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玮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道:“端妃去后,皇上一直不管公主吗?”
小太监左右悄悄,低低说道:“发生那种事,皇上哪里有心情管别的?当初没有迁怒公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郑玮内心冷笑,本还有些话要说,但这禁宫之中,岂是闲话的地方,于是隐忍不语。
小太监见他沉默寡言,便也不再多嘴。
正要领着郑玮下台阶,突然见一队宫人从养心殿旁转了出来,头前两名内侍,中间四名宫女,簇拥着一位衣着锦绣的丽人,身侧左右跟身后亦有十数名宫女嬷嬷们跟随,竟然正是正宫皇后娘娘驾到。
小太监不敢擅动,忙退后一步恭迎皇后,郑玮见状,就也往后退了一步。
此刻何雅语走到跟前,突然止步。
她看一眼郑玮,便慢慢转过身来。
何雅语道:“你、就是兵部举荐的,要去北军巡边的郑玮吗?”
郑玮并不抬头,微微躬身回答:“正是卑将。”
何雅语上下打量他一眼:“郑大人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果然不错,怪不得能得皇上重用。”
小太监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的心性,一般的人难以入她的眼。
今儿突然对郑玮这种前途未卜的武官如此寒暄……却令人诧异。
“娘娘过奖。”被皇后夸赞,郑玮却仍是那副略带木讷的表情。
何雅语微微一笑道:“本宫的父亲何老将军统帅北军,镇守边关,若得了郑大人这样的能人,必然如虎添翼。本宫心里也十分欢悦,本宫在此就先预祝郑大人此行顺利,马到功成了。”
小太监听到这里,心中这才回过味来:这何皇后的父亲何贯,是继薛端妃的父亲薛大将军后,统帅北军的人,如今皇帝遣郑玮为特使前往巡边,如果查出个什么不妥来,那么……
怪不得皇后娘娘这样“礼贤下士”。
面对皇后含笑的眼神,郑玮面无表情,他抬眸跟皇后的目光短暂相对,然后惜字如金地说道:“卑将多谢皇后娘娘吉言了。”声音里似有几分飒飒冷意。

第61章

郑玮说完之后, 抱拳行了个礼, 倒退几步, 便同那小太监一起下台阶去了。
何雅语回头看着, 冷冷一笑。身边的心腹嬷嬷低低道:“娘娘, 这个人看着像是个不好相与的,这次皇上又是让兵部直接选的人, 去了北边的话, 会不会对老将军有碍?”
何雅语望着郑玮的背影, 低低道:“北边毕竟是老爷的地盘,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要是连一个特使都拿捏不了,这些年也是白混了。”
嬷嬷道:“其实主要是看皇上的意思……如果是皇上对老将军起了疑心,想要整治的话, 那就不是一个姓郑的问题了。”
廊下的风极大,吹的人眼珠子都有些生疼。
“皇上一向信任父亲,”何雅语不禁微微眯起双眼:“且父亲向来镇边有功,也无差错, 大概是近来鞑靼人不安分,惹了皇上心烦。所以派人去瞧瞧罢了。”
她吁了口气,压下心头忧虑:“不管怎么样, 先把这消息送到北边, 让父亲早做准备, 别留了把柄在人手里就是了。”
“是。”嬷嬷躬身。
何雅语叹道:“走吧。”
当下带了宫人往前而行, 殿门口的太监望内扬声道:“皇后娘娘到。”
何雅语还未进门, 便听见女孩子稚嫩的笑声,透着打心眼里的欢快喜悦。
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次在养心殿听到这种声音。
皇后有些恍惚,瞬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每当她去云液宫或者养心殿的时候,时常会听到两位公主承欢膝下的笑。
当然,那时候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是薛端妃。
这一声清脆的笑让何雅语一刹那失神,脚下也因此失了分寸,脚尖碰在门槛上,身形一晃。
幸而身边的嬷嬷及时将她扶住:“娘娘?”担心地看向她。
何雅语定了定神:“本宫无碍。”
她抬起头来看向内殿,除了站的最近的身着官袍的虞太舒外。
再往内,便是皇帝坐在龙椅上,身边儿站着一道纤小玲珑的影子,正是宝鸾公主。
而在皇帝的左手边,却是那道黑白分明的道袍身影——和玉。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这幅场景的时候,皇后心里有极大的不适跟不快,甚至比当初看见“薛端妃”伺候皇帝身边还更难以忍受。
相比较皇后暗藏不悦的目光,薛翃自始至终都没看过进门的何雅语一眼。
虞太舒已经躬身行礼:“参见娘娘。”
宝鸾公主也敛了笑,上前拜见皇后:“宝鸾给皇后娘娘见礼。”
何皇后不得不在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公主不必多礼。你的身子大好了吗?看着整个人精神多了。”
宝鸾道:“回皇后娘娘,多亏了和玉治好了儿臣的病。所以今日特来给父皇请安,本想待会儿再去梧台宫给娘娘请安的。”
“看着嘴甜的。”何皇后笑着点头,又上前向着正嘉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正嘉脸上的笑,就像是燃烧过后的炭火,剩下了一点点暖不起来的余温。
他向着郝宜招招手:“茶。”
才回头对皇后说道:“你怎么来了?”
