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一时都没有听得清楚那一声,月娥也只当自己是听错,苏青在前,月娥在后,两个欢欢喜喜地向前,刚又走了一步,只听到“咻”地一声,有什么破空而来,自中堂中众人群中越过,“咄”地一声,直直射入柱子之中,彼时苏青正一脚将迈未迈出,当下僵在当场,只看着胸前,颤巍巍地一根长箭,尾端翎羽兀自在抖动,擦着自己胸口,何其险要,方才倘若一脚踏出,这箭射中的,便是自己身上。
众人见这急变,顿时一片哗然惊呼。扶着月娥的喜娘同丫鬟见状,双双尖叫一声,撤身离开,月娥心惊肉跳,来不及多想,就伸手将头上方巾一揭,看向前去。
苏青望了一眼那深深射入柱子的利箭,回头看向月娥,月娥也看到,顿时面色一变,眼中露出惊骇之色,苏青二话不说,后退一步,伸手便将月娥的双手握住,说道:“别怕。”
与此同时,众人已经转头,中堂及院子里看热闹的,才全都鸦雀无声,都骇然望向外头。
只见自大门边上,有个人着一身绣白袍,外罩半臂银白锁子甲,此刻一甩下摆袍子,迈步进了来,玄色长靴落地有声。手中本紧握着一柄长弓,进门之时向着旁边一扔,有个近身侍卫眼疾手快,接了去,而他目不斜视,昂首阔步,望着前方,大步流星而入。
月娥的心怦怦狂跳,眼前一阵阵发晕,几乎要昏厥过去,幸而被苏青拥着,饶是如此,浑身亦忍不住发抖,似望鬼怪一样,看着面前出现那人。
此人是谁?哪里又有别人,自然是谢小侯谢敬安。
你说敬安怎在这时候出现苏府上?原来今日,巡抚使罗大人兴致起了,就约了敬安出外狩猎,这些京官儿文职,在京城内闲的筋都散了,心底却还想着玩些刺激点儿的,敬安心头正有事堵着,有意解脱,便也应了。两人半晌午收拾了东西,便去黑松林边狩猎,敬安的属下怕那巡抚使箭术不济,为了免他出糗丢了面子,便捉了些野物,弄得腿脚不利落,撒落进去供他猎取。
饶是如此,这位巡抚使大人也未曾射中一只猎物,最大的一头野猪,他的箭头过去,蹭着那野猪脖子而过,皮儿也不曾破一点儿,敬安见状急忙张弓,从旁一箭过去,将那野猪射死当场,却大言不惭笑着说道:“大人好箭术,是大人射中在先的,此物理当归大人所有。末将甘拜下风啊。”官场上的话,那些指鹿为马,变黑为白,都是家常便饭,难得敬安如此会做,罗大人哈哈大笑,说道:“哪里哪里,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还是将野猪收了过去。
敬安又指点他炙烤野猪腿,说的妙不可言。罗大人欢喜无限,差些儿落下口水来,只不舍的就此离开,就带了人马,在黑松林里叱咤来去,呼呼喝喝,做个不可一世的将军模样。
盖为官都是如此,文官的心底,总是想象自己会成为一个儒将,而有些武官,却每每好附庸风雅,也想让自己被人称颂一声“文采了得”云云,一山望着一山高,都是通病。
敬安见罗大人玩的兴起,他便派人去好好护着,自己倚马迤逦跟从,走了一会,忽然身畔不知从哪里奔出一匹马来,马上之人着了披风,斜刺里冲了出去,披风便在风中鼓荡。
敬安目光一动看见,心神恍惚,仿佛里见那人含笑说道:“侯爷保重”,……敬安脱口叫道:“别去那里!”
一声出,敬安楞在当场。那马上之人尽力将马拉住了,调转头来,敬安才发觉那是自己的部将之一,之人忐忑到了敬安跟前,翻身下马请罪,说道:“末将一时不察,走了马惊动将军,请将军降罪。”
敬安默默地挥了挥手。那人拉着马尽快退下,敬安怔怔地抬头,看了看日影,忽然问道:“此刻什么时候了?”
