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摇了摇头,不想再听这些,迈步便走。却听得王四鹄在身后提高了声音,说道:“我知道苏青始终对你难以忘情,一直等着,只是月娘……我只怕我得不到你,那苏青最终也是一片痴心奢望!”
月娥被王四鹄几句话弄得心头乱乱地,加快步子回到家中,见虎头憨憨地迎上来,围着她打转蹦跳,小尾巴摇的风车儿般,心情才好了些,蹲下来逗弄虎头玩了一会儿,他小小的舌头舔着月娥手指,逗得她哈哈笑,便又去后院看自己的菜地跟鸡,却蓦地发觉,自己所种的那些个小白菜,有的叶片被撕扯坏了,连有一只鸡也飞出来,哆哆嗦嗦躲在角落里,身上的毛被扯得七零八落,似带了伤。
月娥一怔,急忙上前检查,发现白菜叶子上有齿孔,又看那鸡伤痕累累,很是可怜,便急忙轻轻捉了它,将它放进竹圈里,这才回头看向虎头。
怪道先前她进门,见这小东西兴奋的不成样子,且嘴角还挂着一丝鸡毛……起初还不以为意,如今却反应过来,原来是虎头做了恶,只是幸亏他还小,所以不曾咬死那鸡,倘若大了,那还了得,恐怕三只鸡也不能保全。
月娥气不打一处来,便捉了虎头,一掌拍在他的身上,骂道:“小小的年纪就学会恃强凌弱,长大了还怎样!这是什么坏脾气?”虎头起初还不以为意,以为主人逗着自己玩儿,反而伸出舌头来舔月娥的手,后来被打的疼了才知觉,呜呜叫了两声,扭动着从月娥手中逃脱,一溜烟跑了。
月娥仍旧觉得不解气,找了个竹条子,追着虎头,一边骂道:“今日不教训教训你,改日就咬死了小鸡那就后悔莫及了,出来,快出来!”虎头从没见过主人如此对待自己,吓得慌了,呜呜叫着,夹着尾巴一路跑进了柴房,躲在一堆劈柴后面畏畏缩缩颤抖,不敢出来,月娥倒也不是真的打他,只想打打吓唬教训他一番,便指着他骂道:“出来,今日定要狠狠打一顿,让你记得,以后不敢作恶!”忽然望着虎头那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脑中浮现出了谢敬安的形容颜色,他忽然出现在客栈之中,刚一露面,的确艳惊四座,连在上的自己都被惊到,心底叹了一句“美哉少年”,只可惜,这美少年绝非表面看来如此完美,下一刻他的毒辣手段,便令她即刻改观,从心生赞叹仰慕,到巴不得敬而远之不曾见过。
谁知道,他竟然有意无意地出现她的跟前,登堂入室,强赠那些家具物什,他半是强横半是坚持;王婆子为难,他及时出现,将她紧紧抱住……那样无礼,车厢内耳鬓厮磨,让她想起来便觉得心惊肉跳,逼得她近日出门都是步步小心……今日再见到王四鹄,那腿残了,怕是一辈子的事……虽然他就此改了好的话,也算是祸兮福之所倚……而且他也算是自作自受,可是月娥心底,仍旧有些难过。可是转念一想,倘若此刻她没有被休,那悲惨的那个,仍旧是她。王四鹄又怎会有丁点悔改之心?何况真正的姚月娘,早跳了河,纵然悔改,又有何用?
