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佳无视他的横眉冷对:“又说玩笑话,对了,到底找我做什么?”
子远虽然对林清佳从来有些妒心加恨意,但却也跟父亲以及小弟一样,都认定他会是自己的姐夫,可从前一段时间终于知道了林家另选良妇,子远愤怒的像是自己被负心人抛弃了一样,那几日眼睛都是红的,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总盘算要找个机会去向林清佳讨个说法。
这会儿相见,子远满腹的鄙夷都从鼻孔里喷出来,他正要再刻薄几句,身后的房间门轻轻地被打开了。
林清佳回头看见门内站着的人,完美无瑕的笑容终于起了一点变化,他的喉头一动,想要说话,却并没有说出口,因为这意外遽然而来,一时之间八面玲珑如林大才子,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妥帖。
在门后站着的人,赫然正是锦宜。
两人乍然相对,两两无言,子远在旁看着,自觉着拳头有些发痒,他只得不去看林清佳,故意将头扭了开去。
这廊下人来人往,不时有客人、跑堂打这里经过,隔着门扇,还听见喝多了的醉汉在胡言乱语。
锦宜一个女孩子,居然能跑到这种地方来,而子远居然协助。
林清佳终于苦笑了笑,举手示意锦宜入内,他等锦宜退后一步,才也迈步走了进门,但并没有落座,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门边上。
锦宜也并没有坐,她立在桌边,从最初看见林清佳那一眼,脸就红了,但是两人沉默相对的这刹那,那脸上的红又飞快地转作了雪色。
终于还是林清佳先开了口:“你……妹妹怎么来这种地方?”
锦宜又怎会不知道这样行为不妥,但从冬至到新年,从新年到春节,她心里的雪球滚大到心底已经无法容纳的地步,明明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但是身体里仍是有一种无法按捺的冲动,似乎不见到林清佳一面,那雪球迟早会把自己压死,只要见了他……也许,才会冰消雪融。
但也许……正好相反。
其实起初子远也不愿意配合她做同党,锦宜无法可想,急得落泪。
子远见她如此,吓得慌忙答应。
锦宜虽看着娇弱,但从来不肯轻易在人前流泪,自子远懂事开始,就不曾记得锦宜曾这样无助地在他面前哭过。
当看着锦宜双目通红哭的肩头抽搐,子远心里生出一种想要好好保护长姐的责任感,他甚至觉着自己早该先找林清佳打一架,但他帮不上什么别的,如果姐姐想见那负心混蛋,那么他就只能义无反顾地成全。
***
子远不敢离开,就守在门边。
里头房门也开着,只要略微留心,就能听见两个人的说话声。
见不着他的时候,总有种一切还未了局的虚幻缥缈之感,心里似乎有无限的话要说明,但是这会儿见到了,却忽然钳口结舌,听了林清佳这问话,锦宜心里回答:“当然是因为要见林哥哥。”
但是这种亲密逾矩的话,自然是不能见天日的。
正在恍惚地想,就听林清佳又说:“妹妹还是快点回去吧,叫人瞧见了怕是不妥。”
锦宜听出他话语中的担忧之意,冲口道:“我不怕!”
林清佳一愣,刹那间,他的双眼里露出了一抹让锦宜陌生的神色。
或者……锦宜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不敢去确信。
此时,屋外一道人影经过,旋即笑道:“子远?你怎么会在这里,前几天叫你出来吃酒你只推脱没空,现在又是怎么样,……是约了人?”
那人似察觉什么,要退回来侦查这开着门的屋内是何人。
子远忙将他拉回去,假意寒暄:“你在这儿做什么?”
“自然是跟人吃酒……都是你认得的,一块儿去吃两杯?”
“这个……”
“怎么,果然你另有应酬?”
