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制锦的目光已经看向别处,仿佛有些不耐烦。
李云容不以为忤,仍是极温和的说道:“九爷,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你们房里夫人不是很想撮合表姑娘跟你吗?总是拖着并非长久之计。我想,你如果真心中意周家的女孩子,那就尽快地明媒正娶的上门最好了。”
“多谢四嫂提醒。”他的声音平淡里透着一丝清冷。
李云容耐心道:“我说这些,只希望你体谅我的苦心。九爷是个极明白的人,从来品行端直,千万不要行差踏错才好。”
“我做错什么了?”张制锦看向李云容,眼中透出逼问之意。
目光相对的刹那,李云容一怔,然后将目光转开:“你不必瞒了,今日我带她回房整理装束,自然会看得出来。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不该被那样对待。另外,我觉着老太太那边儿,仿佛不是很喜欢这位周姑娘……且我也听说静王对她十分有心,所以呢,你若真的喜欢人家,可不要自个儿把自个儿耽误了,也害了她,尽快想法子让她过门儿才是正经的。”
张制锦听到最后,冷笑出声:“倒是得多谢四嫂一片好心,只是四嫂操心家务已经劳苦功高,我的事,就不劳挂怀了。”
他淡淡说了这句后,再也不看李云容一眼,负手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
且说七宝跟母亲苗夫人陪着老太太回到国公府,才进了上房,老太太便觉胸口闷,她倒在榻上,有些喘不过气来。
慌得众人忙去叫请大夫来,七宝惊慌失措,想起梦中的经历,越发心惊胆战。
可又怕哭出来的话老太太更不受用,所以咬着唇忍着眼泪。
谢老夫人平躺了半晌,隐隐听到低低地啜泣声,转头看见七宝,才招手叫她到跟前儿。
握着七宝的手,老太太道:“傻丫头,不许掉泪,我没有事,只是因为近来太劳累了些,躺一会子就好了。”
七宝吸吸鼻子:“那您答应我要快点好起来,不许吓唬我。”
老太太笑道:“我这么疼我的宝丫头,怎么舍得吓你,再说了,你怕什么?没见到你许一个如意郎君,我也舍不得咽下这口气。”
七宝哇地哭出来:“您还说!”
旁边的苗夫人等忙来劝,七宝才擦着泪说道:“您要是有个什么,我就跟了您去,谁要什么如意郎君。”
“胡说!”老太太又恼又笑,咳嗽着道:“没脸的丫头,叫人听了像是什么。”
“管他呢,横竖是我的真心话。”七宝吸着鼻子说。
苗夫人已经忙着在她身上打了两下:“竟还在瞎说八道的,还不向老太太道歉!”
七宝不肯说,谢老夫人已忙道:“好了好了,别为难她,这孩子是一片真心的,也不是有意要说不好听的。”
不多会儿太医来到,给老夫人诊了脉,诧异说道:“怎么老太太的脉象比先前躁动了好些,像是心绪不稳、或者太过操劳,这几日不是一直在静养吗?”
于是仍又开了几幅药,又出来叮嘱苗夫人等说道:“务必不能再让老人家受什么刺激了,要好好地调养,心态平和最好。”
七宝正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如意走出来,拉了拉她的衣袖,把七宝带出了房中。
七宝泪汪汪问道:“如意姐姐,怎么了?”
如意道:“你可听见方才大夫说的话了?”
七宝点点头:“听见了呀。”
“那你猜,老太太为什么会心绪不稳?”
“我……我怎么知道?”七宝答了这句,突然想起来:“今儿才去了张家,自然是又受了累了?不过我见老太太跟张家的老诰命说的很好,应该不至于受什么刺激呢?”
如意叹道:“好姑娘,你果然是不知道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里屋的人都在忙碌,此刻身边也没有人,便叫了个手底的丫头盯着老太太,若有召唤,就去她房中找人。
如意拉了七宝回到自己的房内,道:“姑娘,你以为,今儿老太太带你去张家,真的是去贺寿的吗?”
“那还是怎么样?”七宝问。
如意说道:“还不是因为你的亲事?”
