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道:“无恙,娘娘不必担心。”
太后也抬头仔细看了小庄一会儿:“这两日我也正惦记着你,只不过又因为下雨,怕你来回走动不便,可巧你就来了,可见也是母女连心的。”
小庄听了,才露出一抹笑意。
“谁说不是?别说太后,连我几日不见妹妹,都不免惦记,”皇后望着锦懿说罢,才又道:“是了,臣妾知道太后若知道太子能叫父皇了必然高兴,故而早早地就来了,缠扰了这会子,也该让太后清静清静,正好妹妹来了,就让妹妹多陪陪太后,我先带太子回去吧?”
太后却不答应,道:“我正想教我孙儿喊奶奶呢,瞧他也精神的很,不如就在我这儿再玩上一阵儿,你若有事,就先回去吧,稍后再来领他。”
皇后闻言便答应了,起身告退。
皇后去了,太后便搂着小太子,看向小庄道:“一大早儿地就进宫来,是不是有事儿啊?”
小庄垂眸:“瞒不过太后的眼睛。”
太后道:“我早瞧出你好像有心事,难不成……是在府里吃了委屈?瞧你比前一回见,又瘦了些。”
小庄道:“太后……锦懿这回进宫,其实,是有一件事要向太后坦承。”
太后闻言一怔:“坦承?你……有什么瞒着我的?”
小庄下定决心,便无法再退,当下缓缓道:“是,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中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可是如今,我不想再隐瞒了,太后自小养我,是锦懿最亲的人,或许太后知道了此事后,会生我的气,但是锦懿仍旧想跟太后坦认。”
滕太后听了,脸上的笑意便也退了,正好小太子咿咿呀呀叫了起来,伸手搂向太后的脖子,太后勉强一笑哄了两句,便叫熊嬷嬷来暂时抱了太子过去。
太后正色看向小庄:“你为何忽然说的如此郑重,可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是……”小庄静静地,声音里波澜不起,“其实,若是事从开始说起,要从我嫁到解府开始。”
太后眉头微蹙:“你嫁入解府……如何?”
小庄微微垂首,道:“太后还记得前些日子问我有无身孕?其实……不瞒太后,我自嫁入解家,跟少卿两个,一直未曾圆房。”
“啊……你说……什么?并未……”太后深吸一口冷气,又惊又怒,“可是真的?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庄仍是极为平静,道:“锦懿先请太后息怒,我跟解少卿之间,并没有谁错谁对,我们两人只是有缘无分罢了,请太后不要迁怒解府,若真的算起来,或许我跟少卿,只是阴差阳错。”
太后勉强收住心头的怒意跟诧异,皱眉问道:“你、你不怪他?”
小庄仍旧微微垂头,轻轻说道:“之前曾有些怪少卿,但是此刻已经不怪了,因为接下来发生了好些事,请太后听我向您禀明。”
太后脸色阴晴不定:“你、你说……”
小庄道:“那得从我落水之后说起……”
太后凝神而听,大概是猜到会有大意外发生,刹那心也跳乱。
此刻旁边的小太子挣扎两下,大概发现这并非是习惯的怀抱,顿时便嚎哭起来。
加上天际传来闷雷的声响,让太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熊嬷嬷忙叫人把皇后殿的奶娘叫来,抱住了小太子,太子沉默片刻,却又啼哭起来,滕太后回头看看:“去把皇后请来吧!”
太后回头看向小庄:“你说,后来发生什么?”
小庄闭了闭双眸,手握住腰间的香囊,眼前出现成祥的脸,小庄缓缓抬头,道:“锦懿在乐水,认识了一个人……”
正说到这里,便听到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竟是奔往殿内。
滕太后正急怒之间,闻言怒喝一声:“何人乱跑!”
外头一个小宫女正进来,闻言吓得刹住脚步,熊嬷嬷上前拦住:“乱跑什么?怎么如此的没有规矩?”
那小宫女垂头,结结巴巴道:“回、回嬷嬷……回太后的话,奴婢方才在外头听了消息,说是……太医诊断,林美人、林美人有了身孕……”
太后听到“林美人”三字,还一脸不耐烦,忽然听到“有了身孕”,顿时脸色便大为不同,双眸一亮道:“什么?有身孕了?”