然而想到王四鹄最后那句话,总叫月娥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如今见虎头欺负小鸡,为非作歹的,她心底不由地就把虎头想成了谢敬安,真想好好地抽打他一番才甘心。
姚良回家来的时候,就看到月娥拿着竹条,对着躲在劈柴后的虎头怒目相视。姚良也从未见过月娥如此,当下将竹条拿过来,问清了后,又急忙劝了月娥一会儿,她才慢慢地消了气。
第三日,月娥的铺子便开张了,只是挂了个请人绣的简单的红绒底黄字:良计。
铺子开张当日,只放了一挂炮竹,虽然如此,顷刻间来往的人可真不少,尤其是姚良的那些个同僚,因是尝过了的,巴不得多买些,并张桥也发动了些人来,街坊四邻虽然好奇这是个什么……有哪些没见过的就站在边上瞧,但是热闹谁不爱凑?终于见诸多人都抢着要,且都是一包一包的买了,喜滋滋捧着走,有那些嘴馋的,当场便打开了,揪住了一个烧梅填入嘴里,大嚼起来,吃的甚是香甜。
旁边的人见了此种盛况,又看人吃的甘美,那烧梅卖相也好,倒似是翡翠般的皮儿透明,自己也生恐落了后,从最初的观望不前到急急忙忙也排起队来,因此月娥早早起身做的那十笼屉烧梅足有二三百个,在半个时辰之内便被哄抢一空!
月娥本想第一日只是卖个喜庆,又生怕众人不认得此物,所以适当做了些,却没想到竟然卖的如此顺当。当下烧梅一售而空,铺子前却还有长长的队伍,姚良也赶来帮手,见状便说道:“对不住各位,今日的已经售完了,请等下午或者明日再来。”那些人拍胸跺脚,不停叹息,商量着下回要早些来。
下午时候,月娥便多做了些,又卖了一空。一天之后,月娥关了铺子,跟姚良两个回家,算计了一番今日所赚,已经有了小半两银子,着实喜悦。
晚上睡之前,月娥便将店内有缺的诸种作料都准备妥当,只等第二日起身料理,次日清晨绝早,鸡都没有打鸣,月娥又早早起身,姚良也帮忙,两人带了材料,赶往店内。月娥做烧梅,姚良便负责烧火,到天明的时候,便做好了十五屉的烧梅。两人刚准备妥当,早有人闻香而来,纷纷议论,说道:“昨日没有尝到这新鲜物,今早上起了个大早,专门来买。”又有人说道:“我有幸分着尝了一个,果真是好吃的!比包子更甘美鲜甜。昨晚上想那个味儿,饿了一夜。”
当下众人如愿购得了,却仍旧有那些来晚了的,便只摇头,说道:“谁知道吃东西也要赶早儿的?”发誓下回再赶个头前。
姚良帮月娥忙碌完了,便要回去办公,月娥将特意留下的烧梅捡了几个给他装着,又让他带了一包,送给张桥。姚良欢喜带着离开了。
月娥便挽了袖子,收拾剩下的边边角角,因他们来的早,出门的时候虎头也跟着来,月娥怕他丢了,就将他拦在屋内,当下又扔出个残破了的烧梅给他,虎头抱着烧梅,吃的呜呜兴奋乱叫。
正忙得差不多了,忽然听到有人说道:“嗳?没了?”月娥还以为是赶不及了的食客,便带笑说道:“真对不起,请您下次再……”一抬头,猛地同那人打了个照面,顿时惊得倒退一步。
身后的虎头吃完了烧梅,兴冲冲过来,汪汪叫了两声。
那人眼睛一瞟,淡淡说道:“哟,还有狗儿。”
月娥心一时跳的激烈,按捺着,说道:“不知是将军大人……小妇人失礼了。”隔着那柜台架子,便跟谢敬安行礼。
谢敬安神色略带慵懒,也不似先前那样的鲜明肆狂,身上还斜斜披了件衣裳,此刻只望着月娥,说道:“听闻这儿有好吃的,特意来看看,真个没了?”说着,便低头又在柜子面前左右乱瞧。
月娥见他神色淡淡的,面容也有点憔悴,神情懒散,心想莫非他是起了个大早,特意也来的?此刻太阳才缓缓升起,长街上一道金黄光亮。
月娥便说道:“真个没了,很对不起将军大人,等小妇人再做了,再请大人品尝。”谢敬安皱了皱眉,说道:“不成,我此刻饿得很,今日非吃到不可。”月娥听他这么说,心头又是一慌。谢敬安眼尖,却说道:“那笼屉下的是什么?”月娥转眼一看,微笑说道:“也没什么……”谢敬安哼了一声,说道:“你就是不肯给我吃是不是?”月娥听他这话,似有意似无意,也不敢搭腔。谢敬安斜睨她一眼,也不说话,伸手一掀门帘,自顾自走了进来,月娥一惊,急忙说道:“侯爷!”谢敬安径自走到那笼屉旁边,掀起上面的盖布,忽然目光一亮,说道:“这不是吃的?你怎么只是敷衍骗我?”
