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与花共眠
作者:八月薇妮
重生,只是多了一次可堪选择的机会,心智并未深沉,七情却都放淡。
幸好应怀真也没什么野心,只想保自己跟家人平安,一世花间醉眠。
谁成想,前世对她不理不睬、甚至极为绝情的那些冤家们,忽然个个赶也赶不走……
原来在某人眼中,千娇百媚都无用,而她才是那朵、他最想与之共眠的花儿。
对此应怀真只想抱头:求放过!
——软萌小萝莉娇宠记(误)
一句话简介:莫道不消魂,黄花比人瘦。
内容标签: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应怀真 ┃ 配角:应兰风,凌绝,林沉舟,唐毅,张珍,郭建仪等 ┃ 其它:以上按出场顺序排列→_→八月薇妮
金牌推荐
前世她是天之骄女,偏偏爱错了人,伤筋动骨摧心折肝不说,还害得满门抄斩,赔上千余人性命,造成这所有的罪魁祸首,正是她深爱的夫君凌绝。再回首忽然重生,渣夫君还未遇上,先见到了他将来的恩师唐大人……身为未来权臣之女的应怀真压力很大。
本文构思缜密,情节生动,文笔古色古香,人物妙趣横生。主线为女主角的成长,步步惊心也步步踏实。家门宅门天下,佳人才子豪杰,各色儿女情长娓娓道来,令人如身临其境,欲罢不能。
楔子
那年,应怀真十三岁。
若有人说她将红颜薄命,死于怨愤痛楚,凄绝不可言喻,她必以为对方是个疯子。
事实上真的有这样的疯子,只不过这位先生还未曾说完,便被尚书府的人打的遍体鳞伤,屁滚尿流而遁。
当然,若是应兰风知道说这话的就是以“铁口直断”名动于世的南山隐逸竹先生,他应该不至于用这样粗暴简单的对付手法,也许还会想上那么一想。
可惜他面前急于出手的人众太多,门生们跟那些削尖了脑袋想拍马而不得其门入的官员们,几乎等不及应兰风发作,已如看见猎物的猎犬,纷纷撸起袖子冲上前教训这出言不逊又无眼色的江湖术士,仿佛晚一步就无法表达他们对应尚书的拳拳忠心。
围殴的人数太多,还有人在外围奋勇雀跃,呵斥助阵,所以当应兰风站起身来,只能看到人群中一个抱头缩颈连滚带爬的身影。
呜呼,这十多年来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敢在应兰风面前说实话的人,就这么被活生生打跑了。
这位耿直的竹先生好不容易逃出重围,一张本来清俊的脸青紫肿胀,如发的极好的面团,竹先生痛惜地轻抚自己面目全非的俊脸,一边不忘回看身后很有穷追不舍势头的人众,面露不舍之色。
行童张烨看懂主人的神情,忍不住出言提醒:“您老还看什么,再看人家索性过来打杀了您老,哪说理去,还要连累我。”
竹先生的眼波留情,依稀看到应兰风身边那道娇娜身影,叹息:“孺子不可教,老子走遍天下,好不容易看到个根骨绝佳的苗子,本想帮她解了那情劫的……奈何这帮人委实粗野,话都不待我说完!”
张烨啧啧:“不是我说您老,说话不看场合,也不看人家是谁,这可是堂堂尚书府,谁不知道应尚书对这位千金宝爱非常,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当大官儿的,您张口就说人家闺女不得好死,不即刻拎棍子打死您算是轻的。”
竹先生摸摸青肿的面皮,又还恨恨:“老子还没说完,若把那女孩儿给我带走,过了二十岁还回来,才保她一生平安喜乐,可惜这些俗人有眼不识泰山,另外……倒是还有个法子……”
行童看他兀自满脸怨念怜惜,忍不住抱头:“快快打住,亏得您话没说完就被打出来了,若还说出这些,必然会被打死当场……您当自个儿是皇帝老子呢,还要带走人家的宝贝闺女,就算是皇上老子,也不敢就这么对应尚书说话呀!”
这话其实说的很对,彼时应兰风气焰熏天,普天之下,除了皇帝可以刺他几句,其他人莫敢来撩虎须,别说是不好听的话,就算是拍马的话,都没得机会跑到他跟前说,从满朝权贵到平民百姓,谁不知道应尚书是皇帝面前一号红人,说一不二,只手遮天?