“不不不,那就去吃一杯吧。”子远怕他贼心不死地发现屋内的两人,只得勉强拉着此人暂时离开。
屋内,那陌生之色在林清佳眼中一闪而过,俊美的脸上重又露出了那种模式化的笑:“妹妹也太贪玩了,既然这样,那就让子远陪着你……我去叫他回来。”
他说完之后,转身就要出门。
“林哥哥你还记不记得……”背后传来锦宜急促的声音。
林清佳脚步一顿,终于回过身来。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静悄悄地隔壁房间里,圆桌上银吊炉里水咕嘟嘟翻腾着,长颈白瓷酒壶内上好的千日醉已经被温的滚热,酒气一阵阵散发出来,醺人欲醉。
酒桌旁边的那个人却毫无醉意,双眼内是令人不敢直视的沉静跟明锐。
隔壁的字字句句清晰入耳,他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正要去倒酒,就听见一阵喧闹吵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人霍然起身,将临街的窗扇推开,外头银装素裹,地上已然雪白。
不多时,就见一道纤弱身影踉跄从酒楼里奔了出来,因走的太急,又或者没看清路,才下台阶便扑倒在地,这个动作引得楼上观者沉静如墨的瞳孔陡然缩了缩。
等门外侍从听到动静敲门询问的时候,却见屋内空空如也,只有冷雪从洞开的窗口飘飘扬扬撒入,跟暖熏的酒气不期而遇,又迅速化成了水雾。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大家发现了没有,标题基本是一二两章对仗的(当然,有时候难免对的一般),所以下章的标题,跟林才子对仗的应该是“辅国”吧,至于叔公在哪里干什么,请尽情想象填空~
子远:我猜是“大街上辅国耍牛氓”
小林:楼上吃点好的~


第18章 雪地里辅国救美
锦宜仓促跑出酒楼,双脚踩入雪里,失了魂般往前扑倒在地,膝头一阵剧痛。
她挣扎着动了动,双手摁着厚厚的冷雪要爬起来,但是这一摔却仿佛把她的全身力气都摔散了,膝盖疼得麻木,双手也被雪冰的麻木。
她困在雪地之中,瑟瑟发抖。
酒楼之中,店伙计吃了一惊,正要赶出来扶着,脸颊边却有一阵冷风掠过,有道人影闪了出去,将地上的锦宜拦腰抱了起来,这动作,小心温柔的像是正好儿捡到了天降的宝贝。
是个极高挑的男子,他外罩黑色的大氅,头脸被帽子兜着大半,口鼻也被风兜遮着,只露出一双威严的双眸。
锦宜身子腾空,不知发生何事,她挣了挣,双足却只悬空轻轻地摇晃。
双眸里有方才遗留的伤,以及伤后随之而来的迷惘茫然,被泪跟雪迷了眼,一时看不清抱起自己的是谁。
也许……是子远吧,迷迷糊糊冒出这个念头,锦宜心里的各种感觉交集在一起,让她疲惫困顿的不想理会更多。
又或者这个怀抱甚是稳妥可靠,对现在仿佛被抛弃的她来说,最需要这样一个宽广踏实的怀抱了,所以等锦宜反应过来之后,人已经在马车之中。
***
马车有条不紊地缓缓往前,马蹄在雪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踏实的印子,雪把长街都铺的满满当当十分均匀,看起来就像车行在旷野雪原上,在走一条从无人走过的新路。
锦宜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
那黑袍人抱着双臂,盘膝而坐,垂眸无声。
车厢里很温暖,锦宜觉着自己像是树上被冻僵的雀鸟,在暖气的熏裹下终于有了些还活着的迹象。
她抖了抖羽毛,大着胆子看了他半晌,用蚊呐般的声音低低道:“你……你是辅国大人吗?”
这人端坐跟前,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跟手,且又并未说过一句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认了出来。
桓玹抬眸,眼底掠过一道精光。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终于开口,声音也同样的威严淡漠。
锦宜之前以为是不明身份的人把自己抱到车上,心里惊怕,突然确认是桓玹,心底那份惊怕却并未消散,反像是蓬松的棉花球遇到暖风,刷地又膨胀扩大了几分。
“我、我闻到……”锦宜低头,“你身上的味道……”
桓玹挑了挑眉:“味道?”