月娥急忙分辩,说道:“侯爷,这是残破了的,不能卖给客人,所以留下来……”这倒是真的,方才她就是从这儿拿了一个喂给虎头的。
谢敬安闻言却哼了一声,说道:“推三阻四……你是怕本侯吃了你的,不给钱?”
月娥真是怕他说这个“吃”字了,便皱了眉叹气,说道:“侯爷若是喜欢,自用无妨,怎肯收侯爷的钱?”谢敬安这才微微一笑,伸出两个手指头,捏了个破的烧梅,清玉般的手指衬着透明皮儿的烧梅,真个好看的紧,慢慢地填入嘴里去,嚼了两口,忽然怔住。
放心神一枕好睡
谢敬安这几日每日出去剿匪,怎奈那帮匪徒竟然无比滑溜,日日躲在林子之中同他转圈,倘若他不在,才出面犯事。敬安气的没法,只好派了大批兵丁出去每日巡逻盯着,但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若常此以往,那些兵丁也要累垮了。
昨日谢敬安去县衙门,正巧张桥过来公干,带了一盒点心给贺知县吃,知县是个见过市面的,便认得这是南边之物,谢敬安从旁瞅着,也不做声,原来他在京城中也吃过,只不过此地从不曾有,倒有几分想念。但以他的身份,自不能跟知县讨这些个小吃,何况可有可无。后来出来,才听人众口相传,说是姚娘子开的点心铺子,名唤“良记”,他这才上了兴趣。
今儿一大早敬安起了身,还带几分困倦,便溜溜达达来到镇上,果然见行人来往,有的欢天喜地,有的摇头颓丧……欢天喜地的自是那些买到烧梅的,摇头的那些便立誓明儿早起。谢敬安有些诧异,心想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不过是那个乡野村妇弄出的村玩意儿罢了,只有那些乡巴佬儿才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他便一路走来,果然见那个高挑的招牌,门口上,那个人儿挽着袖子,身着一袭素服,头上乌溜溜蓬松的头发被一方蓝色素布裹着,却越发显得眉如远山,目若秋水,举止间又干脆又利落,忙碌着的样儿,更有一番认真之美。
谢敬安顿时如蜜蜂见了花,身不由己地就走过去,到跟前才发现柜子上什么也没了,不由挑了挑眉。
敬安吃那个破皮烧梅的时候,满心准备好了词儿,专门是挑拣烧梅的不是的。他在京城之中什么没吃过,点心之类除非京中名厨作出的,否则一概不沾,哪里会将这些看在眼里,一口吃了个,便要挑刺……不料嚼了一口,只觉得甘香满嘴,烧梅还带着温,里头的肉馅也是鲜美异常,倒好似自个儿长了腿,迫不及待地要奔下喉咙一般,谢敬安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倒先把那烧梅给吞下去了。
月娥见他表情呆呆的,以为他吃噎到了,急忙说道:“侯爷您稍等。”急忙转身去给他倒水,谢敬安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咳嗽一声,说道:“本侯无事。”
月娥倒了水放下,小心翼翼看着他,问道:“侯爷无恙?”谢敬安说道:“嗯……还好。”便拿眼睛打量月娥,问道:“这做烧梅的手艺,你自哪里学来的?”月娥少不得又把先前那套说辞给他讲了一番,谢敬安望着她,便点了点头,说道:“我饿了,再拿两个来。”月娥见他竟不在乎烧梅破了皮,只好拿了碟子给他将剩下的盛了,又替他倒了杯水,谢敬安便坐在台子旁边,一边吃一边喝两口,期间那虎头在他腿下乱转,偶尔叫两声,退两步做虎扑状,大抵是愤怒谢敬安抢了自己的口粮吃。谢敬安一边吃,一边悠哉看着虎头,又拎了一个,在他鼻子上方抖几下,虎头以为要给他的,便跳起来,不料谢敬安回头将烧梅放入自己嘴里,哈哈大笑。虎头大怒,刨地乱叫,谢敬安吞了,才说道:“这是本侯吃的东西,怎能给你?边儿去。”
月娥在边上听了,急忙忍着笑。心想决不能给他知道方才自己便拿了一个喂虎头的。
谢敬安吃着的功夫,又有几个人来问,月娥只好叫他们下午再来,那些人又见煞星坐镇,便都不敢多话,匆匆地走了。谢敬安吃了四五个烧梅,才觉得饱了,便又慢慢说道:“倒是有很多人来上门。”
月娥点头,只装出忙碌收拾的样子,说道:“都是街坊照顾。”谢敬安打量她纤腰一抹,手腕如藕,十指纤葱般,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嗯了一声。月娥斜眼看他不动,也不知道他想怎样,便只站在柜台边上,问道:“侯爷觉得如何?”谢敬安正心不在焉,问道:“什么如何?”