“我的亲事?”七宝呆呆地道:“我的亲事干吗要去张家?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如意便把老太太担心七宝嫁给静王,思来想去觉着张制锦不错一节说了,又道:“本来以为跟张家老诰命毕竟同为谢家的人,又是老姊妹,自然能说的通,但是张家的那位老夫人,说话滴水不漏的,虽然没有提半句有关亲事的话,但最后劝咱们老太太不要操心儿女之事,这显然就是撇清不管的意思了……毕竟,如果她看中了姑娘的话,一定会透出话风来的,可偏这样表现冷淡,所以咱们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呢。”
对七宝来说,这简直是一个惊雷连着一个惊雷:家里想把自己许配给张制锦,这已经够她目瞪口呆魂飞魄散的了。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突然又告知张家老诰命没看中自己……一时之间大落大起的,连七宝也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沮丧。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七宝说道:“姐姐,这话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如意笑道:“老太太怕你藏不住话,所以不肯先惊动你。”
七宝合掌念佛道:“这幸而是没有成,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什么张制锦呢。”
如意吃惊:“姑娘不中意?那不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如意郎君吗?人家可还看不中咱们呢。”
七宝嗤笑连连:“看不中才好,我恨不得去放鞭炮庆祝,谁喜欢嫁给他?他倒是想呢……”
如意听着奇怪:“他?张大人想?你怎么知道……”
七宝脸上一红,不等她问完忙咳了几声道:“总之,我是半点儿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如意愣愣的:“可、可据我所知,你不是也很喜欢张大人的诗词吗?”
“那是以前。”七宝抓抓脸,一摆手道,“姐姐,回头你劝劝老太太,就告诉她,我根本不喜欢张制锦,幸亏这件事情没成,若成了的话我才要糟糕了呢。”
如意越发疑惑地看着她。
七宝自忖失言,忙又说道:“对了,我心里想嫁的其实另外有人。”
果然如意给引了回来,她也顾不上笑七宝不知羞了,忙问:“你想嫁给谁?”
七宝说道:“当然是静王殿下了!”
如意捂着嘴:“他?他的身体……”
七宝道:“殿下的身体没有那么差,再说,以后好生调养,只怕比康王殿下命还长呢。”
如意不知自己该笑还是斥她口没遮拦:“你、你当真看上静王殿下了?”
七宝连连点头,双眼放光:“静王殿下是我的头号人选。要是嫁不成静王……那就只好挑个倒插门的了。”
如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姑娘啊,你简直是越来越……”
七宝已经摇着她的手臂道:“姐姐,你回头快告诉老太太,让她把这心结给解了,也千万别再撮合我跟张家了。那可真是好心办坏事儿呢。”
如意百思不解地看着她:“那、那好吧,回头我说说就是了。”
七宝又叮嘱说:“姐姐,老太太的身体得好好地保养,你多留点心。另外,今儿张家老诰命说的那个石琉,倒要好好地叫人去找找,我会告诉三哥哥的。”
如意也跟着点头道:“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老太太脸白的那样,大概是给张家气到了。不过既然你不乐意,那倒也无妨了。”
这日,七宝在老夫人的房中混了一晚上,陪着谢老夫人睡了一夜。
早上老夫人醒来,望见她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睡在自己身边儿,甚是喜欢。
昨晚上如意抽空子,把七宝的心意跟老太太说了,如今又看七宝安谧的睡容,老太太缓声对如意叹道:“我那位长姐,素来的心高志大,她大概也想挑个心思缜密的孙媳妇,所以不中意我们七宝这样的,倒也罢了,不是咱们攀不起,是他们没福。”
如意想到昨儿七宝跟自己说话时候的情形,低低在老太太耳畔嘀咕了几句,才笑道:“我们七姑娘人见人爱,他们张家算什么呀,等以后求着咱们、咱们还未必肯嫁呢。”
谢老夫人听了她的话,便不禁也笑了,此刻心中更觉着轻快了好些。
祖孙两人起身后,用了早饭,七宝才自回到暖香楼里,才坐定了,就见周承沐急急地来到,说:“你昨晚上歇在老太太那里了?”
七宝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周承沐道:“你先前不是问静王殿下心仪的人了吗?我已经打听到了。”
七宝睁大双眼:“是谁?”