“是……那天在你的书房里,一样的气味。”锦宜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无奈的叹息。
那天误闯南书房,开门后闻到的气息,似麝似兰,乍冷而暖,绝非寻常的熏香可比。
从此这气息萦绕在锦宜心底,奇异而鲜明,以至于纵然此刻桓玹身上染着浓烈的酒气,但方才靠近他胸前的时候,从领口沁出的若有似无的一抹,仍是即刻唤醒了那日的记忆。
桓玹愣怔之余,举手将遮住口鼻的风兜摘下,露出底下极为完美的轮廓。
“你的鼻子倒是很灵。”他突然玩笑般说了这句。
锦宜瞥了一眼他放在膝上的手,傲慢的手指君无声地睥睨着她。
当然,除了气息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锦宜并没有说:那就是桓玹的手。
如果说桓玹身上有一个地方是锦宜无比熟悉的……那就是这曾在她额头上自由纵横过的手指君了。
先前被桓玹抱起来,慌乱中锦宜瞧见他露在外头的手,又嗅到他怀中那股独特的气息,这才起了大胆的猜测。
***
虽然桓玹仿佛开了个玩笑,锦宜却并没有真的敢当这是玩笑。
定了定神后,她心虚地喏喏问:“辅国大人……怎么会在那里?难道……”她有个不好的揣测,难道桓玹也在酒楼里?怎么会这么凑巧?
“路过。”桓玹淡漠地回答,又反问:“你又怎么会在那里?”
“我……”锦宜听说他只是路过,稍微宽心,“我也是路过。”
他的双眸眯了眯:“我看见你从楼里出来。”
“我、路过楼里。”脸热。
这是个极为敷衍、而且敷衍到明目张胆的回答。简直放肆。
桓玹沉默,他的手指君蠢蠢欲动,想要再在面前这低头应答自己的人的眉心再来那么一下子,但只能强忍。
锦宜仿佛嗅到了桓玹身上散发的不悦的气息,她不敢看辅国大人的脸色,今日她所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很不必这位大人再来雪上加霜。
天啊,又何必是他来“救”自己,跟与这人同车相比,她宁肯在雪里打滚。
精神恍惚的刹那,锦宜想起在酒楼里的情形。
那时候她望着林清佳,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年纪还小的男孩子的形象。
“妹妹别怕。”他把小女孩儿护在身后,然后正气凛然地呵斥:“再敢乱嚼舌头欺负人,我便告诉父亲,把你们都打一顿赶出去!”
每次想到那一幕,锦宜的心都会变得很软。
此刻也是同样,锦宜道:“小时候,林伯母带我到你们府里去住,府里的大人们取笑我是没娘的孩子,我吓得只是哭,是林哥哥护着我,训斥了他们。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我。我……”
对那时懵懂晦涩的郦锦宜而言,林清佳是那样鲜明耀眼的存在,就像是会保护小羊羔的牧羊犬,英俊聪明,威武可靠。
可锦宜想不到的是,能将欺负羊羔的畜生们咬走的,有时候并不一定是牧羊犬,还有可能是别的闲着无聊的危险性动物,比如野狗,狐狸,狼等等。
林清佳目光微动:“妹妹原来还记得这个……”
然后他话锋一转,用一种让人无法挑剔而且绝对值得信任的语气说道:“其实,不管当时是什么人,我都会这样做的。”
这无懈可击的语气“说服”了锦宜。
她那没说出口的三个字,也被这句话死死地堵压个正着,再也说不出来了。
林清佳点点头:“若无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转身出门,却跟一个人撞了满怀。
原来是个跟他同桌的朋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笑道:“大家说你是偷走躲酒了,没想到居然……”
林清佳阻拦不及,他已经看见了屋内的锦宜。
这人脸上的骇然在一寸寸放大,以至于林清佳担心,下一刻尖叫就会从这张大到极至的嘴里冲出来,然后迅速地贯穿全楼,引来所有人围观。
对锦宜而言,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心里的那个小男孩的形象,仿佛随着林清佳那句话而消散,消散。
这才是最重要的,让她无法接受。
锦宜先是茫然地站了片刻,然后无视那人惊愕的眼神,她迈步出门,径直下楼。
出门后雪地里那重重一摔,好像把昔日珍藏在掌心的宝贝都给摔碎了,冰冷的雪落在头脸脖颈里,仿佛在冷酷地告诉她美梦该醒了。
***
车厢内。
桓玹看着锦宜低头无语的样子,她显然在想她的心事,这心事还多半跟林清佳有关。
却浑然不在意近在咫尺的他。
这让桓玹有点难以名状的烦躁。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桓玹忽然开口。
锦宜一时反应不过来,缓缓抬头,眼里满是疑惑。
桓玹却不经意般扭头:“你家里不是在给你张罗亲事吗?”