月娥说道:“是小妇人问的唐突了,小妇人是问,烧梅可还和侯爷口味?”谢敬安望着她嫣红的唇,本是要说“尚可”,不料出口了却是说道:“异常可口。”而自己话一出口,眼前那嫣红的唇却弯弯地挑起来,活色生香也不过如此了。
月娥情知这位小侯爷定是挑剔异常的,他又是京里来的,眼界自然高,倘若他说好吃,那就真个儿是好吃了。自然心底高兴,情不自禁便露出笑容。
谢敬安口里干,便又回头,想要喝一口水,月娥见他茶杯见底,便来给他倒水,两人距离略近了些,照敬安先前那种性子,此刻自然要紧紧地抱了腿上,先轻薄一番,如今觑着她的端庄眉眼,手指动了两动,到底没有真的做出来。
月娥倒了水便后退,垂手敛眉,心头只想:他怎么还不走?难道没吃饱?
谢敬安喝了一口水,才缓缓地站起来。月娥大喜,以为他终于要走,急忙闪身一边,那一声“恭送侯爷”刚到了嘴唇边上,就听得此人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双手向上伸出,伸了个懒腰,说道:“好困,今日起的早了,现在吃饱,更觉得困了,——里面是什么?”他完全是自说自话,说完之后,就向里面走。
月娥大惊,急忙叫道:“侯爷请留步,里面不可去……”稍微犹豫,便跟上去。
原来里头,是一方炕,月娥从家中拿了点铺盖被褥来,准备累了的话,也可以在此小憩,自然是不能让其他男子进去的。不料谢敬安听了,越发好奇,说道:“嗯?是什么不能去,莫非你藏了人?”
他自顾自地探头向内走去,月娥伸手过去,却不料他走前一步,身上披着的衣裳飘然落地,在月娥的手上一滑,便落到了地面上。
谢敬安仿佛没有察觉,自顾自到了门口边上,将那帘子一掀,忽然大悦,说道:“唔……原来是个休息的地方儿,正巧我困了,大好大好。”迈步就向内走。
月娥见他竟完全不听别人所说,情知劝阻无望,弯腰低头,将地上他那件衣裳捡了起来,本想送进去给他,但里面狭窄,孤男寡女且不说,那人又是个那样的性子,月娥想了想,还是将谢敬安的衣裳叠了起来,放在个干净的柜子上。
谢敬安进了里屋,见这房间果然狭窄异常,只一间炕,一面柜子,他走过去,先看看柜子里头,只一床薄薄的被子卷着,除此外什么也没有。回头看看炕,上面铺着薄薄的被褥,又放着一方小小的枕头,他看的喜爱,伸手摸了摸,便缓缓地倒身下去。
这几日他忙着出城剿匪巡逻,虽然不曾真的打起来,到底是极费神,又劳身,又劳心,夜夜睡不好,今日又起了个大早,如今沾了枕头,鼻端似嗅到一股淡淡香气,他掀动鼻子闻了几下,嘴角一挑,心头想:“恐怕这地方就是她惯常歇着的地方了,人虽然我还没有抱成,先睡一睡这地方倒也不错。”
且说月娥在外面,本来想收拾了东西,关了铺子回家一趟的。如今被谢敬安这番打扰,乱了她的打算,只好留下,又不能进去,便守在外间,来往的人不免又来问,月娥只好一一回答,真是不胜苦恼,心想幸好无人知道里面睡着一个人,不然的话……
她一边应付众人,一边想,倘若他不在,倒可以将门板上了,休息休息,如今倒好,他真的很是擅长鸠占鹊巢这回事,异常任性的一个人。
虎头起初还在自己脚下玩,不一会却又进内去了。月娥听得里面悄无声息,犹豫再三,终于悄悄地走到帘子边上,偷偷地掀开帘子向内一看,却见炕上,那人侧面卧了,双眸闭着,睡得着实安稳,像是玉雕一般安静,跟他素日的骄横邪佞全然不同。
地上虎头也正盯着看,小尾巴轻摇。
月娥微笑,正想轻声叫虎头出来,见谢敬安身子微曲,似是个怕冷的样子,她略一迟疑,便想将他的衣裳给他披上,又想衣裳到底单薄,没奈何,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便悄悄打开那柜子,将被子取出来,抖开来,轻轻地替谢敬安盖在身上。
