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却瞧见他身上那道曾一度危及他性命的伤疤,虽已经愈合,但疤痕却仍如此鲜明,此刻给热水一泡,更显得怕人。
西闲盯着那处,虽知道已经好了,但手上不禁又放轻了几分力道。
轻轻擦了两下,西闲才道:“然后呢?”
不料赵宗冕见她凝视自己的伤处,便握着她的玉臂,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小闲……”
西闲原本不愿伺候,就是担心他趁机胡闹,如今听他声音不对,心头一跳。
赵宗冕却并未做别的,只看着她双眼问道:“小闲这会儿,该是一门心思想着朕了吧?”
西闲一愣。
赵宗冕望着她清澈的眸子,眼前却又出现跟顾恒在殿上的场景。
见他不肯答应,顾恒竟淡淡道:“当初皇上迎贵妃入门的时候,贵妃已跟苏家有了婚约,也未必是心仪皇上的。”
赵宗冕听了这话一怔:“你说什么?”
顾恒垂着眼皮道:“贵妃当时自然并不是心仪皇上,大概是一门心思想进苏家罢了……”
赵宗冕一拳挥了过去:“混账!你还说!”
顾恒被打的倒退一步,抬手擦了擦嘴角,一声不响,缓缓地跪在地上。
赵宗冕余怒未休,上前在他肩头踢了一脚,指着他道:“装什么恭顺,你要真听话,就不至于挨拳头了。”
顾恒身子晃了晃,仍跪的很直。
赵宗冕磨牙道:“你不要太放肆了!信不信我把你交给陆康处置!”
其实顾恒说的一点也没错,赵宗冕自己也再清楚不过了,可提起苏家,想到苏霁卿……何况他还知道,是苏霁卿从雁北到江南,鞍前马后地照料着。
虽明白那是权宜之计,而且平心而论该多谢苏霁卿,但是……
实在令人生气。
想到这情形,赵宗冕觉着心里有刺,急需拔掉。
于是握住西闲的手,又问:“小闲到底是不是一门心思想着朕?快说。”
西闲道:“是。”
赵宗冕笑道:“该让顾恒那混蛋来听一听。”
说了这句才道:“顾恒毕竟是忠心的,因为先前助我的缘故,如今朝中很多人盯着他,如果此事闹出去,对他不好,而且这小子看着淡淡冷冷的,实则最死心眼,认定了就不会撒手。所以朕答应了他,至于陆康那边,少不得再想法子安抚罢了。”
西闲想到先前演武场上所见的两人那场打斗,知道里头的确掺杂着赵宗冕的情绪,只是打归打,他们两个终究没有真正地起龃龉,也不曾离心离德,那就罢了。
赵宗冕说完此事,见西闲仿佛出神,柳眉桃腮,樱唇玉颈,举手处又有兰香隐隐,撩人魂魄。赵宗冕体魄强健,一身精力充沛,虽整夜未眠,早上又跟顾恒打了半天,却仍精神勃勃,丝毫不觉疲惫,当下便将西闲搂入怀中,少不得又尽情欢好了一场。
次日,西闲便去了凤安宫,将赵宗冕所说告知了吴皇后。
皇后虽觉着意外,但既然是赵宗冕同意的,倒也没什么可说了。
西闲并不提赵宗冕是特意交代她来转述,只说是无意中提了一句而已,免得皇后心里不受用。
但自从上次凤安宫出事后,皇后好像又回到了先前是“吴王妃”时候的情形,待人接物滴水不漏,端庄而可亲。
西闲出了凤安宫,正欲回宫,却见有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赶了来,道:“娘娘,太上皇请娘娘过去一趟。”
西闲闻言,陡然想起赵宗冕所说,废太子被乱军所杀之事,虽然赵宗冕命人隐瞒,但太上皇那里未必就半点风声也听不到。
一边在心内筹谋,一边命人改道,才走片刻,突然想起一事,便吩咐小江子道:“去看看顾统领在哪里。”
小江子虽不明所以,但既然如此吩咐,立刻领命,撒腿飞跑,果然在勤政殿见到顾恒,就说西闲要去太极宫。
顾恒闻言,立刻赶了来,在西闲还没到太极宫的时候就已经追上。
西闲从肩舆上往下看了眼,见顾恒的额头隐隐汗津津地,知道他是急赶来的。
加上太极宫将到,西闲便命人降下肩舆,下地而行。
西闲含笑对顾恒道:“请顾统领来是想问问,太子可听话?现在在做什么?”