当然,“奸贼”或“权臣”的骂名,是背地里才敢悄悄言语的。
当日,因为抢着出拳的人太多,应怀真对那个曾在她跟父亲面前判她终生所归的“竹先生”记忆并不深刻。
甚至很快淡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的确,记他做什么?她是当朝一品大员之女,有随意出入皇宫的权力,皇帝对她宠爱异
常,宠爱的程度甚至超过几位公主。
然后,十六岁的时候,便跟锦宁侯之子、当年一甲第三名的凌绝成亲……凌绝人如其名,以双绝著称,一是相貌,二是才学,婚后两人恩爱异常,凌绝对她,疼惜爱护,无微不至,那份宠溺甘美,孜孜温柔,让京城内的名门淑媛们个个眼热心乱到夜里睡不着觉。
应怀真像是只小小地蜜蜂,在蜜罐子里翩翩起舞,甜腻温软,美不胜收,似一生都享用不尽。
所以谁会想到,竹先生那一句判词,竟一语成谶。
而且捅出致命一刀,让整个庞大的应氏派系一败涂地的,不是别人,正是凌绝。
那个有双绝之称的温柔貌美的探花郎凌绝,她的夫君。
跟应氏有牵连的官员大小,上下足有万人之多,新帝仁慈,下令轻判,就算如此,判斩首的也有千余众,行刑那日,京城菜市口,用一个血流成河来形容,并不为过。
应怀真记得那天的落日格外鲜红,把半边天都染得通红,地上的血流一直往前蜿蜒,跟晚霞接连,似乎这血一直流到了天上,遮蔽了她头顶的天空。
而凌绝站在血泊里,冷绝而狠绝地笑。
那时候应怀真已觉察不到痛楚,只是看着凌绝,他的影子在她的眼眸里,从清晰到模糊,从模糊又到清晰,周而复始,而那个笑容,刻骨铭心。
奇怪的是,应怀真忽然也很想笑:她想,凌绝真的是有双绝,只不过,第一是绝情,第二是绝义。
他踩在众人的尸骨跟血泊里的冷酷淡漠样子,当真不负他的这个“绝”字。
应怀真大笑。
负责押着她的差人们却面露骇然之色,这位以倾国之貌名动天下的千金小姐,此刻笑得眼中滴血,那种诡异的样貌,凄绝的气息,像是鬼魅修罗。
当眼前再看不到所有,应怀真的脑中有无数影像掠过,最后,居然冒出一个似是而非的面容,那个相貌清俊的文士,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令千金活不过双十,且死于怨愤痛楚,凄绝不可言喻……除非……”
曾经遗忘在记忆深处的话,复又涌现,且如此清晰。
而当时,父亲揽住她说:“有为父在,谁敢让真儿受半点委屈,我才要让他不得好死。”云淡风轻似的说,双眸中满满地都是对女儿发自心底的疼爱。
应兰风的笑影像是无边融融暖阳,在应怀真的眼底却是潮涨无边。
她未落地,而心已死。
应怀真挑唇,笑了一笑。
第 2 章
泰州徐家村最近出了件小事,有几户的狗被打伤了,不是瘸了腿就是趴窝不能动,还有些平白就不见了踪迹,众人估摸应该是闲汉黑天牛干的好事,这黑天牛向来游手好闲,欺男霸女,偷鸡摸狗不过是平常爱好。
众人敢怒却不敢言,只因黑天牛素来霸道,他娘又是个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颇有些邪性,倘若是谁不慎得罪了他们家,轻则黑天牛出手殴打,最损的是那黑婆,暗地里弄什么妖魇鬼法儿,多半会整的对方家里鸡犬不宁,所以并没有人敢得罪这一家刺儿头。
有一次黑天牛偷了条狗,正同婆娘在家里整治,那狗主人寻来发现,愤怒之下大骂,反被黑天牛打的倒地不起,回家后病了许多日子,终究一命呜呼,那家人想要找黑天牛讨说法,奈何黑天牛家里都是成了精的贼,去县衙告状,却而差点被他们反咬一口。
自此更加无人敢惹黑家,在这周遭十里八乡,黑天牛都是横着走,不料夜路走多遇到鬼,这黑天牛一朝在县城里乱逛,发现好一条肥壮金毛狗儿,他养成的贪苛性情,又加馋痨发作,便捉了那狗,绳子套在脖子上,弄得半死,正要泡制,却被人寻来。
黑天牛纹丝不怕,耍起横来,将那来人痛打了一顿。那人不敌,落荒而逃,黑天牛心下十分得意,谁知片刻之后,呼啦啦来了二三十号人,把黑天牛围住,水泄不通,黑天牛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奄奄一息,那些人还不罢休,把黑天牛连同那条狗儿一同带到县衙。