周大说道:“回将军,未时已过,申时刚到。”
敬安怔怔想了一会,说道:“先前本侯听到隐隐有鼓乐之声,尔等可曾听到?”周大同周遭几人皆摇了摇头。敬安说道:“顺风而来的,怎你们都不曾听到?”周大汗颜,说道:“侯爷,属下等愚钝。”
敬安想了想,说道:“大抵是我错听了。”那随从部将中一人,奉承说道:“将军或许并无错听,今日是苏青苏大夫婚娶之日,恐怕正是那边传来的。”敬安肩头一震,握着马缰绳的手微微发抖。又有人知情,便多嘴,说道:“说的是,苏大夫一片苦心,今日终于如愿以偿,可喜可贺。”敬安说道:“如愿以偿?”那人懵懂,还要再说,周大一个眼神过去,顿时将人吓退。
敬安低着头,冷冷笑了两声,一刹那如万箭穿身,苦不堪言,正在此时,罗大人终于猎了一只家兔,颠着马回来,在马上叫道:“此地果真好玩,将军怎不动?”
敬安抬头,说道:“罗大人,末将忽然有急事先行离开!先行告辞!回头赔罪。”匆匆拨转马头,狠狠一鞭挥过去,纵马狂奔。
周大见状,急急命几个副将留下保护罗大人,自己同几个近身一起追赶敬安而去。那罗大人拎着兔子,叫道:“将军,将军?”不见敬安回头,便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忽然而去?”众人也都一片莫名。
敬安进了中堂,仿佛煞星降临,周围中人都鸦雀无声,只看着他。苏老先生及夫人也起了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忽然有人说道:“将军大人何故来此?”却正是紫云县的贺知县。原来他同苏老先生颇有些交情,是以特地来捧场。敬安目光一动,淡淡说道:“姚月娘不可嫁给苏青。”
一语出,众人皆惊。虽知道他来意不善,可也没想到竟如此直截了当。苏青护着月娥,说道:“将军你这话是何意?”
敬安望向他,冷冷说道:“你听的明白,姚月娘不可嫁给你。”
苏青并不畏惧,望着敬安问道:“男婚女嫁,自是天经地义,何况我以官媒相聘,并无违矩之处,将军凭什么如此说?”
敬安说道:“我这般说,自有我的道理。”说着,那双眼睛一转看向月娥,说道:“姚月娘,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月娥瞪向他,心头又惊又怕,却仍镇定,静静说道:“将军,你这话是何意?今日是民妇同苏青大喜之日,将军若是来喝喜酒,我们夫妻欢迎之至,将军若是来捣乱,虽然将军身份尊贵,却还有王法相关,将军请三思而后行。”
贺知县及旁边官媒大人听了,也连连点头。苏青紧紧握了她的手,低头同她相看,以眼神安慰,月娥便冲他勉强一笑。
敬安听了这话,又看他两个缠绵之状,哈哈仰天而笑,说道:“夫妻?好一个夫妻,姚月娘,你莫要逼本侯。”
月娥不语。苏青说道:“将军,要说的话,拙荆已经说了,将军若无其他事,还请叫典礼继续。”
敬安看他两个相依相偎,“夫妻同心”,笑了两声,才又说道:“打得好如意算盘,只不过,本侯说姚月娘不可嫁,就是不可!”
贺知县同官媒两个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看不下去,就算是他骄横跋扈,好“欺男霸女”,也不是这么个正大光明欺负人法儿的……
贺知县向着官媒使了个眼神,两个便站出来,大着胆子说道:“侯爷,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这两人是官媒记录在册……”
敬安笑的极冷,望着他,说道:“那倘若,新娘子德行有亏,还能嫁否?”
官媒大惊,同贺知县两个对视一眼,问道:“侯爷这话从何说起?”