顾恒道:“这会儿正在跟着太师学字,已经会十多个字了。”
西闲叫顾恒前来,是因为上次她到太极宫的时候,把顾恒急得鸡飞狗跳十分不快,当时西闲亦答应了以后一旦来便告诉他。
顾恒自然也明白原因,只是不提,两人一问一答,不露痕迹。
于是到了太极宫,西闲入内,顾恒走到殿前才止步,只悄然看了西闲一眼。
西闲向他一点头,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太监出来请安,领着西闲入内而行,西闲望着两侧空荡荡的,问道:“原先的鹦哥、百灵呢?”
太监脸色迟疑,旋即笑道:“那些花鸟之类的不好养活,有的病死,有的蔫蔫的不肯吃食儿,先前太上皇发慈悲,索性把剩下的都给放了。”
西闲点了点头,并没说别的。
明明天气转暖,可越往里走,越觉着冷意森森。到了内殿,见成宗坐在圈椅内,腿上搭着一块儿毯子。
西闲上前行礼,成宗却毫无反应。
内侍忙道:“近来太上皇的耳朵眼睛都有些不大好使了。”说着上前,跪在地上道:“太上皇,贵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直到现在成宗才抬起头来,两只眼珠看了西闲一会儿,道:“是你来了啊,快赐座。”又道:“把椅子挪的近些。”
西闲在成宗的下手隔着三四步远落座。
成宗说道:“你近来可好?”
西闲道:“回您的话,一切安好。”
成宗沉默片刻:“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他停了停,“听说皇后前一阵子大闹了一场?近来可怎么样了?”
西闲道:“此事只是耳闻,现在已经风平浪静,想必已经事过境迁了。”
“可惜,”成宗呵呵笑了两声道:“那个小丫头那天来质问我,问是不是我指使的御史去弹劾她,看她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还以为她撑不住了呢。不过……她可没那么能屈能伸,一定有人背后指点。”
西闲垂头不语。
成宗看她,声音暗哑:“你放心,我并没有告诉她,虽然御史弹劾是我所策动,但真正想出这主意的人,却并不是我。”
西闲面色沉静,只说道:“是。”
成宗微微一笑:“我并没有看错你,居然能够想出‘堵不如疏’这样的法子,明面上看着像是往自己身上戳了一刀,实际上却是壮士断腕,高明之极。这份心智,勇气,并不是谁都能有的,就连是外面那些呼呼喝喝的须眉男儿只怕也做不到。”


第130章 0730三更
御史弹劾之事, 的确原本是西闲的主意。
在这之前,成宗已经隐晦地暗示过她, 有人盯着林家。
西闲原本并没多想, 但是于青青突然带了于琦进宫,却突然提醒了她,就算林家有林牧野坐镇,但却未必不会发生“灯下黑”之事, 何况于青青又是这样不知安分的人。
既然于氏都能心大到要送娘家人进宫, 那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一想到于青青可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兴风作浪, 随时都有可能把林家葬送掉, 而且还可能让盯着林家的那些人, 如愿以偿找到有力的把柄,作为对付自己跟泰儿的利器, 西闲就觉着不寒而栗。
而且此事多半已经无法挽回, 毕竟成宗已经明里暗里的警告了。
如果这会儿立刻下手处理,不管是警告于青青还是林牧野, 该有的错已经铸成, 只怕早也给人收集作为了证据, 再“亡羊补牢”,也只能被认为是“欲盖弥彰”。
何况以于氏那种性格, 听不听西闲的话还是未知。
尤其是后来西闲因为泰儿,跟赵宗冕“闹翻”了。
那次跟成宗相见的时候, 成宗询问她为何触怒了赵宗冕, 西闲说了缘故。
成宗笑道:“女人有时候为了孩子是会不顾一切的, 想宗冕未必真心怪你,不过……对一些视你为眼中钉的人来,可要弹冠相庆了。只怕恨不得再踩上一脚,让你万劫不复才好,你可要小心了。”
西闲垂眸说道:“其实我倒是巴不得有人来踩上一脚呢。”
成宗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西闲道:“请恕我不敬在先。”
成宗挑眉:“你说就是了。”
西闲才道:“就拿遗诏的事来说,若是放在皇上小时候拿出来,太上皇能容得下皇上吗?遗诏非但不能护着皇上顺利登基,还可能引发杀身之祸。”
成宗若有所思。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时机的选择,时机决定着一切的输赢成败。”西闲道:“正如您所说,我的确忤逆了皇上,但也正如您所说,皇上是个明白人,他未必是真心的责怪我。可假如这时候有人以为皇上厌弃我而也忙来踩上一脚,您觉着,皇上是会如其所愿的顺着他们的意思,还是会觉着这些人太迫不及待,想落井下石了呢……”
成宗毕竟老谋深算,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到这里不禁坐直了些。
他望着西闲的眼中透出惊讶之色:“你是说……”
西闲却并没说别的,只轻声道:“我只是大胆猜测,皇上未必会如他们所愿罢了。”
成宗倒吸一口冷气,看了西闲片刻:“你可要想好了,此刻你已经是内忧,如果外头再有事发作,那那就是外患,内忧而外患,你自信会平安无事的度过?”
