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冕:“朕要你自己说。”
西闲却偏不开口。
赵宗冕重将她揽住,有一份蠢蠢欲动的欢喜从心里涌出来,竟让他有一种类似垂涎的感觉。
他的喉头动了动:“小闲,你说明白,你心里那个人……”
西闲道:“为什么皇上还要继续追问,你因皇后遇刺而负伤的那日,我亲眼看到你身上的伤,你可知道我那时心里在想什么?”
赵宗冕的心怦怦大跳:“想什么?”
西闲道:“我曾经想过,如果你那会儿支持不住去了,会牵连多少人的性命,我也曾想过,你如果去了,我跟泰儿只怕是最先给拿来祭刀的。但是……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赵宗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西闲抬手,手指在他胸口轻轻地划过,仿佛隔着衣衫,触摸那伤口的所在。
西闲道:“我满心里所想的,是你。是你……是你的生死,仅仅只是你的生死。”她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赵宗冕几乎听不清。
突然他想起那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昏昏沉沉在虚无的渊薮中无法挣扎,亦不能醒来,直到那个声音从虚空里响起。
他忽然间就有了强烈的求生之感,也突然间无比地清醒起来。
当西闲在耳畔说:“你好起来,我更喜欢。”
那瞬间,他几乎就能立刻从床榻上起身,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赵宗冕扶着西闲的脸颊,叫她微微抬头,他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影。
西闲说道:“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心里有没有……其实我也不敢问自己,可是想起来当时那瞬间的心情,我想……那已经是答案了吧。”
那的确已经是答案了。
***
镇抚司的行事雷厉风行,只用了三天时间,很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枝枝叶叶查明。
古御史所弹劾的那些的确属实。
于青青之父早亡,家中只有一个兄弟。原本潦倒度日,全靠于青青接济,直到新帝登基,泰儿给封为太子之后,突然身价倍增,炙手可热。
因林牧野为人古板严苛,就算众人能进林家的门,但要他帮着办事那自然是不可能的,非但不能,反而可能把自己栽进去。
幸好还有于青青这一条门路。
那些习惯歪门邪道之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钻营的机会,登堂入室,相送于娘舅各色礼物,金银珠宝,乃至田产宅地之类。
这于家娘舅给众人吹捧,逐渐飘飘然起来,又有一些当官之人因知道官场里的门路,便指点他如何游走其中,借太子之名行事,竟果然给他拉虎皮扯大旗的做成了一些恶事。
镇抚司将于家卖官鬻爵,仗势欺人,结党营私等行径一一禀明。
赵宗冕听的详细,也看的明白:“这老丈人不是挺精明的吗,当初骂朕的那一封弹劾奏疏,可是入木三分,怎么轮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看不明白了?”
镇抚司来回话的是之前跟赵宗冕赌博输的精光的钱爷,闻言笑道:“皇上有所不知,这林御史人虽是清廉,可是架不住灯下黑呀,他又自觉治家严谨,自己身边的人是绝不会出这种事儿的,故而大意了。而且这于氏也很是巧言令色,林御史之前大概也听说了些闲言碎语,却都给于氏遮掩过去了。”
赵宗冕记得那妇人:“娶妻当娶贤,说的很对呀。”情不自禁感慨了这句,却突然愣住,“娶贤……哈,哈哈。”
钱三爷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旁边的顾恒却撇了他一眼。
赵宗冕咳嗽了声,又道:“还有一件儿,这林牧野自己既然行的正坐得端,那当初怎么给儿子挑了这么一个不贤惠的媳妇?”
钱三爷道:“说来这本是一件好事的。当初林御史进京赶考,因为盘缠用尽十分潦倒,多亏了当时于家祖父慷慨解囊,助了他一臂之力,后来林御史高中,又跟杨氏结亲,并未忘了恩人,可那会儿于家却已经开始落魄……于父身死,于是那祖父临死前便求林牧野照料他家里两个孩子,一个是于家长兄,一个就是于青青了。”
赵宗冕听到这里,叹道:“原来是这样,倒也是情有可原。自古以来的长辈们仿佛心思都一样,要托付后代,无非是婚姻嫁娶……”
钱三爷见他虽然感慨,却仿佛另有一层意思。
只是不敢琢磨,悄悄问道:“皇上,如今一切查明,该如何处置?”