小宫女听出太后的声音里带着惊喜,说话便也流利许多,忙道:“正是呢!听说这会儿太医还在林美人宫中……”
阴霾天气,且又心神不宁,太后本来十分心闷,听了这消息却喜不自禁,竟站起身来。
忽然之间想到小庄,太后便又停下,望着小庄道:“锦懿……你横竖进了宫来,有什么事儿,稍后再跟我说,我去看看便回来,知道吗?”
小庄心头微沉,面上却还笑了笑:“太后不必惦记,还是先去一看究竟最要紧。”
太后把她的手一握:“本宫知道,你是最贴心的。”
太后去后,皇后便也来到,大概已经听说林美人有身孕的事了,脸上笑容有些淡。
皇后把小太子抱了过去,便对小庄道:“太后已经过去了?”
小庄道:“是。”
皇后微笑道:“没想到林美人竟这么快便有了身孕,怪道太后高兴的连妹妹都顾不上了,哈……好妹妹,你不去我宫里坐坐么?”
小庄摇了摇头:“多谢娘娘好意,我还有事,便在此等候太后回来。”
皇后点了点头,也无心相让:“既然如此,那么我先回去了。”
小庄便行了一礼相送。
人去殿空,小庄起身,走到殿外栏杆边上,望着雨雾交织,天际电光闪闪,真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却不知此时此刻,成祥又在做什么?
小庄扶着栏杆,正在出神凝望,便听到身旁有人道:“这么大的风雨,锦懿怎么站在这里?留神受寒。”
小庄回头,却见阴霾天色之中,一张明艳动人的脸,雪肤红唇,唇角含笑,来者正是宜妃。
小庄便道:“宜妃姐姐。”
宜妃走了过来,她身后的宫女却并未跟着过来,宜妃到了小庄身旁,跟她并肩站了,眼望着远处层叠的宫阙楼阁,道:“林美人有身孕的事儿,妹妹也听说了?”
小庄答应了声:“已经听说了。”
宜妃笑了笑,道:“没想到这个贱/人,倒是个有福气的,皇后娘娘本来要拿她当一颗挡着我的棋子,却想不到如今也成了她自己的眼中钉了。”
宜妃面上笑盈盈地毫无破绽,若非听了她恨意满满的口吻,任何旁人看来,都以为她在谈笑风生而已。
小庄似听非听,并未搭腔。
宜妃目光转动落在小庄脸上,打量着小庄的眉眼,忽然叹息般说道:“只仗着跟锦懿你有三分相似,便一飞冲天了,实在是令人……”
小庄眉头一蹙,看向宜妃,却见宜妃唇角含着一丝冷笑。
小庄淡淡道:“姐姐,这些话不可乱说。”
宜妃毫不在乎地咯咯笑道:“我说的不过是实话罢了,何况我也知道锦懿你的性子,你不像是其他人一样喜欢嚼舌告密,有事儿都习惯闷在心里,虽然知道别人的好,别人的坏,心如明镜……却也只是不说而已,是不是?”
小庄一笑,不再看宜妃。
宜妃眼神有些朦胧,红唇一动,问道:“妹妹,你这次进宫,是有事吗?”
小庄道:“是有事。”
宜妃道:“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姐姐,是什么事?”
小庄道:“只怕姐姐知道了,会恼了我。”
宜妃含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想留在解府了对吗?”
小庄抬头看向宜妃,心中猜测她是否从哪里听了些消息。
宜妃却轻描淡写般道:“上回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你跟廷毓说要和离呢,有些人开口,是随意说说,但是有些人开口,便势在必行,我瞧你这回,便是势在必行了?”
小庄便只轻声答道:“是……”
宜妃忽地掩口低低笑了两声,道:“有些话我跟你说,你或许以为我是在劝阻你,只不过,锦懿,你听我一句话,千万……不要开这个口。”
小庄道:“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宜妃往前走了一步,风吹动雨丝洒落过来,有些微凉。
宜妃伸手把脸上一点雨丝轻轻擦去,道:“你若不是真的笨,就是装糊涂,你莫非真不知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吗?”