周承沐面有难色,放低声音说:“我偷偷地告诉你,你可千万别泄露出去。”
七宝答应,又忙催促,周承沐才道:“昨儿我在张家做客,他们的六爷最是耳聪目明消息灵通的,果然知晓,原来静王殿下喜欢的那个人,叫做‘玉笙寒’。”
“玉笙寒?”七宝惊讶,扶着腮道:“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这人的名字好生奇怪。”
周承沐叹了口气:“不奇怪那才叫奇怪呢,你以为这人是什么身份?她是菡萏楼的头牌清倌人!”
“菡萏楼?”七宝眨着眼,疑惑地问:“头牌清倌人又是什么?”
周承沐有点为难,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第36章
周承沐有些难以启齿。
菡萏楼这名字,对于坊间的百姓或者高门大户里的风流公子哥儿们,自然并不陌生。可是对于七宝这样的闺中少女,却是提也提不得的。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座极为有名的青楼。
而所谓的头牌清倌人,便是这楼中最为有名且当红的一名妓女,只不过是卖艺不卖身,所以叫做清倌儿。
承沐寻思了会儿,便凑近七宝耳畔,低低地解释了几句,七宝的眼睛慢慢地睁大,脸上也缓缓地浮现一抹可疑的淡红。
她仔细地看向承沐,像是在端详他是不是说谎。
周承沐对上她清澈无尘的明眸,心中暗叫了声“罪过”,硬着头皮道:“我没骗你,就是这样的。”
“你是说,”七宝深深呼吸,声音却低的如同耳语:“王爷喜欢的女子,是、是风尘中人?”
周承沐点点头:“张家六爷是这么对我说的。”
七宝发了会儿呆,喃喃地问:“可王爷、是怎么认得这位玉笙寒的?”
周承沐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悄悄地打听,原来她如今不在菡萏楼了,之前搬了出来,就在邹鲁街那边儿买了个房子,取名新荷楼,有些相识的风流子弟之类的常常前去应酬交际。”
七宝道:“王爷也常常去……应酬交际?”
周承沐想笑又忍住:“王爷既然喜欢她,多半会悄悄地去,只不过,王爷再不济,也是堂堂地皇室贵胄,恋慕一个青楼女子,这实在是有点太惊人了。”
七宝有些担心地说道:“她、她一定生得很好看,比我还好看吗?”
周承沐道:“我又没见过她的面,哪里知道她生得怎么样,不过既然这样颠倒众生的,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想必相貌也该出众。”
七宝看起来略有点颓丧,低下头不做声。
周承沐问:“怎么了?”
七宝怔忪地说道:“她是个青楼女子,却能入了王爷的眼,王爷喜欢她却不喜欢我,可见我比不过她。”
周承沐几乎跳起来,忙呸了两声:“别瞎说,你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做什么要跟个妓女来比?何况……男人嘛,有时候男人是很贱的,当然我不是说静王殿下怎么样,我只是说男人的心思很怪,口味也怪,就比如有人放着山珍海味不吃,偏爱吃些……吃些糟虾,醉蟹,卤猪头肉之类。”
七宝本来心中有些难过,听承沐如此说,才嗤地又笑了:“三哥哥,你说谁是山珍海味,谁又是糟虾醉蟹猪头肉?”
周承沐道:“我可不管,反正我妹妹是瑶池仙品,世间难得。”
七宝笑道:“你有好几个妹妹呢。”
“对了,”周承沐咳嗽了声,低低又道:“还有一件,据说这个玉笙寒,早先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来历还很显赫呢。”
七宝忙问是什么来历,承沐道:“听说先帝在时,她的祖父担当过工部侍郎,只因为一件差事办坏了,连累了整个家族,这玉笙寒那时候还是小丫头,就给纳入了乐籍,堕落风尘之中。”
七宝听了这句,猛然触动了心事,小脸立刻雪白。
周承沐说完后,见七宝脸色惶然不宁,便问:“怎么了?”