月娥这一番动作极轻,那人又睡得香甜,并没有察觉,唯有月娥拉被子的时候,他嘴里“嗯”了一声,似要翻身,吓得月娥也不敢再动那被子,缩手转身,急急忙忙慌里慌张地就跑了出去。
月娥心大跳,生怕将谢敬安惊醒了。里面却照旧没有声响,月娥凝神听了半晌,才放了心,轻轻地吐了口气,此刻来问的人已经渐渐少了,月娥便上了半边的门板,开着另外的半边,自己坐在柜子边上,等谢敬安醒来。
阳光自外头照进来,暖洋洋的,虎头在身边也懒懒地,不再乱跳,月娥便伸手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虎头暖暖地,像是小火炉,月娥抚摸着他的毛,将身子靠在墙壁上,忍不住也有点发困。
她早上起的太早,又好一顿忙碌,此刻静下来,忍不住就打起瞌睡来,起先还忍着,后来听里头依旧的悄无声息,外面的人见上了半边门板,也不来打扰,月娥心想不如先眯一会,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若有动静赶紧起身便是了,于是就抱着虎头,将身子靠在柜台边上,打量着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里面,敬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梦里不知身是客,舒舒服服睁开眼睛时候,打量周围陌生布置,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竟还盖了一床被子。
敬安手抓着被子,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姚月娘的点心铺子内,只不过,自己怎会睡得这么熟?他有个有名的择席之症,但凡换了地方,没有几天几夜是习惯不过来的,必定要彻夜难眠,如今倒好……居然在这陌生地儿,睡了个昏天黑地。
敬安翻身下地,又舒展了一下腰身,只觉得精神奕奕,跟先前早上的瞌睡不同,浑身似有无限精力,他暗暗惊奇,又看到炕上的被子,眼睛一转看向柜子,心想起自己睡之前,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盖的,难道说……
谢敬安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怎么会睡得如此沉重,他是个练武之人,最机敏不过,就算是睡梦中,有人靠近身旁也是会察觉的,这也是自小的防范……以防刺客或些图谋不轨之人。但是这番,竟毫无察觉。喜得是,倘若这被子是姚娘子给他盖得,那……
谢敬安掀起帘子迈步出外,刚要出声,一抬头望见在墙边上伏在柜台上的那人。

姚娘子敲山震虎

谢敬安抬头,正看到趴在柜台边上睡着的月娥,那人脸红扑扑的,眉眼恬静合着,嘴角微翘,睡得安详甜美。敬安一时看得转不开眼,平素里看她木木噔噔的,又总是拒人千里,叫他难以捉摸,这种睡着的乖巧样貌真是见所未见。
敬安心头微震,双脚不听使唤,慢慢地就向前走了两步,只欲靠她近一些,只觉睡着的这人身上,似有一股叫人亲近的气质。敬安刚走到月娥身旁,伏在月娥膝盖上的虎头察觉,顿时一歪头,看了过来。敬安察觉,便冲着虎头一摆手,示意他安静,虎头从喉咙里发出“唔”地一声,掀动鼻子,敬安看着月娥,不愿在此刻惊醒她,便又靠前一步,伸手又做恐吓状,虎头警觉,猛地弓起身子来,站在月娥膝上,“汪”地警惕大叫。