小庄垂眸:“我跟皇上一块儿长大,感情自然甚好。”
宜妃掩口,仰头又笑了几声,仿佛听了极可笑的话:“傻妹妹,别跟我说这些了,这话,天底下的人都信,唯独我是不信的……”
小庄平静说道:“姐姐为何提起这些?我同少卿和离,自也不会留在宫中,跟皇上也没什么瓜葛,姐姐有些杞人忧天了。”
盛装的宜妃转过头看着小庄,眼角竟有些微红,却偏巧笑倩兮,道:“你不会留在宫中又如何?当初杨玉环可曾留在宫中?她可还是唐明皇的儿媳呢。”
这话便太过了些,小庄有些无法忍受:“娘娘!皇上乃圣明天子,你怎可如此!”
“天子虽然圣明,却也毕竟是个男人,”宜妃却笑道:“你说我杞人忧天,也罢……妹妹,你想不想听一个秘密?听完了,你便知道我是不是杞人忧天了。”
小庄疑惑看她,宜妃望着小庄双眸,踏前一步,俯身过来。
小庄心头悸动,本能地想要后退,宜妃却抬手,在她肩头轻轻搭住,红唇轻启:“你以为林美人为何这样得宠?这可是个绝密……”
雨水在屋檐上汇流,飞流直下,发出激烈地哗响。
“我告诉你,”小庄听到那声音悄然入骨,带一抹恶意般说道:“林美人侍/寝的时候,皇上会让她……”
第96章
就像是一道惊雷在耳畔响起,惊得小庄魂不附体,仿佛整个人也给震碎,身体魂魄都不复存在。
宜妃望着小庄,满意地望着她素来淡然自若的脸上露出骇然之色,从未进宫开始,对这个地位殊荣的懿公主,宜妃又敬又妒,幸亏小庄很快成了她的娘家人……而她入宫后,也仗着身份不同姿容出众,深得皇帝宠爱,一切仿佛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小庄落水那夜……
命运真的……跟她开了个极大的玩笑。
在宜妃的目光注视下,小庄后退两步,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往前而去,宜妃本想唤住她,转念间却又作罢,只是轻轻一笑,复又转身看向前面那雨雾天地。
能做的她都尽量做了,剩下的,便看造化罢了,若真的一切无法挽回,那也是个人命数。
宜妃手扶着冰凉的栏杆,忽然想到一阕旧词。宜妃眨了眨眼,轻声念道:“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略带一丝落寞的女声,在风雨浸润的宫阙内悄然响起,复又被斜风冷雨湮灭。
小庄转过宫殿,望着前头的白玉栏杆,踉跄下了台阶,走的太急,地上又滑,让她几乎跌倒。
冷雨兜头浇落,很快迷了双眼,小庄提着裙摆,漫无目的地往前而行,中途似遇到几个宫人,见是她,忙避让行礼。小庄全不理会。
直到脚下一滑,几乎跌倒,有个宫女见状忙将她扶住:“懿公主……”
小庄定了定神,甩脱对方,仍往前行。
那宫女愣了楞,忽地叫道:“懿公主,前面儿……不能去……”
声音断断续续地,小庄心悸,生恐有人追来,急急拐过弯后,仓皇扫了眼,见前头宫墙森森,中间甬道上毫无人影,十分寂静。
小庄站住脚,浑身都有些湿透了,风吹过,略有些冷意。
一道电光闪过,雷声便在头顶盘旋,小庄抬头,望着天空洒落的密集雨丝,忽然之间有一种格外强烈的感觉,想要即刻见到成祥。
此刻,她格外地想念在他身旁的那种温暖安稳。
脚下一动,耳畔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喊:“滕秀琳……你不得好死……”
这声音猝不及防而来,小庄大惊,双腿一软,几乎倒地:小庄自然知道“滕秀琳”是太后的名字,但究竟是何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周围却毫无声息,宫女太监也都不见,小庄定了定神,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忽地又听那个女声叫道:“苏顺,你这狗奴才……本宫何曾亏待过你……天杀的!”接下来,便有些胡言乱语,反复喝骂,时而嚎叫,时而哭诉,十分瘆人。
小庄望着那陌生的红墙,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懵懂中闯来的地方,正是冷宫之外。
若是平时,小庄此刻早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但是现在……小庄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冷宫门口而去。
那两扇斑驳的红门是半掩着的,小庄抬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此刻那女人已经不再喊叫,小庄扫了一眼荒芜的院落,院中的草已经半人高,无人理会,被雨水滋润,仿佛长的越发茂盛。
小庄抬脚入内,往前而去,踩过积水走到檐下,看到前方的一扇门虚掩,隐隐地仿佛有声音传出来。
小庄刚走到那门旁,里头的人似听到动静,竟哭道:“太后,你终于来了,我已经认错了,求太后不要再折磨我。”
小庄浑身悚然,透过门缝看进去,正巧里头的人猛地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小庄忍不住惊呼一声,差点儿后退倒地。
里头的人发觉了,顿时跳起来,冲到门口,一边叫道:“我掐死你……你这个小贱/人,本宫当初就该杀了你!”