七宝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哥哥……”
如果不是那个梦,七宝哪里会知道,曾经戴凤冠批霞帔的诰命贵妇也好,娇养深闺的高门淑媛也罢,究竟会堕落到何种不堪的境地。
如今听了玉笙寒的遭遇,梦中种种历历在目,如疾风骤雨般地迎面袭来,令人窒息。
原本七宝还因为知道玉笙寒的身份,有些别扭的挫败感,但是这会儿想起梦中的情形,就像是一阵冷风从心头上掠过,顿时让她清醒过来。
七宝道:“哥哥,要怎么才能见到这位玉笙寒呢?”
周承沐吓了一跳:“见她?见她做什么?”
七宝道:“静王殿下既然喜欢她,她自然有她的不凡之处,我想见见她,看看她是什么样儿的,我也好学一学,也让静王殿下喜欢我啊。”
周承沐虽知道她脑中许多古灵精怪的想法,但是听见这句,仍是吓得心头发颤:“好妹妹,千万别生这种念头,她毕竟是个……你跟她学?传出去,还要不要命了?”
这话自然在理。
但如果一切重蹈覆辙的话,威国公府不复存在,到时候什么金枝玉叶,名门淑媛,也将成为别人脚下践踏的泥尘,又比玉笙寒高贵多少?
只怕连玉笙寒还不如,毕竟人家是“卖艺不卖身”。
七宝笑道:“我又不是学别的,就是想见识见识她是何种样的女子罢了。不要大惊小怪的。”
周承沐望着她玉雪可爱的笑脸,忧心忡忡道:“我有点后悔跟你说这些了。”
七宝拍拍他的肩膀:“哥哥怕什么,我又不会闯祸。”
周承沐叹了口气,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先前你到底从哪里弄来的张大人的手书,还假称是我跟他讨的?这种谎话,只要张大人听见了即刻就会戳破。可知昨儿在张家,我是捏了一把汗?生怕他知道风声了后来跟我对质。幸而菩萨保佑,他不曾来问过。”
七宝脸色黑了黑:“跟你说过是以前收藏的时候无意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嘛,那位大人贵人事忙,自然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承沐道:“小事?我怎么听说昨儿在张家内宅里,就是因为这本册子,有个什么表姑娘为难你跟叶姑娘呢?”
七宝说道:“那个表姑娘是个无知之徒,所以才贸然询问,不用理她。”
承沐琢磨了会儿:“倒也罢了,横竖张大人并没有当面问我,多半是他真的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七宝笑道:“就是啊。叶姐姐很喜欢这本书,知道你弄来的,不知多高兴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阵子虽然顽皮了些,可做的却不尽是坏事,还惦记着哥哥呢。”
七宝道:“那是当然了,哥哥的终身大事,我自然是正经放在心上,叶姐姐是个好嫂子,放心,她不会嫁给别人的。”
周承沐给她这两句话说的心花怒放,过了片刻才又想起玉笙寒的事,忙叮嘱:“好妹妹,方才说的玉笙寒,你千万别打她的主意,你想知道她是什么样儿的,改日哥哥去给你探一探,千万别自作主张地做些令人不放心的事儿了。”
七宝满口答应。
就在周承沐离开暖香楼的时候,苗夫人那边派人来告诉七宝,说是苗家舅舅带了表弟来了。
七宝听了后,喜欢的不得了,忙带了同春往苗夫人房中来。
才进院门,就听见里头有说话的声音,是苗夫人笑道:“阿盛越发的出息了,比上回见着更长了好些,眉眼也更出落了。”
苗舅舅笑说道:“我跟他娘都觉着他长的太女孩儿相了。”
苗夫人道:“这是生得好,何况男生女相是有福的。”
这会儿门口丫鬟道:“姑娘到了。”
七宝已经低头从帘子底下走了进去,抬头看时,却见苗夫人跟舅舅坐在炕上,旁边的海棠杌上坐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生得唇红齿白,只是神色有些腼腆。
七宝一看苗盛便笑了,苗夫人已经嗔怪道:“还不快过来见过你舅舅?”
苗舅舅是个身材魁梧肚子有些挺的中年男子,早就满面堆笑地站起身来,他看着七宝,满目惊艳:“外甥女才是真出息了呢。”
七宝行了礼,苗盛也起身向她行礼,口称:“姐姐。”
七宝看他很是乖巧,但身材偏单薄,便笑嘻嘻道:“阿盛,你比先前见的时候长了个子,只是为什么不像是舅舅一样发福啊?”