何雅语道:“年关将至,宫内许多琐碎之事,臣妾心想着,到底要面呈皇上才是。”
郝宜捧了茶,跪地献上,正嘉接了过来,掀开描金莲蕊白瓷盖碗嗅了嗅香气:“内苑的事,同郝宜齐本忠商议就是。朕没空理会那些。”
何雅语道:“臣妾也知道不该贸然打扰皇上清修……”
“既然知道,就不用说了。”正嘉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
何雅语怔住。
正嘉却自顾自吃了口茶,又目不斜视地把茶杯向左递出去。
郝宜忙绕过来,跪地要接,皇帝却看向薛翃:“尝尝看,这是用白梅花上的雪泡出来的福鼎贡眉,朕没尝出什么香味来,你品一品。”
何雅语的脸色有微妙的惨然。
薛翃看一眼皇帝,终于接了过来,明明皇帝自己方才饮过了,却让她吃剩下的,这种意味……
在场的除了皇后外,还有虞太舒,宝鸾,难为他居然丝毫不避着人,做的如此坦荡。
薛翃低头吹了吹,蹙眉喝了口:“这老君眉的白茶本来就有一股独特的香气,只怕把梅花的香压下去了,下次可用些淡味无异香的毛尖、雀舌之类的搭配最佳。”
正嘉皇帝望着她,嗤地笑了出来,却又斜睨郝宜:“听见了没有?你这蠢笨无用的奴婢,好好的东西都给你牛嚼牡丹似的糟蹋了,以后有什么事,还要仔细向着和玉请教。”
郝宜忙笑道:“奴婢的确是拙笨不知道这些,只知道把最好的东西给主子,没想到反而糟蹋了好东西,以后一定多向和玉仙长讨教。”说着,恭敬地躬身将薛翃手中的茶盏接了过去。
何雅语被晾在一边,这殿内本极温暖,她却觉着脚底下一股寒气儿冒了上来。
直到皇帝又看向她:“对了,你来的也是时候,朕正也有一件事。朕也知道近来内苑事多,何况有近年关了,皇后只怕分/身乏术,先前庄妃的身子已经大好,宁妃也是个心细的人,不如就叫他们两个帮助皇后,共同协理六宫之事,皇后觉着如何?”
就像是头顶上有一个焦雷打响。
何雅语看向皇帝,一时竟然无法回话。
内宫里有贵妃协理皇后行事,一般是在两种情况下,第一,皇后身子不适,无法料理六宫之事;第二,皇后失德、或者失宠。
但现在何雅语身体强健,又是太子生母,皇帝居然下了如此旨意。
让皇后如何能够正常接受。
沉默中,皇帝阖着长睫:“皇后怎么不说话啊。”
何雅语屈膝,声音带涩:“臣妾、自然是感激皇上体恤之意,臣妾遵命就是了。”
正嘉颔首:“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
何雅语一阵头晕,撑着行礼。
转身之时看见站在皇帝身边的那道身影,目光朦胧之际,那道影子,竟仿佛又变成了昔日的薛端妃,且正凝眸向着她冷冷地笑。
何雅语定睛再看,那人却只是“和玉仙长”,且也并没看她,反而只看着旁边的宝鸾公主。
皇后退出了养心殿。
薛翃也垂头道:“皇上想必还有正事料理,小道也先带了公主告退了。”
正嘉瞥一眼始终很安静地站在旁边的虞太舒:“是了,朕差点忘了。那你先回去吧。”
宝鸾行了礼,两人转身往外走去,宝鸾还不忘探臂握住薛翃的手。
正嘉坐在龙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大一小的两道影子消失在门口,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看她们两个,像不像是亲母女?”