赵宗冕道:“林家的人可动了吗?”
钱三摇头:“毕竟是贵妃娘娘家里,没有皇上旨意,臣等怎敢妄动。”
“懂事,”赵宗冕笑笑:“那于家呢?”
钱三咳嗽了声:“于家的人已经给看了起来,只等皇上令下。”
赵宗冕才说道:“你这投鼠忌器做的也不错了,好吧,把于家的人都拿下,按罪论处就是了,另外他们不是自诩皇亲吗?既然是皇亲,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但凡牵扯其中的,该杀的杀,不用手软。”
钱三笑道:“皇上圣明。”
赵宗冕想了想:“还有一件,这于家之所以能狐假虎威,跟林牧野那儿媳妇脱不了干系。你去告诉林家,把那于氏休了,这种不贤惠的妇人留着也是祸害。”
钱三听了,就知道赵宗冕有意保全林家,所以单把于青青摘出来料理,忙答应了声,领命出门。
赵宗冕看着桌上那一叠卷宗,想到自己方才所说“娶妻当娶贤”,微微一笑。
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便回头问顾恒道:“那个……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是什么意思?是孔子说的。”
顾恒问:“皇上打哪里听说的?”
“是……”赵宗冕多了个心眼,“你只管先说就是了。”
顾恒道:“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意思是妇人跟小人是最难相处的,跟他们过于亲近,他们就会变的肆无忌惮,但如果疏远了他们不理会他们,他们则会对你心生怨恨。”
赵宗冕起初还恍然大悟地笑道:“孔老夫子说话果然有道理,可不就是这样吗?”
顾恒不动声色地问道:“皇上怎知道这一句?”
“还不是……”赵宗冕才要回答,突然间觉着不对,他一拍桌子,满面不信:“岂有此理,竟然把朕比做……”
他虽没有说完,顾恒已经了然了,眉峰一挑,唇边流露几分笑意。
***
凤安宫。
于琦正流泪道:“求娘娘明察,此事跟我们不相干,我父亲是才回京不久,又是在太常寺担任闲职,又怎会跟那些罪人有所牵连呢?”
吴皇后道:“在宫里头,不必哭哭啼啼的。可知这样也是犯忌讳的?你也不用着急,如果你父亲是清白的,镇抚司是不会冤枉好人的。更加不会牵扯到你。”
于琦忙擦干了泪,起身行礼:“多谢娘娘开恩。娘娘就是妾身的再生父母了。”
吴皇后笑道:“万万别这样说,我只是觉着你不错,且又是贵妃的亲戚,贵妃她碍于亲戚相关,所以不想招惹嫌疑……我岂能不知她的苦心,自然是会帮她的。”
原来上次除夕后,于琦又撺掇于青青,想要她说服西闲在赵宗冕面前美言几句。
于青青暗中劝说杨夫人,奈何杨夫人上次听了西闲的话,决定不再理会他们。
于青青只得带了林翼,假借探望西闲之故亲进来两回,却都在西闲处碰了钉子。
又加上当时西闲跟赵宗冕闹得不好的消息传出来,于青青一时七窍生烟,觉着西闲简直指望不上。
不料她这一进宫,虽然在西闲这里碰壁,却阴差阳错在皇后跟前打开了一条路,皇后知道她的用意,便叫于家准备一份档册交过来,意思竟是她许了。
所以于琦自然也把皇后当救命恩人似的。
于青青虽然也是林家的人,却觉着西闲太不知天高地厚,更加不知帮衬亲戚,实在可恨,这于琦也是个眼高手低的人,自忖有了皇后当靠山,自然也不把西闲放在眼里。
这次御史弹劾贵妃以及于家,于青青跟于琦都慌了神。于青青不知悔改不说,且认定是西闲惹怒了皇帝,所以皇帝才要处置于家。
林牧野给勒令在家中禁足,于青青担惊受怕,暗中对东来抱怨,叫东来进宫求西闲在皇帝面前说两句好话,却给东来打了两个耳光,才消停了。
于琦倒还好,毕竟跟于大舅家里没什么重要勾连,只是因为要跟于青青搭线,所以曾给于家送过几次礼罢了,还不算什么大罪。
皇后安抚了于琦,道:“你今日进宫,也去给贵妃请个安吧。”
于琦却是极不乐意去的,毕竟这时候,人人都知道林贵妃大厦将倾似的,谁喜欢在这会儿过去触霉头。
于琦便道:“娘娘,听说皇上要降贵妃的妃位,让太子殿下让娘娘抱养,不知是不是真的?”