锦宜愕然,然后觉着这种琐碎事情就不劳桓辅国操心了,而且她自己也更懒得再操心,于是应付般回答:“好像是。”
桓玹瞥了她一眼:“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锦宜眨了眨眼:“想法?”
桓玹不答。
锦宜想了想,鬼使神差地问道:“三叔公是在问我有没有意中人吗?如果有的话,您也要为我做保山吗?”
桓玹浓眉一皱,然后淡淡回答:“不会。”
锦宜搓了搓发红的手:“真可惜。”
“可惜什么?”他的目光随着移动。
“可惜没有这种荣幸。”她举手揪着腰间的荷包,把上头绣着的牡丹花都扯的变形。
“荣幸?”桓玹嘴角一动,却又敛住,似笑非笑地:“会有的。”
“啊?”锦宜的眼中朦朦胧胧,满是懵懂。
桓玹凝视着锦宜,已过了年,锦宜十五岁了,脸庞却还青嫩的很,她从来不肯涂脂抹粉,今日因要见林清佳,就特意在唇上点了一点胭脂,格外嫣红的唇,更显的脸色之白,因先前在雪里冻了一场,进了车内被暖气熏蒸,便是极动人的白里透红之色,吹弹得破似的。
可是在桓玹眼前所见,却并不只是十五岁的青涩未开的锦宜。
他看见的,是另一个郦锦宜:华服盛装,端然而坐的贵妇,膝上睡着一只鸳鸯眼的波斯猫儿,细嫩如玉的手指轻轻地抚过猫儿背上,引得波斯猫喉咙里发出舒服的骨碌碌声响。她有着让桓素舸都望尘莫及的精致妆容,并且,貌似亲和的笑容里透出了恰到好处的冷淡疏离,睥睨众生般高高在上。
突然,桓玹握住锦宜正在蹂躏荷包的手,将她往自己身旁拽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叔公怎会知道锦宜会见林才子呢,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真的安装了追踪监控装置XDD


第19章 三叔公怜香惜玉
左手握着她的手腕, 右手在腰间轻轻一勾, 便把锦宜“请”到了身旁。
猝不及防,锦宜毫无反抗,轻而易举地就给他拽了过来。
“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锦宜下意识只觉着奇异之极。
她当然不会以为桓玹是要“非礼”自己, 一来是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辅国大人,有些不入流的行径他绝看不上,也不会做。次要来说,这位可是她名义上的“三叔公”, 德高望重到可以刻成牌位摆在高台上礼拜的长辈。
但是这想法极快发生了转变, 因为锦宜发现桓玹的手在掀她的裙摆。
“辅国……三叔公?!”她瞪圆了眼睛,与其说是后知后觉地位自己的清白担心,不如说是完全不解桓玹为什么突然中了邪。
锦宜没有办法解释这种桓玹为何举止失当,她甚至异想天开地觉着桓玹是想打自己一顿。
因为过于震惊,锦宜只是瞪大双眼想看桓玹到底要做什么,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来临奋起反抗的自觉。
那修长的手指君不是徒有其表的,他们非常有力,甚至……不似主人一样的冷, 掌心里反而透着暖意, 这只手坚定地握着她的脚踝,撩起她的裙摆,然后……
桓玹的手指轻轻按到锦宜的膝头, 然后他发现锦宜非常的安静, 她在叫了自己一声“三叔公”后, 就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桓玹抬头,对上她瞪得如同波斯猫般圆溜溜的双眼。
“疼么?”桓玹沉声问。
锦宜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手上,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膝头。
——先前从酒楼里奔出来那一摔,两个膝盖都疼得失去了知觉,但是心里的痛太过巨大,所以身体上的痛几乎都被忽略了。
此刻被桓玹一问,才迟钝地想了起来。
“腿!”锦宜终于有了身为活人的自觉,嘶地惊叫起来:“我的腿好像断了……三叔公,我的腿是不是断了?”