原来这狗主人一家正是当地最有势力的张大官人,这大官人不仅是本地土豪,而且家中更有亲戚在京城做官,素来无人敢撩虎须。
本来打死一条狗并不算什么,可是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以前黑天牛打死的都是平民百姓家的狗儿,如今这个,却算是跟官家“有亲”的,自然跟寻常不同,这狗儿偏又是这张大官人甚是喜爱的一条犬,平素里喂养的都是精精细细的鸡鸭鱼肉,简直爱逾性命,如今无端被黑天牛打死,自然恨极,打定主意要黑天牛给爱犬偿命。
张家的讼师也是厉害,便将黑天牛之前打死人的事儿重翻了出来,又邀请许多人证,众口一致,证据确凿,终于判了他一个斩监侯。
满县里的人听闻此事,都暗地称快,众人不说张家势大,也不说县官似有偏颇,多半只说黑天牛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如今终于得了报应,可见天上是有神佛看着的。
百姓们拍手称快,黑天牛的娘却自是乐不起来,先是去县衙寻死觅活了数次,都被衙差赶了出来,她到街头哭冤,那些知道内情的百姓们哪里理会她,乐得看热闹,想这婆娘之前做了诸多阴损的事儿,如今可见是苍天有眼,她若有冤,那些被他家里害死的狗儿哪里说冤,那被他母子打过咒过的乡邻又哪处说冤。
此处暂时按下,且说这张家虽然势力大,黑天牛曾打人致死也是真,但上回那家人已经来告,却败了诉,这一次为何却又如此顺利地判了黑天牛呢?这还要从这泰州府的这名县官说起。
此地的县官老爷,姓应名兰风,说来也算是个极有来历的人,他的出身,却是京城的应公府。
应兰风的祖上也算是本朝开国元勋,被封为应国公,应家同京城内许多权贵关系都是极好的,提起来也是无人不知。
应兰风是应家新一辈中的子弟,只可惜是个庶出,性情有些风流不羁,十五岁上家中做主,同翰林家的某位庶小姐成亲,那小姐身子骨历来不好,一年后生了一子,便撒手尘寰,不多久妾又生了一女。
自此之后应兰风便有些转性,不再似之前的浪荡,开始发奋苦读,也是他有些聪明,加上几分运道,三年后竟一鸣惊人,在科考里崭露头角,虽然名次并不靠前,但圣上念他是公侯子弟,御前又见他生得玉面秀美,风姿出色,因此十分嘉许,皇恩浩荡,将他外放了知县,算是历练以备后用的意思。
应兰风本是纨绔,虽有几分聪明,只是材质并不如何出众,加上之前很不上进,因此在新辈子弟中毫无光芒,颇受了些冷落,然而自御前得宠之后,顿时天下闻名,前来说亲的人又络绎不绝。
这番,应府的人本想选个门当户对的,谁想出人意料,应兰风竟自作主张,挑了个清白小户人家的女子,那女子姓李,貌不惊人,出身且又低微,不知为何竟入了应兰风的眼。
终于临行,他的嫡母言说两个孩子年纪尚小,不便远行,续弦李氏又有了身孕,恐怕劳乏了她,因此就把那对孩儿留在身边照料,嫡母又特意送了两个贴身丫鬟随行伺候。
这本地的张大官人,也知晓应兰风的来历,自应兰风来到,便一团和气,照应的十分周全,应兰风是个大家子弟出身,虽然曾是纨绔,但对官面交际,种种手段,也自不陌生,因此两下里相处的很是融洽。
这一番黑天牛打死张家狗儿案件,张家只用先前那宗打死人的案子诉讼,这件案子的苦主之前也曾告过,奈何并无任何人证——众人都怕黑家霸道,故而不敢出头,所以当时应兰风只判了两家和解。然而风水轮流转,今番却不同了,张家势力无敌,百姓们又苦黑家久矣,张家讼师略一招呼,真个儿似一呼百应,纷纷出面指证黑天牛,应兰风顺水推舟,判得轻轻松松,也算是给足了张家面子。
自来到泰州这偏僻地方,府内对应兰风向来不闻不问,除了家长有过几封书信,从未打点他些银两,而县令的薪俸又低,身边总还要养几个丫鬟仆人,应兰风又不肯盘剥百姓,初来乍到那段时候,差点便捉襟见肘,多亏张家常有来往,二来也多亏李氏能干,里里外外地周旋,因此两人手头虽不算宽绰,日子过得倒也安泰。