吴皇后皱眉:“不要胡说。”
于琦笑着奉承道:“娘娘在宫里才不知道,外头都传遍了。说是贵妃惹怒了皇上,所以这次要严惩……娘娘这样慈仁宽和,由您来照料太子殿下是再好不过了。”
皇后虽觉着这话有理,但说出来终究不妥。
何况又有文安王的叮嘱,且赵宗冕那人的心思,不到最后一刻谁也猜不准。
故而只淡淡道:“行了。”于琦见她神情淡漠,这才停口,起身告退。
于琦往外的时候,正李夫人迎面而来,于琦退后一步行礼,待李夫人经过,自己才出宫去了。
李夫人到了皇后身边道:“先前镇抚司的人在勤政殿,大概是已经查明了林于两家之事。”
吴皇后说道:“镇抚司办事倒也勤快。”
李夫人道:“前儿听说贵妃在勤政殿前跪了一个时辰,皇上才开恩叫她进去……今儿还病着呢。娘娘觉着这件事将怎么了局?”
吴皇后想起文安王之前的警告,原先她还有些担心,怕赵宗冕认为是她想整林西闲而不喜,可现在看来,局势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吴皇后微微一笑:“谁知道,且等着看罢了。横竖明日早朝上就有结论了。”
李夫人道:“也许这次皇上是真的厌弃了贵妃娘娘,毕竟……皇上的性子是那样,她当面斥责已经犯忌,而且事后也不知请罪,只在给弹劾之后才去跪,这简直是敷衍应景……只怕皇上的心也冷了。”
吴皇后道:“我自然不愿意背后非议。不过自古不是说么‘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就算皇上再宠她,毕竟也有个新鲜过了的时候。”
李夫人低头:“是。”
两人正说到这里,外头有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跪地道:“娘娘,不好了。”
吴皇后道:“何事惊慌。”
小太监说道:“是方才那位来给娘娘请安的于家小姐,不知为何惹怒了太子爷,太子殿下正命人责打呢,迟些只怕就没命了。”
第120章 0727二更
于琦同她的侍女离开凤安宫, 在太监带领下往外而行。
侍女小声问道:“姑娘, 真的不去贵妃娘娘那儿看看吗?”
于琦撇嘴道:“去她那做什么?空有个贵妃的名头, 还是太子的生母,却一点也不带挈娘家的人不说, 还惹怒了皇上, 弄得大家也跟着倒霉……先前本想让她牵线让我入宫呢,谁知她居然一点不理会,还嘲骂堂姐, 也不知是不是怕我进宫分她的宠, 她哪里有皇后这样大度宽和。”
侍女道:“那这次贵妃真的会降位?太子殿下由皇后娘娘认领抚养?”
于琦道:“阿弥陀佛,我巴不得这样, 免得以后我进了宫,她瞧我不顺眼, 又来刁难。”
两人正说着,就见前方来了数人,中间簇拥着的是个矮矮的小孩子。
前头太监道:“快退避行礼, 是太子殿下。”
于琦忙退后一步, 跪地行礼。
泰儿起初不以为意,扫了她一眼后却站住了, 问道:“这是谁,怎么看着眼熟?”
身边小江子道:“回殿下, 这是于家的姑娘。先前除夕宴上该是见过的。”
泰儿道:“原来是她, 我觉着有点眼熟呢。”便问于琦, “你从哪里来, 到哪里去?”
于琦听他声音稚嫩,又是三岁的孩子,自然不会多想,便恭顺状回答:“妾方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现在要出宫了。”
泰儿皱皱眉:“你不是于家的人吗?你怎么没去给我母妃请安呀。”
于琦一愣,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冒出这么一句,忙支吾道:“本想去的,因听说贵妃娘娘身体欠佳,所以不敢打扰。”
泰儿哼了声,倒也没说什么,转头对一个禁卫道:“走吧,我等不及要骑马了。”
周围众人领命随行。
于琦瞧着泰儿走出四五步,便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对侍女道:“你可看到了,才多大,就这样做派,叫我看还是赶紧给皇后娘娘,留在她的手里,指不定养成什么样呢。”
不料才说了这句,就见前方那一行人站住了,身后两名太监退开,泰儿回头望着于琦的方向。
于琦吓了一跳,却自忖自己的声音不大,他应该听不见的,所以忙仓促地向着泰儿一笑。
可是一笑之下反而更坏事了似的,泰儿盯着她,竟回身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泰儿道:“你方才说什么?”