月娥遍体生寒,不知敬安要如何。苏青紧紧抱了她,两人都看向敬安。敬安面上冷笑望着月娥,说道:“姚月娘她已失-身于本侯,又怎能再嫁给苏青!”
喜堂上劳燕分飞
只听得敬安一字一顿,清晰说道:“姚月娘她已失于本侯,又怎能再嫁苏青!”一言出,众人皆一片哗然。苏老先生扶额长叹,说道:“孽障!”月娥气的浑身直抖,上前一步,怒道:“你说什么!我没有!”苏青随即上前,将月娥手仍旧握了,略微用力,说道:“侯爷,你休要信口雌黄,月娘是何许人我最清楚不过,侯爷这样污人清白,却又为何?!”
月娥原在气的发颤,听了苏青这番话,那泪就一点一点落下来。敬安望着苏青,说道:“是不是污人清白,你又知道?”那官媒战战兢兢,说道:“侯爷,此事……从何说起?”敬安说道:“昔日因黑风堡之时,姚娘子被劫匪取了,本侯去追,在祖帝庙中,姚娘子助我杀了两名贼人,本侯一时情难自已,便同姚娘子……一度春风。”他侃侃而谈,说到最后之时,脸上却微微一红。
众人皆哑然,敬安位高权重,人又俊美异常,虽然在京城里名声不好。但因在这紫云六镇,他没得趣儿的人,却也收敛不少,是以大家并不知他性子如何。又加上他屡屡为紫云县立下汗马功劳,斩黑松林剪径贼人,灭黑风堡心头大患……众人对他都是既敬且畏,当他天神一般,哪里敢质疑他分毫?
敬安说罢,周遭众人的目光看着月娥,皆带愕然,鄙夷之色。月娥环顾一周,最后望着敬安,说道:“侯爷,你说这话是何居心,我有无同你做那苟且之事,你心底清楚,我姚月娘自问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之事,你今日当众污我清白,却是为何。”虽强忍着,当真一字一泪。
敬安本是心如铁石,见状却不由地心头微痛。咬了咬牙,到底不答。
贺知县见状,便上前,问道:“侯爷,既然如此,为何侯爷回来之后,却不曾说起此事?”
敬安便说道:“只因姚娘子于本侯有功……祖帝庙之事,也是本侯一时按捺不住……咳,本侯自知有错,是以才忍着不说……”
贺知县闻言也是无语。月娥恨极了他,松开苏青的手欲向前,哭着骂道:“你胡说,你敢再说一句!你敢对天发誓你所说都是真么?”苏青急忙将她拉住,说道:“月娘,月娘。”
月娥泪落不停,伤心欲绝,既然敬安说出这话,无论她如何辩驳也是无济于事。这名声是亏定了的。
苏青无奈,一把将她抱了,说道:“月娘,我信你。我信你。”月娥本在强忍,愤怒大过悲痛,如今听了苏青的话,却是一口委屈涌上来,恨不得嚎啕大哭。
苏青抱着月娥,看向敬安,静静说道:“侯爷,我不管你所说的是真是假,我只信月娥一个,如今我同她官媒为聘,拜了天地君亲,她便已经是我苏青的娘子,任凭侯爷你说一千道一万,她都是我的娘子,我只信她。侯爷请回吧!”
敬安冷冷一笑,望着官媒,说道:“德行有亏的妇人,难道可以再嫁他人?”官媒唯唯诺诺,说道:“这……这……”苏青说道:“我已经礼聘下定,拜过天地,难道还有反悔之说?!且我苏青今生今世,只要姚月娘一个!”