小庄情不自禁地便想逃走,不知为何,双足却动弹不得:“你是谁?”
里头的女子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双手被看不出颜色的布帛裹住,额头也是,手腕上跟脚腕上各绑着一段软索,栓在柱子上,让她无法脱身。
女子听问,便笑道:“你又想出什么新的法子来折磨我了?是……我是害死了你的儿子,但你还有另一个儿子啊,都当了皇帝了,你为什么不肯大慈大悲地放过我?”
她忽然嚎哭起来:“太后娘娘,我知错了!”她这般张口大哭的时候,小庄才发现,她嘴里的牙齿赫然已经脱落。
小庄眼睁睁看着这诡异情形,无法出声。
此刻,便有个上了年纪的嬷嬷从旁边的房中出来,不耐烦地骂道:“该死的贱/人,每当下雨天就要号丧,偏偏不能叫你死……你也该够了!”
冷宫素来没有人到,这嬷嬷也不以为意,骂骂咧咧之后抬头,猛然看到小庄,顿时吓得后退一步,色变道:“你、你……是懿公主?!”
冷宫里的人也极少外出,但小庄的面,却远远也见过几次,略微认得。
小庄问道:“这是谁?”
那嬷嬷有些胆怯,道:“回公主,是个疯了的先帝弃妃。”
里头的女子听了,忽地大笑:“我是宫贵人,是先帝最宠爱的,先帝常说我人如其名,芙蓉如面柳如眉,所以才叫宫芙……滕秀琳算什么……”
嬷嬷越发身颤:“懿公主在此,休要发疯!”
里头的宫芙听了,不知为何恢复了几分清醒,喃喃道:“懿公主?”
小庄沉默,忽地后悔来此。
而屋内宫芙忽然叫道:“懿公主……你又来看我了?懿公主,求你替我向太后娘娘求情,放了我,或者给我一个痛快……不要再折磨我了,懿公主,你是最好心的……求你了……你积德积福……”
小庄耳朵嗡嗡,心底升起一股寒意,那嬷嬷喝道:“闭嘴,不要再懿公主面前说这些!”
宫芙哭着,伸出双手,道:“懿公主,求你,求你给我说情……太后当你是她死了的儿子一样疼爱,你说话她必然肯听……”
她伸出手来,破烂的衣裳之下,露出手臂上的种种可怖伤痕……在她动作间,露出身上数处,几乎没有一块儿完好的肌肤。
小庄一眼看到,惊悸之极,几乎窒息。
嬷嬷见状,顾不得冒犯,就把门扇拉上,对小庄道:“懿公主,这地方腌臜,不是您来的……这下贱奴婢说话……您也别在意……懿公主,快回去吧……”
小庄有些发呆,望着这嬷嬷道:“她身上的伤,是太后……太后?”
嬷嬷看了一眼周遭,怀着畏惧深深低头,虽不做声,却显然是默认了。
小庄有些不可思议,怔怔地问:“可、为什么?”