西闲仍是平静地回答道:“溃烂的伤口,若是一心想要包扎掩饰,那伤非但一直都好不了,且会更重,等病之毒扩散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甚至危及性命就晚了。只有狠心戳破,忍痛地去除死肌,刮骨疗伤,虽看似凶险,反而有转好的可能。”
西闲话中半个字也没有提林家跟于家,但成宗又怎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更且明白她的心意。
只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居然会说出这种壮士断腕的话,如此心计,如此气魄,却让成宗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西闲却仍是云淡风轻,浅笑垂头,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其实我也只是会纸上谈兵罢了,什么刮目疗伤,没有好大夫动手也是枉然。”
半晌,成宗才吁了口气:“好大夫我倒是知道几个……好吧,如果你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方法,我便……替你找一找操刀的大夫吧。”
西闲这才抬头,她笑看成宗:“既然如此,臣妾就先谢过太上皇救命之恩。”
成宗虽退位,朝中自有些老臣,他做事极为高明,所选的那两个弹劾西闲的御史,也跟吴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如文安王所说,那两人满心里想讨好吴皇后,成宗只派了一名心腹的内侍出面,假作是皇后的意思叫他们弹劾贵妃,他们哪里会不肯从命?
至于古御史那边倒是简单,他不属于任何派系,单纯地因为看不惯于家仗着太子之名胡作非为而已。
——也正是因为他并没有私心,所以那两名弹劾西闲的御史虽然被杀,古御史却依旧平安无事,反是林牧野跟于家给处理了。
***
此时此刻,西闲听成宗突然提到此事,略觉意外,便只淡笑低头。
太上皇盯着面前的贵妃,此刻成宗的心境,却跟往日同西闲商谈的那个大不一样了。
当突然发现最欣赏的助力突然可能成为死敌……胸口有一股气徘徊凝滞,逼得成宗垂首咳嗽起来。
西闲这才开口道:“您要保重。”
成宗咳了片刻,挥挥手哑声说道:“我已是风烛残年,就算一口气上不来倒下,也是寻常的。”
西闲道:“除夕时候太子曾说您长命百岁,当时太上皇还夸太子说的对,如何这会儿又说这些颓丧的话呢。”
成宗笑道:“小孩子有孝心,这种吉祥机灵话只听着罢了,难道竟要当真不成。我又不是彭祖,寿星……再说,这辈子该经历的都也经历了,倒也没什么可遗憾,这会儿也不忌讳那些了。”
成宗说的如此,却让西闲无话可说。
“是了,”成宗又看着她道:“说到太子……最近太子如何?听说他在跟着太师学字?”
