然的神情,心中掠过一个念头:倘若自己不来,那她得在这水里泡多久?又无人敢管束她……
傅清明抱着阿绯,回到行宫的寝殿里头,叫宫女取了干净衣物,替她换了衣裳。
阿绯换好衣裳出来,见傅清明把外衫去了,只穿一件浅白色的里衣,坐在靠窗的榻上,正在看外头的风景。
从后面看,他静静坐着的姿态,倒有几分飘然出尘。
这一处的窗户极大,视野开阔,放眼出去能看到整个雀山,那一轮月正在眼前,照的遍山幽暗静谧,山风从窗外来,甚是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