旁边的郝宜跟虞太舒都听得明白,却都不约而同地迟疑。
两人对视一眼,郝宜才道:“和玉仙长总是一片慈心,怪道公主爱她。”
正嘉的脸上才又多了几分笑:“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人见人爱的。不喜欢她的,才是异类。”
***
薛翃牵着宝鸾的小手离开了养心殿,正看见皇后的凤驾消失在右手廊下。
宝鸾问道:“和玉,父皇为什么让庄妃娘娘跟宁妃娘娘协理六宫啊?”
薛翃道:“方才皇后不是说了吗,是皇上体恤她,怕她太过劳累。”
宝鸾不解地说:“但我觉着她并不没有太累啊。”
薛翃笑笑:“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可是能多两个人帮手,想必总是好的。”
薛翃当然知道皇帝的旨意,对于皇后来说非但不是喜讯,反像是一个不祥的信号。
非但是她,这六宫内的人只怕也会很快都明白。
但是这些话,她不想跟宝鸾说明。
两人下了台阶,宝鸾左顾右盼,突然说道:“和玉,我不想回宁康宫,你同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薛翃问道:“公主想去哪里?”
宝鸾道:“你跟我来。”
小女孩拉着她的手,往前而行。
薛翃的目光不离她左右,恢复了健康的女孩子,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好动,加上装扮得体,更加玉雪可爱。
也只有在跟宝鸾牵手而行的时候,薛翃才能放下心中思量,尽量不去辜负这珍贵的母子相处时光。
被宝鸾拉着手饶了几转,眼前所见,竟是云液宫在望。
薛翃心中微动,低头看向宝鸾:“公主,你走错路了吗?”
宝鸾小声道:“没有呀。我正是想到……我母妃的旧居看一看。和玉,你不愿意陪我去吗?”
小孩仰头望着她,眼中带着渴盼。
薛翃温声道:“我当然愿意,公主想去哪里,我都愿意陪着。”
宝鸾笑道:“和玉,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两人身后跟着的,是放鹿宫的小全子跟其他一名小太监,还有一名宫女,另外,宁康宫也有两名宫女跟随。
小全子听见两人对话,便走过来,小声说道:“仙长,这两天那种流言传的很不像话,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真要在这时候过去吗?”
原来这数日,云液宫宫墙坍塌砸死丽贵人的事,在六宫传的沸沸扬扬。
不出宁妃所料,口耳相传之下,这本就透着蹊跷的一件事更多了许多佐料,其中传的最盛的自然是薛端妃的怨魂不散,知道丽贵人欺凌宝鸾公主,鬼灵愤而杀人。
毕竟这件事情太过巧合,前脚丽贵人才推打伤了宝鸾公主,后脚就死在端妃娘娘的故居墙外,又因丽贵人素日待人刻薄,嘴巴不饶人,那些宫女太监们自然没有好话,暗中说来说去,倒并不十分惧怕端妃,反而觉着此事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大快人心。
甚至有人说,夜间在经过云液宫的时候,隐隐地听到里头有女子的哭泣声。许是端妃娘娘魂魄不散的缘故。
一来二去,甚至有宫人偷偷地跑到云液宫宫墙外烧些香火、自制的小纸钱之类。
消息自然不免传开,梧台宫也得到消息。此前皇后很是恼怒,命人紧紧盯着云液宫,若发现有擅自祭拜薛端妃的宫人,捉到后一概严惩。
瞬间这云液宫方圆更成了禁地似的。
薛翃见小全子忧虑,便看向宝鸾。
宝鸾也听见了,因笑着说道:“小全子,你不用担心,就算是有鬼,也是我母妃的鬼,母妃绝不会害我的。”
薛翃最听不得这种话,双眼登时便湿了。只忙装作看向别处的,扭开头去。
小全子也不好再多说了,何况他心里也怜惜宝鸾年纪小小,母妃惨死。再加上薛翃无话,他便也悄然退后了。
一行人往前,眼见要到了云液宫,却见前方墙外,正巧也站着另外一队人。
小全子眼尖,忙提醒道:“是皇后娘娘!”