“是,每日都在勤政殿里。”
“太子甚是机灵,且又早慧,将来必然也是个有道明君,是宗冕有福,你也有福。”成宗说到这里,又说:“如今你只是贵妃,如果要保太子平安顺遂不生意外,毕竟差点火候……罢了,不说了,年纪大了,不该操那么多心事,只要安静养老就是。”
西闲听他有送客之意,早站起身来:“听说太上皇把先前的鸟雀都放了生,如何不留着逗趣呢。”
成宗说道:“让他们飞去吧,整天困在笼子里也够了,外头闯一闯,就算危机四伏,也毕竟能知道天空海阔……”
说到这里,声音渐渐放低,道:“难为你陪了我半晌,你且去吧。改日得闲再来,若是不嫌这儿偏僻的话。”
西闲行了礼,后退一步,这才转身。
西闲走的不快,此刻养心殿静的怕人,以前有鸟雀的嘈杂吵嚷,还算有些人气儿,可是现在,竟只剩下了一片虚空阴冷。
西闲缓步而行,依稀觉着身后有一道目光直刺着自己的背,她几乎想回头看一看,到底是不是太上皇在背后盯着自己。
在将出门槛的时候,西闲微微转头,可却终究没有回头。
西闲迈步出了养心殿,门边的顾恒闪身而出,默然跟在身后。
两人离开太极宫,西闲并不乘坐肩舆,只是缓步往前而行。
顾恒亦不言语,沉默地随在西闲身后一步之遥,他的身后才是小江子等众宫侍。
将走出太极宫这段红墙,西闲微微驻足,仰头看了看天。
成宗说把那些鸟儿放了生,虽是好意,但天空虽广阔,以那些习惯生活在金笼之中,被人精心喂养的翎毛又怎懂得在野外觅食,又怎知道世间险恶。
这会儿只怕早就丧于野猫以及鹰隼等爪牙之下了。
而成宗最后那两句话,总觉着有弦外之音。
甚至隐隐地仿佛有些悲伤。
这次到太极宫,西闲本以为成宗会询问自己废太子的事。
毕竟从先前的弹劾风波里,西闲也见识到成宗在朝中的能耐,若说他有门路知道了废太子被乱军所杀之事,也是有的。
但他竟然只字不提。
可虽然成宗没说,西闲却隐隐察觉,太上皇……恐怕已经知道了。
也正因为这个,他的“不说”,才透出了几分可怕的意味。
西闲只顾凝神在心头盘算,没提防脚腕突兀地一扭,几乎平地摔倒。
顾恒从旁探臂,在她手肘下轻轻一扶。
西闲转头,对上顾恒凝视的眼神。
顾恒道:“娘娘留神。”
西闲定了定神:“多谢顾统领。”
顾恒仿佛很担心,手竟一时没有撤开,直到西闲垂眸,他才醒悟似的抽手。
西闲因心中牵念一事,并未留意,顺势站住脚道:“我即刻要回甘露宫去,顾统领且也回勤政殿……太子那边儿,就多劳费心了。”
顾恒听她突然又提起泰儿,才忙拱手低头:“娘娘放心。”
西闲微微一笑道:“太子给顾统领照看着,我是放心的。”
说了这句,便要登上肩舆,转身之时突然想起了陆尔思的事,便回头看着顾恒道:“另外,听皇上说……大人的终身之事很快定下了,先恭喜顾大人了。”
顾恒眼神微变,却又垂了眼皮,波澜不惊地回答道:“臣……多谢贵妃娘娘关怀。”
西闲这才登上肩舆,往甘露宫而去。
将拐弯的时候,小江子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宫道之中,头戴忠静冠的顾统领,一袭暗青龙骧卫统领缎服,八幅袍摆整齐的垂叠,他独自安静地站在那里,手拢着唇似的,仿佛在出神思忖什么要紧的事。
冷眼一看简直像是一尊雕像,若非有风撩动袍摆微微地拂动,还以为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假人。
***
其实,假如西闲在离开养心殿的时候回头看一眼,她就会不出意外的看见,白发苍苍的太上皇在圈椅里,微垂着头,可两只眼睛却偏阴阴沉沉地直盯着她。
直到西闲跟顾恒离开后,成宗闭上双眼,低低地又咳嗽了会儿。
片刻,成宗哑声说道:“她去了,你出来吧。”
这一声过后,从成宗背后紫檀木的雕花大屏风后,有一道人影缓步踱了出来。
成宗并不抬头,只又道:“如何,你可都听清楚了?”