且说应兰风来到泰州后不久,李氏便产下一女,取名怀真,今年四岁,生得粉妆玉琢,冰雪聪明,应兰风疼爱非常,他本算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起初还透出几分贵族子弟的骄娇做派,挑衣挑食,自打有了应怀真,竟自发地节衣缩食,但凡有点银钱,便一概放在小女儿身上,比李氏更疼女儿三分。
前几年,这一对夫妻磕磕绊绊,还算是顺风顺水,第四个年头上,泰州这地方忽然大旱。
先是天不下雨,烈阳高照,继而河道干涸,水井枯竭,田地青苗也逐渐枯死……民间有渴死人的事不说,还有村落的百姓为了争夺有水的井头,生出许多持械殴斗的案件,平白死伤许多。
应兰风虽不算十足的青天大老爷,但自从来到这僻远的小县城,治下倒也向来太平无事,眼看民生也渐渐地有了起色,哪想到会出这等事。
上头府衙情形虽也不妙,但各县镇,偏是他的泰州旱情最是严重,因此府衙已经派人几度申饬,命应兰风快些想法儿。
应兰风自诩不是孙猴子,请不得四海龙王,每日跌足捶胸,望天长叹,忧心如焚却无济于事。
早先应兰风也请过几个探水师,在各处找寻水源,打了新的水井救急,然而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新的水井很快见底儿,而再去探水源,能打出水来的也极稀少,堪称凤毛麟角。
偏在这时候,应怀真病了,请遍了名医都束手无策,药石无效,近来几日,已见昏迷不醒。
外面的灾情日趋严重,爱女的病又不见起色,内外催逼,应兰风从小到大不曾经历过这样凶险窘迫的境地,整日长吁短叹,寝食不安,忧闷欲死,幸好李氏是个刚强的人,强忍悲痛,不时从旁劝慰夫君,应兰风才勉强撑得住。
这日,门口忽然来了一人,声称自己能治应怀真的病。
应兰风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忙叫人请了进来,乍一看觉得有几分眼熟:乃是个长脸偏瘦的婆子,眼神浑浊,双颊微红着。
此刻应兰风已有些病急乱投机,也来不及想自己那里曾见过这婆子,只问她是否能救应怀真,那婆子拿着腔慢腾腾地应了声,道是要先看看小姐。
李氏瞧着不甚妥当,待要阻拦,却又不舍放弃这丝希望,只好小心从旁瞧着,暗暗防备。待那婆子入内看应怀真的时候,应兰风猛可里想起:这婆子不是别个,正是之前捉入监牢的黑天牛之母,当日曾来县衙厮闹过多次的黑婆……
应兰风吃了一惊,生怕这黑婆是来报复的,急忙入内,却见那黑婆道:“姑娘这病不是好病,不是单单吃药就能好的,若要救活了人,老身这里有个条件,希望大人先答应。”
应兰风见她来意不善,本正欲发作,忽然见她说能救应怀真,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忙问如何,这黑婆慢慢地道:“还请大人放了黑天牛。”
若是平常,应兰风自然不肯答应,但此刻若能救应怀真,就算是要他自家的性命,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虽不知这黑婆说的是真是假,但她却是这些日子来唯一一个敢说能救应怀真的,当下应兰风便一口应承:“若是真儿安然无恙,便放了黑天牛。”
那黑婆阴测测笑说:“大人最好说话算话,不然的话,只怕小姐的病一世也不得好。”
应兰风只觉得这话刺耳,却也不以为意:“你快些救人,只要真儿醒来,我即刻放黑天牛出狱。”
李氏在旁看着,半喜半忧,犹豫片刻,咬牙跺脚,暗中叫丫鬟如意跟吉祥各自取了条烧火棍伺候身后,若见应怀真不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先把那黑婆乱棍打死。
而后两天,不知这黑婆用了什么法子,过了两天后,应怀真竟果然醒了过来,应兰风欣喜如狂,即刻命人放了黑天牛。
应怀真一醒,应兰风心头宽慰了一半,抱着亲了又亲,简直不舍得放开,李氏笑得弯腰,百般劝了出去。
爱女总算转危为安,应兰风算是人逢喜事,打起精神,重跟县衙的师爷以及乡老们商议如何救灾之事,如此忙忙碌碌,又过了数日,县衙外一片鼓噪,派人去看,竟然是十几个百姓,押着一个人来了,那人真真也是旧日相识,不是黑天牛又是谁人?