如此不合时宜,谢敬安此刻杀了这小狗儿的心也有了,也正是此刻,月娥被虎头惊醒,一抬头看见谢敬安就站在身边,呆怔之下,顿时站起身来,慌乱的差点将个凳子也撞倒了,虎头趁势跳下地,一溜烟跑地上去玩。月娥初醒,本能地将身子贴在柜台边上,还睡得有点迷迷糊糊,眼睛呆呆地看着谢敬安,还没有想到要说什么。
此刻店内寂静无声,外面行人也少,似乎已经是晌午过后,阳光斜斜地照在半边柜台上,静谧懒散,好气氛十分之好,敬安睡得心满意足,又见了这样美景,加月娥睡容无邪,他本来也是一腔难得“柔情”,也并没有生出什么邪乱心思,只是本能地想靠人近一些,然而见月娥醒来后,首要便是离自己远着些,那眼中虽然仍旧有些懵懂未醒,但身上已经露出些防范态度来,真如本能一般。
敬安见月娥月娥这样,如防备洪水猛兽般对自己,他心底不快,那点子柔情顿时无影无踪,一恼之下,反倒更上前逼近一步。
月娥见他如此,微微慌张,此刻神智清醒,急忙说道:“侯爷你醒了?我……倒水给您喝。”说着,转身要走开,却不防敬安上前,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略微用力向着身旁一扯,整个人向前一步,轻而易举地就将月娥堵在墙边上。
月娥大惊,只得向后身子贴了墙,心怦怦惊跳,仰头看敬安,说道:“侯爷……你这是做什么?是小妇人做错什么?”忐忑不已。
谢敬安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挑眉缓缓说道:“姚娘子好像很怕本侯?”
月娥不知他怎地竟问出这个来,便说道:“这……侯爷是贵人,威仪所致,小妇人乃是无知村妇,身份低微,见了侯爷自然是怕的。”她只要装痴卖傻,叫他自动而退。
不料谢敬安听了这话,眼色一沉,心头隐隐起火,他心中闲暇之时,对月娥也是左村妇右村妇的唤着,无限鄙薄,然而如今听她自己拿这个来搪塞,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刺耳,便挑眉说道:“哪里,我看姚娘子却不似是个胆小之人。”说话间,另一只手便伸出来,抵在月娥旁边的墙壁上,真叫她逃无可逃,月娥暗暗叫苦,不知他想做什么,又想倘若此刻进来个人,那可真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
敬安近距离看着月娥,又说道:“姚娘子你这脸上的伤,好了许多。”那抵在墙上的手掌探过来,在月娥的脸颊上轻轻地摸过,沿着那伤痕的细细的滑下来,纤纤的手指,缓缓地滑过,无限挑-逗。这时侯才是有心挑拨了。
月娥一手还能动,便将他的手推开,又微微地转开头,说道:“侯爷,请自重。”
“自重什么?”敬安问道,双眼静静地望着月娥神色变化。
月娥皱眉,说道:“侯爷请勿如此轻-薄民妇。”敬安低低一笑,说道:“哟,说出实话来了,你怕本侯,恐怕不是怕些其他冠冕堂皇的,是怕本侯对你不利?你当本侯贪图你什么?”
这不是废话么,不是如此,做什么逼得她无法动弹?月娥咬了咬唇,说道:“侯爷既然知道,就请放手。这样倘若被人看见,却不像话。”敬安说道:“有什么不像话的,本侯不懂,本侯不过见娘子如此操劳忙乱,辛苦非常,也于心不忍,一时有点儿怜香惜玉罢了,要知道红颜易老……姚娘子如此资质,倘若知情识趣些,自有那锦衣玉食,毕生无忧的好日子。”他说完之后,便又紧紧盯着月娥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