嬷嬷才低声说道:“当初……这宫芙当初是先帝的宠妃,算计怀了身孕的太后娘娘,害死了皇子……所以……懿公主,您可千万别来这儿了,今日来这儿的事,也别跟任何人说,尤其是太后啊。”
小庄被那嬷嬷半扶半搀,送出了冷宫,冷宫的门便在她身后掩上。
小庄站着,半天不曾动,回头看看那两扇静默的门扇,方才所见,如同一梦。
自小在宫中长大,被太后抚养……也见过一些场景,譬如太后的手段,知道太后并不简单,也非纯善。混迹后宫,且能成功上位者,没有人是纯善的。
而太后毕竟是极疼爱她的,有一些场景或者内情,自然不会让小庄见到知道。
因此在小庄心目中,太后虽然厉害,可多半时候,是个慈祥而和蔼的母亲似的妇人。
小庄也知道宫内规矩,有时候处置一些犯了宫规的宫人或者后妃,但是……这却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惨烈的情形。
原来太后……竟会……有这样……的一面。
雨略有些小了,慢慢地打在头顶,小庄有些清醒,挪动步子往前而行。
或许是淋了雨吹了风,身子越发冷了,小庄忽然想到刚才林美人有了身孕,太后不顾她而急急赶去……其实也不算一件坏事。
因为此时此刻,小庄吃不准,倘若她跟太后坦言了跟成祥的种种,以太后之能,究竟是会宽仁大度体谅……亦或者雷霆手段对付……
小庄缩着肩头,于冷风中打了个寒颤。
等宫女太监找到小庄的时候,小庄已经恢复了昔日的淡然自持。
虽然身上已经被雨打湿,可神情却是冷静无比的,小庄道:“我忽然想到府里还有些事,我要回府,太后那边,改日我再来相叙。”
或许是因为林美人怀了身孕的事让太后太高兴了,太后竟无暇理会小庄,也并未派人拦阻。
小庄出了宫,回到解府,轿子落定,丫鬟扶着她,一步一步进了内堂。
匆匆地准备了热水沐浴,换了衣裳,心头那股冷意却仍旧挥之不去。
侍女用巾子替小庄擦拭未干的头发,小庄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憔悴,一言难尽。
解廷毓便在此刻进门,他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示意大家都退下。
小庄定定看他一眼,未曾开口。
解廷毓却温和地问道:“为何这么快便回来了?”
小庄不答。解廷毓手中的帕子湿了,他便又换了一块儿,手指梳理过小庄的头发,动的很慢:“你进宫去,是为了什么?”
小庄仍是不语,仿佛充耳不闻。
解廷毓却望着她,目光描绘过那玉雕似的容颜,道:“我还以为,你是去跟皇上太后禀明实情了呢。”
小庄眼皮一抬,铜镜中,解廷毓向着她微微一笑:“看样子,给我说中了?不过……瞧你这般模样,莫非他们并没有答应?”
小庄淡淡哼了声,转过脸去,解廷毓抬手,捏着她的下巴,令她看着自己。
小庄皱眉,却并不动。
解廷毓凝视着她的双眼,低声道:“说起来,你真是令我诧异,你若是心有皇上,倒也罢了,我也认了,不过……谁能想到,你看中的,竟会是那个人?”
小庄冷冷看他,抬手将他的手一把推开:“少卿,你放尊重些。”
解廷毓低低笑了两声:“尊重?你叫我怎么尊重……你心里有的,竟是那种人?庄锦懿……你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鬼迷心窍?还是说,你跟他已经成了露水夫妻,故而乐不思蜀?”
小庄抬手一掌挥了过去,解廷毓握住她的手腕,慢慢问:“恼羞成怒,被我说中了?”
小庄冷道:“放手。”
解廷毓望着她倔强的神情,仰头一笑:“为了个什么都不是的野男/人,连自己三媒六聘的夫君都不顾了?你还真是不知何为礼义廉耻了,庄锦懿。”
小庄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滚出去。”
解 廷毓道:“既然你不知道,不如我提醒你吧,……懿公主,乐水县有个成捕头,有一天成捕头抱了个受伤的美貌女子回家,这女子在他家中住了数日,其中种种,不 足为外人道,可整个乐水县的人都知道,她是成捕头的娘子,据说成亲的日子都选好了……懿公主,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