敬安却是没料到苏青竟有这种骨气,对月娥情深至此,他看看在苏青怀中的月娥,又望着苏青,嘴角忽地一挑,心头杀机顿生。
便在此时,苏青同月娥背后,有人颤巍巍叫了一声:“孽畜,孽畜!家门不幸啊!”苏青闻言回头,却见是苏老先生起身,欲向着这边而来,走了两步,忽然脚下不利落,眼睛向上一翻,顿时跌了过去,众人见状急忙涌过去相扶,有人叫道:“苏大夫,快来看看苏老先生!”苏青低头看了看月娥,将手拉着她便向着那边去,月娥脚步顿了顿,手上挣了一下,苏青的手中顿时失了月娥的手,与此同时,周围有人只是推搡苏青,说道:“苏大夫,快看老先生要紧!”苏青皱着眉,叫道:“月娘!”月娥站在原地,含泪微微而笑看了苏青一眼。人群攒动,挡了苏青的眼。苏青心想只看父亲无事就可,便急忙低头去查看苏老先生。
这边月娥孤零零站住了,周围看热闹的诸多人都未走,只缩在一起望着她,有人在身后,忽地低声说道:“其实,那日在良记,我看到将军大人只着内衫在那……同姚娘子两个在屋内……就知道不妥当,没想到……”声音虽低,但当时无人说话,这声便被众人听得清楚。
月娥身子略晃了晃,头顶上的方巾动了动,月娥伸手将它扯下来,扔在旁边的桌上,一步一步走到敬安身边。
敬安正也站着,一眼不眨地看她。月娥到他跟前,说道:“你为何要如此?”
敬安说道:“你知道。”月娥望着他双眼,说道:“我不知道。”敬安说道:“我不能叫你嫁给别人。”月娥说道:“你何不刚刚一箭射死了我?”敬安冷冷一笑,眼睛微微眯起,低了声音,说道:“我最想射死的人,是苏青!”
月娥身子一震,回头看了一眼苏青,却见他被人群遮住,已经是看不到,月娥回过头来,说道:“你到底想如何?”敬安说道:“我不能叫你嫁给别人,我要你……跟我走。”
月娥冷笑,说道:“纵然我不能嫁给苏青,你也别想,我宁死!”敬安淡淡说道:“你只管死,我叫苏青跟他家人为你陪葬。”他的话极冷,又说,“——你知道本侯说到就能做到。”
月娥闻言,抬手,一巴掌便打过去,敬安也不躲开,众目睽睽之下,便吃了月娥那一耳光,顿时那冰雪也似的脸面上红红地肿了起来。
周围有人便尖叫一声,继而牢牢捂住嘴巴,其他人见了这幕,都也惊的如痴如呆,泥雕木塑一般。
月娥打了一巴掌,双手抖个不停,望着敬安,敬安只是不动。月娥心里恨极,哆嗦着说道:“谢敬安,你凭什么这样!”敬安咬着唇,不说话。月娥泪眼朦胧对上他冷酷的双眼,最终闭了闭眼,忍了又忍,说道:“好,好。”终于慢慢地抬起手来,摸到头发上,手指哆哆嗦嗦,摸了一会儿,终于摸到那两只凤头金钗,月娥用力将钗子拔下来,握在手心里,又去摸两个耳垂,把那金花耳环也摘了,最后是双腕,将那龙凤双金镯子也取下来。
自始至终,敬安目光未曾离开她分毫。月娥做着这些,心痛如绞,眼泪亦自始至终未断,转过身走一步,将这些首饰交给旁边那曾伺候她梳妆的丫鬟,低声流着泪说道:“这些都是你家少爷的,替我交给他。”丫鬟浑身颤抖接了。
月娥交了首饰,当下不再看其他人,转过身向外便走。
敬安见状,便迈步跟上。身后苏青替苏老先生把了脉,见只是气迷心窍,停一会无大碍,便起身寻月娥,见月娥迈步正向外走,顿时魂飞魄散,便向外追过来,叫道:“月娘,你去哪里,月娘!”