苗盛脸腾地红了,低着头不敢看她,苗夫人斥责道:“怎么一见面就跟表弟打趣呢?”
苗舅舅笑道:“妹妹别为难七宝,这是他们表姐弟间感情好才肯这样呢。”
七宝说道:“就是,别的人我还懒得理呢。”
苗夫人叹道:“昨儿在张家看你那样乖巧,还以为改了性子了,果然是装出来的。”
七宝笑道:“他们家都是板板正正的,一个个像是木头人。我就应酬应酬罢了,难道在自己家里也那个样子?”
七宝说了会儿话,转头看苗盛,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响。
七宝察言观色,发现苗舅舅脸上有些掩不住的焦虑,苗盛也是闷闷不乐,她便猜到有事。
于是笑吟吟地跟苗夫人说道:“母亲,表弟怕生,你跟舅舅说话,我带他出去逛逛吧。”
苗夫人道:“你别带着他逛是假,欺负他是真。”
七宝笑道:“我难道竟是大恶人?”
苗舅舅早一叠声说:“外甥女只管带着他去,要是他别扭不听话,你就只管打他。”
七宝吐吐舌,拉着苗盛的衣袖,拽着他出门去了。
苗盛比七宝小一岁半,却比七宝高一点,只是身形偏单弱。
七宝带了他出了苗夫人院门,问他:“家里都好吗?”
苗盛道:“都好。”
“舅妈怎么没有来?”
“嫂子生了小侄子,母亲在家里帮忙呢。”
七宝惊讶道:“你才多大,居然就当叔叔了。”
苗盛突然又脸红起来,七宝拍手笑道:“你怎么比我还容易脸红呢,简直像是个女孩儿。”
苗盛有些气恼地瞪她一眼,可却又没说什么。
七宝问道:“你们见过老太太了吗?”
苗盛回答:“原本是要见的,只是姨妈说老太太才吃了药睡下了,所以还没有见。”
七宝说道:“你不用怕,老太太是最和气慈祥的人了,你长的又这样讨人喜欢,她一定也喜欢你。”
苗盛只红着脸不做声。
七宝陪着他往暖香楼去,又问:“这次来可要住上两天吗?”
苗盛说道:“本想见了老太太跟姨妈就回去的,正是秋收的时候了,家里忙的很,不过这样一耽搁,只怕天黑就难出城了。”
七宝喜道:“那就住上两天再回去吧。横竖家里有大表哥照看着,难道非得让你跟舅舅回去?”
苗盛越发低了头,说道:“哥哥给抓进牢房里去了。”
他的声音很低,七宝起初都没听清,忙又问了一遍,才惊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要抓表哥呢?”
苗盛抬脚在地上轻轻地踢了踢,说道:“之前白浪河水泛滥淹了两边的田地,朝廷说是要补贴灾民,可是县衙里却并没有发那笔银子,大家推举哥哥去询问,不知为什么就把哥哥扣押了,说他煽动闹事。”
七宝大为吃惊:“这个官是不是糊涂了?”
苗盛叹了口气:“爹之前送了好多银子去衙门疏通,总算是打听出一点消息来,说是被淹没的田地里有一块是京城里大人物家的,所以那些补偿的款子都落在了大人物家的腰包里,而且他们不许百姓吵嚷,如今把哥哥关押起来,就是想要杀一儆百。”
七宝叫道:“混账东西们,难道不知道你们家是国公府的亲戚?是什么大人物这么不讲道理?”
苗盛低着头说道:“我听爹说,好像是什么张家……”
“嘶……”七宝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掠过一丝不妙的预感,“是不是那个四大豪族里的张家?”
苗盛点点头:“县衙里的人说,就算威国公府也不敢得罪张家。”
“放屁,”七宝忍不住骂了出来,又咬牙说道:“张制锦是户部侍郎,什么补偿的款子这些,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如果是张家把那些银子都吞了进去,这不是他们自己家闷声大发财吗?却偏偏做出体恤百姓的样子,欺世盗名的,哪里有这种道理?”