应兰风一怔,升堂问起,原来黑天牛自打出狱后,很快故态萌生,不仅变本加厉欺压百姓,今日更在青楼之中,不知为何,竟活生生打死了个女伎,这伎人虽是贱籍,却也是一条人命,加上黑天牛早犯了众怒,大家伙儿一声喊,把他押送衙门。
应兰风正因救灾的事忙的头顶冒火,又见黑天牛如此作恶,人证物证俱在,他大怒之下,命人先打五十大板,才打了三十,黑天牛已经皮开肉绽,眼见奄奄一息,那黑婆闯上公堂来,挡住行刑,求应兰风看在她相救应怀真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之前放了黑天牛,本来是应兰风私下之举,已经有许多人窃窃非议,黑天牛不犯事还则罢了,如今竟弄出人命来,应兰风决计不肯再徇私,何况此刻众目睽睽,周围有无数百姓,一个个怒目圆睁,怨怒正炽。
应兰风正要命人动手再打,神婆忽然道:“大人,民妇能求雨。”
这一句话宛如石破天惊,不仅是应兰风,连百姓们也都被惊呆在当场。
之前这黑婆救了应怀真,应兰风虽觉得神奇,但想来也不是不能解释的,民间珍奇万千,本就有许多异样法子,有说“偏方能治百病”,这黑婆镇日装神弄鬼,焉知没有些不为人知的不传秘方或者怪异手段之类,因此应兰风心服。
但是此刻她说能够求雨……这便不是一般的不传秘方或者奇异手段能解释的。
应兰风此刻虽巴不得有个真能求雨的,但毕竟理智尚存,且身为朝廷命官,怎能偏听这些子虚乌有。
因此应兰风微微愕然之下,便要将那黑婆斥出,然而周围百姓却议论纷纷,那黑婆见状,便越发高叫:“大人若是不信,为何不让民妇试一试!”
应兰风喝道:“胡闹,这要如何试法儿?”
黑婆道:“老身曾习过茅山道术,用五雷法儿,可以向天借雨,只要大人放了黑天牛,老身即刻做法,两天里就见灵与不灵。”
应兰风虽然还半信半疑,但在场百姓们却已经有大半动了心思,一来这黑婆以前装神弄鬼,的确有些灵验之处,二来此刻已经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所在,因此但凡有希望出现,便不免叫人心动,一时之间,已经有人相顾私语,一位乡绅见状,便出列替那黑婆求情,道:“此事毕竟关乎万千性命,大人不如暂时应了她,左右若是不灵,便仍可以处置黑天牛。”
应兰风尚自犹豫,其他百姓见状,纷纷跪地同求,应兰风见民意如此,眉头一皱,便道:“既然如此,先放黑天牛,两日后若是无雨,便休怪官法如炉。”
当下放了黑天牛,却派了衙差们跟随看守,防范那黑婆跟黑天牛私逃了,百姓们也自发聚集,按照那黑婆要求,搭建了祈雨的高台,以及要用的各种书纸。
傍晚时分,黑婆上了台子,打鼓烧纸,手舞足蹈,做了一场,众人见状,心中有几分敬畏,一个个回到家中,伸长脖子看天,只见傍晚满天繁星,过了子时,忽然之间刮起风来,吹来乌云,挡了满天繁星。
晨起,百姓们个个雀跃非常,这却是大旱这数月来头一次阴天,那黑婆家中更是人头攒动,许多人跪在门口,大叫“天神灵验娘娘”。
应兰风觉得这情形十分怪异,但事实如此,却不得不叫他信服,此刻那黑婆是否作怪是小,只盼真的能下得雨来。
于是万千百姓伸出脖颈眼巴巴看天,谁知过了午后,阴云逐渐散开,又见了晴天。
应兰风大失所望,自命人把黑天牛重捉拿归案,那黑婆却如神魔附体,作妖作怪,念叨说黑天牛乃是她的副手,能往天界通信,只因之前被打伤,损了元气,因此上不得天界,通不了信息,此刻若是缉拿了他,上天怪罪,恐怕这泰州地方将永不下雨,变作赤地千里。
百姓们听了这番鬼话,有不信的,却更有一半是信了的,纷纷央求放过黑天牛。
应兰风之前看到阴天,还把一线希望寄托这黑婆身上,然则听了这番话,便知道这黑婆乃居心不良,耍奸弄猾,希图脱罪而已。
他本想严惩这母子两人,可是众怒难犯,若是押了人,百姓们难免觉得县官不近人情,最后恐怕还把求不来雨的罪名放在他身上……奈何,这头儿是他自己开的,此刻苦果自也要自个儿尝。
应兰风思来想去,终究没有动黑天牛,只命那黑婆速速求雨,看她还有什么鬼把戏要施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