月娥泪落如雨,只叫自己不得回头。苏青追到门口,敬安一挥手,两个近身侍卫便将苏青拦住,苏青不得上前,左冲右突,只大声叫道:“月娘,月娘,你回来,你回来!”声音渐渐入哭。
月娥双腿发软,再也前不了一步,慢慢地想要回头。敬安上前,伸手揽了她的腰,说道:“走罢。”月娥闭了闭眼,终究未曾回头,敬安迈步向前,将月娥带了出门。
敬安带着月娥,一口气出了苏家大门。旁边有人将马牵过来,月娥站住了脚,回头看苏家门首,地上红色的爆竹碎屑,落了一地,里头苏青仍旧在大叫,那样平静恬淡,连说话都从未高声的男子,此刻叫的嘶哑凄切,显然是已经哭了起来。
月娥回头,将身子靠在墙壁边上,也伤心垂泪,敬安带人出了门,心才安了。见月娥如此,便轻声说道:“你放心,日后本侯自会……”月娥不等他说完,忽地冷笑一声。敬安便不再言语,月娥慢慢地转回头来,望着他,慢慢说道:“侯爷,你想要什么?你要的无非就是我的身子,对不对?”敬安垂下眼睛。月娥伸手,忽然用力地在领口处一撕,说道:“那我便给你,你来要啊,你如愿以偿了,我就可以清净了,对不对?谢敬安,你有胆子现在就来啊!”大怒之下,声音似哭似笑。
敬安周围还跟着几个近身,见状都将头转到一边去,敬安见她用力一扯,露出雪白的颈子,周围有些未曾来得及走的路人也都见了此状,都直了眼。敬安伸手将月娥一把拥入怀中,怒道:“都给本侯滚!”那些人慌得都跑了。
月娥在他怀中似哭似笑,说道:“你怕什么?在大家眼中,我已经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作出这样儿光景,不是正相应的?你便不是想要如此的么?你来啊,你要是没胆,我都要笑死了!哈……哈哈。”虽如笑,却比哭声更难听。
周大咳嗽一声,说道:“侯爷,上马吧。”敬安点头,便抱了月娥,走到马边上,用力将人搂了,翻身上马,把月娥抱在胸前,打马离开苏家。
敬安飞马回府,翻身下马,也不叫月娥落地,抱着她便入内,月娥动也不动。敬安抱着她一直入内,所到之处,仆人们急忙低头行礼,不敢相看。敬安一路行到内室,才将人放下。
月娥站定了脚,就抬头看着敬安。敬安此刻,却不似在苏家那样冷酷之貌,神情略见忐忑,也不亲近月娥,只靠在桌子边上站着。月娥见他如此,只当他装模作样,冷冷一笑,说道:“侯爷还等什么?你费尽心机,不就是想强占我么?如今我就在这里,你倒不敢动了?”敬安双眉微蹙,不去看她,叹了声,喃喃说道:“你何必如此作践自己?——本侯并不为这个。”
月娥闻言,仰头哈哈长笑,笑的泪珠坠出来,说道:“是我作践自己?我只想好好地过日子,才千方百计避开你,好不容易要嫁给苏青,日后可得安稳,偏偏你却忽然从中作梗,侯爷,到底是我作践自己,还是你不放过我?”敬安低着头,说道:“你……你不能嫁给苏青。”月娥说道:“我为何不能嫁给他?你倒是说啊,若非不是你为了一己之私凭空污我清白,我此刻还好端端地在苏府!我又怎么会‘作践’自己!”敬安听了这话,略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忍着未说。
侯府中怨偶天成
月娥起身向前,眼望敬安。她被敬安逼上绝路,此刻已是豁出一切,见他不语,便又说道:“侯爷,你可知我最为后悔的是何事?”敬安看她一眼。月娥不等敬安回答,便说道:“我如今最为后悔的,就是当日在祖帝庙里宁肯折断拇指也要救你。我最为后悔的,就是宁肯舍了这身假装是你引开那些匪徒,我当时是疯了不成?中邪了不成?我为何要救你?我就让你被那些贼人辱了,让你死在那里!就算拼了我一死,不过是两个人的性命!又何必如今要连累别个?我救你?我姚月娘真是瞎了眼!但凡是个人,也该有点感激之心,你却处心积虑的要害我,侯爷,我实在想不通,我到底是怎么你了,你就这样见不得我好,你说啊,你说啊!”月娥说着,便伸手扯了敬安胸前的衣裳,恨得银牙咬碎,一边吼一边流泪,却是空前失控,只恨不得将敬安生吃了。