真倒霉,被林清佳打脸不说,还摔了个狗啃地,摔了个狗啃地不说,还被桓玹捉了个现行。
现在腿又生死未卜。
锦宜觉着自己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上面一定写着:诸事不宜。
此时她无所依靠,虽然知道桓玹不是个可以诉说的人,但仍是禁不住透出了惊慌失措的委屈口吻。
就像是真正的小孩子面对长辈一样。
“断不了。”桓玹似乎从锦宜呼痛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怯生生的依赖意味,嘴角悄然上挑。
***
这边马车里波澜不惊,但那厢酒楼里却风云变幻。
子远本想稍微应付一下那相识即刻就回来,谁知那屋里足有七八号人,大家见他来到,齐声惊呼贵客,纷纷拉住子远,要敬他的酒。
就像是子邈在书塾里地位犹如清明节的纸鸢般扶摇腾空一样,子远在同学跟知交里的角色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之前爱答不理的那些,会主动过来跟他攀谈结交,先前跟他有过节的,也会一脸忐忑跟谄媚的示好……子远置身其中,俨然有众星捧月之势。
比如众人聚会吃酒,放在以前,郦子远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是今非昔比,子远已贵为“坐上宾”,能请到郦子远出席那是一种荣幸。
但子远比子邈清醒的多,他并不自大,反而觉着这些人只因桓辅国的缘故而对自己前倨后恭,实在叫人不齿。
但另一方面,子远心里又隐隐觉着喜欢,毕竟桓玹对他们这些少年而言,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祗般遥不可及,如今居然跟自己“沾亲带故”了。
虽然子远跟锦宜一样曾为父亲的这亲事忧心忡忡,但自从桓素舸进门后,所作所为,言谈举止,足足名门淑媛的风范,且这“小继母”竟也十分合格,所以子远对桓素舸的抵触就像是要逃之夭夭的八爪鱼的触须,刷地都收敛了回去,同时对于桓玹的仰慕,却渐渐地“高山仰止”般,越发高大起来。
而对子远那些相识而言,作为桓玹亲戚的子远,当然也是炙手可热,他们见不到桓玹的面,过来奉承奉承这位小爷也算是“望梅止渴”,就像是能透过子远单薄的身躯瞻仰到桓辅国的英姿一般与有荣焉。
子远好不容易从众人的争抢跟吹捧里逃了出来,到房中一看,锦宜却已不见踪影。
他心怀侥幸地一路下楼找过去,楼下却听那小伙计说,有个身份不明之人,把个小姑娘给“掳”了去。
这瞬间,天上的雪好像都变成了雪水,齐刷刷地浇透了子远全身,子远心惊胆寒地站了会儿,彷徨无措,猛地想起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谁而起,顿时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回身噔噔噔地上了楼。
楼上,林清佳正不知用什么法子镇压了那位受惊匪浅的朋友,一抬头,就见子远像是发怒的斗牛,尥蹶子往这边儿奔来,鼻孔喷火地叫道:“姓林的!”
林清佳一愣,见子远如此失态,突然也想起方才锦宜自个儿走了……他不大敢信,忙先问:“妹妹呢?”
子远已经奔到跟前:“你问我?你这混蛋!”不由分说,一拳挥了过去。
林清佳看着斯文一表,不料身手也竟不错,他一歪头,抬臂握住子远的手,皱眉问道:“她方才下楼去了,你没见到?”
子远挣了挣,气的红着眼叫道:“你去找!满大街连个人影都没有,说是被个不知道什么人带走了!”
林清佳的心凉了半截,满口伶牙俐齿也发挥不了。
子远愤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姐姐要是有事,我要你偿命!”
他拼尽全力将手腕抽了回来,转身狂奔下楼。
剩下林清佳眼睁睁看着子远背影消失,他回头瞧一眼仍在推杯换盏热闹非凡的雅间,略站了一站,终于做出了艰难的抉择,也急急地追着子远下楼去了。
而在林清佳去后,他那一班朋友见他久不回来,派人去找,却听酒楼伙计说林公子走了,大家瞠目结舌,不知究竟。
其中,那个窥知端倪的朋友,心痒难耐,几度想要泄露天机,话到嘴边,却又堪堪压下。
怀着有趣的秘密而不能告诉他人,就像是藏着一样稀世罕见的宝贝,心痒难耐蠢蠢欲动地想跟人炫耀,但一想到林清佳……这人只得牢牢地闭上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随嘴吐露出来。
***
桓玹打量了一眼锦宜的双膝,显然是磕破了,冬日天冷,冻得地面僵硬,骨头却越发脆,难为她之前竟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