宝鸾也看见了,一瞬间仿佛有些畏缩之意。只是小手才一抖,就被那柔软温暖的手掌握的紧了些。
宝鸾抬头,正对上薛翃温柔凝视的眼神,她仿佛在说:“别怕。我在这里。”

第62章

何雅语离开养心殿后, 忖度皇帝方才的吩咐, 又想起那即将启程往北军的特使, 心头重若千钧。
这次来见皇帝, 本也是想借着年关将至, 给太子赵暨求个情,没想到皇帝竟完全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何雅语心里不安之极, 原先皇帝虽然也跟她甚是疏远, 但至少太子无恙, 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故, 让她嗅到了不祥的气息。
是从什么时候情形变得不妙的?想来想去, 是从俞莲臣给救的那天。
心底浮现那个站在皇帝身侧的黑白分明的影子——是她,那个看似不动声色的女冠子。
她身上有一种令皇后不安的气息,何雅语回想自己第一次召见, 当时她的眼神冷冷的,丝毫没有拜见皇后时候的恭敬跟畏惧,反而像是、像是居高临下的审视或者其他。
皇后听见自己咬牙的声响。
直到身边的嬷嬷提醒,皇后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愤怒之下, 她竟无意识地走到了往云液宫方向的宫道上。
何雅语抬头,望见前方那熟悉的红墙跟宫门,如今人去楼空, 这地方简直成了鬼魅聚集的不祥之地。
只是为什么, 端妃就不能死的踏实一点, 时隔多年, 仍是在困扰着活着的人。
本来要调头走开的, 何雅语却又鬼使神差地迈步往前。
突然间,鼻端嗅到了一股淡淡地烟火气息,皇后转头,突然发现云液宫内飘出一股淡淡地青烟。
“那是什么!”她失声叫出来,倒退数步。
惊魂动魄的一瞬间,所有的流言都涌了出来,仿佛还有端妃血淋淋的模样。
身边嬷嬷忙扶住她,仰头看了会儿,喝道:“是有人在烧什么,快去看看!”
身后跟随的太监们跑过去,果然瞧见侧角门开着,里头正有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地往外跑,两下撞了个正着。
梧台宫的内侍把那小太监揪着拉到皇后跟前儿。
此刻何雅语已经镇定下来,眼见着这内侍在地上抖个不停,想到自己方才失态之举,皇后大为愤怒:“问问他,在干什么!”
心腹嬷嬷道:“你是哪个宫的,擅自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不等小太监回答,梧台宫的人已经从云液宫里搜出了没有烧完的纸钱。
皇后看在眼里,浑身发抖:“反了,已经三令五申,竟还敢在宫内做这种事,若不严惩,如何杜绝这种行径。来人,把这个没天理的东西拉出去打死!”
小太监吓得簌簌发抖:“娘娘饶命!”
被人拉着往外,小太监垂死挣扎地叫道:“奴婢不是为端妃娘娘烧纸,是为了丽贵人!”
何雅语微怔,突然她身边的嬷嬷道:“娘娘,这个人真的像是以前伺候丽贵人身边的小太监。”
皇后想了想,便命又拉了回来:“你既然是伺候丽贵人的,跑到这里来烧什么纸!难道不知犯忌吗?”
小太监道:“自打贵人去后,奴婢连日心神不宁,梦见贵人向奴婢讨要这些东西,每次路过这里都好像看见贵人在这里,所以才大胆的……来这里烧纸的。求娘娘饶恕。”
嬷嬷道:“难怪你心虚,你伺候主子不力,让主子出了事,如今烧这些又有什么用,反把自己搭了进去。”
小太监生恐自己逃不脱,便道:“回皇后娘娘,其实、其实奴婢有话要说。”
何雅语见他仿佛还有隐情,便叫跟随的人退后些许,小太监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娘娘,贵人身死那日,奴婢其实是跟着的,因宁妃带了贵人去梧台宫,奴婢偷懒便暂时离开,后来返回的时候找不到人……一直快到这云液宫,突然看见……”
嬷嬷喝道:“看见什么快说!”
小太监低低道:“奴婢看见了陶真人身边的大弟子,鬼鬼祟祟的,奴婢问他有没有看见贵人,他还说没有。”
皇后才欲回宫,便看见薛翃带了宝鸾公主来到。
真是狭路相逢。
皇后想到小太监方才的话,心安了几分。
宝鸾跟薛翃分别见礼,皇后道:“和玉,你带了公主来这种不祥之地做什么?”