敬安听月娥说完,起初沉默,过了一会,才说道:“本侯已经警告过你,是你不听。本侯没有法子,那么说,是不想你嫁给苏青,不想你嫁给其他人,我并非有心害你,我……我只是……”月娥不待他说完,便说道:“你只是贪恋姚月娘的美色!鬼迷心窍,哈……你不想我嫁人还不是害我?说的好梦话!”敬安咬了咬唇,说道:“你你跟我说,我真不是害你……我……我……”月娥说道:“什么什么?你不是害我是怎样?!你不过只是为了自己一时私欲,就毁我一生!你这禽兽!禽兽!”越说越恼,说着就拳打脚踢。
敬安皱眉忍着,月娥用力踢打他几下,他只是不动也不躲开,月娥的手反倒疼了,又加上一阵大骂,累的浑身发抖,只是气喘。
月娥抬头看他,却见他的脸上被自己手指甲划了一道,划出血来,这人却仍不动。月娥恨恨说道:“你装腔作势的做什么?”敬安闻言,才又开口说道:“我说过,我不是毁你……我那样是……”他犹豫片刻,看了月娥一眼,终于垂下眼皮儿,说道,“本侯那样说,是不想别的人娶你,那样……你、——你就只能嫁给本侯。”他说着说着,声音也渐渐小,脸上越发的红,却不敢看月娥。
月娥闻言一怔,看了敬安一会,继而哈哈大笑。敬安猛地抬头看她,问道:“你……你笑什么?”却见月娥仿佛听了极好笑的笑话,冷笑说道:“我笑什么?侯爷,莫非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亦或者不过是个无知村妇,是以什么也不懂,能听你甜言蜜语?——侯爷你是什么人,从最初第一眼见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所图为何,心想为何,我不是瞎子!”
敬安心一凉,说道:“不,本侯……我、我是真的……喜欢你。”说到“喜欢”两字,声音低低地,脸上的红更重了,这回却似松一口气,望着月娥,眼中透出期盼又焦急之色。
月娥怒气未退,嗤之以鼻,说道:“喜欢?谁稀罕你的喜欢!你的喜欢又值什么!你这种人又懂何为真心!你少说那喜欢二字,小心玷污了它!我听着也恶心。”
敬安双目发怔,脸色渐渐惨白,说道:“你不信我?我真的是……我对别人从无如此。”结结巴巴,全无先前在苏家时候的镇静冷酷。
月娥冷笑看他,说道:“好!倘若你真是个有心肝的,那就成全我跟苏青,你自找别的人去喜欢!我不过是一介民妇,承受不起将军大人的喜欢!”
敬安心凉凉的,却伸手握住月娥的手,说道:“不成……我不许你跟苏青一起,不许你同别人在一起。”月娥用力甩开,大声说道:“你无耻!”敬安说道:“你怎么骂我都好,总之不许你嫁给别人!”月娥放声大哭,说道:“我恨你,你放开我。”敬安用力抱了她,说道:“月娘,我会对你好的,比苏青对你好。”月娥闻言定了定神,用力推他,说道:“你拿什么跟苏青比,你算什么!你说这些全没道理,你以为我会听?好……要真的对我好,你就出去,跟苏青家人说你是编排那些的,我跟你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你敢么,你敢么?”敬安眸色一沉,说道:“你说我比不上苏青?”月娥说道:“天壤之别。”敬安说道:“我说的话你全不听,事到如今还想着他?”月娥说道:“除非我死了,才不会想!”敬安叫道:“姚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