于琦早在看他回身之时就已经觉着不妙,又听他问,更是惊心,可仗着隔着远他未必听见,便忙道:“太子殿下,妾哪里说什么了?”
泰儿哼了声,却不再问她,只看着旁边侍女:“她刚才说什么了。”
侍女吓的色变:“太子……”
泰儿看向小江子,小江子心领神会,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太子殿下问话,可要如实回答,故意欺瞒,是不是想尝尝内务司抽筋扒皮的滋味?”
侍女早跪在地上求饶,于琦拉了她一把,想警告她不要乱说话,但这会儿却早就晚了。
吴皇后赶到现场的时候,远远听到哀声连天,有些过路的宫女太监远远地站着,不敢过去。
通明门口,于琦给两个太监用廷杖架着,已经打了数下,疼得冷汗直流,惨叫连天。
可她又怎能知道,内苑的廷杖是最厉害的,如果是有意要致人死地的话,不必多,只需要四五下,处处敲在内脏要害处,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里头却已经悄然伤重。
于琦还没死,这也是因为行刑的太监不知道上头真正的意思,生怕是太子任性,所以只先让她受些皮肉之苦。
如今见皇后来到,两人便停手跪地。
于琦抬头见皇后来到,如见救星,忙大声呼救。
吴皇后也看见泰儿一行人在场,当即并不理会于琦。
凤安宫的太监先上前道:“这里出了何事?”
众人还没有回答,却是泰儿上前,仰头说道:“母后,这人该死!泰儿命人处罚她呢。”
吴皇后道:“太子为什么要罚他?”
泰儿道:“她背后说母后坏话。”
众人都惊呆,连小江子也有点讶异地瞧了泰儿一眼。
吴皇后迟疑:“太子说,此人说我的坏话?说什么了?”
于琦一愣之下叫道:“妾身没有,娘娘救命!”
泰儿看一眼小江子:“你把他们说的话跟皇后娘娘说一遍。”
小江子低着头:“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奴婢不敢说。”
皇后见情形有异,便喝道:“恕你无罪,快说。”
小江子才领命道:“这于琦私下里议论,说、说是贵妃娘娘空有名头,早该给降位了,皇后娘娘其实也看不惯贵妃,太子就该交给皇后抚养……”
话没说完,吴皇后喝道:“住口!”
于琦脸白如纸,瘫软在地。
方才泰儿一阵恐吓,她的侍女战战兢兢,六神无主,竟把两人先前所说也都供认出来。
就在这令人不安窒息的时候,泰儿皱着眉心对吴皇后说道:“母后跟我母妃向来像是姐妹一样,母妃也一向敬爱母后,这个人竟把母后说的这样坏,简直罪大恶极,母后说她该不该死?”
吴皇后听了这话,缓了缓神,她看一眼于琦:“不错,居然敢在内宫胡说八道,挑拨离间。果然很该死。”说着,便看了一眼那两个行刑太监。
吴皇后使了眼色,那两人便知如何行事了。
皇后才又拉着泰儿的手道:“这里不干净,太子不要在这里看着了,剩下的让他们料理就是。”
泰儿答应:“北蛮进贡了两匹矮马,父皇说适合我骑,赏赐给我了,现在要去试试呢。”
皇后温声笑道:“太子才多大,竟能骑马了?只是一定要留意安全。”说着又叮嘱跟随的人,“好生照看着太子,不许马虎。”
众人领命,这才陪着泰儿去了。
身后通明门的方向早就没有了声响。
吴皇后回头看看,皱眉冷道:“真是个扶不上墙的蠢货!”