第131章 0731一更
西闲去后, 从那紫檀木屏风后走出一人。
成宗缓缓抬头,在他苍老的目光中所映出的那人, 虽是皇族之尊,但气质稳重儒雅,赫然竟是文安王赵宗栩。
听了成宗询问,赵宗栩垂头道:“都听清楚了。”
他苦苦一笑, 又说道:“我早就看出林妃是个非同一般的女子, 却想不到她做事简直惊世骇俗, 更胜男儿。”
成宗道:“当初金銮殿上敢给宗冕解围, 就该知道她不是易于之辈。”
赵宗栩心中浮现的,是当初江南一别两人所说的话。
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
她还是成了他所忌惮的那个人。
“你既然告诉了我……”成宗俯身喘了片刻, 才哑声说道:“启儿、……启儿他被害的消息,所以我也投桃报李,并不对你遮遮掩掩。”
赵宗栩说道:“太上皇节哀, 皇上不肯告诉您此事,只是怕您年纪大了,承受不住罢了。”
“不用说这些好听的, ”成宗轻笑了两声, 道:“我不相信赵立乱军杀死启儿的说法, 我虽打发了启儿去南边避难,却并不靠近蜀中, 赵立是怎么绕开官兵之围跑了去的?”
赵宗栩道:“这……许是赵立恨太子当年下令将宁泽王贬为庶人, 所以不顾一切狗急跳墙……”
“宗栩, ”成宗转头看着他,“你我都不是蠢人,我也不需要听这些抚慰人心的话,我现在只要真相,你帮我查明了是谁对启儿动手,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赵宗栩一怔:“您……”
成宗道:“当初是为了朝廷安危,天下安定,加上有那道遗诏……可是如果有人连启儿最后一丝生机也不容留,我还顾忌那么多干什么。好了,你去吧。”
文安王看了成宗片刻,终于行礼:“是。”
文安王离开太极宫,走了片刻,看看凤安宫的方向,本想前往,又迟疑了一会儿。
恰两名太监经过,见了他便行礼。
其中一人多嘴道:“王爷可是要去凤安宫么?还是先别去,这会儿娘娘不在。”
文安王道:“皇后去了哪里?”
太监说道:“才看着起驾去了御书房的方向。”
文安王听了,心中隐约猜到吴皇后是去做什么,于是先行出宫。
先前在勤政殿里,赵宗冕在外处理政事,会见大臣、商议国事等,泰儿则在内殿随着太师等写字读书。
小孩子虽不懂那些《大雅》《小雅》,可读起来却仍是朗朗上口,还带一丝稚嫩的奶气声音格外令人喜欢。
赵宗冕闲暇时候听着,心中忖度:“这小子以后会不会学着小闲那样……饱读诗书,骂人都骂的格外别致,让人听了都不知道被骂。”
一时又想起西闲暗讽刺他“近则不逊,远之则怨”的话,瞬间哑然失笑。
赵宗冕从小最爱习武,何况当时成宗也有意不想让他学更多东西,所以虽不至于目不识丁,在诗书这方面到底是欠缺些。
故而近来也常看点书,听翰林学士讲讲《史记》《通鉴》之类。
这日正在听说资治通鉴,有一句:“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且夫富者众之怨也……”
学士说道:“贤能的人财产太多,过于富裕的话,就会有损他们的志向,很容易胸无大志。愚蠢的人如果财产太多,就会增加他们的过错,而且富有过甚的人,往往会被众人所怨恨。”
赵宗冕则细想那个“贤”字,听到这里笑道:“这有什么,竟然还巴巴地写在书上,贵妃早就这么做了,朕何必在这里听这些俗套,不如回去听贵妃说。”
原来赵宗冕想到的是,他告诉西闲关于林家处置情况后,西闲的反应,岂不也有些类似这句话的意思。
翰林学士脸色发绿,又不好训斥,只得忍气吞声地再继续讲读。
正说到这里,门外道:“皇后娘娘驾到。”
赵宗冕一怔,转头看去,果然见吴皇后从门外迈步走了进来。
学士见状,便垂首退后。
赵宗冕看着皇后,从那次争吵之后,他再也没见过皇后的面,这还是第一次。
吴皇后上前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赵宗冕扫着她,“你有事?”
吴皇后道:“臣妾听说皇上近来勤于政事,所以命人熬了点人参鹿茸汤,给皇上补身。”
背后宫女上前,将手中托盘举高,吴皇后亲自端了过来,上前放在赵宗冕旁边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