薛翃不答反问:“娘娘又为何在此?”
这若是旁人如此无礼,不等何雅语开口,皇后身边的嬷嬷早就发作了。
可此人是皇上心尖上的宝贝,目前宫内头一号的红人,又有谁敢对她有丝毫不敬。
何雅语笑笑:“这里住着的薛端妃,毕竟曾是我的故人啊。前些日子又出了那种事,所以顺路过来瞧一眼。”
薛翃道:“听说皇后娘娘跟这里的端妃,想当初是极交好的?”
何雅语道:“也可以这么说。”
薛翃道:“那娘娘可相信,端妃真的大逆不道?”
何雅语皱眉。她身边的嬷嬷终于按捺不住,陪着笑说:“道长这话可不能信口胡说,罪人薛翃谋逆行刺皇上,是慎刑司跟镇抚司定罪了的。”
薛翃目不斜视道:“我在问皇后,你是皇后吗?”
嬷嬷为难地看向何雅语。
何雅语对上薛翃的目光,那种被审视刺探的感觉又出现了。
“正如嬷嬷所说,她已经给定罪,人也给处死了,至于本宫信不信,又有什么不同。”皇后轻描淡写地说。
“当然有不同,”薛翃道,“既然皇后娘娘跟端妃交好情深,总该极了解她的为人,听说那夜有人向娘娘报信,倘若娘娘相信端妃,自然会不顾一切为她周全。但是皇后好像正好相反……”
“你住口。”何雅语厉声喝止。
听出她口吻里的不善,宝鸾吓得一抖。
薛翃握紧小孩子的手,微微一笑:“当然,这些只是我听来的乡野间的流言,娘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何雅语胸口起伏,想要立刻带人离开,心中却似乎有那么一点不甘。
薛翃拉着宝鸾走开两步,看向那还没修葺妥当的宫墙。
突然她低头问宝鸾:“公主,你可知不知道这宫墙为何这么巧就坍塌下来?”
宝鸾胆怯地摇了摇头。
薛翃又问:“那公主觉着,此时此刻,这宫门会不会也如宫墙一样坍塌呢?”
他们所站的地方,就是宫门之下,若是宫门倒塌,这些人十有八/九都会没命。
薛翃的口吻淡淡的,听在何雅语耳中,却隐隐像是有雷声。
几乎忍不住就挪步后退。
宝鸾道:“我、我不知道……”
何雅语寒声道:“和玉,不可在这里危言耸听。”
回头对上皇后锋芒毕露的眼神,薛翃道:“小道只是在说一个可能,在它没有落下来之前,谁又说得准它会不会落下来呢,或者落下来的时候,又到底会砸死谁呢?”
薛翃重又对宝鸾道:“但是我想,公主,只要是心无愧疚不藏私之人,应该是坦坦荡荡,不必害怕的,天道睽睽,只有那些有愧有亏的,天才会厌之诛之。”
皇后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些,长长地指甲扣进手心。
薛翃说道:“我要带公主回宫了,娘娘,君子尚且不立危墙之下,以后这云液宫,娘娘最好还是少到为妙。”
何雅语立在原地,目送薛翃同宝鸾公主离去,气冲胸臆。
她身边的嬷嬷看一眼那杂草林立的宫门,虽然它看似结实牢靠没有会突然坍塌的预兆,但想到薛翃的话,又看看那缺了角的宫墙,还是心有余悸地拉住何雅语:“娘娘,咱们还是先回宫吧。”
“不,”皇后转身,寒声道:“去永福宫。”
嬷嬷一愣:“您要去见太后娘娘?”
何雅语眯起双眼:“这宫内已经没有人能够奈何她了。本宫不信,连太后也制不住她!”
***
入夜,天空还飘着清雪。
十六盏灯笼从放鹿宫一直到了甘泉宫,中间的銮舆停下,郝宜早奔到跟前儿将帘子掀开。
薛翃躬身出外,问道:“皇上怎么了?”
郝宜说道:“说是忽然胸闷的很。”
“召太医了吗?”
“皇上不愿意见太医院的人。”
薛翃道:“郝公公,这是讳疾忌医,你没有劝着些?”
郝宜笑道:“奴婢的话算什么呀,再说,什么病到了仙长手里也是药到病除,奴婢自然也不必操那个心了。”
陪着薛翃自养心殿穿过,往省身精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