早朝。
赵宗冕将镇抚司递上来的卷宗扔下,让文安王跟各位辅臣过目,最后又给了林牧野父子。
先前镇抚司查明于家后,又领了赵宗冕之意,把林家也彻查了一遍,林牧野夫妇那里倒也罢了,于青青房中却搜出了好些别人贿赂所给的东西。也算是证据确凿。
林牧野看罢,跪在地上,无话可说。
赵宗冕道:“林爱卿,你是贵妃的父亲,向来又是个清廉自省的人,且犯事者乃是你儿媳一家,虽然你也有个不察之罪,但朕还是想对你网开一面。”
朝臣们面面相觑,并不敢说什么。
赵宗冕道:“可为什么朕听说,你不愿意休掉你的儿媳?”
东来在旁战战兢兢道:“皇上,此事是贱内欺上瞒下所致,父母皆不知情。臣本想要休掉那贱妇,只是父亲……”
林牧野叩头道:“于氏的祖父曾对臣有恩,如今听说于家长男犯了死罪,臣自然不敢左右王法,但是在这时候休弃儿媳,她以后一定也是没了活路……臣自觉如此自保,很有忘恩负义之嫌。请皇上降罪。”
原来镇抚司先前将赵宗冕的意思传达给林府之后,东来却毫无阻隔地立刻答应了,但是林牧野却在反复思量后拒绝。
理由便是他方才所说。
满殿寂然。人人都在看皇帝将如何处理现在的局势。
赵宗冕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林牧野:“林御史,你真不愧是‘朽木御史’,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一条道走到黑呀。”
说了这句,心里突然想到林西闲,她先前那个“士可杀不可辱”的倔脾气,应该就是跟这老头子学的。
赵宗冕道:“既然如此,也好,自古忠义难两全,你要报恩,要保全你那个儿媳妇,那就不要怪朕不留情面。即日起,革除林牧野御史一职,永不启用。以后再有听闻林家之人仗着太子之名招摇,就不止是罢官这样简单。”
东来落泪叫道:“父亲!”
林牧野颤巍巍地将头顶的官帽摘下:“臣谢主隆恩。”
东来擦擦泪,扶着他起来,踉跄地退出殿去。
满殿百官听赵宗冕如此处置,却也颇为心服。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而其中先前弹劾贵妃的两名御史见处置了林家,暗中得意,其中一人出列道:“皇上圣明,如今林府之事尘埃落定,却不知关于贵妃之事,皇上将如何处置?”
赵宗冕抬眼看去:“是了,还有这回事,你不提,朕几乎忘了。”
那人道:“不知圣意如何?”
赵宗冕笑笑道:“你们说什么贵妃触犯朕,却也得看明白原因,不过是那日朕让太子喝了酒导致太子晕厥,贵妃担心太子,才跟朕吵了两句。”
说到这里,赵宗冕又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打是亲骂是爱嘛。何况就算民间两口子,还有个床头打架床尾和呢,难道你们觉着贵妃眼见太子出事却仍隐忍奉承才是真贤良?叫朕看,能豁出性命去护着自己的小崽子的,才算是真贤良呢。”
这一番话说的略显粗俗直白,可却叫人无从辩驳。
突然,先前那另一名弹劾的御史出列道:“皇上所言极是,臣不敢质疑,只是除了这件,还有去祭拜苏嫔之事,这却又作何解释呢?”
赵宗冕道:“去祭拜苏嫔,贵妃事先是跟朕说过的……其实她早就说过,在朕还是镇北王的时候就提了。那时候朕就应承了她。所以这是事先答应好的,就算太子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底下苏侍郎跟苏霖卿听提到苏舒燕,不禁又各自红了双眼。
赵宗冕道:“贵妃是个有情有义的,她还是苏府的义女,从小跟苏嫔情同姐妹,那苏嫔就等于是太子的姨母,太子跪一跪他姨母算个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苏嫔为什么死难道你们都不知道?皇家亏欠了苏嫔的,太子替皇家跪一跪,也算是赔礼道歉了,这又有什么不妥?”
百官听在耳中,信服之余,感慨良多。
苏侍郎跟苏霖卿更是双双跪了下去,落泪拜道:“臣等惶恐。”
两名御史对视,无言以对。
赵宗冕命苏氏父子起身,却又道:“先前文安王说的对,贵妃好不好,朕心里是最清楚的。是要升还是要降她份位,要如何奖罚,都是朕的家事,你们两个闲着没事,盯着这些干什么?竟还敢说要让太子给皇后抚养,太子有亲娘,为什么要给别人去养,难道你们从小都是后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